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章 一網打盡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914
  楊永泰當初聽說刺殺現場沒有找到顧水生的屍體,便認定他沒有死。可是他畢竟老江湖,跟誰也沒說,冷眼旁觀看事態如何發展。

  後來江湖上漸漸有了風聲,說刺客是鬼臉彪叔不死的兒子趙成威,現在成了日本人野藤井二。所謂虎父無犬子,這回終於殺了顧水生給爹報了仇。

  楊永泰聽說這消息,立刻被嚇得魂不附體,罵道:

  壽頭碼子小混蛋!隻顧逞匹夫之勇,把我連累了,跟著你掉進坑裏。當年你爹費了多大心思才定下一洞天茶樓的計策,漫天斧子亂飛都沒殺得了顧水生。就憑你?砰砰幾槍就想殺了他?等他回來秋後算賬,老子早晚要被你害死!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巡捕房一直沒有偵破刺殺案,報紙忙著報道其他更新的新聞,顧水生遇刺的事情似乎被大家忘記了。

  整個上海灘隻有楊永泰一個人惴惴不安,整日打聽江湖上的傳聞。

  他聽說天虹舞台轉讓給了張英;皇二子皇二子整日坐在莫金生的包廂裏聽戲;葉兆山通盤吃了顧水生的煙土生意;後來又聽說一樹桂花館也轉讓給了張英。

  這些消息令他身上的冷汗層出不窮:福兮禍之所伏。這些人現在春風得意,恐怕不久就要大禍臨頭了!但願不要危及到自己。但是他能脫得了幹係麽?趙成威是鬼臉彪叔的兒子,跟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哪能撇得清爽?等顧水生重出江湖能饒得了他麽?

  楊永泰今日右眼皮不停地跳了一上午,搞得他心煩意亂,越想越害怕。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自己還是離開上海的好。主意已定,他匆匆地在辦公室吃了午飯,拿了皮包,準備回家,決定當晚就回揚州。

  不想剛一出門,就跟一個夥計迎頭撞個滿懷。

  那夥計神色慌張地說:“老板,巡捕房有人找你。”

  果然有兩個華人巡捕手提著警棍,隨著夥計的話音走上來,拿出一張公文衝楊永泰晃了一晃,喝道:

  “楊永泰,有人告發你窩藏殺人凶犯,請你跟我們去巡捕房走一趟。”

  楊永泰裝糊塗道:“長官,你們說什麽?我一句都聽不懂。”

  “少廢話!到巡捕房你就明白了。”

  二人不由分說,架起楊永泰就往外走。夥計被嚇壞了,立在牆邊像根木頭,動彈不得。

  兩個巡捕駕著楊永泰下了樓梯,出了天平當,一路疾行,穿過狹窄的街道。路口停著一輛郵政卡車。戴春土站在車外瞭望,見巡捕駕著楊永泰過來,用手使勁拍了三下後車廂門。車廂門立刻打開。

  怎麽是郵政卡車?不是巡捕房的卡車?

  楊永泰心裏叫了聲不好,正待掙紮逃脫,早被兩個巡捕騰空舉起來,扔進了車廂裏。裏麵的四個侍應生早已準備好黑麻袋,兜頭套住楊永泰,用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車廂門立刻關閉。

  戴春土跳上駕駛室,吩咐司機丁有根道:“下一站去天虹舞台。”

  皇二子這些天和露蘭春排演新戲《空城計》。今日忽然心血來潮,要親自登台,票琴童一角。

  露蘭春道:“這麽個小角色哪能讓你演?”

  皇二子答道:“你不見這幾日秋後的蚊子厲害,在你的粉頸上叮出好些小紅包來?我要扮琴童,手執拂塵站在你的諸葛亮身邊,用拂塵幫你趕蚊子。”

  好個憐香惜玉的皇二子!

  露蘭春登時歡喜得了不得,跟他一起在台上眉來眼去,打情罵俏地胡鬧了一個上午。

  中午吃過了飯,二人在莫金生的包廂裏又鬧了一陣子。露蘭春要下去排戲。皇二子隻覺得腰酸腿疼,便自己一個人坐在包廂裏歇著。一陣困意襲來,索性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包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董標帶著兩個穿郵差製服的人走進來,叫道:“皇二子!皇二子!醒醒。”

  皇二子被叫醒了,揉了揉眼睛,見董標身邊立著兩個郵差,問道:“怎麽回事?”

  “袁先生,有你的加急電報,”一個郵差躬身將一封電報遞給皇二子,“我們剛剛送到張英府上,門房說你在這裏。我們怕耽誤了事,就趕緊給你送來了。”

  “加急電報?”皇二子莫名其妙地重複一句,接過電報,打開一看,原來是天津家裏打來的,隻幾個字:“太太和姨太太病危。速歸。”

  他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把電報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嘴裏罵道:“扯淡!好好的怎麽一起病危了?鬼才相信這樣的鬼話。都死了倒幹脆!哪個要回去!”

  郵差驚道:“袁先生,原來你家裏死了人啊!你要馬上趕回去?好呀!我們的郵政卡車就在下麵,正好可以送你。”

  皇二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皺著眉頭反問道:“誰說要趕回去了?”

  兩個郵差就當沒聽見他的話,看樣子認準了他要搭車走,一左一右衝過去,抓住皇二子的兩隻胳膊,生生將他從法式扶手椅上架了起來,提小雞一般,騰雲駕霧地出了包廂,下了樓梯。

  皇二子一邊掙紮,一邊喊道:“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麽呀?真是他娘的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兩個郵差架著他一直出了天虹舞台的大門。門口果然停著一輛郵政卡車。戴春土見他們架著皇二子出來,用手使勁拍了三下後車廂門。車廂門立刻打開。

  那兩個郵差原來是花子五哥和瞎眼龍假扮的。二人雙臂一用力,像扔郵包似的把皇二子扔進車裏。四個侍應生用一條黑麻袋兜頭套住,又用繩索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花子五哥和瞎眼龍跳上車。車廂門隨之關閉。

  戴春土跳上駕駛室,吩咐司機丁有根道:“下一站去外灘郵政碼頭。”

  郵政碼頭上停泊著李阿大運煙土的小火輪。艙裏已經放了兩條黑麻袋。

  花子五哥他們又抬來四個黑麻袋扔進船艙裏。

  最後一共六個黑麻袋,個個五花大綁,仿佛六個碩大的肉粽子。

  水生一聲令下,李阿大駕駛小火輪順著黃浦江向公海駛去。

  夕陽西下,太陽像隻鵝蛋黃懸浮在地平線上,一道道晚霞映紅了天空,仿佛燃燒了一團熊熊大火。太陽沉到海底下去了。夜幕降臨。

  李阿大熄了火。小火輪孤零零地漂浮在茫茫大海之上。

  萬籟俱寂。

  張條石將一根熟鐵棍遞給瞎眼龍,吩咐幾個侍應生道:

  “你們去拎麻袋吧。一個一個地來,驗明正身,讓他們排著隊去見閻王。”

  侍應生鑽進船艙,先地出一條黑麻袋,解開繩索,露出裏麵的人頭,原來是皇二子。

  水生將臉湊近他,招呼一聲道:“袁老前輩,別來無恙?”

  “顧水生?!”皇二子驚叫一聲,“老天爺!你不是死了嗎?怎麽又活了?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水生哼了一聲:“我這幾日不在上海,專門去了趟天境,見了真的皇二子。他告訴我你這個皇二子肯定是假冒的。動手吧!送他去見閻王。”

  “到底哪個是假冒的?我特麽的是真的皇二子啊!”皇二子嘶喊了一聲。

  瞎眼龍二話不說,掄起熟鐵棍砸在他頭上,頓時腦漿迸裂。再將他的屍體裝進黑麻袋,重新捆好,一扔,丟進了海裏。

  隨後拉出來是張英。

  他的頭露出黑麻袋,左顧右盼一番,見水生等眾人猶如鬼魅圍在他周圍,自知在劫難逃,歎口氣,說道:

  “顧先生,我現在曉得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麽要躲在公共租界不出門了!水生哥,我張英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你!求你看在我師父當年為你們出頭做中人,在一洞天茶樓慘死的份上,高抬貴手,饒了我吧!我再不敢踏進法租界半步。”

  水生對瞎眼龍說道:“給他留著腦漿子吧。”

  瞎眼龍用手一拉黑麻袋,重新套住張英,係上袋口的繩子。隔著黑麻袋砸了一鐵棍,發出一聲悶響。然後飛起一腳,將他踢入海裏。

  第三個拉出來的是楊永泰。

  楊永泰隻是不住口地喊“饒命”,央告道:“顧先生,沒我的事。天可憐見!我真是不曉得啊!”

  水生說道:“老楊,刺客是鬼臉彪叔的兒子,你敢說不曉得?”

  楊永泰哀鳴道:“都是別人做的事,真的與我無關,我冤枉啊!還有,顧先生,你老人家答應過不殺我的。你以前親口說過的,還記不記得?在上海灘,你老人家說過的話能不算數麽?”

  水生冷冷地說道:“那要看跟什麽人說的。對你說過的話當然可以不算數!這回饒你不得。動手。”

  楊永泰直著嗓子喊道:“慢!顧先生,你的佛法大會還要不要做?”

  水生一愣,心道我把這事情給忘了,於是對瞎眼龍說道:“他還有用處。先留下他的腦袋吧。”

  瞎眼龍放下已經舉過頭頂的熟鐵棍,伸手揪住楊永泰的衣領,把他拉到一邊。

  第四個黑麻袋裏麵裝著範有順。

  他膽子忒小了點兒,早就口吐白沫嚇死了。

  瞎眼龍揪出他的腦袋看了看,又把他塞回到黑麻袋,丟進海裏。

  第五個是牛栓娃。

  這小子從黑麻袋裏露出頭來,麵無懼色,衝著水生嚷道:“顧水生!又沒我的事,你抓我做什麽?”

  水生答道:“怎麽沒你的事?你給葉兆山當臥底,通風報信,死有餘辜!”

  牛栓娃將脖子一梗,破口大罵道:

  “顧水生!兆山大哥提拔我當副經理,總管兩個煙館。不像你,隻是讓我掃地,所以我願意跟著他一起對付你。怎麽著?你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嗎?呸!你和我一樣,都是從地溝裏爬出來混上海灘的,憑什麽你成了顧先生,而我卻要一輩子掃地?你隻不過交了狗屎運罷了。有種的,放我一條生路,等我轉了大運,回來再跟你鬥一場!”

  水生聞言一愣,半天沒言語,心道這小子倒真是個人物,以前小瞧他了,於是扭頭對瞎眼龍說道:

  “免了他一鐵棍。聽天由命吧。”

  瞎眼龍答應一聲,鬆開黑麻袋上的綁繩,把牛拴娃揪出來,雙手舉起,拋入了大海。

  最後拉出來的是葉兆山。

  他眼巴巴地看著水生說道:“水生兄弟,是張英和皇二子要殺你,不是我。念在咱們同門師兄弟的份上,你留我一條命,等老頭子回來主持公道。”

  水生把頭背過去不再看他。

  張條石向前跨一步,對葉兆山說道:

  “葉兆山,當初你和史同春合謀誣陷水生兄弟,已經犯了死罪。老頭子對你網開一麵,已經饒過你一回了。這次他叫我回來給你送金牌,就是為了讓我殺了你,清理門戶。”

  張條石說完,直接從瞎眼龍手裏奪過熟鐵棍,掄圓了擊在葉兆山頭上,當即打死了。屍首裝進黑麻袋,丟入海裏。

  殺了葉兆山之後,張條石說道:“還有董標,孫鐵嘴,露蘭春三個,別費事了,一並拖出來吧。”

  水生道:“這三個人我沒要他們抓。”

  “啥?咋回事?”張條石吃了一驚,“老頭子明明交代過的:這三個一個不留。”

  “這三個是我自己做主,給他們留下性命。條石大哥,沒你的事,全擔在我一個人身上。”水生答道,“還是讓他們全須全尾的,等著老頭子回來親自處理吧。”

  然後他對李阿大說道:“扯風。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