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吃完飯後，都回到白素素這邊來。因為水生這麽多天沒露麵，把整個竹菊坊因為生孩子的事情搞得氣氛緊張，如臨大敵。

  韓上雲帶著弟兄們守候在廳堂。張約翰和醫生護士上樓去臥室。

  他們吸取上次英菊難產的教訓，提前準備好手術器具，澡盆，溫水之類的東西，嚴陣以待。

  水生和張約翰搬兩把椅子坐在床邊，大眼瞪小眼地看著醫生和護士給白素素再次做檢查。

  隻見二人在白帳篷裏忙乎半日，好半天才鑽出來。

  水生問道：“情況怎麽樣？”

  婦科專家劉醫生回答：“情況良好。”

  咋又是“良好”？這恐怕是水生這輩子聽到的最費解的詞了。

  “到底啥時候生？”水生問道。

  劉醫生回答：“還要再等一會兒。”

  這時候英菊和虞媽也來了，遠遠地靠窗坐著。

  沉寂半晌，冷不丁的，白素素突然啊地叫了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水生從椅子上跳起來，管不了那麽多，掀開白帳篷便鑽了進去。隻見白素素麵色慘白，滿頭大汗，伸著兩隻手來在空中亂抓，不曉得怎麽回事。

  水生過去一把攥住她的手，說道：“莫慌！我在這裏呢！”

  劉醫生和護士也跟著擠了進來。

  婦科專家劉醫生將手探下去摸了摸，隨口說了句：“產婦情況良好。”

  老天爺！又是這句他娘的“良好”！

  水生瞥一眼大汗淋漓的白素素，扯著嗓子對劉醫生吼道：“到底他娘的啥時候生啊？”

  “馬上就要生了！你快出去吧。在這裏亂喊亂叫的，就你最礙事！”

  劉醫生不由分說將水生從白帳篷裏推了出去。

  馬上要生？！水生方腦袋嗡地一下子想起一件事來：煙槍！丟他娘的！忘了準備煙槍了！

  他三步兩步直衝下樓，一把拉住韓上雲，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上雲！你快去煙館把我的十三太保煙槍拿來。”

  生小孩關煙槍什麽事？韓上雲聽懵了：“十三太保煙槍？水生哥，你拿它做什麽？”

  水生語無倫次地說道：“那什麽，你忘了上次正始出生的時候，不是那什麽來著？你拿來預備著。萬一今天的孩子又那什麽，不就能那什麽了嗎？”

  韓上雲答道：“可是水生哥，你上次不是已經把十三太保煙槍給摔折了嗎？”

  水生焦急地說道：“哎呀！不是還有別的煙槍嘛！你隨便拿一個過來，不就那什麽了嗎？”

  韓上雲終於聽明白了：“哦，明白了。那什麽！我馬上去那什麽。”

  二人正亂著，忽然從樓上傳來一聲清脆的嬰兒啼哭聲：“哇——”。

  水生和韓上雲都被嚇了一跳，呆立著不動，仰頭往樓上看。

  “哇——哇——哇——”新生嬰兒的啼哭一聲緊似一聲，越來越響亮。

  哭聲直鑽入水生的大扇風耳朵裏，仿佛一隻小手在彈撥他的耳鼓，蕩起陣陣回響，震得他渾身都麻了，半晌才緩過神來，如釋重負地說道：“不用去拿煙槍了。這孩子會哭。”說完一屁股坐在長沙發上，仰脖子瞪著天花板，大口喘粗氣。

  張約翰從樓上跑下來，對水生道：“恭喜顧先生！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

  水生點點頭，隨他一起上樓。

  此時新生兒已經洗了澡，用小被窩包裹了，被白素素摟在懷裏正吃奶。

  虞媽回頭瞥見水生進來，忙說一聲：“顧先生！念佛麽！這孩子口多壯！”

  水生忙走過去看，隻見孩子方方的一個腦殼，有些濕噠噠的，鼻子眼睛擠在一起像個皺巴巴的小肉包子，小嘴含著媽媽的**全力以赴地吮吸。咕嘟咕嘟吃了半晌才把嘴挪開，撅起嘴唇來，吐了一大串奶水泡泡，晃晃悠悠飄向空中。

  這孩子怎麽像魚似的吐泡泡？眾人都看得呆了。

  隻有水生哈哈大笑起來：“不妨事。孝龍這孩子像我，以後肯定好水性。我聽我幹爹講過，那日他在河裏撿到我，我就在木盆裏麵吐泡泡呢。”

  婦科專家劉醫生聽了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這新生兒的哭聲這般響亮，超出常人，原來是肺活量與眾不同。”

  白素素笑了笑，說道：“顧先生，孩子好就好，讓你操心了。”

  水生搔了搔方腦殼，滿麵羞愧，心說我差點耽誤了沒回來，倒是英菊真的為這事操心。

  他轉過頭，偷偷瞥一眼英菊，隻見她一臉憔悴的樣子，眼睛裏似乎還噙著淚水，心中更是愧疚，對她說道：“倒是把你累壞了。”

  英菊沒有回答，隻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眼神裏充滿了委屈和酸楚。

  水生便對虞媽說道：“你快扶她回屋歇著去吧。”

  英菊話也不答一句，扭過頭，手搭在虞媽肩上，由她攙扶著去了。

  這邊一切順利，張約翰心情放鬆下來，驀地想起隔壁的星火和小桃來，呀了一聲道：

  “哎呀！那邊還有個產婦要生產呢！不曉得情況咋樣了，咱們快去看看吧。”

  他叫劉醫生和護士收拾了東西，一起過去星火那邊。水生也跟在後麵去了。

  眾人來到星火的房子，推門而入，廳堂裏寂靜無聲。

  大家於是上樓來。隻見臥室的門關著，裏麵靜悄悄的，一點兒也沒有生小孩的動靜，不曉得咋回事。

  張約翰上去輕輕敲了敲門，說道：“星火兄弟？我是張醫生。”

  “進來吧！門沒鎖。”星火在裏麵答應道。

  張約翰扭開房門，幾個人走進去，一下子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小桃坐在床上，懷裏抱著新生嬰兒喂奶。小孩子渾身一片紅彤彤，仿佛有個紅燈籠照著似的。虎頭虎腦，眼皮濕噠噠地黏在一處，還沒有睜開。小胳膊小腿卻支棱著，上下左右亂動個不停。

  再看星火，手裏拿個大毛巾，正蹲在地上擦地板上的水跡，看樣子剛給新生兒洗完澡。

  “咋回事？孩子你們自己生下來了？！”張約翰驚呼一聲。

  星火放下手中的大毛巾，轉回身來，笑著答道：“誰也沒生他。他自己跑出來的。”

  他衝水生眨眨眼：“我早跟你說啥來著？我兒子要比我跑得快。你瞧見沒有？果然是他自己從娘肚子裏跑出來的。你那邊的老婆生了嗎？”

  “剛生了。”水生答道，“你兒子騰飛啥時辰？”

  星火把大毛巾扔在地上，拉水生一旁坐下，說道：

  “具體啥時辰生的我也不曉得。你是沒瞧見我忙得那樣子呢！又給這小子剪臍帶，又給他洗澡，地板弄得全是水，又擦地，哪裏有功夫看掛鍾呢？管他呢，就算差個把鍾頭，咱們兩個兒子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太好了！孝龍騰飛！真是大吉利。”水生開心地說，“咱們兄弟倆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咱們的孩子卻是真真正正的同年同月同日生。”

  這時候劉醫生和護士已經給小桃和新生兒檢查完畢。

  婦科專家劉醫生一本正經地對星火和水生說道：“母子情況良好。”

  他娘的又是“良好”！

  從開始到心在，水生頭一回聽見“良好”這兩個字，覺得非常美妙動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星火也隨著他一起大笑。

  命中注定，孝龍和騰飛會像他們的父親一樣成為換命兄弟。隻不過，他們將在未來劃出嶄新的生命軌跡，如兩顆明亮的星星照耀上海灘，比他們的父輩更加光芒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