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有了兒子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4      字數:2132
  下午,兩個煙館的夥計們陸陸續續地到了。

  二十幾個人站在南誠信的大廳裏。

  範有順用一塊毛巾捂住嘴,清點了一下人數,向史同春報告道:“眠雲閣的梁經理不知跑去了哪裏,沒有找到人。兩邊原本四十個夥計,現在到了二十三個。”

  史同春用鼻子哼了一聲,揚著頭對夥計們問道:“你們裏頭哪個是掃地擦煙榻的夥計?”

  人群中站出一個人,矮個子,濃眉大眼,四肢粗壯,答道:“是我。牛栓娃。”

  史同春點點頭,說道:“牛栓娃,從明日起,範有順歸你指使。掃地擦煙榻擦玻璃,這些活計你不要做了,讓範有順做,你管著他。”

  “這個……”牛栓娃膽怯地看了一眼範有順。

  “老範?你覺得這樣安排行不行?”史同春問道。

  範有順捂著嘴答道:“沒問題,同春哥,我做這些活計沒問題。”

  史同春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繼而對夥計們說道:“我知道因為斷貨,咱們南誠信和眠雲閣已經好幾天不做生意了。現在告訴你們,我已經安排妥當,明日新貨就到。大家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來上工。”

  夥計們聽說明日開工,全都喜笑顏開,衝著史同春一個勁兒地鞠躬,嘴裏不停地道謝。熱鬧了一陣,散了。

  大廳裏隻剩下楊永泰和範有順兩個。

  史同春道:“這兒沒你們的事了。你們倆也回去吧。”

  二人像煙館的夥計一樣給他鞠躬,走了。

  這時候水生過來說道:“同春哥。我也有點事兒,能不能告個假,先走一步?”

  史同春翻了翻黑棗眼珠:“你又要去一樹桂花館是不是?”

  水生摸了摸方腦殼,答道:“不去一樹桂花館。我賣水果的時候有個相好的,住得離這兒不遠。好久沒見了,想去會會她。”

  “每日練瓦片刀就你無精打采的,原來功夫都下在這上麵了。”史同春道。

  水生咧嘴嘿嘿一笑。

  “去吧去吧。”史同春衝水生揮了揮手,仿佛轟走一隻蒼蠅。

  水生離了南誠信,叫了輛黃包車直奔竹菊坊而去。

  在過街樓下了車,順弄堂一路向裏走,來到最後一個石庫門房子。黑漆木門外麵沒有上鎖。家裏有人。

  水生砰砰砰敲了三下門。

  吱扭一聲,二樓一扇窗戶打開,英菊的頭探出來張望,驚叫一聲“水生”,倏地消失了,咚咚咚跑下木樓梯的聲音震天響,從房裏裏傳出來,好像鼓槌敲擊水生的耳鼓。

  門開了。

  院子天井靠牆處種了幾株薔薇,花應經開過了,枝條和葉子正茁壯生長,亂蓬蓬地爬了半牆高。

  水生走進廳堂,見靠窗處多了一張八仙桌,四把椅子。法式沙發旁邊,支著英菊做衣服的木板,木板上堆著布料和幾件正在縫製的小孩子衣服。

  水生看了小孩子的衣服,不由得一愣,回頭去看英菊。英菊可能跑得太急了,感到有些暈眩,將身體倚在門框上,呼哧呼哧喘粗氣。

  水生拿了件小孩子衣服坐在沙發上,問道:“這是給誰做的?”

  英菊還沒有調整好呼吸,臉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用手指指水生,再指指自己的肚子。

  “你懷上了?”

  英菊點點頭,走過來坐在水生身邊,抓起他的手,把臉貼在他手掌心裏麵,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冤家!我跟著你,整日提心吊膽的,真是好苦啊。”

  水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這回我要在家裏住上一陣子。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英菊抬頭看他:“真的?”

  “真的。”

  英菊將頭搖了搖,哭泣道:“我也不要你天天在家。就是要你能給我個準信兒,啥時候走,啥時候回來,你跟我說一聲就好。不要像一陣風似的,呼地刮來了,呼地又刮走了,叫人看也看不見,摸也摸不著,整日想你想得魂都沒了,真是苦死了。”

  水生無言以對,隻得聽任她在自己懷裏哭泣。

  哭了好一陣子,英菊終於止住了哭聲,用手擦擦臉上的淚水,問道:“你餓了吧?”

  “是餓了。”水生答道。

  “冤家!每次都是這樣,我做好了吃的等你回來,你就是不回來。我沒有準備吃的,偏偏你就回來了。”

  “你出去買些燒餅餛飩吃不就行了?”水生說道。

  “好吧,今天委屈你了,”英菊答道,“你要是明天還回來,我早早地給你做頓好的吃。”

  “啥叫明天回來?我不是剛說了麽?我這一陣子天天回家住,天天吃你做的飯。”

  英菊聽了不言語,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去廚房拿了籃子,低著頭出去了。

  她在弄堂口買了燒餅餛飩回來,擺在八仙桌上,和水生一起吃了晚飯。

  吃罷晚飯,等英菊洗好了碗筷從廚房出來,水生伸手進懷裏摸出來一個布包來,那裏麵是眠雲閣和南誠信的道契,對英菊說道:

  “這個包包,咱們得找個穩當的地方藏起來。”

  “廳堂這裏不行,”英菊說,“藏在樓上睡覺的屋裏吧。”

  水生隨她上樓,進了臥室,看見屋子當中的法式軟床,靈機一動,問道:“你那天說這床裏麵有彈簧來著?彈簧咋放進去的?”

  “彈簧不在床上,在床墊子裏。”

  英菊過去掀開了床上的被褥,露出下麵的床墊來。

  水生摸出荷蘭海盜牌水果刀,哢嚓嚓,將床墊子劃出一道三角口子,揪開一看,裏麵果然布置著彈簧,彈簧之間是空的。

  “嘿嘿!這倒是個神不知鬼不覺的好地方。”水生把布包塞了進去。

  英菊拿來針線,又找了塊布,跪在床墊上,低頭縫好了,將被褥重新鋪好。

  水生摟住英菊親了個嘴。英菊推了推他,指指自己的肚子。

  水生用手拍了拍法式軟床,問道:“在這上麵那次懷上的?”

  英菊臉一紅,笑著答道:“咋可能嘛!是早先在四明公所的時候懷上的。”

  “原來是在棺材裏懷上的。沒說的,我兒子以後肯定升官發財。”水生撓了撓頭,往床上一躺,歎口氣道,“唉!有了兒子,苦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