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抱佛腳
作者:個三花老凸      更新:2022-06-17 04:24      字數:2487
  瘦蟑螂的金鴿子窩新進了一批川土,味道簡直跟南誠信、眠雲閣的大土一樣!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以至於大煙鬼們見了麵,第一句話就是:“今天去金鴿子窩抽了嗎?”

  更有行家在金鴿子窩抽過大煙以後,悄悄跟別人說:“啥川土?川土能有這個味道?分明就是大土。快去吧,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一樣的味道,不一樣的價錢,一邊四塊大洋,一邊一塊大洋還搭配女人,這點兒帳,大煙鬼們不用算盤也算得清。

  消息傳到鬼臉彪叔的耳朵裏。

  他馬上叫來了大兒子趙成雄,說道:“你去一趟金鴿子窩,抽一口試試,看看瘦蟑螂到底賣的是川土,還是咱們的大土。”

  兒子去了半天,回來誓言旦旦地說:“爹!肯定不是川土,是大土。咱們那船貨果然是被瘦蟑螂搶了去。”

  鬼臉彪叔本名趙七彪,因為半邊臉被斧子劈過,留下一條彎彎曲曲的傷疤,所以得了這個綽號。

  他臉上的傷疤從眉梢開始,沿臉頰而下,一直延伸到下巴,看上去像爬著一條黑乎乎的蚯蚓。每到情緒激動的時候,這條蚯蚓就會充血變成紅色。

  聽了兒子的話,他臉上的蚯蚓依然是黑乎乎的,並沒有變成紅色。

  “爹,我帶幾個弟兄去花煙巷,一斧子劈了瘦蟑螂。”

  “瘦蟑螂跟巡捕房的安南探長阮文魁穿一條褲子,跟他打起來,咱們占不著便宜。” 鬼臉彪叔慢吞吞地答道。

  “爹?難道就讓他白搶了不成?”

  鬼臉彪叔淡淡地說道:“成雄,你去挑幾個水性好的兄弟,帶上家夥,下次運貨的時候守在泥螺浜。要是瘦蟑螂的人再來搶土,你們把人抓回來,剁了雙手,然後扔到花煙巷去。”

  趙成雄找了四個水性好的弟兄,到了運貨那天,和弟弟一起帶著他們去了糞碼頭。

  瑁瑁船隊駛過來,河裏停下,排隊等待停靠糞碼頭卸貨。

  四個水性好的兄弟分坐在兩條船上,劃過去,停在最後一條瑁瑁船兩側,手執鋼斧,將眼睛瞪得溜圓注視著水麵。倏地,突然覺得眼睛一花,也沒看清楚怎麽回事,那個船夫已經撲通一聲掉進河裏,隨後一個大浪掀起來,浪花裏似乎有條黑魚一閃,瑁瑁船一下子又被掀翻了。

  “水下麵有人!”

  四人齊聲大叫。撲通撲通,有兩個性急的搶先跳下河裏,也許是猛子紮得太深,一去便沒有了蹤影。另外兩個在船上的麵麵相覷,不知該怎麽辦好。

  糞碼頭上的趙成雄和趙成威見這邊出了事,忙劃船趕過來,指著那兩個人大罵:“你們兩個愣著幹啥?還不下去抓水賊?!”

  二人知道在船上呆不住了,沒辦法,隻好跳進河裏。不敢深入,隨便紮了幾個淺猛子,便浮出來喊道:“水裏邊啥也沒有啊!”

  話音未落,河水突然變得紅了起來,像是有人往河裏丟進了紅顏料染紅了似的,直嚇得他們心驚膽戰,慌忙伸著脖子向四周望望,這才發現不遠處有兩個屍首漂漂忽忽浮出水麵。

  他們壯著膽子遊到跟前一看,原來是先前跳進河裏的兩個兄弟,被割了喉嚨,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血。河水就是被他們哥倆染紅的。

  沒有人敢再跳進河裏。

  趙成雄和趙成威哥倆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煙土再次被搶。

  他們帶著剩下那兩個人回到盆湯弄,把剛才的事情跟老爹講了一遍。

  太邪門了!鬼臉彪叔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他讓兒子把那兩個人拉過來,他要親自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在水裏麵看見了什麽?

  那兩個人被拉了來,渾身軟得像泥一樣,站都站不住,癱在地上,仿佛得了熱病一般隻是打擺子,抖個不停。

  一個人說:泥螺浜裏有條水蛇,比一根纜繩還要長,我親眼看見它忽地竄出來,纏住船夫的脖子,忽地拽進河裏。

  另一個說:泥螺浜裏有水鬼,黑黢黢的皮,燈泡一樣的眼睛,跟章魚似的長著八隻爪。我一下去就被它捉住了。水鬼伸出紅紅尖尖薄薄的刀片也似的舌頭舔我的脖子,還好我躲得快,沒有被舔到。估計先頭那兩個兄弟被舔著了,所以喉嚨斷了。

  鬼臉彪叔聽了哭笑不得,明白他們這是嚇破了膽,便揮手叫他們滾了。

  “爹,現在咋辦?”

  兩個兒子想起被血染紅的河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鬼臉彪叔鎖緊雙眉:“船夫沒了兩個,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四個水性好的兄弟,兩個被割了喉嚨,兩個被嚇癡呆了。咱們的煙土還怎麽運呢?”

  他沉吟半晌,歎口氣道:“兒子,瘦蟑螂不是要搶咱們的煙土,他這是想齊根兒斷了我們的煙土生意,好在法租界一家獨大,大雲川紅,他瘦蟑螂一人通吃啊!”

  鬼臉彪叔閉上眼睛。臉上的蚯蚓紅了起來,躁動地跳著。過了一會兒,蚯蚓變黑了。他睜開眼睛,對兒子們說道:

  “走,咱們一起去找永泰叔,請他幫忙想想辦法吧。”

  鬼臉彪叔說的人是他的揚州同鄉,法租界十二家“天平當”當鋪的老板楊永泰。

  楊永泰請他們爺仨坐下,奉上茶來。

  鬼臉彪叔說明了來意。

  楊永泰聽完,歎口氣道:

  “彪叔,我早跟你說啥來?我這天平當本是佛爺的娘家,沒有巡捕房的關係,能開得了這個買賣?安南探長阮文魁跟我也蠻熟的,要是早跟他搭上,哪有今日之事?現在去找他太晚了。他吃了瘦蟑螂的,就不會再吃你的。他阮文魁再貪心,也不會不守規矩。”

  “永泰兄弟,以前的事情全是我的不對,甭提了,”鬼臉彪叔說,“要緊的是現在,華人探長莫金生那邊呢?你有沒有門路?”

  “臨時抱佛腳,恐怕也是太晚了。”楊永泰答道,“他們兩個探長,各有各的地界,各吃各的食,井水不犯河水。他幹嘛要為了你的事情去得罪阮文魁呢?”

  “永泰兄弟,我不是讓他去查瘦蟑螂搶土的事情。那兩船煙土他搶了就搶了,我認栽。我打通莫金生這個門路,是請他保護我繼續做這個生意,隻要以後沒人搶我的煙土就行了。他要是答應下來,我趙老七情願每年拿出一萬塊大洋進貢給他。”

  楊永泰沉默半晌,說道:“彪叔,我給你們搭橋見個麵。事情還是你和他當麵講吧。”

  “好!永泰兄弟,你多費心了。隻是要快些才好。禮拜五我還要運貨呢。”

  “彪叔的事我哪敢耽誤?我馬上就去。”楊永泰答道。

  雙方就此告辭。楊永泰趕去巡捕房。鬼臉彪叔和兒子們回盆湯弄等消息。

  楊永泰辦事果然利索,下午就跑來給了回話:“莫金生答應見麵了,隻是具體時間還定不下來,要看巡捕房的公事安排。他說就這一、兩天吧,肯定找個時間見麵。”

  沒想到一等就是三天,莫金生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把鬼臉彪叔急得整日在屋子裏麵轉磨,飯都吃不下了。生生等到第三天晚上,楊永泰才帶來好消息:

  “約好了,明天中午,大自鳴鍾路小姑蘇飯店,莫老板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