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黑泥鰍情陷麗娃村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4462
  再說霞飛路那邊,老菲奧雷給阮文魁打完電話,一回到餐廳,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幅世界末日的景象:人群一片混亂,地上一片狼藉,耳邊一片尖叫。

  原來趁他回辦公室打電話這功夫,那幾個乞丐變得大膽起來,竟然從侍者胳膊底下一溜鑽進了餐廳,伸著髒手挨著桌子要錢。

  餐廳裏頓時亂了套,食客們的驚叫聲此起彼伏。

  侍者們什麽都不幹了,全貓著腰捉乞丐,慌亂中碰在餐桌上,稀裏嘩啦,酒杯酒瓶盤子刀叉亂響。

  水生拉著花四寶擠出混亂的人群,來到費奧雷先生跟前,胳膊一伸,晃了晃白襯衣袖子上新添的黑手印,憤憤地說道:“今日這飯沒辦法吃了!走!我們走!”

  然後拉著花四寶氣衝衝地出了餐廳。二人跳上英國馬車,轉眼間駛離了霞飛路。

  水生說道:“抱歉花四姐,本來想請你吃法國大菜,沒想到竟碰上這樣的事,飯也吃不成了。我們現在回去吧。”

  花四寶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指著他袖子上的黑手印說:

  “親哥哥,你在狐狸精麵前還要裝神弄鬼!嘁!什麽飯吃不成了?明明是你設下的局,讓髒乞丐大鬧霞飛路,根本沒想請我吃飯!”

  “天地良心!我真的沒有。”水生摸著方腦殼辯解道。

  花四寶又掐了他一把,哼了一聲道:“說好地陪我去麗娃村的呢!你今日若是不去,看我以後還睬你!”也不管水生願意不願意,欠身朝車夫喊道:“去蘇州河周家橋碼頭。”

  那車夫答應一聲,吆喝牲口將馬車轉個彎,沿蘇州河一直向北去了。

  馬車駛到周家橋碼頭停下來。

  花四寶拉著水生下了車,搖搖擺擺地上了碼頭。此處有去往麗娃村的擺渡船。船夫招呼他們上了船,竹竿一點,離了碼頭,蕩入河心。不一會兒便拐入麗娃村的河汊子。

  河汊子的水從蘇州河引入,有百十米長。前麵圍了個大湖,遠遠望去,水麵寬闊,兩三艘小舟在水中飄蕩,極為幽靜。岸邊樹木蔥蘢,樹葉已經微微泛出金黃,被陽光一照,隻覺滿眼金波。

  花四寶看了這等景致,立刻興奮起來,對船夫說道:“快劃到湖裏邊耍一耍。”

  “太太,我們這個擺渡船不讓進湖裏的,要你們自己劃小船進去。”

  船夫說著話,將擺渡船駛向河汊子中心的一個浮碼頭。

  那上麵站著個苦力,朝擺渡船揮揮手,哇啦哇啦說了幾句什麽。

  船夫將擺渡船停靠浮碼頭,請水生和花四寶上去,大聲道:“將船來。”

  浮碼頭上的苦力於是將手中竹竿一伸,頭上有個鉤子,一下子拉過一條船來。

  水生抬眼觀瞧,隻見那小舟兩頭尖中間小,比個棗子大不了多少,一臉疑惑地問道:“這船怎麽坐得下兩個人呢?”

  花四寶嘁了一聲:“我們挨得近些不就坐下了麽?”

  說完扭動腰肢,先上了船。水生隻得上去坐在她對麵,幾乎是臉對臉,都快貼在一起了。

  那苦力將竹竿頂住船尾,用力往前一送,小船倏地一下便蕩開了,離了浮碼頭,向大湖駛去。過了一會兒沒了動力,緩緩地在河汊子中心停下來。

  花四寶臉泛桃花,隻將臉頰有意無意去貼水生的臉,說道:“親哥哥!船停了,你快劃兩下,到大湖裏邊耍一耍。”

  水生不敢和她對視,低頭看那船槳,一邊一個套在鐵環裏,伸手抓住,胡亂地劃起來。可是任憑他怎麽用力,小船卻並不往前走,隻是在河中轉圈圈。

  花四寶咯咯咯地笑起來:“親哥哥!我頭都暈了!你隻顧轉圈圈做什麽?”

  水生鬆手丟了船槳,說道:“洋人真是古怪,搞兩扇門板做船槳!怎麽劃得過去?我還是用土辦法吧。”

  一邊說話,一邊脫了印著黑手印的白襯衫,露出光溜溜黑黝黝的上身來。

  花四寶斜瞪著眼睛看他好似黑泥鰍一樣的身體,問道:“你要怎樣?脫衣裳做什麽?”

  水生也不答話,從小舟上站起來,一個猛子跳入河中,掀起一股大浪,震得小船劇烈地顛簸搖晃。

  花四寶頓時驚得花容失色,用手死死地抓住了船幫。她隻覺得小船嗖地一下,像是被一條大魚頂著,猶如一隻離弦的箭直直地向著湖心疾駛而去。女人嚇得魂都沒了,閉上眼睛沒嘴沒舌地大喊救命。一眨眼工夫,小船便駛到湖中央,倏地一下,像是被人拽了一把,穩穩地停下來。

  水生從水中探出腦袋,魚似的晃了晃,甩出萬千水花,說道:“四姐!還不是一樣到大湖了麽?想咋耍就咋耍。”

  花四寶歪在船幫上,隻是一陣陣幹嘔,有氣無力地說道:“親哥哥!我暈船了,隻想嘔吐。你快把我送上岸去。”

  水生重新潛入水中,推著小船來到岸邊。他先跳上岸,然後再彎腰去拉花四寶。女人的身子早軟成了麵條,哪裏還走得動?水生沒辦法,隻得把她抱下了船,扶著她站在岸邊。

  隻見不遠處有一座灰磚洋樓,四層高,底層帶圍廊,窗戶小得像隻手帕,看上去倒像是馬思南路監獄的牢房一般。樓前草坪上露天擺著十幾張法式鐵皮圓桌,有四、五個白俄逃亡貴族正坐在那裏喝咖啡曬太陽。

  女人嚶嚶氣喘道:“好人兒!你扶我過去,看那個洋樓裏麵有床沒有,好歹找一個,讓我躺一會兒。”

  水生於是扶著花四寶走過去。

  坐在草坪上喝咖啡的幾個白俄逃亡貴族紛紛轉過頭來看他們:一個赤裸著上身如黑泥鰍一般男人,後背上布滿亂枝枯藤也似的疤痕,看不出什麽顏色的褲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懷裏摟著一個雨打梨花般羞雲怯雨的濕漉漉的女人。

  雖然他們在麗娃村見多了放浪形骸的男女,可是像二人這樣的還是第一次見。幾個白俄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那個男人後背上的疤痕裝飾很炫目,不知道上海灘可有高明的外科醫生麽?我也要照他的樣子做一個疤痕後背。

  灰洋樓門口站著個服務生,看見水生扶著花四寶過來,三步兩步迎上前去,把他們請進了一樓迎賓大廳。

  櫃台裏有個西裝筆挺的白俄,還有一個穿長衫戴眼鏡的華人賬房,一副見過大世麵的表情,對二人稀奇古怪的樣子毫不在意,笑容可掬地上前迎接,招呼道:“先生太太,你們是第一次來吧?”

  水生點頭答道:“不錯,是第一次來。剛才在湖裏劃船的時候不小心落水了。有客房麽?我要扶太太去休息一下。”

  那個白俄用半生不熟的上海話說:“客房當然有。隻是我們麗娃村是個‘克老婆’(英文:俱樂部),客房隻對克老婆會員開放。你要先辦理克老婆入會手續才行。”

  水生聽白俄張口閉口“克老婆”,不曉得是個啥意思,又不好問,怕人家當他是阿土生。有心要走,可是懷裏抱著個滴瀝噠啦軟成一團柿子樣的女人,哪裏走得了?隻得硬著頭皮答應道:

  “行吧。那就辦個克老婆手續吧。”

  “是的,先生。再好不過了!歡迎你加入麗的村克老婆,”白俄滿臉堆笑道,“請你先繳納一千塊大洋會費,然後登記辦理入會手續,這樣你就可以成為麗娃村克老婆的會員了。我們將為你提供一個長期的客房號碼。你以後每次來都使用這個客房,可以做你的小公館。”

  水生總算聽明白了,原來白俄繞來繞去是要一千塊大洋。他甩了甩方腦殼上的水珠,笑道:

  “我今日身上沒帶錢,回頭讓夥計給你送來,你先給我辦了手續再講。”

  白俄聳了聳肩膀,說道:“很抱歉,二位如果沒帶錢的話,隻能下次再來了。”

  “慢著!”花四寶突然說了一句,在水生懷裏一扭,嬌無力地伸玉手從耳朵上摘下一對翡翠耳環,又從玉指上褪下一個鑲藍寶石的大金戒指,“喏,給你,這些東西一千塊大洋總有了吧?”

  賬房接過去,捧在手裏看了看。他是個懂行的,當即咂著舌頭說道:“十倍也不止呀。太太的首飾先存在這兒,哪日有功夫了再拿銀票來換。”

  “嘁!還算你懂事!快拿客房的鑰匙來,回頭再辦什麽勞什子手續吧。”

  花四寶將身子一扭,重新變成軟麵條倒在水生懷裏。

  賬房於是請白俄收了首飾,從抽屜裏掏出一把鑰匙來,下麵墜個銅牌,寫著號碼二四七,遞給服務生道:“快送先生太太去小公館。”

  服務生接過鑰匙,引他們來到二樓。打開二四七客房房門,請他們進去。然後從外麵關上門悄悄地走了。

  水生半摟半抱著花四寶來到房裏。

  偌大一個房間,擺著幾樣法式家具,地上鋪著彈性地板,踩上去一顫一顫的。屋子正中屹立著一張超寬大的法式彈簧軟床,上麵鋪著華麗的絲絨床蓋。

  花四寶看見這張床,驚喜地“呀”了一聲,貼著水生的耳朵說道:“親哥哥,快扶我過去躺一下。”

  水生於是扶著她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將她放倒在床上。

  花四寶舒展身體,歪著頭說道:“親哥哥!我頭暈得厲害,喘不過氣來,快來幫我喘氣。”

  水生納悶道:“幫你喘氣?怎麽個幫法?”

  花四寶哼哼唧唧地回答:“哎呀,真是笨死了!你張大嘴使勁吸一口氣,然後對著我嘴吹進去,不就行了麽?”

  原來是這麽個法子,倒是容易。兩個人嘴對嘴嗞咂了一會兒。

  女人臉泛桃花,將嘴從水生的嘴上挪開,嬌喘連連道:“親哥哥,我要你脫了下麵那個勞什子褲子,濕乎乎的涼死人家了。”

  水生被她挑逗得意亂情迷,慌忙伸手去扯褲子,冷不防肚子咕嚕叫了一聲,然後便一聲接一聲,直叫了個地動山搖,尷尬地說道:“我肚皮餓了,要吃些東西,等吃飽了再跟你耍。”

  女人說道:“好人兒,你忙了這大半日,就躺在床上歇著吧!等我去要他們送吃的來給你吃。”

  說完用手抻抻旗袍上的褶子,怎麽抻也抻不平,索性隨他去了。扭動腰肢,搖搖擺擺地出了房間。

  良久轉回來,說道:“親哥哥,他們這裏隻有白俄烤肉串,還有白俄的伏特加酒。一會兒服務生會送上來。隻是不曉得你吃得慣麽?”

  水生一翻身坐起來,答道:“我肚子餓得咕咕叫,生肉串都能吃得下,還管他什麽烤肉串?”

  花四寶被他赤條條地盤在床上像條大黑泥鰍,朝他做個鬼臉,連忙去盥洗室取了條大毛巾來,幫他擦了擦身子,然後將毛巾纏在他腰間,遮住他的下身。

  剛忙完,服務生便敲門送餐來了。花四寶過去打開門。

  服務生低著著頭進來,手中舉著個大托盤,上麵罩個大金屬罩子,閉著眼睛走路,像個瞎子似的摸到了餐桌,把托盤往上麵一放,一句話不說,扭頭便退了出去。

  花四寶聞到肉香,禁不住肚子也覺得餓了,慌忙關上門,扭回身,兩步來到餐桌旁,掀開托盤上的金屬罩子,抬眼觀瞧,這一看不要緊,嚇得她“啊”的一聲尖叫了起來。

  直把水生嚇了一跳,問道:“咋啦?”

  女人指著托盤答道:“娘也!你快來看!他們這是喂老虎吃的呢。”

  水生一骨碌下地,過去看那托盤。隻見一瓶伏特加酒,還有兩大串白俄烤肉串。每個肉串用鐵釺子穿著血淋淋的磚頭也似的五塊大肉。當即說了聲:“管他是不是喂老虎的,我先吃了再講。”

  他拉把椅子坐下,先倒了一杯伏特加酒,端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喝了一大口,刹那間,隻覺得一團火苗順著喉嚨鑽進去,直把五髒六腑都點著了,口中火辣辣地往外冒熱氣,頂得他險些從椅子上跌落,慌忙抓住扶手,這才覺得坐穩當了。

  將那團火苗吞進肚,屏住呼吸。拿過肉串來,啃了一大塊,吞進嘴裏。嚼了兩口嚼不動,想咽下去卻卡在喉嚨裏,渾身上下難受得要命。

  隻得端起伏特加酒又喝了一大口,沒想到“噌”地一下子,伏特加把大塊肉衝進了肚裏。霎時間,酒也不那麽辣了,肉也不那麽硬了,真是妙不可言。

  當下風卷殘雲吃光了烤肉串,喝光了一瓶伏特加,隻覺得精神大爽,雙目炯炯放光,燃燒著兩團火苗,直勾勾地盯著花四寶。

  花四寶被他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情。

  水生說道:“四姐,我要和你耍一耍。”

  花四寶被他的眼神嚇壞了,顫聲答道:“好人兒!瞧你那要吃人的蠻樣子。人家是肉肉做的,又不是鐵打的。你今日饒了我吧?”

  “隻是我渾身燥熱難當,咋辦?”

  花四寶說道:“好人兒!那你要答應我,不要有病亂投醫,今日讓人家幫你消火,等明日就把人家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