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

  皇二子心情大好，急著要實施下一步計劃，在公董局大門口與鄭四太爺和鄭少卿匆匆告辭，要了輛黃包車直奔張英家中。

  張英迎神似地把他接進廳堂，供奉在太師椅上。

  皇二子唰拉一聲打開折扇，把事情的經過眉飛色舞地講了一遍，然後說道：

  “走！咱們現在就去他莫老板的地盤耍耍。先去一樹桂花館聽曲，再去天虹舞台聽戲。”

  皇二子去臥室換了身衣服出來，長衫黃馬褂，不戴帽子，露著油光水滑的大背頭，手搖折扇，果然一身風流瀟灑。

  張英屁顛顛地跟著他出了大門。

  二人上車坐好。司機一踩油門，直奔法租界而去。

  不多時便來到了一樹桂花館。

  守在門口的大茶壺把他們迎入廳堂，安頓坐下，恭敬地問道：“二位老板，請問是喝茶呢還是找先生聽書？”

  皇二子哼了一聲，唰拉打開折扇，扇了扇風，用鼻子眼說道：“你去樓上叫花四寶下來，就說皇二子和張英來訪。”

  皇二子和張英！

  大茶壺雖然沒有見過人，但是這名字是聽說過的，慌忙答應了一聲，騰騰騰地跑上樓去稟告花四寶，轉眼間騰騰騰地又跑下來，傳話道：

  “二位老板，花四姨換身衣服，馬上下來。”

  說完扭身閃進裏間去了。

  良久，也不見有人奉茶，皇二子和張英幹巴巴地坐了半日，左等右等不見花四寶下來，耐不住焦躁起來，正要發脾氣，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股馥鬱的香氣，惹得二人像狗似地吸了吸鼻子。

  張英打了個大噴嚏。

  皇二子是個行家，曉得這是法國香水的味道，說不定是花四寶下來了，抬頭便往樓梯那邊瞧。

  果不其然，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響起，花四寶穿一身大花旗袍，頭上別了一朵大百合花，扭動腰肢，款款地走了下來，從香氣中扔過一句話：

  “喜鵲喳喳叫，原來貴客到！我說呢！原來真是你老人家！皇二子吉祥！”

  話音未落，人已經來到皇二子近前，按照前清朝的禮節給他請了個安。

  皇二子登時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哎呦花四姐！我正巧來法租界辦事，正巧經過你這裏，正巧咱們好久沒見，所以進來問候你一聲。”

  花四寶嬌聲說道：“乖乖隆嘀咚！你皇二子什麽人？我花四寶什麽人？你老人家來問候我？真是不敢當！”

  她瞥眼見茶幾上幹巴巴的，還沒有沏茶，當即柳眉倒豎，喝了一聲：“屋裏麵哪個當差的？！怎麽不給皇二子奉茶？活得不耐煩了想找死是不是？”

  躲在裏間的大茶壺連忙高聲答應，眨眼間端出一壺茶來。卻被花四寶劈手奪過去，罵道：

  “瞧你那雙髒手，剛挖過鼻孔，也配給皇二子沏茶？！快滾回裏邊去。”

  言罷，親手沏了一盞茶，雙手捧著遞給皇二子：“皇二子請用茶。”

  皇二子喜不自勝，也用雙手接過來，吹了吹，品了品，讚道：“好茶。”

  花四寶拋個媚眼過去：“多謝皇二子誇獎。”

  皇二子接著又喝了一口，又讚了一回。花四寶又拋個媚眼，又道了多謝。兩個人眉來眼去，打情罵俏，有說有笑地連喝了三盞茶。把個張英冷落在一旁，哪個也不理睬他，仿佛他是皇二子帶來的一件行李。

  張英口渴得嗓子冒煙，也想喝杯茶，衝著花四寶幹咳了兩聲。

  花四寶這才聽見，循著咳嗽聲扭過頭去，裝作喜出望外的樣子叫了一聲：“乖乖隆嘀咚！張英大哥！你也來啦！”

  張英登時鼻子都氣歪了，心道：我這麽大個人坐在這兒，半天了，你才看見啊？！但是礙著皇二子在旁邊，他又不敢發作，直憋得臉變成了豬肝色，撅著個嘴，也不說話，隻把茶盅往前一推。

  花四寶端起茶壺去倒茶，不料偏偏在這個時候，皇二子一口喝光了茶，說道：“好茶！麻煩花四姐再給我倒一杯！”

  花四寶忙不迭地答應道：“是！皇二子。”玉手一扭，茶壺調轉，將壺嘴衝著皇二子的茶盅，嘩啦嘩啦又給他沏了一杯。

  然後舉著茶壺晃了晃，說道：“乖乖隆嘀咚！乾隆爺的兒子——道（倒）光了。張英大哥，你稍等片刻，我再叫他們倒一壺來。”

  她端著茶壺正要往裏間走，卻被皇二子一把攔住，說道：

  “花四姐，不忙倒茶。我今日來還有個事情，你這一樹桂花館有梅蘭竹菊四大金剛，我有幸聽她們珠聯璧合唱過一回《珍珠塔》，繞梁三日不絕。今日能否請她們出來，再唱一曲呢？”

  花四寶於是放下茶壺，找張椅子麵對著皇二子坐下，滿臉堆笑地回答：

  “乖乖隆嘀咚！皇二子，你說四大金剛她們啊？今日實在太不巧了！香梅大姨媽來了，這兩日正鬧肚子疼，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香蘭昨日摘花崴了腳，疼得齜牙咧嘴，也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香菊今日上午喝茶不小心燙了喉嚨，嗓子紅腫疼得說不出話來，更是躺在床上下不了地。那花香竹就更別提了，兩年前逛廟會走失了，人影兒也不見一個，到現在還沒找回來。”

  花四寶反彈琵琶，伶牙俐齒地說出這番話來，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盤般清脆悅耳，直把皇二子聽了個幹瞪眼。

  “要不這樣吧，皇二子，我這兒新來了個薛姑娘，小巧玲瓏，人長得倒標致，鵝蛋臉，柳葉眉，杏核眼，直隆鼻，櫻桃小口一點點，隻是不會唱曲，人話倒是會說幾句。我把她叫來陪你說說話，你看好不好？”

  皇二子忍了又忍才終於沒有發作，一口喝光了茶，把茶杯啪地一放，哼了一聲說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就不打攪了，改日再來。”說完站起身，帶著張英拂袖而去。

  花四寶扭著腰肢送出門外，嘴裏抹了蜜似的說道：“皇二子，等香梅香蘭香菊的病好了，走丟了的香竹也找回來了，我馬上送帖子請你過來聽曲。”

  去你娘的吧！皇二子和張英頭各自在心裏罵了一句，也不回地上了汽車，一溜煙走了。

  張英氣哼哼地說道：“師爺爺，你看到了沒有？這臭婆姨拿我當叫花子，連口茶也不給喝！就連你老人家這樣的輩份，她也不放在眼裏呢！”

  “哼！咱們走著瞧！什麽他娘的四大金剛！總有一天，她們會跪在我麵前求著給我唱曲，”皇二子罵道，“還有那個花四寶臭婆姨，等我拿下一樹桂花館以後，要她整日沏茶給你喝。”

  兩個人就這樣罵罵咧咧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