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色上海(3)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6      字數:2217
  水生瞪大了眼睛死盯著電話機。

  他心急如焚,怎奈幾個包打聽圍著他,無法脫身,坐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可是莫裏哀路那邊張條石的電話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莫金生似乎疲倦得很,趁這個功夫在打盹。莫桂蓉早找個借口溜了。

  祠堂裏的長明燈無聲無息地燃燒著,照得屋子裏慘白一片。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煤油味道,似乎劃根洋火就能把房子燒掉。

  水生的身體緊繃得像弓一樣,弦馬上就要斷了。

  突然,祠堂大門口兩條黑影一閃,張條石和徐炳木兩個人一頭闖了進來。

  水生渾身打個激靈,倏地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步搶上前去,問道:“星火兄弟呢?”

  他的聲音太響,仿佛烏雲中炸響個驚雷。

  莫金生不再裝睡,揉了揉眼睛,說道:“水生,我睡得正香呢,你大喊大叫個啥?”

  水生伸手一把揪住張條石的衣領子,喝道:“快說!星火兄弟呢?”

  張條石將脖子一梗,把腦袋一揚,鼓著腮幫子答道:“被我們做掉了!咋樣?”

  什麽?!星火兄弟被他們打死了?!怎麽會這樣?!

  “啪”地一聲,弓弦徹底崩斷了。

  猶如身上的一根大筋被人抽走,水生頹然沒了力氣,鬆了手,放開了張條石,轉過身去看老頭子。

  莫金生坐在太師椅上紋絲不動,慢條斯理地解釋道:

  “水生,你聽我給你解釋。你跟共產黨做兄弟,犯了滅門之罪。你想過沒有?我如果幫你把劉星火藏起來,那我們青幫莫門上上下下的兄弟,你竹菊坊家裏的老婆孩子,還有你遠在北京的太太麗菊,包括你的兒子正始,所有人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你真要為他一個人害了我們大家夥麽?我想不會。你隻是腦子進水,一時糊塗而已。所以我才替你做了決定,要他們殺了劉星火。”

  “老頭子,碰巧了,正好劉星火和那個陳校長一起去的,兩個人都幹掉了。”張條石插話道。

  “蠻好!謝天謝地。你聽見沒有?水生兄弟?所以說呢,這事情跟誰都沒關係。是閻王爺把兩個人都收走了,明白不?這下倒省心,清清爽爽。咱們再也沒有把柄捏在蔣介石手裏,大家的性命都保住了。今晚就可以睡個安生覺。蠻好!”

  水生嘶啞著嗓子發出一聲哀鳴:“多謝師父救命之恩。”

  他的聲音淒厲刺耳,宛若山穀中野獸之哀嚎,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在莫金生跟前,以頭搶地,不要命地往地上狠磕,霎時間血流如注,當即暈倒過去。

  莫金生慌忙叫幾個包打聽扶他起來,幾張椅子拚在一起,把他抬上去平躺著。一邊叫人找來布給他擦血,一邊叫朱貴喊瞎眼龍去中法大藥房請張約翰。

  張約翰來了以後,給水生消了毒,包紮了傷口,又打了一針。水生依舊昏迷不醒。張約翰給他量體溫測血壓,體溫正常,血壓卻是很低。於是說道:

  “顧先生失血過多,馬上要送他去天主堂醫院。

  莫金生搖頭道:“不行。一會兒有大事情。現在不能出去。有什麽藥你好歹先給他吃些,等過了這陣子再送醫院。”

  張約翰隻得和瞎眼龍一起在水生身邊守著,一步不敢離開。

  他回到太師椅上坐下,遠遠地望著水生,歎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

  “水生啊,你這是何苦來呢?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義氣算個屁呀?沒事兒掛在嘴上說說就完了。隻有你才把它當回事。”

  上海灘血色之夜,張約翰和瞎眼龍守著水生熬了一宿。

  天亮了以後,莫金生得了消息,他的幾路縱隊偽裝工人糾察隊,造成了工人內訌假象,蔣介石的軍隊已經鋪天蓋地前去鎮壓,借機血洗共產黨了。

  他心裏這才踏實下來,叫朱貴去祠堂,喊他們立刻送水生去醫院。

  到了天主堂醫院,醫生給水生輸血搶救。忙乎了半日,總算血壓上去了,心跳也恢複正常,隻是人依舊昏迷。

  瞎眼龍隻看見水生頭上的血把繃帶都染紅了,並不曉得血壓是怎麽回事,聽醫生說了半天血壓低血壓高的,完全不明白這血裏頭還有什麽高低。

  他見水生的血壓都高上去了,可是眼睛卻依舊閉著不睜開,忍不住心慌,生怕他血壓高了,人卻死了。

  他對張約翰說道:“張醫生,我去把英菊嫂子接來吧。萬一有什麽意外,我擔待不起啊!”

  張約翰心說也好,便讓他去了。

  不多時,瞎眼龍把英菊接來了。

  英菊在路上已經聽瞎眼龍講了情況,所以來到病房,見了水生這個樣子,一點兒也不慌亂,神情鎮定地對張約翰說道:

  “讓他回家吧。我來照顧他。”

  張約翰不同意,說道:“不行!他還在昏迷,一定要留在醫院,方便搶救。”

  英菊說道:“昏迷算什麽?上次他大半條命都沒了!那時候誰曉得醫院的門朝哪邊開?還不是我給他救活的?”

  她命令瞎眼龍道:“把你水生哥背起來,咱們現在就回家。”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而且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活像是一隻要拚命的母獸。瞎眼龍和張約翰以前見她都是笑眯眯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凶狠的樣子,簡直被她嚇壞了。

  瞎眼龍愣了一下,連忙過去背水生。

  張約翰說道:“不用背。病床底下有軲轆,可以推著走。”

  大家推著病床走出了醫院。

  瞎眼龍和張約翰把水生抬上汽車,放在後座上。英菊上車坐在他身邊,將他摟在懷裏。

  張約翰隔著玻璃窗說道:“你們先走吧。我去辦手續,然後就趕過去。”

  瞎眼龍開車拉著英菊和水生,一路疾駛回到竹菊坊。

  英菊幫著,把水生扶在他背上,讓他背回家。

  瞎眼龍背著水生進了廳堂,再也背不動他上樓了,將他放倒在法式長沙發上,平躺著。

  英菊讓虞媽帶著女兒去對麵白素素房裏玩,沒有她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然後要瞎眼龍馬上去找花子五哥要金創藥。

  瞎眼龍指著水生包成棉花套似的腦袋說道:“在醫院裏已經給他上了藥了。”

  英菊道:“醫院的藥有啥用?這天底下最好的藥是花子五哥的金創藥。一物降一物。他的病非要金創藥才能治好。”

  瞎眼龍於是急急忙忙地去拿金創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