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翼而飛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786
  幾天過去了,巡捕房還是沒有找到顧水生的屍首。

  皇二子跟張約翰一樣,幾乎買了法租界所有的報紙,整日盯著看,連看了幾日,卻一丁點兒關於顧水生的屍體的消息都沒有。

  直氣得他看一行罵一句:

  “廢物!一群廢物!怪不得笑麵佛在法租界一手遮天呢。巡捕房根本就是一群廢物。找了三天連個屍首都找不到!”

  他看著在屋裏不住腳隻是原地亂轉圈的張英,說道:

  “張英,你再前前後後地,詳詳細細地,再把刺殺顧水生那日的情形給我講一遍,我再分析分析,看這隻黑泥鰍到底死沒死。”

  張英搓著手說道:“師爺爺!這事我都給你老人家說八百遍了。沒問題!顧水生肯定被打死了!”

  “那怎麽滿世界找不著他的屍首?”皇二子白了他一眼,“你就再說八百零一遍讓我聽聽,沒準兒這回我就能聽出來個子醜寅卯了。”

  張英沒辦法,隻得強忍著一肚子的不願意,硬著頭皮給皇二子又講一遍:

  刺殺顧水生那日,他和趙成威同乘一輛黑汽車,吃過了午飯就去天虹舞台。把車停在愛沙尼亞路邊上等著顧水生。

  這趙成威按照計劃偽裝成韓上雲,頭戴禮帽,穿一身黑色西裝,敞著懷,露出裏麵的白襯衫,係黑色細條領帶。

  他們兩個坐在車上,全神貫注盯著外麵,等待顧水生出現。

  根據以前商量好的計劃,此時葉兆山則帶著四個心腹弟兄,在附近找個茶樓,靠窗坐下,一邊喝茶,一邊隔著窗戶觀察天虹舞台門口的動靜。

  手刃仇敵。這一天趙成威已經等了很久了。

  他全身的肌肉緊繃著,手中握著勃朗寧手槍,子彈上膛,用一件風衣把槍遮住,隻等顧水生的方腦殼一露頭,便將子彈一顆顆地射進去,把他的腦袋炸開花,報仇雪恨。

  鬼臉彪叔血濺一洞天之後,趙成威倉皇逃進虹口,躲過了莫金生手下的巡捕。

  當時正趕上日本人開設的陸軍士官學校招收中國學生,他便考進去,成了一名士官生。學校裏有個教射擊的日本教官,不愛穿軍裝,總把自己打扮成日本浪人的樣子,名叫龜本。他見趙成威身上有功夫根基,天分又高,對他青眼有加,每每加以照顧。趙成威感恩之下,拜龜本為幹爹。龜本給他起了日本名字叫野藤井二。

  其實這個龜本是日本上海站的特務頭子,肩負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命,正在籌劃在上海建立一個親日的漢奸特務網。他發展趙成威成了他手下的第一名漢奸特務。將身上的忍者武功毫無保留,悉數傳授給他,同時把他訓練成為一名神槍手,準備將來委以重任。

  下午大約三點鍾的時候,滾地龍駕駛的黑汽車緩緩駛來,在愛沙尼亞路邊停下。與張英和趙成威的黑汽車相隔不遠。

  片刻,顧水生和滾地龍打開車門,一前一後從車上下來,背靠著汽車站立,眼睛注視天虹舞台門前小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二人壓根沒想到,就在不遠處的黑汽車裏麵,有一隻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們。

  此時趙成威看到仇敵出現,禁不住心髒突地一跳,額頭上的青筋暴起,血液流動加快,眼睛變得血紅。

  他舉起槍,瞄準了顧水生的腦袋。

  顧水生完全在他的射程之內,十有八九一槍斃命。隻不過,他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因為廣場上那些沒頭蒼蠅似的小販,保不齊哪個家夥冷不丁跑過去,正好擋了槍子,做了替死鬼。如果一擊不中,再想殺他可就難了。

  趙成威猶豫了一下,沒有扣動扳機。

  他決定冒險,依舊用風衣蓋住槍,跟張英說了一句:“這裏距離太遠。我走過去殺他。”

  他伸手打開車門,一躍下了車,直刺刺地向著顧水生和滾地龍走過去。

  眨眼間來到近前。

  千鈞一發之際,滾地龍突然發現了他,大喊一聲,猛地把顧水生撲到在地,用自己的身體壓在他身上。

  這個變故猝不及防,趙成威慌忙甩掉風衣,朝著臥倒在地上的兩個人,舉槍便射,一口氣打光了彈夾裏麵的子彈。

  周圍的小販聽到槍聲,不曉得怎麽回事,全都往這邊看。

  趙成威身體轉了一個圈,用手槍指向人群,登時把眾人嚇傻了,心道子彈可不長眼睛,不知道他下一槍會向誰射擊。一個個呆若木雞,立在原地不敢動彈。有幾個機靈的索性臥倒在地,用手抱住頭。

  趁這個功夫,趙成威幾步跑回去,竄到汽車跟前,拉開車門,跳了上去,衝張英說道:“串糖葫蘆,兩個全打死了。”

  張英便向司機喊一聲:“快開車。”

  司機一踩油門,衝上了愛沙尼亞路,瞬間到了路口,一個猛拐,穿過外白渡橋,進入公共租界。

  這是事先設計好的逃跑線路。汽車橫穿公共租界,一路疾駛,來到虹口,把趙成威送入日本人在虹口設立的陸軍士官學校。

  再說天虹舞台廣場那邊,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刺客跑了,驚魂稍定,哄地一聲,湧過去看地上的死人,霎時間,把顧水生的黑汽車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

  葉兆山聽見槍響,立刻帶著四個兄弟從茶樓出來,向出事地點跑過去。

  等他們來到近前,那裏已經圍滿了人,密不透風,把他們擋在外麵,哪裏看得見裏麵的情形?

  葉兆山拉低了禮帽,招呼幾個兄弟,低著頭往裏麵硬擠。

  幾個人身上都有功夫,肩膀硬的像鐵疙瘩,眾人吃他們一撞,身上好似被鐵錘砸了一般生疼,捱不過,隻好閃身讓他們過去了。

  他們擠到圈子中央,隻見大汽車旁邊,滾地龍的屍體趴在地下,後腦勺被打開了花,渾身是血,可是並不見顧水生的屍體。

  圍在周圍的人七嘴八舌地說道:“咦?奇怪!明明看見是兩個人都吃了槍子,一起倒在地上,怎麽隻有一具屍體?另外那個屍體呢?咋不見了?”

  “對呀!明明是打死了兩個人嘛。應該有兩具屍體才對啊!莫不是詐屍飛了?大白天的,真是活見鬼了。”

  葉兆山大吃一驚,歪著脖子四處望望,見前麵的愛沙尼亞路早已擁堵得水泄不通,身後的天虹舞台廣場上擠滿了戲迷和小販,還有沒頭沒腳趕來看熱鬧的人。顧水生若是沒死,也應該身受重傷,不可能跑遠。周圍這麽多雙眼睛,怎麽會沒人看見他呢?屍體怎麽會不翼而飛了呢?真他娘的活見鬼了!

  這時候突然警笛聲大作,在附近巡邏的幾個巡捕吹著笛子趕過來,揮舞著警棍,口裏大呼小叫著讓人群閃開。

  葉兆山見巡捕來了,擔心有失,帶著四個兄弟擠出人群,跳出圈外。

  他也顧不上顧水生的屍體到底跑哪裏去了,按照昨日商定的計劃,帶著人直奔眠雲閣去抓韓上雲,沒想到卻撲了個空。他不敢去抓韓上雲耽誤時間,急忙跑到莫家灣去找莫桂蓉報信。在她那裏碰上了屠元興,一問,也說現場沒有找到顧水生的屍體。

  葉兆山這下子可真懵圈了。

  他心裏猶如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疑神疑鬼地捱到半夜,實在打熬不住,偷偷溜到公共租界張英家裏,與皇二子和張英兩個見麵。

  “顧水生沒死!”葉兆山臉色慘白地說道。

  “沒有的事情!”張英當即反駁道,“我明明看見趙成威開槍擊中了他和滾地龍。砰砰砰砰砰砰砰,連開了七槍。兩個人齊刷刷地倒下去了,怎麽會沒死?”

  葉兆山歪著脖子爭辯道:“死了怎麽不見他的屍首?”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爭了半宿,沒有爭出個結果。

  大半夜的,葉兆山索性就在張英家裏睡了。

  第二天早上,張英派個心腹去虹口日本陸軍士官學校找趙成威問個究竟。良久,那個心腹回來,說士官學校的人說,那個野藤井二和他幹爹一起,天不亮就去了碼頭,搭乘一艘日本郵船回日本去了。

  丟他娘!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罵了一句。大眼瞪小眼地互相望望,驚慌失措,一時間全沒了主意。

  皇二子畢竟輩分在那裏,不能在孫子輩的人麵前露出膽怯來,當即咽了口吐沫,淡定地說起了繞口令:

  “我覺得趙成威,也就是野藤井二,跟他的龜兒子幹爹去日本,跟顧水生到底死沒死沒有關係。他昨日肯定殺死了顧水生,碰巧今日回去日本。都是碰巧的事情,我們犯不著把兩件沒關係的事情往一塊想。至於顧水生的屍首哪裏去了,我想隻有天知道了。你們沒見法租界所有的人都在找嗎?我覺得即便是顧水生死了,我們也要當他沒死。你們兩個聽明白了吧?”

  張英和葉兆山搖搖頭,齊聲說道:“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說,這幾日我們先不要出門,以靜製動,等找到顧水生的屍首以後再說。”

  原來是做縮頭烏龜避風頭。大家這回聽明白了。

  葉兆山起身告辭,回到家中躲了起來。

  皇二子和張英也都藏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張英口幹舌燥地把事情經過又講了一遍,不耐煩地對皇二子說:

  “師爺爺,咱們一直躲到了現在,顧水生的屍首還是沒找到。這事情經過我可是講了第八百零一遍了。師爺爺,你分析分析,顧水生到底死沒死?”

  皇二子沉吟半晌,說道:

  “到現在找不著屍首,我還是覺得顧水生沒死。而且即便是顧水生死了,我們也要當他沒死。子曰:江湖有風險,做事須謹慎。既要顧頭,也要顧腚。謹慎能捕千秋蟬,小心駛得萬年船。”

  張英聽他說了半天還是那句車軲轆話,直氣得七竅生煙,實在忍不住,平生頭一遭跟皇二子發起了脾氣,說道:

  “師爺爺!你這樣疑神疑鬼,幹等下去,哪天是個頭啊?我們好不容易才有這個機會殺到法租界去。哪能前怕狼後怕虎不幹了呢?依我說,顧水生死了,萬事大吉。顧水生沒死,咱們再蹦他一槍不就結了?哪來的那麽多麻煩?師爺爺,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夜長夢多,明日葉兆山那小子沉不住氣,保不齊反水又回到莫門裏邊,咱們可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皇二子對張英跟他發脾氣一點兒也不惱,隻是將頭搖成撥浪鼓,說道:

  “莫急莫慌,咱們再等等看。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凡事要做到萬無一失,既要顧頭,也要顧腚方可。”

  直急得張英抓耳撓腮沒落腳處,隻得搖身一變,變成一隻沒頭蒼蠅,嗡嗡嗡地滿屋子亂轉。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仆人進來,說道:

  “孫鐵嘴帶著露蘭春前來拜訪。”

  二人聞言,登時眼睛一亮:這孫鐵嘴膽小如鼠,若是顧水生沒有死,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把露蘭春送過來。乖乖!肯定有顧水生屍首的消息了。

  他們倆立刻齊聲說道:“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