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宇宙洪荒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7      字數:3537
  美娟聽香竹叫了起來,連忙朝她噓了一下,小手向上指了指,說道:

  “小聲點!看吵醒了我爹。”

  “哎呀!我忘了。”

  香竹伸了伸舌頭,朝她扮個鬼臉。她拉過美娟,摟著她一起坐在椅子上。這一回加了小心,咬著耳朵說道:

  “來。咱們接著學下麵的四個字。我教給你念啊,宇-宙-洪-荒-。”

  美娟突然喉嚨裏一陣癢癢,好像要咳嗽,生怕弄出聲響把爹吵醒,連忙用小手把嘴緊緊捂住。

  香竹不明白她這是怎麽回事,說道:“你學著念啊?幹嘛捂住嘴?”

  美娟捂住嘴不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手鬆開,小聲說道:“剛才不能說話,喉嚨癢癢要咳嗽,怕吵醒了我爹。”

  香竹連忙去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喝兩口潤潤喉嚨,然後問道:“現在好了?”

  “好了。”美娟答道。

  “那我們接著學吧。你跟著我念啊,宇-宙-洪-荒-。”

  美娟張開嘴,剛要念,忽然又把嘴閉上了。用手拍了拍小肚子,咬著香竹的耳朵說道:

  “我餓了。”

  老天爺!這還一個字沒學呢!倒餓了?

  香竹強忍了半天,憋著沒叫出聲來。

  她想起英菊給美娟帶來的兩盒吃食。過去打開一看,好家夥,既有五香豆、魚皮豆、花生瓜子這樣的零食,還有綠豆酥、核桃酥、雲片糕這樣的點心,甚至還有生煎饅頭和蟹殼黃燒餅這樣的吃食,足夠一個人吃兩天的了。

  香竹不曉得她要吃什麽,隻好把兩個食盒一起拎過去放在書案上。

  美娟小手挑了半天,拿起一粒五香豆來,放進嘴裏,慢慢嚼了一會兒,咽了。然後看著香竹說道:

  “好了。香竹先生,我吃完了。不餓了。”

  老天爺!餓了半天,就吃一粒五香豆?就不餓了?香竹又是忍了半天才沒嚷出來。

  美娟見她臉上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不曉得因為什麽,也沒問。改了主意,要香竹教她寫字:

  “香竹先生,我一念書就忍不住要咳嗽。幹脆你教我寫字吧?你寫字好好看,我要學著像你寫的一樣。”

  香竹聽她誇自己的字好看,心裏美滋滋,答道:“好小油嘴!你才幾歲就這麽會說話。等你長大了還了得嗎?”

  她把兩盒吃食收起來,放到一旁。在書案上鋪好一張宣紙,筆架上取根毛筆,墨盒裏蘸飽了墨。把筆遞給美娟,說道:

  “你先把天地玄黃四個字寫一遍,給我看看你現在寫字啥程度。”

  美娟嗯了一聲,接過毛筆來,像拿一根棒棒糖似的攥著。雖然握筆的姿勢有些不正確,但是顯得信心十足,沒有絲毫猶豫,唰啦唰啦地在紙上寫起來。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每個字都是一蹴而就。

  結果把天字寫得像一把傘。地字寫得像一隻沒有耳朵的老鼠。玄字寫得仿佛一條蛇。

  還剩下個黃字,筆畫太多記不全,隻記得下麵好像有兩個點。嗯,應該是有兩個點。管他呢,寫兩個點總沒錯。於是劈啪兩下,在紙上點了兩個大墨點。

  香竹屏氣凝神,盯著宣紙上的墨跡看了半晌,多少明白了一些,但還是不大肯定,有些猶豫地問道:

  “美娟,你的意思是想說,下雨了,前麵有把雨傘,老鼠想鑽進去避雨,卻不曉得有條蛇追在後麵想吃它。人家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想說老鼠捕傘毒蛇在後。是不是這個意思?大體上畫得蠻好的。隻可惜蛇畫錯了,怎麽會長了兩隻腳呢?你這叫畫蛇添足。”

  美娟被她一番話說得直翻白眼,反駁道:

  “香竹先生,這上麵哪有什麽雨傘老鼠和長腳的蛇呀?我明明寫的是天地玄黃四個字啊!”

  “老天爺!這原來是字啊!”香竹這回實在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美娟聽她的聲音清冽高亢,仿佛一支穿雲箭射上去,像個小大人似的歎口氣,說道:“行了。這回我爹真的要被你吵醒了。”

  話音剛落,樓梯上咚咚咚響起一陣腳步聲。水生換了件幹淨的長衫,係緊第一粒扣子,下樓來到了廳堂。

  “爹!”

  美娟大叫一聲,仿佛個皮球一樣彈射過去,一頭撲進水生的懷裏。

  水生拿胡子在女兒的小嫩臉上蹭了兩下,問道:

  “美娟,你怎麽跑到香竹先生這裏來了?”

  美娟回手往書案那邊一指,連珠炮似的回答道:

  “爹,你不是要學《千字文》嗎?香竹先生和我娘怕你沒耐心,所以喊我來陪你一起學。我娘還給咱們準備了兩大盒吃的。什麽都有。我跟你講,待會兒你學得累了,就吃點東西,然後就有耐心了,可以繼續學了。像我一樣,用這個辦法,我一年都熬過來了。”

  水生聽了哈哈大笑,忍不住用胡子紮女兒的臉。

  美娟左閃右躲,咯咯咯地笑不停。她像條魚似的打個挺,從爹懷裏掙脫出來,跳到地上。小手抓過一把椅子,連拉帶拽,拖到書案旁,與她的那把椅子並排放到一起。然後小手在椅子上拍了拍,喊道:

  “爹!你坐這裏。”

  水生過去坐下。

  美娟猴子似的爬上自己那把椅子,坐直了身體,緊挨著爹,仰著小臉看著香竹說道:

  “香竹先生,你開始教吧。”

  香竹被小美娟逗得忍俊不禁,笑彎了腰,好半天才直起來,深吸一口氣,把笑憋住,說道:

  “美娟,天地玄黃四個字你已經認得了,不用學了。你爹等我回頭找時間再教他。咱們從宇宙洪荒開始學,好不好?”

  “好。”美娟答道,像個小大人似的點點頭。

  香竹於是用手點著那四個字,說道:“現在開始,你們兩個跟著我念啊,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美娟脆生生地學著念了一遍。

  可是水生偏偏在這個時候,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兩聲,趕緊把嘴閉住,所以沒出聲。

  美娟轉頭看他,問道:“爹,你幹嘛不念?”

  水生搔了搔方腦殼,答道:“我餓了。”

  “真的?”美娟尖叫一聲,簡直欣喜若狂。

  她屁股像安了彈簧從椅子上蹦起來,去一旁把那兩盒吃食一盒一盒地抱過來,放在書案上,打開來。

  “爹!你看,我剛才說過了嘛,什麽都有。你想吃哪個?我拿給你。”

  水生見了英菊做的蟹殼黃燒餅,頓時勾起了饞蟲,咽了口口水,說道:“先來兩個燒餅吃。”

  美娟一手拿一個遞給他。

  水生接過去,三口兩口吞下肚。又指著生煎饅頭說道:“這也來兩個。”

  美娟於是又把兩個生煎饅頭遞給他。

  香竹見父女兩個有滋有味吃得開心,索性也不著急教了,找把椅子坐下,笑眯眯地看他們吃東西。

  美娟等爹吃完兩個生煎饅頭,從食盒裏拿出一包雲片糕來,遞過去:

  “爹,這是那天我和娘一起在城隍廟買的。好吃極了。剩下這一包我一直沒舍得吃。你嚐嚐。”

  水生答道:“好。這個待會兒。我早晨起來還沒吃飯呢。你再給我拿兩個燒餅兩個饅頭。等我吃完了就吃雲片糕。”

  “好嘞!”

  美娟脆生生地答應著。放下雲片糕,又給爹拿來燒餅和生煎饅頭讓他吃了。然後把雲片糕遞過去。

  水生嫌一片一片地吃著囉嗦,一口吞了,嘎巴嘎巴嚼了一會子,一口咽了。不想雲片糕太幹,噎得他臉憋成黑紫色。

  香竹見狀,忙去倒杯水來給他喝。

  忙乎了這大半天,水生總算把飯吃完了,肚子不餓了,將身體坐直,對香竹恭敬地說道:

  “香竹先生,我吃飽了。請你開始教吧。”

  香竹撲哧一笑,看一眼美娟,問道:“美娟,你呢?還要不要吃東西?”

  經她一提醒,美娟才想起來剛才光顧給爹拿吃的了,自己還一口沒吃呢,連忙抓了一粒五香豆放進嘴裏,嚼兩下咽了,也坐直了身體,學著她爹的樣子說道:

  “香竹先生,我也吃飽了。請你開始教吧。”

  “好!咱們接著學。”香竹終於鬆了口氣,心道老天爺!這一上午都快過去了。“你們跟著我念啊,宇-宙-洪-荒-。”

  “宇-宙-洪-荒-。”

  父女兩個齊聲念了一遍。字正腔圓,分毫不差。

  “好!”香竹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這四個字啥意思呢?我先給你們解釋一下。意思是說的是天地未分之時,周圍一片混沌荒蕪,什麽也沒有,後來盤古誕生在混沌之中……”

  水生聽到這裏,渾身一顫,臉色都變了。

  香竹見他這樣,頓時慌了神,停住不講了,問道:

  “水生哥,你咋回事?身體不舒服了?”

  水生搖搖頭,答道:

  “不礙事的。我隻是想起了星火。這個故事他給我講過。盤古是人世間第一個工人,用一柄大斧開天辟地。所以工字才那樣寫,上麵一橫是天,下麵一橫是地,中間一豎是盤古。”

  他停頓一下,喘了一口氣,看著香竹繼續說道:

  “香竹先生,你別教宇宙洪荒了。一說這個我就想星火,心裏就難受,學不下去了。你換個別的教吧。”

  香竹聞言,心裏卻暗自叫苦不迭:老天爺!這輩子頭一回當老師教書,怎麽偏偏碰上這麽兩個學生呢?從古到今,哪個啟蒙學認字不是學《千字文》的?怎麽換呀?換什麽呀?

  不過,她擔心水生著急,隻得在嘴上胡亂答應著:

  “是。是。水生哥,你別著急,我不教這個了。咱們換個別的。”

  美娟聽他爹說不想學《千字文》,正中下懷,心裏別提多高興了。為什麽《千字文》她學了一年多隻學會了四個字?因為她覺得沒意思。巴不得換個新的學學呢。於是在一旁幫腔道:

  “香竹先生,我跟爹一樣,也要換個別的學。什麽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這幾個字跟抹了胡椒一樣,我念一會兒舌頭就麻了。你教我們學些大白話,念起來舌頭不發麻的,好不好?”

  大白話?!

  香竹驀地一下,腦子裏電光火石,想起《覺醒》周刊連載的文章“大白問答”來,每一期她都收藏著呢。

  她於是莞爾一笑,說道:

  “你們等一下,稍安勿躁,我去給你們拿新教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