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92章 皇二子獨占露蘭春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122
  皇二子和張英氣呼呼地離了一樹桂花館,坐汽車來到天虹舞台。

  二人下了車,走到舞台門口,昂著頭大刺刺地就要直入進去。

  看門人不認識他們,見他們倆橫眉立目,一腦門子油汗,心說哪來的膀爺呀,這是戲院,不是澡堂子。他忙伸手把他們攔住:“二位老板!戲票呢?”

  張英衝看門人一瞪眼,把剛才在花四寶那裏憋的一肚皮鳥氣發泄出來,直著嗓子吼道:

  “去!把董標叫出來。就說皇二子和鐵臂張英在門口。”

  看門人不曉得黃兒子和鐵皮鷹是何方神聖,但聽他口氣這樣大,隨著話噴出來吐沫星子仿佛流星錘,砸在他臉上叮叮作響,便知道不是善主,哪裏敢得罪,慌忙說道:“二位老板請稍等。我馬上去叫董經理。”

  董標老江湖,一聽到皇二子和張英這兩位不速之客的名頭,頓時如冷水澆頭,感到渾身冰涼。

  張英的師父鐵臂徐海元死在一洞天茶樓。按江湖上的規矩,吃講茶的雙方生死各由天命。可是徐海元是個中人,中人死了,茶樓老板是無論如何是脫不了幹係的。張英早就揚言要殺了董標給師父報仇,隻是礙著莫金生才沒敢輕舉妄動。

  前兩天莫金生回蘇州鄉下養病,離開了上海灘。果不其然,他前腳剛走,這張英後腳就來了。

  那個皇二子更是難纏,他在青幫的輩份比莫金生還高。他們兩個一起來找我算舊賬,實在是凶多吉少。

  董標咽了口吐沫,強打精神來到大門口,見了皇二子和張英,勉強在臉上擠出些笑來,拱手作揖說道:

  “皇二子!張英大哥!大駕光臨,未能遠迎,恕罪!”

  皇二子笑了笑,輕描淡寫地說道:“老董,不用慌。我們隻是來聽戲的,又不是來幹別的。剛才是你的看門人攔著我們不讓進去,所以才驚動你老人家。”

  董標聽皇二子語氣和善,心裏稍安,可是偷偷瞥了一眼張英,見他擰眉瞪目苦大仇深的摸樣,心又懸起來了,當下陪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哈著腰說道:

  “皇二子,張英大哥,快請進!我帶你們去樓上包廂。”

  他點頭哈腰地請二人進了戲院,上樓梯去二樓。

  皇二子一邊走,一邊說道:“老董,莫金生的包廂是哪個?”

  “正中間那個。”董標答道。

  “那你把莫金生的包廂打開,我們就去那裏。”皇二子說道。

  “是!是!皇二子。當然了,那是當然了。”

  反正莫金生也不在了,今日先保命要緊。

  董標壯著膽子一把推開莫金生包廂的房門,請皇二子和張英進去,安排他們在法式扶手椅上坐下,喊來夥計,吩咐上茶上果盤上點心,上躥下跳地忙乎了一溜夠。

  張英剛才在一樹桂花館一口茶沒喝著,嗓子眼裏幹得冒煙,現在終於有茶喝了,一把端起來,咕嘟咕嘟地來了個牛飲水,臉上的豬肝色漸漸褪去,拿起一個蘋果哢哧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斜著眼睛對董標說道:

  “老董,我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莫金生不是回蘇州鄉下養病,而是被洋人開除巡捕房,趕出法租界了。哈哈!仔細你的腦袋!看日後還有哪個罩著你?”

  董標聞言,猶如耳邊響起一聲炸雷,驚得身體晃了兩晃。饒他是個老江湖,腦子飛快地轉一圈,自然就明白張英所言不虛。莫金生肯定完蛋了!吾命休矣。當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央求道:

  “張英大哥,當年徐老爺子在小弟的茶樓慘遭不測,實在與我無關啊!隻求你老人家大人大量,饒過這一回。小弟日後肝膽塗地,唯你老人家馬首是瞻。”

  張英並不搭腔,隻是斜楞著眼睛看他,一個勁兒地咬一口蘋果,哢哧哢哧哢哧,仿佛那蘋果是董標的腦袋似的。

  皇二子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董標,說道:

  “老董,你看你,沒有的事情,你怎麽又來了?不是剛才跟你說了麽?我們倆是來聽戲的,你老扯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幹嘛?一盤花生米的事情,有甚麽大不了的。趕緊起來吧。你們這天虹舞台不是有個新伶王露蘭春麽?去把她叫來,我要見見。”

  露蘭春?!原來是為了她!這個好辦。

  董標將嚇飛的魂魄一把抓住,塞回到身體裏,結結巴巴地答道:

  “露露露蘭春?是是是。皇二子,我馬上就去叫她過來伺候。”

  他轉身滾出了包廂,一溜煙地跑下樓,三步兩步躥到後台,見了孫鐵嘴,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通:

  莫金生原來不是去養病,而是被洋人趕出了法租界,咱們的靠山倒了,眼下皇二子和張英就在樓上包廂裏,要露蘭春快去伺候!

  孫鐵嘴聽完,一時呆了,陰沉著臉不出聲。

  董標急得抓耳撓腮壞:“老孫,你愣著幹什麽?快去叫露蘭春啊!”

  孫鐵嘴心眼一轉,搖了搖頭,說道:“露蘭春現在不能去。老董,我跟你去一趟,跟他們周旋周旋。”

  “人家點名要露蘭春,你上去算怎麽回事呢?”董標急得腿肚子直轉筋,帶著哭腔說道,“老孫,我董標待你們不薄啊!你見死不救是不是?”

  “不是這等說。老董,那皇二子我是聽說過的,從小在戲園子裏泡大的,什麽樣的角沒見過?上趕著的不是買賣,非要吊他胃口才行。我這是欲擒故縱之計。”孫鐵嘴一把拉起董標,“別羅嗦了,走吧!”

  孫鐵嘴拽著董標上樓來,推門進了包廂。

  張英聽見門響,回頭一看,隻有董標和孫鐵嘴,並不見露蘭春,登時火了,蹭地站起來,罵道:

  “老董,皇二子要見露蘭春,你帶孫鐵嘴上來做什麽?不想活了是不是?”

  孫鐵嘴見過幾回張英,認得他,慌忙給他鞠個躬,叫一聲:“張英大爺好。”

  他猜那個油光瓦亮的大背頭就是皇二子了,繞過去給他鞠躬,說道:“皇二子好!在下富貴榮升班主孫鐵嘴。”

  皇二子哼了一聲:“老孫,露蘭春呢?”

  孫鐵嘴弓著身子答道:

  “皇二子,你老人家是個大行家,難得來聽一回戲。要是露蘭春知道你老人家在上麵,心裏一緊張,說不定就唱跑腔了。請你老人家靜下心來,聽她唱一回。有什麽毛病,你老人家一聽便知。待會兒等她唱完了,再讓她上來,請你老人家指教,這樣她的戲才會有長進。”

  孫鐵嘴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話裏話外,還把皇二子捧上了天。

  皇二子聽得渾身舒坦,刷啦打開折扇,扇了扇,搖頭晃腦地說道:

  “老孫,實話跟你說吧,早年在京城,譚大王的戲我是場場不落,哪出戲我都滾瓜爛熟。你下去讓露蘭春就像往日裏那麽唱吧。待會兒我聽聽,萬一有什麽不對卯的地方,要是我記得起來的話,自然毫無保留。指教談不上,切磋切磋。”

  “是!多謝皇二子!”孫鐵嘴答應一聲,忙不迭地出去了。

  董標留在包廂裏陪著皇二子和張英從頭到尾聽完了戲。

  當日的戲碼自然加了《戰太平》,為的就是那句“頭戴紫金冠我齊眉蓋頂”。

  演出結束後,孫鐵嘴果然帶著露蘭春上樓來,進了包廂。

  卸了戲裝的露蘭春好一個摩登美人!燙著**浪卷發,穿緊身旗袍,高跟鞋,明眸皓齒,嫵媚多姿,娉娉婷婷如風擺楊柳。

  她先給皇二子鞠躬,柔聲說道:“露蘭春見過皇二子。”

  再衝張英鞠躬,說一聲:“張英大爺好。”

  二人登時骨頭都酥了。

  孫鐵嘴搬來一張椅子放在皇二子對麵,露蘭春斜著身子坐在上麵,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皇二子,說道:

  “皇二子,我剛才不知道你老人家在這裏,直著嗓子瞎吼了半天,讓你笑話了。”

  “誰敢笑話你?我今日一聽,方知你是名不虛傳的新伶王!隻不過照你這樣的唱法,開口就是宮字調,沒幾年你的嗓子就要唱壞了。還有就是不會偷懶,比如那句頭戴紫金冠我齊眉蓋頂,當年譚大王唱時,唱完了齊眉二字,要偷一口氣,蓋字其實吞了並不唱,隻唱頂字,所以這個頂字才能氣韻悠長,綿綿不絕……”

  當下皇二子興致勃勃地講了一通,直說得口幹舌燥,扭頭看一眼孫鐵嘴,說道:

  “老孫,說了半天我肚子也餓了,不如讓露蘭春和我們一起回去,一邊吃一邊接著說,你看行麽?”

  “好啊!皇二子不吝賜教,正是求之不得呢!”孫鐵嘴答道。

  “謝謝皇二子。”露蘭春嬌聲說道。

  “那就走吧?”皇二子樂嗬嗬地站起身來。

  一行人離了包廂,下樓出了天虹舞台。

  司機把大汽車開過來,皇二子,露蘭春,張英上了汽車,轟地一聲開走了。

  董標吸了一口汽車屁股冒出來的黑煙,覺得撿了一條命回來,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對孫鐵嘴說道:“老孫!還是你有辦法。”

  “扯淡!”孫鐵嘴罵了一句,“我他娘的這叫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