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破局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5      字數:2771
  直到這一日,水生送完了大土,回南誠信交差。

  來到門口,看見門廊裏停了一輛漂亮的英國馬車,兩匹高頭大馬,漆黑的車身,車廂門配著洋式銅燈,擦得鋥光瓦亮。一個身材瘦削的馬車夫,戴著禮帽,帽簷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張臉,靠在車廂上歇著。

  水生心裏暗道:嗬!南誠信終於來了有錢的客人了。當下加快腳步,走進了廳堂。

  隻見廳堂正中端坐一人,戴一頂黑色瓜皮帽,當中鑲一塊白玉,身穿黑色杭州緞長衫,外罩蝙蝠呈祥圖案馬甲,足蹬高底官靴,打扮得像個前清朝的貝勒爺。三十左右年紀,一張瓜子臉,長得眉清目秀。

  水生不認識,不知道她正是莫金生的老婆莫桂蓉,喜歡男扮女裝,綽號“貝勒爺”。

  葉兆山,史同春和朱貴站在她右邊。張釺,小紹興和牛栓娃站在她左邊。一個個神情莊嚴,看樣子是出了什麽天大的事情。

  “水生,還不快來拜見師娘。”史同春見水生進來,高喝一聲。

  水生心中一凜,這才明白太師椅上的俊俏男人原來是師娘莫桂蓉,連忙向前跨了一步,雙膝跪倒,口中說道:“弟子顧水生拜見師娘。”趴在地上給她磕了頭。

  剛站起來,隻見一條人影一晃。原來是史同春倏地一下來到跟前,飛起一腳,正踢在他膝蓋的後窩處,口中喝道:

  “哪個讓你站起來了?”

  水生膝蓋一軟,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上。

  “水生,你從哪裏回來?”莫桂蓉問道。

  水生聞言一驚,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硬著頭皮回答:“回師娘的話,我剛從花煙巷回來。”

  “去花煙巷做什麽?”莫桂蓉接著問道。

  “給瘦蟑螂送了一箱大土。”

  原來莫桂蓉和侄女莫麗菊去北京請京戲班子,昨日剛回來。今天上午莫金生就找她說要水生做三堂口香主大哥的事情。葉兆山也在旁邊,等莫金生說完,他便說史同春昨日接到夥計牛栓娃告發水生從南誠信偷了大土悄悄賣給瘦蟑螂,請師娘走一趟查個究竟。莫金生也無話可說,隻得讓他們去了。因此才有了現在這一出。

  “果然如此!”莫桂蓉勃然大怒,當即柳眉倒豎,啪地一拍八仙桌,喝道:“水生!你好大膽子!竟然做出這樣吃裏扒外的事情來!你以為在一洞天救了老頭子一命,就可以膽大包天,胡作非為麽?”

  水生抬頭將一雙眼睛直盯著莫桂蓉,說道:“師娘此話怎講?水生不明白。”

  “水生,你裝什麽糊塗?”葉兆山在一旁說道,“牛栓娃,你把剛才說過的話,當著他的麵,再說一遍,看他還怎麽裝蒜!”

  牛栓娃並不看水生,仰著頭對著空氣說道:

  “水生哥自打進了南誠信之後,整日隻和範有順混在一起抽大煙。那範有順本是鬼臉彪叔的小舅子,我們接收了煙館,他心裏一直氣不忿,想方設法壞我們的生意。就是他挑唆水生哥偷了店裏的大土,拿去賣給瘦蟑螂的。我們南誠信的生意全被他們兩個弄砸了!你們今日也看到了,我們煙館裏還有幾個客人?”

  “胡說八道!”水生跪在地上嚷道,“大土是同春哥拿給我,讓我去送給瘦蟑螂的,咋是我偷的?”

  “顧水生!你不要瘋狗亂咬人!”史同春罵道,“你說是我給你的大土,哪個可以證明?”

  “張釺哥可以證明。”水生答道。

  “我啥也不知道,啥也沒看見,咋給你證明?”張釺搶著說道,“水生,你就別狡辯了,好漢做事好漢當,痛痛快快承認罷了,當著師娘的麵保證以後不再犯了就是了。”

  水生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你個張釺。”

  嚇得張釺慌忙低了腦袋,將眼睛盯著腳麵,抬也不敢抬一下。

  “水生,你還有何話說?”莫桂蓉問道。

  水生搖搖頭,答道:“回師娘,我無話可說。”

  “好!”莫桂蓉怒喝一聲,“兆山,請家法。”

  “是。”

  葉兆山有備而來,巴不得這一聲,立刻從身後摸出一根木棒,拿在手裏,過去一腳踢翻了水生,當頭就是一棒,當的一聲,猶如打在花崗岩石頭上,震得他虎口發麻,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見這小子的方腦殼有些古怪,不敢再打,使出武功,運了氣在手上,揮棒打下去,不打腦袋,而是打在他的肩膀上。

  一擊之下,水生覺得肩胛骨都要碎了,火辣辣地疼痛難忍,當即啊地叫了一聲。

  葉兆山一招得手,木棒舞成一團花,劈頭蓋臉打來,如雨點般打在水生身上。

  水生一看情況不妙,立刻抱頭蜷腿,將身體縮成一個球,在地上滾來滾去,躲避擊打。

  怎奈葉兆山一身好功夫,自然不是三叉港街頭小流氓所能比的。水生的縮頭王八功躲得了他們,哪裏躲得了葉兆山?當下左一棒,右一棒,那木棒猶如長了眼睛,水生躲向哪裏,它就飛向哪裏。

  登時把水生打得眼冒金星,暈頭漲腦,身上的衣服打爛了,皮肉也破了,血流出來,洇紅了木棒。

  葉兆山住了手,喘一口氣,問道:“水生,眠雲閣和南誠信的道契呢?你藏哪了?快點交出來,我就不打你了。”

  水生被他打得動彈不了,泥似的攤在地上,吃力地答道:“兆山大哥,你說啥到期了?我聽不明白。”

  “呸!你小子死到臨頭還耍賴!我說的是道契!那天隻有你和老頭子在一洞天,老頭子說他沒拿。道契不在你手裏,在誰手裏?”葉兆山罵道。

  史同春湊過來,說道:“水生,快點交代,你把道契藏哪裏了?”

  水生有氣無力地答道:“同春哥,兆山大哥,你們在說啥呢?我真的聽不明白。”

  “不說是不是?欠揍!兆山大哥,你老人家歇一會兒,讓我來幫你教訓他。”史同春從葉兆山手裏接過木棒,舉手便打。

  不料莫桂蓉在一旁喝道:“等一下。”

  她從太師椅上站起來,走到近前,看看葉兆山,又看看史同春:

  “你們向水生要什麽道契?咋回事?剛才怎麽沒聽你們說什麽道契的事情?”

  葉兆山解釋道:

  眠雲閣和南誠信兩家煙館的道契是在一洞天吃講茶的時候,鬼臉彪叔交出來的。史同春他們來接收煙館那天,範有順和楊永泰死活要他們出示道契,好不容易才被史同春製服了,乖乖地把兩家煙館交了出來。

  這兩個家夥沒有看到道契,日後難免還要生事惹麻煩。所以當務之急是拿到道契,辦了移交文書、手續,這樣才踏實。

  我去找過老頭子要,老頭子說道契不在他那裏,他沒拿。

  那天一洞天吃講茶水生也在場,所以我們猜是他是趁老頭子不備,偷偷拿了道契,藏了起來。

  莫桂蓉聽完,覺得道契的事情有些蹊蹺,思索片刻,說道:

  “不要再打了。我帶他回莫家灣,先關地牢裏,等我親自問過老頭子再說吧。”

  莫家花園祠堂後麵有個地牢,專門用來關押犯了幫規聽候處理的莫門弟子。水生被莫桂蓉和朱貴帶回來,就關押在這裏。

  朱貴先找了個醫生給水生看了身上的傷,塗了金創藥,服了救心散。

  然後叫傭人給他端來晚飯,一大碗米飯,一小碗青菜,一小碗鹵肉,盛在一個托盤裏,放到地上。

  地牢裏空空蕩蕩。房頂、牆壁、地麵用水門汀抹得平整光滑,連個縫都沒有。

  水生的屁股幾乎被打爛了,鑽心的疼,沒辦法坐著,隻得趴在地上,像狗似地吃了晚飯。

  朱貴靠牆站著,看著他吃完了飯,過去蹲下身,端起托盤,起身要走。

  水生在地上揚起頭對他說道:“朱貴大哥,我要見師父。”

  朱貴搖了搖頭,歎口氣道:“水生兄弟,我剛才去問過老頭子了。他說不想見你。”說完端著托盤出了地牢。

  大鐵門“哐當”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地牢立刻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