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同春隻是聽說過采陰補陽之術，並沒有親眼見過，當即問道：“春繡妹妹，難道你真的會這采陰補陽之術？”

  大肚皮肥春繡答道：

  “妹妹得到高人傳授，已經練了十多年了，上中下三峰已成，便是道家采陰補陽之術的三峰大藥。不瞞同春哥說，瘦蟑螂那死鬼活著的時候，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啥偏偏戀著我的一身肥肉？還不就是為了采陰補陽之術麽？”

  史同春仿佛被她的一番話攝去了魂魄，一對黑棗眼睛發直，目光呆滯，不知身在何處。

  大肚皮肥春繡也不多言，過去扶史同春在羅漢床上盤腿打坐好，後背貼緊羅漢床的床靠，上半身繃得直直的。然後給他大弄起來，直搗鼓了半日方休。

  一劑三峰大藥吃罷，史同春好似騰雲駕霧在天上遨遊了一番，終於從雲端飄落下來，目光炯炯有神，渾身上下輕飄飄的，感到精神氣爽。

  “同春哥，妹妹今日把一切都給了你，指望你像座大山給我一個依靠。你不要辜負了我。”

  史同春伸出雙臂，好不容易才將大肚皮肥春繡抱住了，親了個嘴，答道：

  “春繡妹妹，老天作證，哥哥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小人。從今往後，一顆心隻在你身上。”

  “同春哥，這采陰補陽功練上了，一日也不能斷。你每日都要下午來，我中午便用牛奶泡了身子，專門給你弄這個三峰大藥吃。”

  “我每日都來便是了。”史同春答道。

  自此，史同春果然每日下午四、五點鍾便來，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讓大肚皮肥春繡給他采陰補陽。

  這樣過了三天，看獨耳蜈蚣不敢再來搗亂，大肚皮肥春繡便開門營業，依舊賣大土，還是一塊大洋，立刻門庭若市。

  下午，給史同春采陰補陽之後，大肚皮肥春繡光著上身，像個大白蠶一樣，纏在他身上，說道：“同春哥，你看見沒有，這裏的買賣又做起來了，多紅火。”

  史同春摸著她身上軟綿綿的肥肉，說了聲“好”。

  大肚皮肥春繡接著說道：“隻有一樣，要想買賣好，大土還得賣一塊大洋。”

  史同春有些不高興，皺著眉頭說道：“咱們不是說好的麽？你也要賣四塊大洋。”

  大肚皮肥春繡嬌聲說道：“同春哥！你可想清楚了。這金鴿子窩現在是咱們兩個人的。掙的錢，無論多少，也是咱們倆個人的。不比南誠信和眠雲閣那邊，你充其量隻是個二哥，不過是給人家看場子，過路財神而已，掙多掙少，和你有啥關係？”

  史同春覺得她說得有道理，想了一會兒，說道：“可是那邊生意再沒有起色的話，我畢竟還是有麻煩。”

  大肚皮肥春繡撇撇嘴：“到時候還是找人頂缸唄！張釺啊，小紹興啊，什麽的，你不是有好多兄弟呢麽？大不了往他們身上一推，過一時算一時。實在過不下去了，我們兩個拿了錢遠走高飛，找個地方做我們的恩愛夫妻，整日玩耍，不比你給人看場子聽吆喝強麽？”

  女人直把他弄得飄飄欲仙。

  史同春喘著粗氣答道：“行。就依你。”

  到了第五天頭上，水生來到煙花巷，一頭鑽進隆記花煙店，問徐正奎這幾日的情況。

  徐正奎答道：“張釺隻來過一兩次。史同春每日都來，日日不空，都是下午四、五點鍾來，天黑了才走。”

  水生於是過去坐在靠窗的煙榻上，像以前那樣，一邊抽煙，一邊觀察窗戶外麵。等到四、五點鍾，見史同春進了金鴿子窩。又到天擦黑，見史同春離開金鴿子窩。分毫不差。他謝過老徐，回去了四明公所。

  瘦蟑螂躺在棺材裏，愁眉不展，一臉抑鬱的表情，已經這麽多天過去，天天躺在棺材裏麵等死，真是快把他折磨瘋了。

  水生將身子探進去，對他說道：“張郎哥！你的死期到了。”

  猶如耳邊響起一個炸雷，瘦蟑螂嚇得麵如土色，掙紮著坐起來，問道：“咋回事？”

  “同春哥剛剛對我說，你的女人死活不給你出贖金，他讓我今天就撕票。”

  李阿大一旁遞過瓦片刀來。水生拿在手裏，晃了晃，刀口寒光閃爍，把瘦蟑螂看得眼睛都花了。

  “張郎哥，你還有什麽話要交代的？快點說。說完我送你上路。”

  瘦蟑螂哀求道：“小兄弟，求你饒我一命。”

  “張郎哥，你咋還不明白？不是我要你死，是同春哥要你死。實話告訴你吧，我剛才去了花煙巷，見同春哥和你的女人搞在一起了。你想想，他占了你的女人，又占了你的金鴿子窩，還能留你活在這世上麽？”

  瘦蟑螂急忙說道：“小兄弟，殺了我對你有啥好處？你們哥幾個忙乎了這麽多日子，一分錢沒掙著，倒是便宜了史同春那王八蛋，值得麽？你們要是放我回去，我出一萬塊大洋給你們哥幾個，你看行不行？”

  水生收起瓦片刀，問道：“一萬塊大洋？你說話算數？”

  “你去道上打聽打聽，我瘦蟑螂啥時候說話不算數？小兄弟，你放我回去，等我明日殺了史同春和那個臭婊子，後天，對，就後天，你們到我那裏拿錢。一萬塊大洋！瘦蟑螂說到做到，絕對守信用。”

  水生考慮了一下，說道：“行吧！張郎哥，我就信你一次，現在就放你走，後天去找你拿錢。”

  李阿大將瘦蟑螂從棺材裏提出來，給他鬆開捆繩。

  滾地龍借來了大車，又找了兩張席子，用席子卷了瘦蟑螂，放在大車上。

  李阿大、玻璃球和水生坐上去，用腳踩著席子裹著的瘦蟑螂。駕起大車，出了四明公所，直奔花煙巷。

  大車來到扁擔橋跟前停下。

  水生見左右無人，一腳將瘦蟑螂連同席子踹下車去。

  瘦蟑螂從席子卷裏爬出來，舉目四望，原來身處泥螺浜岸邊，前麵就是扁擔橋。橋的一截欄杆沒有了，還沒有修好。旁邊立了跟柱子，上麵釘個木頭牌，不用看也能猜出來上麵寫的是：危險！請勿靠近！當心落水！

  瘦蟑螂呸了一聲，心裏罵道：史同春，你和臭婊子一道設計害我。沒想到吧？我瘦蟑螂活著回來了。看我明日一刀割下你的屌來！

  他不敢過扁擔橋回花煙巷，想了想，決定先找老二獨耳蜈蚣去。

  他朝著橋西走去，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陣子，來到一處小院。

  院牆不高，他在地上一跳，伸手搭住了牆頭。要在以前，翻這樣的牆頭對他來說小菜一碟，可是在棺材裏關了這些日子，久不活動，腿上的筋骨似乎都萎縮了，怎麽也使不上勁，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鞋底踹下好幾塊牆皮，才勉強爬上去，一翻身，撲通一聲，跳進院子裏。

  獨耳蜈蚣此時還沒有睡覺，正趴在床上讓老婆給他揉胳膊揉腿，嘴裏哎呦哎呦地哼哼。身上被史同春打慘了，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地方不疼。他躲在家裏不敢出門，養了這些日子，方好了些。

  忽然聽見院子裏撲通一聲響，好像是什麽人翻牆跳進來的聲音，他當即罵道：“丟他娘的！真是人一倒黴喝涼水都塞牙。現在連賊都敢來欺負我獨耳蜈蚣了。”一翻身從床上下地，拿起桌子上放的一把尖刀，用腳踢開門，衝進院子裏。

  牆根下果然有一團黑影，正蠕動著要站起來的樣子。

  獨耳蜈蚣衝過去，舉刀剛要刺，不料那團黑影在地上罵道：“老二！你他娘的連我都敢殺了是不是？”

  一聽竟然是瘦蟑螂的聲音，獨耳蜈蚣當時嚇得七魂出竅，慌忙扔了尖刀，跪在地上，向黑影問道：“張郎哥？你是人還是鬼？”

  瘦蟑螂回了一句：“操你娘！是鬼還跟你說話？快扶我進屋去。”

  獨耳蜈蚣扶著瘦蟑螂進到廳堂，在太師椅上坐下，開了燈，一看嚇了一跳，見他滿臉是泥，破衣爛衫，似乎比以前更瘦了，活像一根被曬幹水分的蔥，蔥皮皺皺巴巴，蔥心幹癟，完全脫了人形。

  “張郎哥！我沿著泥螺浜找了你這些日子，還以為你淹死了呢。”獨耳蜈蚣道。

  “我被史同春狗日的綁了票，藏在棺材裏，關了這麽些日子，今日才得了機會跑出來。你在泥螺浜裏能找到我麽？笨蛋！咦？老二，你的腦袋咋啦？怎麽左一個包右一個包的？”瘦蟑螂見獨耳蜈蚣頭上像是撒滿了花生，詫異地問道。

  “還不是被史同春那狗日的打的！”

  獨耳蜈蚣略去自己逼大肚皮肥春繡交出錢櫃鑰匙的一節不提，隻跟瘦蟑螂講了一番史同春如何霸占了金鴿子窩，又霸占了瘦蟑螂的女人，自己如何阻止，如何被他糾集了十幾個大漢打了一頓，等等。

  瘦蟑螂聽完，直氣得七竅生煙，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咬牙切齒地說：

  “老二，快去準備熱水，讓我先洗個澡，我這身上都長蛆了。再讓你老婆給我做頓飯，吃完好好睡一覺。明日你隨我一起，拿上尖刀，殺回金鴿子窩，千刀萬剮了這對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