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桃肉醬麵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3470
  張約翰檢查完了星火的病情,摘下聽診器,對水生說道:“我給他打一針。”

  水生沒來沒進過洋人的醫院,不曉得打針是怎麽回事,也不敢言語,瞪大了眼睛看張約翰。

  隻見他打開藥箱,從裏麵掏出一個針管來,擰上針頭,推空了針管的空氣,將針頭插進一個小藥瓶裏,將藥吸進針管,對李阿大說了聲:“把他的屁股露出來。”

  星火還沒有換衣服,依舊穿著囚服,褲子上有個帶子,李阿大隻一拽便鬆開了,往下一拉,露出屁股來。

  張約翰用一個棉球,上麵沾有說棕不棕說黃不黃的液體,在星火的屁股上擦了擦,對李阿大說了聲:“扶好了。”然後用針頭對著星火的屁股,隻一戳,針尖便插進去。

  水生看張約翰紮針,不曉得為什麽感覺自己的屁股肌肉一緊,麻蘇蘇地有些疼,納悶道:針明明是紮在星火身上,我的屁股咋疼呢?心裏不由得對張約翰多了一層敬畏。

  張約翰注射完畢,用一個棉球壓著,拔出針頭,在藥箱裏收好了,對水生說道:“顧先生,針打完了,過半個鍾頭燒就能退了。”

  水生瞪大了眼睛:“這洋人的針這麽靈?用得啥藥水?”

  “賴氨匹林。”張約翰答道。

  亂亂零零?端端霹靂?水生舌頭扭了八道彎也沒有學著說出來,口裏胡亂支吾了一陣,說道:“曉得了,約翰兄,反正下回再發燒,還找你打這個針。”

  張約翰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小藥瓶來,打開來給水生看,裏麵滿是白白的藥片,個頭大小像洋人襯衫上的扣子。

  “這是阿斯匹靈,早中晚三次給他服下,一次兩片,不能喝酒,否則會有副作用。”

  水生接過藥瓶來,轉手給了李阿大。

  李阿大舉著藥瓶仿佛舉著一塊大石頭,緊張地問:“張醫生,啥叫‘服下’?”

  張約翰答道:“就是把藥片放進嘴裏,喝一口溫水,送進去。”

  李阿大皺起眉頭:“送進去?送哪裏去?”

  張約翰笑道:“藥片在嘴裏,當然是送進喉嚨,然後進肚子裏麵去嘍。明白啦?好啦,你不要擔心。劉星火剛進牢裏的時候,我沒少給他打針吃藥。他全懂的。等他醒了你問他就行了。”

  李阿大於是舉著藥瓶出了臥室,想把這個大麻煩推給別人。見小桃坐在小凳子上一直守在門口。李阿大便將藥瓶遞給她,說道:

  “小桃,你收好了這寶貝藥,叫做阿彌陀佛一吃就靈,明日給星火哥服下。”

  小桃舉著藥瓶,皺著眉頭問道:“啥阿彌陀佛一吃就靈?好像應該是阿彌陀佛一念就靈。另外,啥叫服下?”

  李阿大撓了撓鵝卵石腦袋,眨了眨蝌蚪小眼睛,答道:“我也不曉得。你明日問星火哥,這個阿彌陀佛一吃就靈,他以前服下過。咋個辦法他全知道。”

  英菊在廚房煮了一鍋餛飩,讓虞媽端過來。

  虞媽盛了三大碗放在八仙桌上,上樓去請水生他們。

  三個人下樓,坐在八仙桌旁,大碗餛飩飄著熱氣。水生和李阿大端起碗來,三口兩口吃光了。轉眼看張約翰,一勺一個餛飩,細嚼慢咽,斯斯文文,好像不是吃,而是在給碗裏的餛飩數數。

  水生耐下性子,想等他吃完再問,終於忍不住,趁他再次用勺去碗裏撈餛飩的時候,問道:“約翰兄,星火得的是啥病?”

  張約翰索性把勺子放進碗裏,答道:“他沒有病。”

  “沒有病?!”水生瞪大眼睛看他,“沒有病怎麽會發燒?”

  “人發燒的原因有很多種,大體上分內外兩類。西醫講外源性發燒和內源性發燒,中醫講外感和內感,意思是一樣的。除了這些病因之外,沒有得病人的身體也會發燒。比如像劉星火這個情況,此前,他的身體完全被意誌力控製住,時時刻刻處於緊張的狀態,要去做一件事情。等這件事情完成了,他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於是血液循環、內分泌、體溫調節中樞,一下子突然紊亂了,所以發起高燒來。”張約翰慢條斯理地答道。

  水生搖搖頭:“約翰兄,我聽不明白。”

  張約翰想了想,換個方式說道:“他今天出獄以後,不曉得做了什麽事情,因此身體突然發生大變化,五髒六腑適應不了這個變化,亂套了,所以就發起燒來。”

  水生當然不敢說他砸碎了瘦蟑螂的腦袋,於是含糊地說道:“我明白了。約翰兄,請你繼續吃餛飩吧。”

  張約翰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說道:“哎呀!半個鍾頭早過了。我們該上去看看他了。”說完三口兩口吃完了餛飩,起身就走。原來他也可以吃得很快的。

  水生和李阿大連忙站起身,緊隨其後。三人上樓進了臥室,隻見星火直起上身坐在床上,後背倚著床頭,臉上煥發了精神,嘴唇也有了血色。虞媽和小桃並排坐在床邊,正嘀嘀咕咕地跟他不知說著什麽,聽見水生他們進來,連忙收了聲,止住了話頭。

  水生兩步走過去,問道:“星火,你好些了?”

  星火朝他笑笑:“好了。”

  張約翰從藥箱裏拿出聽診器來,給星火聽了聽,說道:“燒是退了。不過你需要臥床休息,不能下地走動。”

  星火道:“張醫生,謝謝你又救了我一命。”

  張約翰答道:“不過是打一針而已,哪裏談得上救命。今天晚上不會再發燒了,好好睡一覺。明天按時吃藥。我下午再來看你,如果不燒了,就說明你完全好了。”

  水生簡直對張約翰的醫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拱手說道:“約翰兄,多謝你了。”

  “顧先生客氣了,”張約翰說道:“這裏沒什麽事了。我回去了。”

  水生陪張約翰下樓,讓李阿大送他回馬思南監獄,對李阿大說道:“阿大,送完了張醫生,你直接回去睡覺吧。今晚我在這裏盯著就行了。滾地龍和玻璃球那兩個小子,也不知跑哪裏野去了,連個影子都沒有。等明日回來,看我收拾他們。”

  虞媽從樓上下來,跟水生道了別,端著鍋回去了。

  水生上樓去臥室,和小桃一起用濕毛巾幫星火擦了汗。小桃端著水盆和毛巾出去。水生幫星火換了身衣服,扶他躺在床上,又睡了。

  等他睡熟了以後,水生出了臥室,見小桃直愣愣地坐在門口的凳子上,瞪著眼睛看空氣,便對她說道:

  “小桃,你去旁邊屋子裏睡一會兒吧,耳朵機靈點,聽著這邊的動靜。”

  小桃答道:“不用了,顧先生。我就坐在這裏守著他,哪也不去。”

  水生便道:“那行吧。我去樓下睡覺,有事喊我。”

  水生去廳堂,躺在法式沙發上,和衣睡下了。

  累了這一日,片刻鼾聲如雷。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早晨起來,一股肉香味飄飄忽忽地鑽進鼻子,把他弄醒了。

  他吸了兩下鼻子,睜開眼睛,望見星火坐在八仙桌旁,用手指伸進一個大青花瓷碗,蘸了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不曉得做些什麽。陣陣香味從廚房飄出來,彌漫了整個廳堂。

  水生被香味刺激得打個噴嚏,一咕嚕坐起來,朝著星火嚷道:“星火!張醫生讓你臥床休息,你怎麽跑下來了?”

  星火停了手,扭回頭來看他,呲出門牙笑了笑:“水生,你睡醒啦?”

  水生翻身從沙發上起來,兩步走到八仙桌旁,拉住星火的胳膊,說道:“快回去躺在床上歇著。”

  星火甩開了他的手,說道:“我已經完全好了!還躺在床上裝死狗做什麽?”

  “真的麽?這麽快?”水生不相信地問道。

  星火看了一眼水生的長衫,皺皺巴巴的,袖子上沾著痰漬,還有鼻涕。當下甩起快腳,轉身奔上樓梯,旋風般去了,忽地一下子,又旋風般地回來,立在水生麵前,手裏多了一件長衫。

  “給你,這是你的長衫,快換上吧。瞧你身上這件髒成啥樣子了!咋配你顧先生嘛!”

  水生見他使出飛毛腿絕技來,曉得他真的好了,於是放了心,低頭看看自己的長衫,確實髒得一塌糊塗,笑道:“那件長衫是給你的。我再回去找英菊要一件好了。”

  星火不由分說把長衫塞給他:“我才不要穿這個長衫呢!身子箍得喘不過氣來。你快換上吧。”

  水生隻得換了。

  星火拉他到八仙桌旁,嚷道:“水生,瞧你剛才毛手毛腳地,把我寫的字給弄壞了。”

  水生低頭望去,桌子上果然用水寫滿了字,濕漉漉地還沒幹,翻來覆去就三個字:天地人,橫平豎直有模有樣,當即唬了一跳:“老天爺!你啥時候學會寫字了?”

  “監獄裏學的。有個賬房先生叫馬一元的,被人陷害關了進去,跟我一個牢房,他給我講了很多做人的道理,還教我學寫字。”

  “是天地人三個字麽?”水生問道。

  “哎呀!你也認字啦?”星火道。

  “我聽香竹先生說書的時候,跟她學會認好多字呢!隻是還不會寫。”

  “咱們半斤八兩。我隻會寫這三個字,別的字老寫錯。”星火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了!咱們該吃飯了。”他提高了嗓子對廚房喊道:“小桃,肉醬麵做好了沒有?”

  “好了!星火哥!”小桃在廚房裏回答。

  “那你快端出來吧。顧先生起來好半天了。”星火又喊了一句。

  他見水生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解釋道:“剛才虞媽過來叫,說要咱們過去吃早飯。我說顧先生還沒醒,我要小桃做肉醬麵,等他醒了我們一起吃好了。把她打發回去了。”

  見水生依舊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納悶地問道:“咋啦?你非要吃你老婆做的飯?還是怎的?”

  水生終於緩過神來,問道:“你說小桃能做肉醬麵?”

  “就是她做啊!咋啦?這小桃可真是聰明!我隻跟她說了個大概齊,她就做了一碗出來。我昨天夜裏已經吃了一碗啦。真香!你等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