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挑擔英鎊上北京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3271
  韓上雲風風火火趕到竹菊坊。

  他見水生已經出了靈堂,呆在香竹房裏,一顆心終於踏實下來。

  本來他最擔心水生呆在靈堂不出來,悲傷過度,把身體搞壞了。那他空有一身力氣也使不上勁,隻能瞪著眼幹看著。

  現在好了,水生哥身體無大礙,那就沒啥大不了的。水生哥身體出了毛病要找張約翰,腦子出了毛病要找香竹。除了這兩樣,韓上雲什麽都能幹。

  水生見了韓上雲,拉他並肩坐在長沙發上,憂心忡忡地說:

  “上雲,咱們上海灘亂成這個樣子。瞧我糊塗的,竟然把正始給忘了。也不曉得北京那邊的情形,是不是也在殺共產黨,亂成一鍋粥。正始現在怎麽樣。”

  “水生哥,北京那邊的事情我也不曉得。”韓上雲答道,“我馬上去找朱虎問問看。甭管上海、北京,橫豎都是他們國民黨在殺共產黨,他應該清楚。正始那邊,我讓小紹興趕緊給太太發個電報過去,問問平安。”

  “是該發個電報問問。可是以後再來這麽一出怎麽辦呢?長久之計,咱們非得想個法子把正始弄回來不可。我跟你講,今日香竹先生又給我念了一遍‘大白問答’的文章。我算明白了,國民黨為啥一定要殺共產黨。”

  “為啥?”

  “因為共產黨幹革命是要領著窮人推翻富人,把天地顛倒過來,由窮人當家做主。而國民黨幹革命是為了做買賣賺大錢。管他是蔣介石,還是戴春土,想的都是一樣一樣的。錢從哪裏來?當然從富人那裏來。所以他們要殺共產黨,好從富人那裏拿錢。為了保證以後也能從富人手裏拿錢,他們就要繼續殺共產黨,一直殺下去。”

  韓上雲低頭想了想,說道:“是這麽回事。我也明白了。”

  水生接著說道:“所以說呢,眼下這世道,最危險的事情就是當共產黨了。哪個當共產黨,哪個就要掉腦袋。陳先生,星火,都是這麽死的。我現在最怕的就是正始在北京當了共產黨。”

  “這不可能。”韓上雲當即說道,“正始又不是窮人家的孩子。隻要他願意,真金白銀隨便他花。他怎麽會當共產黨呢?”

  “老天爺!你還是沒明白。”水生歎口氣,“我問問你,陳先生是窮人麽?他開好大一個陳記煤鋪,住著那麽一個大宅院,要我說他根本就是個富人。他為啥要當共產黨呢?”

  韓上雲一怔,這樣的問題他從來沒想過,答道:“水生哥,我不曉得。”

  “依我看,共產黨領著窮人鬧革命,但是共產黨並不都是窮人。為什麽會這樣,我也想不明白。總而言之,我覺得北京不能待。無論什麽人,隻要一到北京,就保不齊會當共產黨。陳先生的事我記得清清楚楚。星火跟阿芸結婚那年,過了年陳先生就去了北京,好像是去了北京大學。等他從北京一回來,就成了共產黨。你想想,若是他一直待在上海,他怎麽會當共產黨呢?踏踏實實做他的陳記煤鋪老板,根本不會死。”

  韓上雲覺得水生的分析很有道理。

  可不是咋的?陳先生若是不去北京,怎麽會當共產黨呢?簡直了。

  “水生哥,我明白了。北京那個地方實在太危險了。若是讓正始繼續呆在北京,保不齊哪天就當了共產黨,跟陳先生一樣送了命。所以必須把他弄回來。”

  “老天爺!這麽多兄弟裏麵,就你能明白我的心思。”

  水生感慨道。其實他說了半天,為什麽在北京就要當共產黨,這個邏輯連他自己都覺得不通。但是看起來好像韓上雲覺得是這麽回事。那就行了,總算吐沫沒白費。

  “所以說呢,這個事情我隻能指望你了。上雲,你把手頭的事情處理一下,趕緊去一趟北京,幫我把正始弄回來。”

  韓上雲隻覺得“嗡”的一聲,腦袋登時脹大了一圈。心裏麵不由得叫苦:水生哥啊!你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以前水生哥讓他做什麽,無論多麽難辦,他從來沒皺過眉頭。因為他雖然是小叫花子出身,但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子傲氣,從來不服輸。他以為天大的事情,隻要橫下一條心要辦成,辦法總是有的。

  可是這件事情不同。水生哥和太太結婚那日,他和簽子阿福與葉兆山鬥酒,把個婚禮搞得烏煙瘴氣、一片狼藉。把太太氣跑了,還摔了個大跟頭,啃了一嘴泥。以後每次看見他都是一臉鄙夷的神色,仿佛他是比蒼蠅臭蟲還髒還臭的一種生物。

  讓他去北京接正始?

  太太見了他,還不得啐他一臉吐沫?甭說接正始了,肯定連門都進不去。

  水生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說道:

  “上雲,我這也是沒轍了才讓你去。朱貴、小紹興、張釺,他們都去了多少回了?哪個也沒辦成。這些兄弟裏麵,就你最有辦法。你若是不去,我找誰去呢?”

  韓上雲聽水生說出這樣的話來,沒辦法,隻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是。水生哥,我去一趟。”

  水生聞言,鬆了一口氣,身體放鬆靠在長沙發背上。

  “行。你能去我就踏實了。”

  韓上雲想了想,說道:“水生哥,我帶小紹興一起去吧。他畢竟去過一回,熟門熟路。而且太太也不那麽膩歪他。否則的話,就我一個人去,恐怕連門都進不了。”

  “行。帶誰去都隨便你。”水生答道。

  “那我就不耽擱了。現在回去安排一下。後天就動身。”

  韓上雲說著話,從長沙發上站起來。

  水生也跟著站起來,說道:

  “還有個事情。《滬報》那個主筆劉大白,文章寫得好,香竹先生最喜歡看了。現在突然停刊了。不曉得跟前些日子殺共產黨有沒有關係。你一會兒去一趟報館,幫我看看劉大白啥情況。若是他平安無事,請他有空來竹菊坊坐坐。我和香竹先生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他。”

  “是。水生哥。我馬上就去。”韓上雲答應道。

  他與水生道了別,離了竹菊坊,開汽車先去會樂裏《滬報》報館。

  他說了自己的姓名,又搬出顧先生的名號,要見倪堅文和劉大白。

  看門的職員請他坐在門廳稍等,上去通報。過一會兒從樓上下來,說道:

  “倪經理說感謝顧先生上次關照。現在他和劉大白正在開會,不方便見麵。另外,劉大白先生說他最近忙得很,謝謝顧先生的邀請,等以後有時間他再登門拜訪。”

  “以後是什麽時候呢?有個大概日期,我好給顧先生回話。”韓上雲問道。

  那看門的職員撓了撓頭,神情有些尷尬地說道:

  “這可說不好。聽劉大白的意思,等他手頭的事情忙下來,估計怎麽也得一年半載的。”

  “我明白了。”韓上雲應了一聲。

  他心裏多少猜出了些緣由,這二人都是陳先生的摯交好友,估計聽到了什麽流言蜚語,把陳先生的死怪罪在水生哥頭上了。這中間的誤會三言兩語還真解釋不清楚。

  他心裏苦笑道:他們兩個都是喝墨水長大的,咬文嚼字,一肚子學問。我大草包一個,拙嘴笨舌的,這麽複雜的事情哪講得明白?還是啥也別說了吧。

  他於是站起身來,跟看門的職員拱手告辭,離了報館。

  他發動汽車,直奔淞滬警備司令部去找朱虎。

  兩人見了麵,韓上雲說明來意,水生哥掛念兒子正始,想問問北京那邊殺共產黨的情況。

  朱虎解釋道:

  “北京那邊鬧的動靜倒是沒有上海大。張作霖占了北京之後,早早地就抓捕了共產黨**等十幾個要人,一直關押著。等校長一個密電過去:速行處決,以免後患。第二天就把他們全殺了。現在局勢已經穩定。”

  韓上雲道:“朱虎兄,剛才水生哥講,這回根本不算完,你們以後還要殺共產黨,是不是這樣呢?”

  “那當然了!以後也是一樣。共產黨有一個殺一個,格殺勿論。”朱虎答道。

  “所以說呢,北京這次動靜小,下次恐怕就會動靜大了。以後跟上海似的滿大街開槍突突,子彈亂飛,誰碰上誰倒黴,一槍過來命就沒了。朱虎兄,你也知道,正始是水生哥的命根子。所以他要我去趟北京,把正始接回來,守在身邊心裏踏實。另外,上海有你朱虎兄在,以後再怎麽開槍也不用擔心。”韓上雲解釋道。

  朱虎聽他要去北京,笑著說道:“真是巧了。我這邊正好有個人也要去北京。要不你們兩個一道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哦?這麽巧。是誰呀?”

  “也是咱們自家兄弟,名叫沈小乙。

  上雲,也許你還不知道呢,校長這次下令殺共產黨,實在是個好買賣。因為殺了共產黨,上海灘的浙江財團,還有公共租界的洋人,一下子給了他兩大筆貸款。一邊三百萬大洋,一邊一千六百萬英鎊。

  有了這麽多錢,根本不用北伐了。甭管是誰,張作霖也好,馮玉祥也罷,隻要有錢賺,他們打誰的旗號不行?

  所以特務處專門成立了特使組,由春土兄弟做組長。負責跟幾個軍閥聯絡勾兌,讓他們改弦易幟,歸順國民政府。

  沈小乙就是春土兄弟派去北京的特使。

  你等等,我現在就喊他過來。介紹你們兩個認識一下。”

  朱虎來到辦公室外間,向秘書吩咐道:

  “去把沈小乙叫來。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