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將計就計
作者:
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1807
地牢裏漆黑一團。
黑色猶如無邊無際的大海將一切吞噬,好似一口巨大黑鍋倒扣了一切。
水生趴在地牢的水門汀地上,陷在這團濃濃的黑色之中。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世界都是一團漆黑。
牆壁,屋頂,還有他自己,一切都在黑暗中失去了形態,仿佛變成了黑色的空氣。
地牢裏寂靜無聲。
這是他從沒有經曆過的,純粹到極致的安靜。他豎起扇風耳朵,多麽想聽到什麽聲音啊,然而沒有,四周一片死寂,沒有一點兒聲音傳來。他感覺自己的耳朵在膨脹,越脹越大,直到脹得如同地牢般大小,可是還是什麽都聽不到。
我的耳朵還在麽?
他用手指摸了摸耳垂,突然有聲音了,手指與耳朵的摩擦聲轟然響起,在寂靜的地牢裏久久回蕩,仿佛暴風雨時天邊滾滾的雷聲。
我還活著呢。水生告訴自己。
雖然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見,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漫長的煎熬,不知過了多久,地牢的鐵門打開了,一道朦朧的灰蒙蒙的光隨著門縫射進來。
水生睜開眼睛,看到朱貴走進來,在他身邊蹲下,用手撩開他的衣服,看了看他身上的傷口。
“我在地牢裏呆了幾日了?”水生問道。
“才隻過了一宿而已。”朱貴站起身來,“待會兒我叫大夫來給你換藥。”
才過了一宿?水生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覺得在地牢裏已經過了好幾天了。
“這裏太黑了,朱貴,你叫人把鐵門上的小窗口打開,透點兒亮進來也好啊。”
“水生兄弟,這是地牢啊!你以為你在哪裏呢?忍著點兒吧。”朱貴答道。
有人送來了早飯:兩個燒餅,一碗稀飯,一碟鹹菜。托盤放在地上。
水生還是坐不起來,隻得像昨日那樣,趴在地上仿佛一條狗似的吃了早飯。
大夫來了,給他換了藥。朱貴端起托盤,和大夫一起出了地牢。
哐當一聲,鐵門關閉,地牢重新變得漆黑一團。
水生的傷口慢慢愈合,身體慢慢恢複。
四天過去了。他已經可以站,可以坐,還可以走路了。
黑暗中,他用手摸著冷冰冰的水門汀牆壁,圍著地牢繞圈子走路。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走啊走,走啊走。隻要不是睡覺的時候,他都是在圍著地牢的牆壁走路。就這樣在漆黑狹小的地牢裏又走了四天。
到了第九天,莫金生終於由朱貴陪著走進了地牢。
水生跪在地上磕了頭,叫聲“師父”,長跪不起。
莫金生低頭看著他,良久,慢悠悠地說道:“水生,我問你個事情。”
“是。師父。”
“那天在一洞天,我是不是把眠雲閣和南誠信的道契給你了?”
“是給我了。”
“道契現在哪裏?”
“我藏在我女人屋裏的床墊子裏麵了。”
“嗯。蠻好。”莫金生點了點頭,“那天兆山來找我要道契,我就猜到你們兩個之間會有什麽事情鬧出來。果不其然,鬧得這麽厲害,連你們師娘都給扯進去了。她剛從北京回來,累得連氣都沒喘一口,就被兆山叫去處理你們的事情。唉!還打得不可開交。這等胡鬧!好意思麽?”
水生一生不吭。
“水生啊,我不管你和兆山兩個誰是誰非,都是自家兄弟,在一個鍋裏吃飯,沒有馬勺不碰鍋沿的。事情過去就算了,誰也不許再胡來。我看你的傷現在完全好了,還呆在這裏幹啥?我隻問你一句:我現在放你出去,你準備做什麽?”
“師父,我上次跟您說過的,還是那句話:殺了瘦蟑螂,奪了花煙巷。”
“蠻好。”
莫金生從懷裏掏出一麵金牌。金牌正麵刻著三朵桂花,背麵刻著“三堂口香主”幾個字。他將金牌遞給水生。
“水生,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三堂口的香主大哥了。你說的沒錯,要想在法租界做煙土生意,非要拿下花煙巷不可。你現在出去吧,我不說,別人還以為你在地牢裏關著呢,神不知鬼不覺的,將計就計,正好做這個事情。”
朱貴送水生出了地牢。
水生帶著滾地龍和玻璃球從十六鋪碼頭沿黃浦江一路找下去,找了半日,終於找到了李阿大的江劃子。
正是下午,初夏的太陽像個火球,把江岸邊剛竄出來的蘆葦葉子烤得蔫頭耷腦。
李阿大躺在船上睡午覺,上半身鑽進船艙裏躲太陽,腿和腳丫子露在外麵吹風。
水生跳上船,兩腿叉開站著,雙腳輪番用力,把江劃子弄得猛烈搖晃起來。
李阿大被驚醒,頭鑽出來一看,原來是水生,叫了聲:
“水生哥!原來是你。我的娘唉!我還以為鬧海嘯了。”
水生笑笑:“阿大!這麽好的日頭,睡覺幹啥?”
李阿大揉揉眼睛,答道:“水生哥!這麽好的日頭,不睡覺幹啥?”
“你歇了這麽多日子,也歇夠了,快點兒起來,該跟我去做事了。”
李阿大一下子來了精神,兩隻小眼睛放出光來:“水生哥,又要去搶土麽?”
“不是去搶土,是去捉人。”水生答道。
“捉人?捉哪個?”
“瘦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