沈小乙調好了電台，把步話機遞給戴春土拿著，準備呼叫軍統六處南京站站長郭繼石。

  正在這個時候，胡遲遲水蛇腰一扭，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

  戴春土一見胡遲遲，立刻皺起了眉頭，心說全是你們姐妹倆纏著我連吃了兩日泡麵，大門都沒出過，把正經事都耽誤了。我若是吃泡麵那兩天抽空去見見老頭子，也不至於今日吃了被屠元興一番話說得亂了方寸，吃了這麽大的癟子。

  他沒好氣地問道：“遲遲，你幹嘛來了？”

  “哎呀，戴處長，我是上海站發報話務員嘛，今天正式開工上班呐！”胡遲遲嗲聲嗲氣地回答。

  她伸出胖嘟嘟的玉手，按在電台按鈕上。

  “說吧，戴處長，有何指示？請吩咐。”

  戴春土這才想起來胡遲遲的本職工作是發報話務員，不是泡麵。

  他於是吩咐道：“遲遲，給我馬上呼叫南京軍統六處，找站長郭繼石。”

  “哎呀，戴處長，你是不是要呼叫洞洞勾（009）？”胡遲遲眨了眨眼睛，將元宵一般圓的腮幫子鼓起來，顯得很專業的樣子問道。

  戴春土這才想起來南京站站長郭繼石的代號是洞洞勾。

  他盯著胡遲遲的元宵腮幫子看了一眼，讚許地說道：

  “好遲遲！工作態度蠻積極。上手很快。蠻好！對，給我呼叫洞洞勾。”

  胡遲遲用胖嘟嘟的玉手在按鈕上胡亂扭動幾下，調通了南京站電台的頻道，對著話筒說道：“洞洞妖呼叫洞洞勾。洞洞妖呼叫洞洞勾。完畢。”

  戴春土手裏的步話機劈裏啪啦響起一陣噪音，然後傳來南京站電台機房話務員的聲音：“收到。呼叫轉接中。請稍等。完畢。”

  然後就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咋回事？快叫啊！”戴春土著急地對胡遲遲說。

  胡遲遲隻得對著話筒再次呼叫：“洞洞妖呼叫洞洞勾。洞洞妖呼叫洞洞勾。完畢。”

  步話機裏又傳來話務員的聲音：“收到。呼叫轉接中。請稍等。完畢。”

  然後又是什麽聲音也沒有了。

  “等個屁！完畢個屁！”戴春土啪地把步話機扔到地上，不滿地瞪了沈小乙一眼，罵道，“什麽破電台？什麽玩意兒？”

  沈小乙被罵得低下頭，委屈得兩個臉蛋子都紅了，好似燒紅的煤餅一樣。心說賴我的電台什麽事？洞洞勾人沒在機房，可不是要等他過來嘛？他就是隻撲棱蛾子，也得飛一會兒才能飛過來是不是？

  戴春土心裏著急上火，沒功夫跟電台較勁，對胡遲遲吩咐道：

  “遲遲，給南京站打電話！馬上給我找到郭繼石！”

  “是。戴處長。”

  胡遲遲鼓著元宵腮幫子答應一聲，離了電台，過去電話機旁坐下，伸出胖嘟嘟的玉手握住搖把呼啦呼啦地搖了幾下。片刻，接通了南京站的總機，馬上叫郭繼石來聽電話。真不含糊。片刻，電話那頭傳來郭繼石的聲音：

  “戴處長，我是郭繼石。請指示。”

  戴春土滿意地看了一眼胡遲遲的元宵腮幫子，從她胖嘟嘟的玉手中接過聽筒，說道：

  “繼石，我要你馬上提審趙大江和趙誌成，就說我們在上海剛抓住了地下黨臥底特工屠元興，看看他如何反應。”

  電話那頭立刻傳來郭繼石的聲音：

  “戴處長，你咋忘了？昨天夜裏中統派人來把趙大江和趙誌成從咱們軍統大牢裏提走了呀？我現在怎麽提審他們？”

  戴春土聽了如遭雷擊，身子一晃險些摔倒，幸好胡遲遲眼疾手快，用胖嘟嘟的玉手一把抱住了他。

  戴春土直起身來，對著聽筒吼道：“你說什麽？中統的人把他們提走了？”

  “是呀，戴處長。他們說中統手裏有顧順章這個叛徒，他懂得地下黨的暗語，有辦法套出趙大江他們的口供來。”

  “那個狗叛徒懂個屁暗語！”戴春土瞥了一眼胡遲遲圓鼓鼓的腮幫子，對著聽筒罵道，“除了元宵下鍋、煮熟、可以吃以外，他懂個屁！”

  電話那頭傳來郭繼石迷惑的聲音：“戴處長，你說啥？我沒聽明白。啥元宵下鍋、煮熟、可以吃？啥意思？”

  戴春土咽口吐沫，控製一下情緒，對著話筒接著說道：

  “繼石，你先別管元宵怎麽回事了。我問你，中統過來提人，你怎麽不向我請示就把人給他們帶走了？”

  “戴春長，他們拿著陳立夫局長的手諭立等提人，我哪敢拖延啊！”郭繼石解釋道。

  “那你完事為什麽不馬上跟我聯係？”

  “戴處長，完事我是想跟你聯係來著。可是你們上海站的電台總是劈裏啪啦地亂響，好不容易接通了頻道，翻來覆去總是那句話‘呼叫轉接中。請稍等。完畢。’給你打電話吧，要麽占線，要麽沒人接。折騰了半天也聯係不上。我就想算了。反正中統提人的事情你也知道，回頭再說吧。”

  他氣哼哼地對著聽筒問道：“繼石，你剛才說什麽？中統提人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呢？”

  “是他們告訴我的。說中統特派員徐國輝就在上海，和你在一起呢。這事情是和你商量好的，你親口答應他的。”

  戴春土對著聽筒破口大罵：

  “丟他娘！又是徐國輝這個王八蛋。我在上海連他的撣子七八毛也沒見過一根呀！親口答應個屁！中統一幫蠢貨，別的不會幹，就會搶咱們的功勞。繼石，我跟你講，你馬上去中統，把趙大江和趙誌成給我帶回來。就說咱們抓到了法租界的地下黨臥底特工屠元興，他就是‘潛龍’，已經全盤招供。咱們要根據口供審問趙大江和趙誌成，將地下黨一網打盡。快去！”

  “是。戴處長。我馬上去。”郭繼石在電話那頭應諾一聲。

  戴春土放下電話，像隻好鬥的公雞一步蹦到沈小乙麵前，罵道：

  “小乙！你說說你，搞的什麽破電台？多耽誤事？若是繼石昨天晚上能和我聯係上，打死我也不會讓中統把趙大江和趙誌成帶走！”

  沈小乙一臉委屈地辯解道：“戴處長，不賴電台啊，電台沒毛病。咱們昨天晚上不是教胡遲遲怎麽使用電台來著嗎？發報收報、對講呼叫，一通忙乎。估計就是咱們擺弄電台的時候，南京那邊郭繼石又呼叫又打電話，當然接不通了。”

  胡遲遲聽沈小乙把鍋甩到自己身上，當即柳眉倒豎，鼓起兩個元宵腮幫子，說道：

  “沈站長，你這話啥意思？我擺弄電台不是為了盡快熟悉業務嗎？明明是你的電台出了問題，怎麽怪在我頭上了？告訴你，老娘才不管什麽郭雞屎還是郭繼石呢，反正這些鍋呀，雞呀，石頭呀，老娘可不背。”

  戴春土見他們兩個鬥嘴打起來，連忙揮手叫停：

  “停！你們倆不要吵了。精誠團結懂不懂？真讓人家屠元興說中了。這還沒怎麽著呢，自己人跟自己人先打起來了。都給我閉嘴，少說兩句。小乙，咱們熬了一宿到現在還沒吃飯呢，你去叫勤務兵弄兩碗湯圓來吃。”

  沈小乙答應一聲去了。

  機房裏隻剩下戴春土和胡遲遲兩個。

  胡遲遲一頭撲進戴春土懷裏，杏核眼噙著淚珠，問道：“戴處長，我擺弄電台是一心為工作，這怎麽也有錯了？”

  戴春土一把攬住她的水蛇腰，用手輕輕地撫摸她的元宵腮幫子，安慰道：“好遲遲，你那是為了工作，什麽錯也沒有！我還要嘉獎你呢！以後每月獎金再加若幹大洋！”

  “好也！總算我沒有看錯人。”胡遲遲頓時破涕為笑，將元宵腮幫子緊緊依偎戴春土的手，喃喃地哼唱道，“胡家溜溜的三姐看上流油的他油。月亮彎彎，看上流油的他油。”

  唱完了以後，她伸出胖嘟嘟的玉手，輕輕撫摸戴春土脖子上褪色殆盡的馬桶箍，深情地說道：

  “戴處長，我們姐妹昨晚上都準備好了小作料包，等你等了一夜，你也不來泡！真是的。我的流油的他油，請你答應我，今天晚上無論多忙，你也要抽時間來泡我們。”

  戴春土搖搖頭，說道：

  “我的溜溜的三姐，今天晚上真的不行。”

  “為什麽不行？不泡麵，連泡小作料包都不行嗎？”

  戴春土歎口氣，解釋道：

  “遲遲，我不放心郭雞屎那隻笨鴨子。你把他的名字改得好！以後我就叫他郭雞屎！我怕他經驗不足，使詐使得不老練，不小心被趙大江識破了，那就前功盡棄，再也榨不出東西來了。所以我決定今天就回南京，親自審訊趙大江！”

  “哎呀！你要回南京去了呀？”胡遲遲頓時花容失色，著急地問道，“那你啥時候回來？”

  “很快。”戴春土頗為自信地回答，“最快一、兩天，最遲三、五天，等我那邊一詐出口供來，馬上回上海抓屠元興！”

  “哎呀！”胡遲遲捂著元宵腮幫子叫一聲，“那這幾日我們姐妹倆想你咋辦？”

  戴春土用手指了指電台，答道：“待會兒讓沈小乙趕緊把他的破電台修好。想我你就用電台呼叫洞洞妖和洞洞拐。咱們隨時保持聯係。熱線連著你和我！”

  “好也！”胡遲遲轉憂為喜，“我用步話機唱歌給你聽。我的流油的他油。”

  “好。一言為定。”想不到電台還可以派上這用場！戴春土憋悶了半天的心情終於放飛了，情不自禁地唱起來，“我的溜溜的三姐，任我流油的愛油。”

  這時候，沈小乙帶著勤務兵特務端著兩碗熱騰騰的湯圓進來。

  戴春土肚子真是餓了，停止流油情歌對唱，端起碗來，三下五除二將湯圓吃得精光。

  沈小乙因為電台出故障的事情糟心，根本沒有胃口，看著一碗湯圓呆呆地發愣。

  戴春土問道：“小乙，你怎麽不吃？”

  沈小乙答道：“吃不下。”

  戴春土於是把那碗湯圓也吃了。

  吃完一抹嘴，看了看手表，已經過去了一個鍾頭，估計郭繼石已經把趙大江和趙誌成帶回來了，他於是對胡遲遲吩咐道：

  “遲遲，給南京站打電話，問郭雞屎回來了沒有？”

  “是。戴處長。”

  胡遲遲站起來，水蛇腰一扭，搖搖擺擺走向電話機，胖嘟嘟的玉手握住搖把，剛要搖，冷不防響起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把她嚇了一跳，忙鬆開搖把，拿起電話機，顫著聲音問道：“喂？找哪位？”

  電話裏傳來郭繼石的聲音：“找戴處長！急事！”

  胡遲遲把“急事”也聽成了“雞屎”，不禁搖搖頭，鼓起元宵腮幫子，心裏暗笑道：你名字就叫郭雞屎，沒雞屎才怪呢！這家夥掉雞屎堆裏了。沒救了。

  她對著聽筒答了一句：“轉接中。請稍等。”

  她扭回身來，把聽筒遞給戴春土，說道：“戴處長，是郭雞屎，找你，說有雞屎。”

  戴春土一步跨過去，接過聽筒，說道：“喂！是我。什麽情況？”

  “戴處長！大事不好了！”

  郭繼石在電話裏頭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剛從中統回來。原來昨天晚上來牢裏提人的那幾個根本不是中統派來的，是地下黨假冒的。陳立夫局長的手諭也是地下黨偽造的。我們中了他們的金蟬脫殼之計了！趙大江和趙誌成已經被地下黨救走了！”

  戴春土聞言，如遭五雷轟頂，身體連晃都沒晃就一屁股跌坐在地，衝著聽筒破口大罵：

  “郭雞屎！你這隻笨鴨子！等我回去一槍斃了你！”

  然後使勁把聽筒往地上一摔，“哢嚓”一聲，摔成了兩段。

  那邊郭繼石兀自拿著電話愣神，被戴春土罵的一臉懵圈，心說：你明明罵我郭雞屎嘛，接下來應該罵我是隻笨雞才對。怎麽變成了笨鴨子？什麽狗屁邏輯？

  戴春土這邊摔完了電話，急火攻心，像隻蛤蟆似的從地上蹦起來，跳到沈小乙身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小乙！你馬上去找阿昌，傳我的命令，讓他帶著‘五鼠別動隊’去巡捕房，不惜一切代價，馬上把地下黨屠元興給我抓回來。去他娘的老頭子！橫豎都是一死。我咽不下這口氣。豁出這條命也要抓屠元興。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