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讓子彈飛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538
  再說皇二子,氣急敗壞地回到張英那裏,把天虹舞台剛剛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猶如一隻雨後池塘裏的青蛙,呱啦呱啦地把董標和孫鐵嘴亂罵了一通。

  他將手上的折扇唰拉打開,又唰拉合上,直折騰了半日。心裏恨不得這把折扇是顧水生的一隻大扇風耳朵,能讓他一把揪下來,拿在手裏玩個夠。

  他這幾日和露蘭春蜜裏調油,正打得火熱,好沒來由的,被顧水生斜刺裏插了一杠子,橫刀奪愛。真是氣得他牙根癢癢,在心裏罵道:

  顧水生,我皇二子又沒動你的煙土生意一根毫毛,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怎麽這點兒麵子也不給?這露蘭春橫豎又不是你的女人,她和我皇二子郎才女貌,男歡女愛,礙著你什麽了?你上海灘鼎鼎大名的顧先生,怎麽情願自降身價,甘心給莫金生做條看家狗呢?

  他咬牙切齒地對張英說道:

  “他姓顧的實在可惡,欺人太甚,以為我皇二子是個繡花枕頭?!哼!咱們走著瞧!張英,去給我找把槍來,看我一槍崩了他狗日的。”

  “早該一槍崩了他了!師爺爺!你看他這幾日為了四明公所的事情把法租界弄得臭氣熏天,連洋人也拿他沒辦法。他一手毀了鄭四太爺的大世界娛樂場,鄭四太爺屁也不敢放一個。再這麽下去,他姓顧的就成了第二個笑麵佛,在法租界一手遮天,咱們還怎麽殺回去?”張英附和著說道。

  “一不做二不休,張英,你不是一直跟我講有個神槍手刺客嗎?他人在哪裏?馬上給我找來!任他開多少價。我皇二子舍得一身剮,傾家蕩產也要崩了那個姓顧的。”

  “怎麽著師爺爺?你老人家要玩真的?”張英瞪大了眼睛看著皇二子。

  “當然玩真的了!我跟你開這玩笑幹嘛?你沒瞧見他剛才騎著我脖子拉屎麽?我皇二子什麽人?他姓顧的是我孫子輩的。不殺他,你讓我以後這張臉往哪放?”

  皇二子簡直臉都氣白了。

  “好!”張英一拍桌子,吼了一嗓子,“我早就等著這一天呢!”

  他把頭湊近皇二子,壓低了嗓子說道:

  “師爺爺,你曉得我說的刺客是哪個?他就是鬼臉彪叔大難不死的兒子趙成威!這小子當年逃到虹口,認了個日本浪人做幹爹,練成了百步穿楊的神槍法。實不相瞞,我們兩個見過好幾次麵,全都商量好了。董標,顧水生,莫金生,這三個人,隻需我一句話,他就動手,百發百中,保證送他們見閻王。”

  張英一番話著實把皇二子嚇了一跳,心道這家夥每日在我麵前裝傻充愣,沒想到藏著這樣的心機。

  他思忖片刻,說道:“咱們畢竟都是青幫,樹敵太多會有麻煩。這次隻殺顧水生一個,與旁人無關。”

  “好!有你這句話就行,師爺爺!我這就去找趙成威,讓他明日就動手。姑姑的,殺一個算一個!”

  張英抬腿就要走,不想卻被皇二子一把拉住:

  “慢著!咱們先要把後路想好了。”

  “後路?啥後路?”張英不解地問。

  皇二子皺著眉頭說道:

  “莫金生雖然去了鄉下,可是他老婆莫桂蓉,江湖人稱貝勒爺的,還在上海呢!你以為莫金生的天下是他自己打下來的?還不是莫桂蓉的老爹留給他的。另外,莫門裏還有個葉兆山,一身的金鍾罩鐵布衫橫練功夫,刀槍不入。他可不是省油的燈!我隻怕他們知道我們殺了顧水生以後,要找我們尋仇報複,那麻煩就大了,所以要想個脫身之計才行。”

  張英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說那個葉兆山啊,師爺爺大可不必擔心。我跟你講,這葉兆山有個兄弟叫史同春的,本來做煙土堂口大哥,結果遭了顧水生的暗算,使一招借刀殺人,用瘦蟑螂的手給做掉了。葉兆山與顧水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他比我們還想殺他呢!顧水生死了正合他意,怎麽會來找我們尋仇?”

  “原來有這麽一檔子事!”皇二子聞言大喜過望,“這就好了!我們現在就去找葉兆山,把他拉過來跟咱們一起幹。剩下貝勒爺一個人孤掌難鳴,能奈我何?”

  兩個人說幹就幹,立刻坐汽車去找葉兆山。

  大家見麵寒暄以後,嘀嘀咕咕東拉西扯了幾句,彼此試探一番之後,果然言語投機,立即入港。

  皇二子義裝作正言辭地說道:

  “兆山兄弟,這是我親眼見的。你們老頭子前腳剛走,他顧水生後腳就進了天虹舞台,攪了我們排新戲不說,還帶走了露蘭春,在禮查飯店過了一宿。這在我們青幫,可是三刀六洞之罪。你們老頭子不在,我這個做長輩的有責任幫他清理門戶。兆山兄弟,想來想去,莫門裏頭隻有你一個明事理的,所以張英要我來跟你商量。”

  葉兆山歪著脖子說道:

  “袁前輩!張英大哥!沒的說,一定要殺了他!當初我有個兄弟史同春,被他設計害死,這個大仇一直沒報。還好老天有眼!活該他遭報應。隻不過,我師娘把侄女嫁給了他,怎麽說他也是莫門女婿,到底是一家人。萬一被我師娘知道了,這事有我在裏麵,那我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皇二子和張英見葉兆山打起了退堂鼓,立刻慌了手腳,大眼瞪小眼望著他。

  張英說道:“兆山大哥,我們把底都掏給你了,你卻說出這樣的話來,到底幾個意思?”

  葉兆山依舊歪著脖子說道:

  “我的意思是說,這事情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才行。我倒有個移花接木的主意。”

  “什麽叫移花接木?快講!”皇二子和張英立刻伸直了脖子。

  “顧水生手下有個兄弟名叫韓上雲,會使勃朗寧手槍,整日耀武揚威,哪個也不放在眼裏。他總穿一身黑西裝,白襯衫,戴細條黑領帶。袁前輩!張英大哥!你們明日叫刺客穿上和他一樣的衣服,偽裝成韓上雲殺了顧水生,這便是移花接木之計。”

  皇二子唰拉一下打開折扇,一邊扇風一邊說:

  “果然好計!”

  葉兆山繼續歪著脖子,接著說道:

  “袁前輩,張英大哥,等殺了顧水生之後,我一口咬定殺人凶手是韓上雲,要抓他替顧水生報仇。我要趁這個機會拿了煙土生意,這本來就是我葉兆山的,現在叫物歸原主!這個誰也別想跟我爭,誰爭我跟誰玩命。”

  皇二子唰拉一下合上折扇,說道:

  “兆山兄弟,我們主要是看那個顧水生不順眼,氣不忿,幫你清理門戶。沒人跟你爭這個煙土生意。你放心好了。”

  第二天早上,水生叫滾地龍先去禮查飯店看看露蘭春的動靜,再去天虹舞台走一圈。

  滾地龍不多時回來,告訴水生說禮查飯店一夜無事,雞也沒飛狗也沒跳;天虹舞台一切順利,正忙著布置晚上開演。

  水生於是安下心來,去香竹先生那裏聽了一回書。回來吃了午飯,又喝了茶。優哉遊哉一直待到下午,才坐上滾地龍的汽車,不慌不忙地去天虹舞台。

  滾地龍將汽車在愛沙尼亞路邊停下來。

  二人一起下了車,靠著汽車站立,抬眼望去,隻見天虹舞台門前廣場上一片熱鬧景象:

  因為露蘭春恢複演出,戲票早在上午就賣光了。廣場上聚集著許多沒有票的戲迷,跟戲忙子們討價還價,以吐血的價錢買當天晚上的戲票。

  那些有票的戲迷們憋了兩個多禮拜,好不容易可以看戲了,耐不住心急,也早早地就來了,找個地方忍者等待開門,似乎隻有這樣才不會錯過演出。

  小販子們瞧準了這個機會,從四麵八方趕來,挎著籃子魚一般在人群裏鑽來鑽去,兜售他們的商品。餛飩攤,燒餅攤,茶攤,在馬路邊上支起來,生意好得不得了。

  “你看見沒有?我雖然不懂戲,可是我懂戲迷心裏怎麽想的。”水生說道,“廣場上的這些戲迷都是憋著聽露蘭春唱頭戴紫金冠齊眉蓋頂的,卯足了勁,等她頂字一出來,便扯著嗓子叫那一聲好。哪個要看什麽新戲?”

  “是。水生哥。”滾地龍用手背擦著眼睛答道。

  水生問道:“你眼睛咋了?看你擦了一上午了。”

  “昨日跟那個皇二子瞪眼睛瞪得酸痛,今日隻是流眼淚。”滾地龍答道。

  水生哈哈大笑道:“我說呢!真是辛苦你了。今日不用你瞪眼睛了。董標他們幾個家夥想必長了記性,不敢再玩什麽幺蛾子了。”

  滾地龍點點頭,輕鬆起來,隨手從懷裏掏出老刀牌香煙,從煙盒裏摸出一支來遞給水生。

  水生擺手不接,笑道:“我可不敢抽煙了,惹來了匯豐銀行的徐平安,吃不了兜著走。”

  滾地龍於是把煙叼上,低頭劃洋火點燃。然後吹滅了火柴,扔在地上。他深吸一口含在嘴裏,揚起頭來,將口腔裏的煙霧吐出去。

  就在抬頭這一瞬間,他忽然看見前麵不遠處停著的一輛黑汽車裏鑽出來一個人:戴著硬邊禮帽,水晶墨鏡,穿一身黑西裝,上衣敞著懷,黑條領帶被風吹得飄起來。

  “咦?水生哥,你看那人怎麽像是玻璃球?哎呀,又叫錯名字了,那什麽,韓上雲?”

  話音未落,那人倏地走得近了。

  滾地龍定睛再看,隻見他直著右臂,胳膊上麵搭了件風衣正好把手遮住了。

  他心裏納悶道:大熱天的,這人胳膊上搭件風衣幹啥?

  刹那間,腦子裏電光火石一閃,他失口叫了一聲:“水生哥!不好!”扔了手中的紙煙,猛地撲倒了水生,把他壓在身下。

  那人正是刺客趙成威。

  他見滾地龍發現了自己,慌忙甩掉了右臂上的風衣,露出烏黑的勃朗寧手槍。

  此時滾地龍的身體壓著水生,二人在地上扭成黑乎乎的一團,分不清誰是誰。

  趙成威將槍口直對著二人,扣動扳機,“砰砰砰砰砰砰砰”,連開了七槍,打光了彈夾裏麵的子彈,然後轉身便跑,一頭鑽進那輛一直停在路邊的黑汽車。

  車上坐著的,正是負責接應的張英。見趙成威鑽進汽車,連忙衝司機大吼一聲:“快開車。”

  司機猛地踩一腳油門,黑汽車一溜煙地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