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竹籃打水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4432
  戴春土被紅眼睛阿昌的叫聲從瞌睡中驚醒,渾身打個激靈,險些從沙發掉到地上。

  “什麽情況?”他瞪大眼睛問道。

  紅眼睛阿昌兩隻眼睛亮得像紅燈泡,爍爍閃光,直著嗓子又喊了一遍:

  “春土哥,電台找到了!人也抓了!已經帶回來了!”

  戴春土吃了一驚:“人抓了?不是說讓你派人監視,放長線釣大魚嗎?”

  紅眼睛阿昌一跺腳,說道:

  “春土哥,當時那情形,你是沒見著。兄弟們連找了兩宿,渾身被咬得都是蚊子包,癢得皮都抓破了,一個個變成了爛柿子。今日好不容易找到電台,那還管得了這麽許多?兄弟們直接撲上去,連人帶電台一起抓了,一股腦兒裝進黑麻袋裏,都帶回來了。”

  他給戴春土大概齊講述一遍“五鼠別動隊”抓人的經過:

  原來紅眼睛阿昌手下的五個特務號稱“五鼠別動隊”。都是他的拜把子兄弟,隨他也姓“洪”,當年跟著他幹討債的勾當,偶爾也做綁票和入戶盜竊搶劫的生意。這五鼠每個人都有些本領:

  老大飛天鼠洪大,身上有功夫,會使飛刀,會放迷香,會下毒,也會打槍。雖然打靶時打不出穿糖葫蘆,但是也能彈無虛發,回回中靶。

  老二算子鼠洪二,識文斷字,能寫會算,能看懂股票交易行情,多少還會些洋文,英語“鼓搗貓膩”、法語“太扁沒戲”,都能胡亂說上幾句。這些都不算甚麽,最擅長的是偷人家錢包,裝作走路不小心跟人撞個滿懷,人家的錢包就到他口袋裏了。

  老三通關鼠洪三,擅長開鎖,無論是大門的明鎖暗鎖、正鎖反鎖,還是保險櫃保險箱的密碼鎖,對於他來說都是擺設,隻用一根細鋼絲,眨眼間全部搞定。

  老四跳梁鼠洪四,能飛簷走壁,多高的牆三下兩下就能翻過去,兩幢房子隔著多遠也能從空中跳過去。

  老五鑽地鼠洪五,最會挖牆打洞,挖地道,穿上夜行衣鑽下水道行走,在法租界暢通無阻,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恒泰號變成了軍統六處上海站以後,紅眼睛阿昌就把這五兄弟改編成為他的“五鼠別動隊。”

  其實紅眼睛阿昌粗中有細,除了會露出紋身嚇唬人以外,辦事還是有一套辦法的。

  他在法租界混跡多年,大街小巷都很熟悉,很清楚辣斐路和蒙泰尼路那邊的情況。

  辣斐路是與莫裏哀路齊名的高檔區,街道兩側法式花園洋房和洋人開的豪華商店,住在這裏的多是些洋人和闊人。孫中山有幢房子就在辣斐路,是南洋華僑送給他的,以前他來上海的時候曾經住過,現在改為“中山教育館”。因此紅眼睛阿昌認為這裏幾乎不可能有地下黨。

  而蒙泰尼路那邊則不同,這裏有很多條弄堂,是法租界最早建的一批石庫門房子,住的都是些有些資財的華人。地下黨的秘密電台最有可能藏匿其中。所以他決定從蒙泰尼路開始找,一條弄堂接著一條弄堂,地毯式搜查地下黨秘密電台。

  他帶著五鼠別動隊,白天先踩盤子摸情況。發現哪條弄堂的石庫門房子可疑,便留下記號。等到夜裏,再拿著電台追蹤定位儀回來重點搜查。

  結果連續兩天都撲了空。

  五隻老鼠不由得急躁起來,開始懷疑紅眼睛阿昌的判斷。

  飛天鼠洪大覺得,是否應該從辣斐路開始搜查呢?沈站長說的可疑區域是辣斐路和蒙泰尼路之間,明明辣斐路擺在前麵嘛。另外,想想咱們以前幹事的時候,若是有辣斐路和蒙泰尼路這樣兩條路擺在麵前,肯定是要先從辣斐路下手的!

  算子鼠洪二也認為應該從辣斐路開始搜查。特別是“中山教育館”,很有可能!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因為‘潛龍’料定沒有人會懷疑“中山教育館”,所以利用大家這個心理,反其道而行之,偏偏把地下黨秘密電台藏在“中山教育館”。

  通關鼠洪三,跳梁鼠洪四,鑽地鼠洪五,他們三個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心裏麵卻是認同老大和老二的。

  眾人隻盯著紅眼睛阿昌,看他怎麽說。

  紅眼睛阿昌意識到自己遭遇了五隻老鼠的信任危機,他扛把子這麽多年,這還是頭一回。隻是現在不比從前,在軍統六處上海站,他隻是個副站長,而沈小乙才是站長。若是不能擺平這五隻耗子,讓他們嘩變了,投靠了沈小乙,後果不堪設想。

  紅眼睛阿昌丹田運一口氣,先衝飛天鼠洪大呸了一聲,罵道:

  “飛天鼠,你以為咱們這票生意是入室盜竊?還是入室搶劫?哪裏有錢人多要去哪裏。咱們這次買賣是搜查地下黨秘密電台,抓捕‘潛龍’。你見過腰纏萬貫的地下黨麽?”

  然後再運一口氣至丹田,又對算子鼠洪二呸了一聲,罵道:

  “算子鼠,啥叫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屁話!對於地下黨來說,法租界最危險的地方是咱們軍統六處上海站!按照你的狗屁邏輯,‘潛龍’應該把地下黨秘密電台藏在悅來客棧,在咱們眼皮底下發報才最安全,是不是?

  那‘中山教育館’的理事全是國民黨大佬,還有顧先生攪在裏頭,春土哥過去都要繞著走,咱們沒來由地去招惹甚麽?闖出大禍來,到時候大家吃不了兜著走!我跟你們講,沈小乙為啥先說辣斐路呢?那是給咱們布陷阱呢!”

  飛天鼠洪大和算子鼠洪二當時被他駁斥的啞口無言。

  如此這般,紅眼睛阿昌總算用兩個吐沫星子含量豐富的“呸”鎮住了場子,暫時渡過信任危機。

  今天是三天期限最後一天,紅眼睛阿昌堅持還是去蒙泰尼路踩盤子。

  終於,在一個弄堂裏,通關鼠洪三發現了一幢可疑的石庫門房子。這房子大門緊鎖,裏麵沒人,牆頭上漫出來胡亂生長的薔薇,看上去好久沒人住過了。可是,大門上那把鏽跡斑斑的大鎖卻引起了通關鼠洪三的注意。憑借溜門撬鎖多年養成的賊眼,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大門鎖最近一段時間開啟頻繁。

  這裏會不會是什麽人的秘密地點?最近突然使用頻繁起來,為了幹什麽秘密的事情?

  紅眼睛阿昌聽他這樣一講,心裏啪嗒一聲,好像打開了一盞燈。聯想到他們監聽地下黨秘密電台發報信號,前後也就是一個多禮拜,頓時覺得大為可疑,立刻決定讓跳梁鼠洪四進去看看。

  跳梁鼠洪四換上他那雙飛簷走壁的蟒蛇軟皮鞋,一躍上了院牆,空中翻一個筋鬥,像隻蝙蝠飛過去,落在房子的窗台上,透過窗戶往裏看。看完了一層,手扣住牆上的磚縫,使起壁虎功,貼著牆麵爬上了二層。也是隔著窗戶往裏看。看完了,如法炮製,又爬上閣樓,通過窗戶看了個夠。然後一個鷂子翻身,從閣樓上跳下來,輕飄飄地落在外麵弄堂裏。

  “發現什麽沒有?”紅眼睛阿昌問道。

  “電台!閣樓上有部電台。”跳梁鼠洪四回答,“二樓臥室的床有人睡過。一樓廳堂的家具卻沒人動過。說明那個人每天晚上來這裏,除了了睡覺就是發報,不幹別的。”

  紅眼睛阿昌聞言,猶如觸電一般渾身一陣痙攣,激動得紅眼睛差點兒翻了白眼。

  他連喘幾口粗氣,這才定下神來。一揮手,帶著五隻老鼠出了弄堂,路邊尋了個茶館,進去找個單間坐下。

  五隻老鼠因為找到了秘密電台的位置,一個個也都很激動,隻感覺口幹舌燥。等茶博士把兩壺茶端來,幾個人也不嫌燙,咕嘟咕嘟牛飲似的喝了個底掉。

  紅眼睛阿昌咽口吐沫,給他們做部署分配任務:

  “鑽地鼠留在弄堂‘上托立牆角’(監視那幢房子)。其他人跟我一起去睡覺。養足精神,晚上大幹一場。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到時候飛天鼠放迷香把他迷倒,咱們一擁而上,抓捕‘潛龍’。”

  算子鼠洪二一聽他要抓“潛龍”,連忙提醒他道:“阿昌哥,戴處長可是吩咐不能抓人,要放長線釣大魚的。”

  紅眼睛阿昌朝著他“呸”了一聲,吐沫星子含量極為豐富,噴了算子鼠洪二一臉。

  “呸!放長線釣大魚個屁!‘潛龍’還不是大魚麽?咱們今日不抓他,萬一浪裏失風被他跑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算子鼠洪二趕緊閉嘴,再也不言語了。

  他們幾個惦記著晚上的行動,不敢走遠,就在蒙泰尼路附近找了一家旅館,要了幾個房間睡覺休息。

  睡到後半夜,起來吃了夜宵,然後各自穿了夜行的衣服,身上揣了家夥,離了旅館,幾個人散開了在路上走,重新回到那個弄堂。

  飛天鼠洪大在夜色中學兩聲貓叫,發出信號。

  鑽地鼠洪五也學兩聲貓叫,做了回應。

  原來他在弄堂裏觀察半天,在那幢房子的斜對麵找個沒人住的院子藏匿,將街門悄悄開著一條縫,借著路燈光正好可以監視那幢房子。

  飛天鼠洪大於是揮手招呼眾人,大家魚貫而入進了空院子,與鑽地鼠洪五匯合在一處。

  紅眼睛阿昌低聲問鑽地鼠洪五:“發現什麽情況沒有?”

  “晚上九點多鍾來了個人,騎著自行車,進了那幢房子,到現在沒出來。”鑽地鼠洪五回答。

  紅眼睛阿昌透過門縫向那幢房子望望,隻見閣樓一片漆黑,納悶道:“他若是在閣樓上發報,怎麽連個亮光都沒有呢?”

  “閣樓窗戶有兩層厚窗簾呢!”跳梁鼠洪四解釋道,“我白天發現的。他發報時一定把兩層厚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所以外麵的人什麽也看不見。”

  肯定是“潛龍”!紅眼睛阿昌心裏邊確信無疑。

  他從懷裏拿出電台追蹤定位儀來,拉出天線,打開開關,盒子發出滴的一聲響,聲音雖小,卻把眾人都嚇了一個激靈。

  紅眼睛阿昌用通紅的眼珠死死盯住盒子上閃爍綠光的小燈泡。

  淩晨一點鍾到了!

  電台追蹤定位儀上的小燈泡綠光閃爍的頻率突地加快了,越來越快。

  紅眼睛阿昌舉著盒子出了院子,來到那幢房子門前,隻見盒子上的燈泡倏地變成了紅色,滴滴聲大作,響成一片。

  他立刻對身後的五鼠說了聲:“對上盤子了。快!動手掛樁子,摘瓢。”

  說時遲那時快,五隻老鼠訓練有素,各司其職,開始抓捕行動。

  鑽地鼠洪五和算子鼠洪二守在弄堂裏。

  跳梁鼠洪四一躍上牆,從牆頭飛到房子窗台上,展開壁虎功爬上閣樓,守住了窗戶。

  通關鼠洪三用細鋼絲打開門鎖,推開大門。

  幾個人蜂擁而入,進了院子。

  通關鼠洪三如法炮製,又用細鋼絲打開了房門。

  幾個人搶身進了屋,飛快地跑上樓梯,眨眼來到三層閣樓門前。

  飛天鼠洪大掏出一柱短而粗的迷香,點燃了,立刻騰起一股濃烈刺鼻的煙霧。他一腳踢開了門,把迷香扔了進去。

  這個迷香藥裏極強,無論什麽人,隻要一聞,三秒鍾就會昏倒。紅眼睛阿昌他們事先服了解藥,所以不怕這迷香。

  “一,二,三。”

  飛天鼠洪大數到三,幾個人一擁而入。

  果然閣樓裏的人已經被迷香迷倒,從椅子上摔下來,昏倒在地。

  他身前的小桌子上赫然放著電台和發報器。剛剛發完報,還沒來得及收拾。

  飛天鼠洪大竄上去,展開黑麻袋,從頭到腳套住了人。

  通關鼠洪三趕過去用繩子將黑麻袋綁得結結實實。

  紅眼睛阿昌過去把小桌子上的電台、發報器、天線,還有筆和一摞紙,一股腦裝進一條黑麻袋裏,喊了一聲:“扯呼。”

  如此這般,連人帶電台,全抓回來了。

  戴春土聽紅眼睛阿昌講完抓捕經過,問道:

  “人現在哪裏?”

  “關押在培訓班院子倉庫裏。”紅眼睛阿昌回答。

  戴春土心說抓就抓了吧,總比兩手空空強。地下黨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趙大江和他侄子那樣的硬骨頭,到時候嚴刑逼供,說不定也能撬出線索來。

  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說道:“走!帶我過去。”

  幾個人穿過裏院的小門,片刻來到特務培訓班的大院子。隻見其中一間倉庫燈火通明,大開著門。五個特務在裏麵圍成一圈,看守著中間地上一隻黑麻袋。

  戴春土分開眾人,來到圈子當中,低頭看一眼地上五花大綁的黑麻袋,吩咐道:“解開。”

  飛天鼠洪大蹲下身,解開捆麻袋的繩索,拿掉黑麻袋,露出裏麵的人來。那人手反綁著,背著身趴在地上。飛天鼠洪大將那人手上的繩子解開,給他翻了個身,讓他臉朝上。

  戴春土俯下身定睛一看,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失口大叫了一聲:

  啊呀!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