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夥計蹬蹬蹬地跑上二樓，推門進了楊永泰的辦公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楊老板，店裏來了幾個人，樣子凶得很，點名要見你說話，你快去看一看吧。”

  “好。”

  楊永泰故作鎮定，站起來，整理一下衣衫，慢條斯理地隨著夥計下了樓。

  店鋪裏站著五個人，都是青幫弟子打扮：白布對襟褂子，黑燈籠褲，紮著綁腿，腳上千層底黑布鞋。

  前麵幾個都是陌生麵孔，最後麵一個高高的個子，方腦殼，黑黑的麵皮。

  楊永泰一下子認出他來，就是那天在一洞天茶樓勒死鬼臉彪叔的顧水生，不由得心裏打個冷戰，高高地拱了拱手：“水生哥。你來了。”

  史同春他們齊刷刷地回頭去看水生。

  水生用手指指最前麵的史同春，對楊永泰說道：“永泰叔，這是同春哥。”

  史同春用黑棗眼睛瞪了一眼楊永泰，撇嘴道：“老楊！今天是我有事找你。水生是我的小弟。你別搞糊塗了，分不清東南西北。”

  楊永泰分明記得那天在一洞天茶樓，莫金生把兩家煙館的道契交給了水生，口口聲聲要他把煙館連同盆湯弄都轉讓給水生，這一點絕不會錯的。

  怎麽突然冒出一個史同春來？會不會有什麽鬼？

  好在楊永泰是老江湖，見多識廣，當下向史同春拱手，敷衍道：“原來是同春哥！失敬！失敬！”

  史同春哼了一聲：“老楊，好說。我今日要去接收眠雲閣和南誠信，特來請你帶個路。”

  “這個……”楊永泰答道，“那兩個煙館早就斷了貨，已經關門好幾天了，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同春哥，不如這樣吧，我去招呼招呼，看看還有哪些夥計在，等明日湊齊了人，你再去接收如何？”

  “等明日幹什麽？”史同春道，“現在就去。我們哥幾個坐在煙館裏等。你去召集人，來幾個算幾個，不來的一律開除，以後永遠不要來了。”

  楊永泰不敢再多說，跟店裏的夥計交代兩句，便帶著史同春他們出了天平當。

  幾個人坐上黃包車，不多時來到盆湯橋西側的成賢街。

  南誠信和眠雲閣兩家大煙館赫然佇立在成賢街最顯眼位置。洋式建築，兩層清水紅磚樓。底層艾尼爾柱子，寬大的回廊，可以停放汽車。兩家大煙館門對門，隔街相望，不知底細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在唱對台戲呢。南誠信的味道不好？走，咱們去對門眠雲閣抽去。哪知道跑過來跑過去都是鬼臉彪叔的買賣。

  兩個煙館大門緊閉，回廊裏空空蕩蕩，一輛汽車都沒有。

  楊永泰來到南誠信門口，使勁敲門。

  還好有個看家的夥計，打開門出來，見楊永泰帶著五個漢子圍在門口，吃了一驚，問道：“楊老板，出了什麽事情？”

  “老範在麽？”楊永泰問。

  楊永泰說的老範是南誠信的經理，名叫範有順，是鬼臉彪叔大老婆的弟弟。

  “在裏麵呢。你等一下，我去叫他來。”

  夥計轉身進去，剛要關門，卻被史同春一把推開了，招呼一聲“我們去裏麵等”，帶著大夥呼啦啦湧進了店裏。

  夥計當即嚇得麵如土色，不敢言語，一溜煙跑上樓去叫範有順了。

  片刻，範有順神色慌張地跟著夥計下來，衝著幾個人連連作揖，轉到楊永泰那裏，問道：“永泰大哥，咋回事？”

  “彪叔把你們兩家煙館轉讓給了他們。他們這是過來接收的。”楊永泰答道，用手指指史同春，“這是同春哥。由他管事。”

  範有順點頭哈腰地衝史同春說道：“同春哥！我是這裏的經理，範有順。彪叔把煙館轉讓給了你們，這事情我還真不知道。彪叔眼下不在了，也沒地方找他問去。你那裏可有煙館的道契？麻煩給我看一眼。若是對上了，我馬上給你們辦交接。”

  史同春聞言一愣，葉兆山隻是跟他說接收兩家煙館，從來沒提起過什麽道契，不知該怎麽回答，隻得拿眼睛看張釺。

  張釺更不知道了，隻得拿眼睛看小紹興。

  小紹興轉頭看李阿大。

  李阿大轉頭看水生。

  水生將頭低下了看自己的鞋。

  場麵甚是尷尬。史同春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想起張釺被南誠信暴打一頓的事情來，一下子有了主意，對張釺說道：

  “張釺兄弟，上次在南誠信打你的人裏頭，有沒有這個範有順？”

  張釺不明白史同春此時揭他的老底做什麽，但是又不敢不回答，隻得應了聲：“有。”

  “你過去，抽他十個嘴巴。”史同春說道。

  “啥？”

  “這個姓範的誣陷好人，平白無故冤枉了你。我要你過去抽他十個嘴巴。”

  張釺以前做佛爺總是被別人抓住了打，何時打過別人？走到範有順跟前，將手舉了舉，又放下了。

  史同春看了直生氣，過去扒拉開張釺，一把揪住範有順的脖領子，掄圓了巴掌，劈裏啪啦，打了十記耳光。他有功夫，手上的力道自然非同小可，當下把範有順打得滿口流血，一嘴牙都鬆動了。

  楊永泰在一旁又拱手又作揖，央求道：“同春哥息怒。大家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史同春撇下範有順，指著楊永泰鼻子罵道：“老楊！再跟我耍滑頭，當心我把你們兩個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廢話少說，快去把夥計召集齊了，帶到這裏來見我。”

  楊永泰不敢言語，拉著範有順去裏麵洗了臉，一起出去找人了。

  史同春讓留下的夥計帶他們上二樓，共二十個房間，逐個房間查看一遍，然後挑了一個房間，說道：“我就睡這裏了。”

  然後對張釺說：“你睡我對門的房間吧？”

  張釺忙不迭地答應道：“是。”

  史同春對水生他們道：“你們幾個隨便挑個房間睡吧。”

  水生他們各自去挑了一個房間，然後重新回到史同春的房裏。

  史同春對小紹興吩咐道：“你回去一趟莫家灣，叫朱貴派人把咱們的東西送來。然後再去找個家具店，給大家買幾張床回來，換了房裏的煙榻，方便睡覺。”

  水生連忙說：“小紹興，想著我那根煙槍，千萬別忘了給我拿來。還有，也不用給我買床了。我就睡煙榻吧。”

  史同春聽了納悶，問道：“為啥？”

  水生嘿嘿一笑：“方便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