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章 露蘭春劈開一字馬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507
  片刻,仆人把孫鐵嘴和露蘭春領進來。

  二人鞠躬作揖給皇二子和張英問了好。

  張英請大家到八仙桌旁坐定,叫仆人奉茶上來。

  露蘭春穿一襲緊身旗袍,戴了頂霞飛路買來的巴黎帽子,一瀑卷發傾瀉出來,掩映得脖頸宛若象牙般皎白,直把皇二子的眼睛都看花了。

  孫鐵嘴眼珠子轉了兩轉,拿腔拿調地說道:

  “皇二子,張老板,好久不見!前幾天顧水生在天虹舞台門口被人殺死了。現在整日有巡捕盤查,我們根本沒辦法演出,隻能關門歇業。所以呢,我們今日專程來請皇二子,趁現在這個機會,過去給我們指導排演新戲。等天虹舞台恢複演出,正好可以上演新戲碼。”

  孫鐵嘴的嘴邊長著一圈比耗子還靈的胡須,哪個縫子能鑽,哪個縫子過不去,他簡直一探頭就知道。瞧這意思,等了這麽幾日,他一定是確定顧水生完蛋了,才敢來攀附皇二子這棵大樹。

  可是不曉得為什麽,張英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他翻著眼睛問道:

  “老孫,那個顧水生到底死了沒死?”

  “老天爺!人都被子彈打成篩子了!我們天虹舞台的一個夥計親眼看見的。怎麽會沒死呢?”孫鐵嘴脫口而出答道。

  噢!原來天虹舞台有夥計親眼看見顧水生被打死了。聽孫鐵嘴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顧水生死了。皇二子和張英同時出了一口氣,心裏懸了幾天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

  張英心裏的那塊石頭落了一半,懸在半空中,忍不住又追問一句道:“那他的屍首怎麽沒找到?”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孫鐵嘴撇著嘴說道,“死肯定是打死了。至於屍首嘛,那日廣場上滿是些賣包子饅頭餛飩的小販,這些人裏頭哪有一個善男信女?保不齊就有幾個是十字坡來的,跟母夜叉孫二娘一個師傅。顧水生那麽大一坨肉,能做多少屜人肉饅頭?肯定是當時有人趁亂把他的屍首藏起來,然後偷走去做了人肉饅頭。這也隻有天曉得了。”

  丟他娘!還有這等事!張英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那塊石頭終於從半空中落了地。

  這時候,露蘭春突然插話道:

  “皇二子,我們本來排戲排得好好的,這個姓顧的橫出一杠子,全給攪和了,活該他吃槍子兒!他死了就死了唄,哪個還要去管他的屍首找得到找不到?我今日來,很有幾句話要問你老人家呢!”

  皇二子答道:“嗯,有什麽話你盡管問吧。”

  露蘭春用手扶扶巴黎帽子,歪著頭給皇二子一個飛眼,說道:“人家是要單獨問你的嘛!”

  要知道這女人的眼神可是練過的,在舞台上一個飛眼,哪個看到哪個神魂顛倒。

  皇二子吃了她一個飛眼,登時心神蕩漾,立刻想起與她蜜裏調油的那段日子來,哪裏還坐得住?伸手摸了摸油光水滑的大背頭,說道:

  “好!咱們去書房說話。”

  原來張英好大一座住宅,一幢英式鄉間別墅,旁邊一個小配樓,帶網球場和遊泳池的大庭院。皇二子在張英家的時候就住在小配樓裏。

  他帶露蘭春去了小配樓,登樓梯上二樓,來到他平日看書練字的書房裏。請露蘭春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下,自己站在一旁,一雙眼睛隻顧盯著她,上上下下地看,說道:

  “好了,現在就我們兩個,你說吧。”

  露蘭春摘下巴黎帽子,仰頭去看皇二子,一雙杏眼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充盈了淚水,仿佛鑲嵌了水晶,一閃一閃地發亮。她聲音幽怨地說道:

  “皇二子,我露蘭春哪件事情做錯了,惹得你老人家不高興?”

  “沒有啊!你這話從何而起呢?”皇二子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沒有?那你說說,為什麽前一陣子你與我如膠似漆,這些日子卻對我不理不睬,連個麵兒也不露一個?”

  露蘭春哽咽著,旗袍緊裹著的酥胸一起一伏,抬起玉臂,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幽怨地長歎一聲。

  直把皇二子聽得心都快要碎了,轉身跑到書案前,在亂紙堆裏翻騰一番,取出一個扇麵,拿回來給露蘭春看。

  “蘭春,你真是冤枉我了。我皇二子最是憐香惜玉了。給你看看這個。”

  女人翻起杏眼,隻見扇麵上寫著兩句詩:“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落款是:“皇二子與蘭春共度春宵手書曹植洛神賦之詞句”。

  她頓時破涕為笑,臉變得到快,身子酥軟地倒在皇二子懷中,口裏喃喃說道:

  “皇二子,你果然風流倜儻,算我露蘭春沒有看錯人。”

  皇二子當下摟住女人的細腰,用手摩沙著她的一頭波浪卷發,說道:“我這幾日沒去找你,為的是辦一件大事。”

  女人抬起頭來,問道:“哦?什麽大事?”

  皇二子壓低了嗓子說道:“你曉得顧水生是哪個打死的?還不是我皇二子請來的荊軻?誰讓他活得不耐煩,竟敢打你的主意?”

  女人聞言,“啊”地輕叫了一聲,一把捧過皇二子的臉來,直起身子,將嘴湊過去,嗞咂有聲地親了個嘴,嚶嚶氣喘道:

  “皇二子,想我露蘭春自到上海來,便落入莫金生的魔爪。好不容易這個魔頭走了,又來個顧水生。幸虧你老人家救了我,才得以重見天日。你皇二子又風流,又文雅,還懂戲,那些濁物怎麽能和你相比?我真心愛你,願意一輩子伺候你。”

  說完站起身來,撩開旗袍的下擺,使出功夫,來了個一字馬大劈叉,將兩條玉腿橫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嬌聲說道:

  “皇二子,這天底下隻有我會這一手碧波蕩漾。今日讓你好好耍一回。”

  皇二子雖說生性風流,女人見得多了,但是這樣的俊功夫還是見所未見。當即大喜,顧頭不顧腚地上去,直幹了個酣暢淋漓。

  原來這世上有兩樣東西能讓男人壯膽:一個是美酒,一個是女人。

  當下皇二子幹完了露蘭春以後,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老子非他娘的占了天虹舞台,與露蘭春天長地久,天天碧波蕩漾不可!

  他穿上褲子,安頓露蘭春去臥房休息,回身便去找張英。

  那邊孫鐵嘴早找個借口開溜了,隻剩下張英一個,不曉得露蘭春和皇二子兩個在說什麽事,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又不敢去小配樓找他們,怕撞見了好事惹得師爺爺罵他,隻能繼續做沒頭蒼蠅,嗡嗡地在屋子裏轉圈。在屋裏連轉了這麽半天,簡直把一雙腳都磨出血泡來了。

  皇二子進了屋,拾起桌子上的折扇,唰拉一下子打開,扇了扇,氣勢如虹地說道:

  “張英,你剛才說得沒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夜長夢多,我們這就約葉兆山,開始總攻。你去拿一樹桂花館,他去拿大煙館和花煙巷,我去拿天虹舞台。咱們三箭齊發,跟他們大幹一場!”

  皇二子一番話直把張英聽了個幹瞪眼,心道這露蘭春跟師爺爺說什麽了,把他老人家弄得跟打了雞血似的?

  見皇二子亢奮得像隻紅眼睛兔子,他卻變得冷靜起來,咽了口吐沫,說道:

  “師爺爺,且慢。就像你老人家剛才說的,子曰: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眼下莫金生雖然不在上海,顧水生也給打死了,但是莫門的勢力仍然不可小覷。你老人家若是去一次莫家灣就會明白,簡直像是個水泊梁山。若是跟他們打起來,咱們未必占得了便宜。俗話怎麽說來著?對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還有一條,葉兆山那小子並不可靠,咱們不得不防。他保不齊會再次反水,又回過頭去幫他們。這樣一來,咱們恐怕就要腹背受敵了。”

  皇二子被張英這麽一說,身上的荷爾蒙退去,硬邦邦的海綿體鬆弛了許多,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唰拉唰拉地扇了一會兒扇子,問道:

  “張英,那你說怎麽辦?”

  張英答道:“師爺爺,我看不能強攻,隻能智取。”

  皇二子被露蘭春的一招碧波蕩漾搞得智商有些減弱,一時半會兒不明白,皺著眉頭問道:

  “智取?怎麽個智取法?”

  “我們現在就去莫家灣找莫桂蓉。別的不提,隻說你老人家喜歡京戲,要花錢盤下她的天虹舞台,看她怎麽說,然後再做打算。這一招叫做投石問路。”

  “嗬!果然好計!”皇二子當即讚道,“張英,一盞茶的工夫不見,你怎麽變成了諸葛亮了?”

  張英幹笑了兩聲道:“師爺爺,這不都是跟你老人家學的嘛?!”

  兩個人於是嘀嘀咕咕地商量一番。

  事不宜遲,說幹就幹。

  他們立刻找到董標,說他們準備盤下天虹舞台,要他跟著一起去莫家灣找貝勒爺商議。

  董標是個滑頭,眼見著莫門勢危,皇二子這棵大樹巍峨挺立,哪有不攀附的道理?想那莫老板已經被洋人趕出了法租界,顧水生又吃了槍子,剩下貝勒爺孤掌難鳴,終歸是個女人,能翻什麽大浪?當下諾諾連聲,與二人一起上了汽車。

  汽車一路飛馳來到自來水橋碼頭。

  張英以前去過莫家灣幾次,熟門熟路,伸手喚過一艘擺渡船。

  船夫認得他,叫了聲“張爺”。請他們上船,竹竿一點,離了碼頭,飄飄蕩蕩地朝河心去了。

  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彎,迤邐來到莫家灣大壩。當中一個缺口,高立木牌樓,上書“莫家灣”三個字。

  兩旁有莫門的兄弟把守,攔了船,問了口令,才放擺渡船進去。

  果然是個水泊梁山,壁壘森嚴,圍得鐵通相似。皇二子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幸虧張英這次穩重,想出這個投石問路的法子。這麽金生在法租界苦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稱王稱霸,真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萬不可小視。

  船夫將擺渡船停靠在小碼頭,請眾人下船。

  張英走在前麵,領皇二子和董標穿過桂花林蔭大道,來到莫家花園門口,去門房處找著朱貴,通報了來意:

  皇二子和張英由董標作陪,專程拜訪貝勒爺,商議轉讓天虹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