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黎非凡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 整個外間都安靜了一瞬。

  　　葛鬆被安排帶他，也是唯一一個在這一整天都搭理他的，中午給他訂外賣, 告訴他應該幹什麽，給他介紹集團的基本情況等等。其他人雖然不及戴緯, 但也僅僅隻是和他維持了一個表麵平和的狀態，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

  　　一邊看不上他, 又不敢真惹他。

  　　他們忌諱他這樣一個身份, 所以幹脆選擇和他保持距離。

  　　這還僅僅隻是在六十九層。

  　　“你別往心裏去啊。”第二天中午葛鬆沒有再訂外賣, 而是選擇帶他去了十六層的食堂，遇上兩個看見黎非凡在一旁連招呼都不願意打匆匆離開的其他部門的同事, 葛鬆尷尬地對著黎非凡說：“他們就是跟你還不熟悉。”

  　　黎非凡失笑：“用不著安慰我, 我又沒覺得有什麽。”

  　　“真的嗎？”葛鬆看見他的笑明顯鬆了一口。

  　　他帶著他找到一個窗邊的位置讓他坐，一邊說：“我這兩天和你接觸真覺得你人挺好的，根本不像他們傳的那樣。”

  　　“傳的哪樣？”黎非凡問。

  　　葛鬆撓了撓頭發，把盤子放下說：“他們說你特別有手段, 心機深, 還說……”

  　　“嗯？繼續啊。”

  　　葛鬆便梗著脖子一股腦道：“還說霍總要聯姻，本來你都已經被霍總給拋棄了, 結果硬是用了下作手段才又跟著跑來霍氏上班的，罵你是男妖精。”

  　　對麵的黎非凡看起來的確沒什麽身為助理的潛質。

  　　不是高升那種八麵玲瓏的人, 也不比葛鬆的虛心妥帖, 連戴緯那樣的好歹也占了個業務能力強。但是黎非凡不一樣，他看起來屬實沒什麽上進心，別人看見他的第一眼印象永遠是那張過分惹眼的臉, 然後就是他肆意的氣場和個性。

  　　好比他和戴緯這事。

  　　戴緯身在六十九樓, 他負責的部分雖然不會和霍韞啟直接對接過深, 但下麵上來的人基本都要經過他的手。他隨隨便便幾句話，落到下麵，完全可以影響黎非凡在整個集團的處境。

  　　他一來就得罪戴緯，自然不是什麽好事情。

  　　就好比此刻他們坐在這裏周圍探照過來的目光讓葛鬆都如芒在背，再看對麵的黎非凡，葛鬆在他身上能看見一種遊離在外的感覺，好像完全沒發現自己是視覺焦點。

  　　或者說他確實打心底裏不在意。

  　　聽見自己被霍總拋棄，又厚著臉皮非要來霍氏上班還能笑得出來。

  　　而且笑得還挺愉快。

  　　“你都不介意嗎？”葛鬆問。

  　　黎非凡靠著食堂的鐵架凳子，隨口說：“介意什麽？人家說我是男妖精？某天他們不怕我也不罵我了，那我離被甩也確實不遠了。”

  　　葛鬆：“……”

  　　就挺不不知道怎麽反駁的，而且還隱隱覺得有道理？？？

  　　不遠處的食堂入口傳來響動。

  　　黎非凡掃過去一眼對上人群中心的書奕輕。

  　　這位書家小少爺剛進來兩天貌似混得還挺不錯，一個執行經理雖然實權不大，但是看圍著他一起進來的七八個人都看得出人緣挺好。

  　　書奕輕也看見他了，很淡漠地收回目光。

  　　那樣漠視的眼神就如同在表明他們同時進入霍氏，按照眼前的處境來說，他已經贏了。

  　　黎非凡看得分明，有些好笑。

  　　書奕輕確實是長進了。

  　　對比一開始那個看起來什麽都不懂，不知情，僅僅憑著他善良本性行事的書奕輕，眼前這一個至少是進階的2.0版本。

  　　葛鬆同樣從那邊收回目光，小聲和黎非凡說：“我聽說他一來就非常大方地送了他們部門每個人貴重禮品，又是團建又是請客吃飯，現在好多人都誇他沒有少爺架子，為人低調好相處。”

  　　黎非凡看著葛鬆暗示自己的目光。

  　　“別看我，我不會請你們吃飯的。”

  　　葛鬆委屈：“……為什麽？”

  　　“我沒錢。”

  　　葛鬆：“……”

  　　委屈頓時變成了同情。

  　　黎非凡抬眼：“你這是什麽表情？”

  　　葛鬆小聲說：“你確實不容易，我沒想到霍總連這點錢都不肯給你。”

  　　黎非凡頓了頓沒反駁，放任把這口鍋扣到了霍韞啟腦袋上。

  　　反正也沒人敢到他麵前嚼舌根，他不會知道的。

  　　午飯後他們一起回了辦公室，黎非凡前腳跨進去就發現書奕輕不知道什麽時候上來的。他此刻站在戴緯的辦公桌前正和他討論著什麽。

  　　戴緯發現他和葛鬆回來，從鼻子裏冷哼了聲。

  　　轉頭對著書奕輕說話的聲音都放大了兩分，開口說：“我覺得你這個建議非常好，不愧是國外名牌大學就讀的學生，剛來第二天就完成了這樣一份出色的計劃書，一般人很難做到的。”

  　　書奕輕不太好意思笑笑。

  　　“戴助過獎了，這就是一點小建議，剛好涉及到我所熟悉的領域，隻是想提出來給大家一個參考而已。”

  　　戴緯特地站起來，鄭重道：“集團本來就是收納人才的地方，我們永遠歡迎像你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多多參與進來。而且我聽說你大二那年在校完成的課題都很不錯，把你放在目前的職業上也是經過內部評估後決定的，你很優秀。”

  　　隻要在辦公室裏的都偷偷看黎非凡。

  　　戴緯這話多少有點故意的意思，連書奕輕大二在校完成的東西都拿出來誇，無非是想和黎非凡做對比，刻意給他難堪而已。

  　　但所有人看著黎非凡直接回了自己的位置。

  　　他拖開凳子坐下，然後彎腰從腳下的櫃子裏拿出一條薄毯把自己蓋上，顯然是打算午睡。

  　　書奕輕不經意往這邊掃了一眼，也不打算繼續和戴緯交談了。

  　　而是問：“戴助，那個二哥……不是，霍總在辦公室嗎？我有點事想找他。”

  　　“霍總？”戴緯一愣，這才想起公司關於霍氏老板要和書家聯姻的傳聞，心裏頓時也有點不舒服，但還是說：“霍總沒在辦公室，出去開會了，不過你放心，你這份企劃書我肯定親自交到霍總辦公室。”

  　　書奕輕沒見到人，表情就有點勉強了。

  　　他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太明顯，導致剛剛才誇了他半天的戴緯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他看不慣黎非凡是因為覺得他來路不正當，書奕輕好歹是經過了麵試環節的，而且戴緯不是看不出這計劃書中規中矩，要說多出彩也沒有，但對比黎非凡他自然更滿意這樣努力上進的人。

  　　但這個書奕輕上來的目的顯然不僅僅是為了工作。

  　　一想到這個戴緯嘴角就沒忍住抽搐了兩下。

  　　直言道：“在工作時間想要見霍總本人是需要經過總裁辦的同意的，不能私自跑來見霍總。如果不是為公事的話，你可以私底下自己聯係霍總。”

  　　沒人看見不遠處正閉目養神的黎非凡嘴角往上揚了揚。

  　　戴緯資曆和高升差不多，但他永遠做不到高升的位置是有理由的，說他沒情商還是夠直腸子都可以，規矩就是規矩，這樣的人放在六十九樓很多時候很有必要。

  　　但他對上書奕輕，這效果就很戲劇性了。

  　　果然書奕輕因為這個話臉上的笑都差點維持不住。

  　　少爺打小被寵大的，身邊的人無一不是捧著哄著，就連他現在想要上進發憤圖強，進了霍氏也沒吃上半點虧。

  　　乍然遇見戴緯這號人物，那多少怕是有點吃不消。

  　　進霍氏書奕輕不是沒有遲疑過，因為一旦成為上下級以前的關係必然發生改變，以前他可以憑借小時候的情誼隨意進出玉京園，有事就給二哥打電話，但是如今的處境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又多隔了一層東西。

  　　那讓靠近變得更加艱難。

  　　他沒辦法再隨隨便便給他電話，想要見他都得被人攔在門外。

  　　書奕輕心裏有一瞬間的難堪。

  　　但他看向黎非凡的時候又想，不，自己是對的。

  　　這樣一個人都能留在霍氏，他隻會比他做得更好，因為他生來就比這樣的人優秀，他沒道理會輸給他。

  　　“那企劃書就麻煩戴助了。”書奕輕勉強笑了笑。

  　　戴緯點點頭：“放心。”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一陣吵鬧聲。

  　　幾個秘書圍著五六個人高馬大的男人衝進來，女秘書一邊跑一邊說：“幾位先生，你們真的不能擅闖總裁辦公室！”

  　　“我們霍總今日根本就沒來。”

  　　“請停下！”

  　　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焦黃色T恤的高大男人，理著寸頭，能看見他手臂和大腿鼓起的相當誇張的肌肉，臉上表情氣勢洶洶。

  　　他一把推開玻璃門帶著人闖進來，引起一陣恐懼尖叫和騷亂。

  　　男人的目光在整個辦公室大廳掃了一眼，一把將拽他的秘書甩到地上。

  　　“霍韞啟人呢？讓他滾出來！”

  　　辦公室裏的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對上這夥人。

  　　黎非凡是最後一個繞過桌子的，他走上前把摔到在地的女秘書拉起來。

  　　“沒事吧？”他問。

  　　女秘書看見他，順著他的力道站起來小聲說：“沒事。”

  　　“這都是些什麽人？”黎非凡問。

  　　女秘書皺眉：“是咱們集團這次合並案的競爭對手公司找來的，就是故意鬧事，來找麻煩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今天這幾天像是專門雇的人，硬要闖進來，怕是……”

  　　“知道了，站遠點。”黎非凡把人往旁邊推了推提醒，“去把保安叫來。”

  　　女秘書點點頭跑出去叫人。

  　　而此刻辦公室兩邊的人正對峙著，邊上的書奕輕顯然被眼前這場麵嚇住了，但他戰戰兢兢還是選擇站出去，皺眉問：“你們什麽人？為什麽跑來鬧事？”

  　　“你又是什麽人？”最前麵的男人上下打量他。

  　　書奕輕：“我是盛京書家的書奕輕，你們有什麽事可以告訴我，但請你們不要在這裏鬧事。”

  　　高大男人看著他，摸著下巴笑得流裏流氣，“姓書啊，剛好我在外麵聽了不少霍書兩家聯姻的傳聞，你不會就是他那個對象吧，我看你這張臉長得確實不錯，就抓了你看看他霍韞啟還當不當得了縮頭烏龜！”

  　　男人說著居然伸手拽他，書少爺大概沒遇上過這種地痞流氓，當場臉色煞白。

  　　男人還想往前，發現被人捏住了手腕。

  　　他順著那雙過分好看的手朝旁邊看過去。

  　　“鬧事就鬧事，耍什麽流氓。”

  　　黎非凡沒好氣道：“順便送你們一句忠告，別動他。”

  　　黎非凡吐槽剛看了戴緯和書奕輕一場戲，下一秒就有流氓衝進霍氏頂樓鬧事，還都衝到頂樓了。是不是書奕輕帶來的連鎖效應他不清楚，但是他已經摸清楚這個現實了，一般有主角在的地方都得出事。

  　　男人果然把目標定到了書奕輕身上。

  　　看著黎非凡說：“少他媽多管閑事啊！老子今天非要動呢？”

  　　那你得涼啊，黎非凡想。

  　　但他自然不能這麽說，隻道：“不是管閑事，職責所在。你們今天想惹事能越得過去我黎非凡算我輸，但隻要你們敢動手，我保證你們連全乎走出這棟樓都是奢求，試試嗎？”

  　　黎非凡不得已站到了前頭。

  　　葛鬆等人像抓住了主心骨立馬也站到了他後邊。

  　　連戴緯都看了他好幾眼。

  　　黎非凡沒人身體壯，胳膊沒人粗，眼神也沒人凶狠。

  　　但就往那兒一站，那張臉上之前給這個辦公室的人的那種過分張揚露頭，不懂回避低調，此刻都成為一種安定感在所有人心中彌漫開。

  　　仿佛要越過他闖進他身後那道門，真的成了無法逾越的一件事。

  　　沒人想到書奕輕會又突然站前來。

  　　“不是想抓我嗎？衝著我來就好了。”

  　　他明明看起來很害怕，但還是強撐著說：“不關其他人的……啊！”

  　　書奕輕一聲尖叫是因為男人毫不留情拽著他一把懟到了辦公桌上，這一看就是一夥慣犯，目無王法。

  　　有了這一幕，現場就徹底亂了起來。

  　　黎非凡一邊厭煩著書奕輕壞事，一邊看見他被人按在桌子上的驚懼樣子又還是暗罵一聲三兩步衝過去。

  　　他拎著男人的領子拽開，一拳頭揮上去。

  　　“躲遠點！”他回頭衝著書奕輕吼了一句。

  　　這些人裏隻有黎非凡會點拳腳。

  　　衝突已起，隻能硬上。

  　　書奕輕抓著衣服看向他，裏麵有怔愣，恐懼，有隱隱不甘，黎非凡不知道這人是被嚇傻了還是怎麽，喊了也不知道動。

  　　所以身後那扇玻璃門被人砸碎的時候，隻好拿身體替他擋了滿背碎渣。

  　　那一聲巨響引起的動靜太大了，全場寂靜。

  　　十幾個保安踩著滿地玻璃渣姍姍來遲。

  　　幾個男人被警棍敲倒在地。

  　　“非凡你沒事吧？！”葛鬆這個時候跑來拽他胳膊，擔憂地看著他的臉。

  　　黎非凡拿手背按了一下顴骨刺痛的地方，看見了血跡。

  　　葛鬆拉他手，“你別碰啊，被劃破了。”

  　　然後眾人看著那個眼睛下方的顴骨位置被劃出一道血線的黎非凡，他一邊擦過傷口，一邊走到被保安摁在地上的男人麵前。

  　　單腳跪下去。

  　　他一把抓住男人的頭發提起來，語氣非常不好。

  　　“我就問問哪個蠢貨雇你們來的。”

  　　“我說沒說過敢動手我讓你們今天不能全乎走出去？嗯？”

  　　眼前這些保安不是邱虎的人，邱虎永遠是跟著霍韞啟本人移動的，他在哪兒，安保就負責到哪兒。現在這個保安負責人發現現場應該是黎非凡主事。

  　　就直接問他說：“接下來怎麽辦？”

  　　黎非凡心裏戾氣橫生，好好的一個午休時間被搞成這樣。

  　　“怎麽辦？教訓一頓，丟到他們主子麵前。”

  　　保安：“……不、不報警嗎？”

  　　“還知道報警？”黎非凡一個冷眼過去，“把這種人放進來，從通知你們到趕來，至少超過了十分鍾，就你們這反應速度看大門的都比你們快。”

  　　保安快被懟哭了。

  　　今天這事的確是他們負主要責任。

  　　但他就這麽被人教訓了一頓，也沒搞清楚今天對著自己大發雷霆這男人是誰。

  　　挺好看一男的，存在感太強了，臉上流著血抬眼瞪人的樣子又野又凶。

  　　“報警。”黎非凡終於把手裏的人丟開站起來

  　　他轉身看著一地狼藉，又看了看滿辦公室都看著自己的人。

  　　無語：“都看著我幹什麽？”

  　　“在這兒等你們霍總回來處理還是等著他回來教你們處理？”

  　　“是真的都不想幹了是吧？”

  　　他的三連問讓整個辦公室瞬間忙活起來。

  　　十分鍾後黎非凡蹲在樓梯間，手裏拿著女秘書提供的圓形小鏡子，一手拿著棉簽往自己的臉上戳。

  　　消毒水帶來一陣刺痛。

  　　他嘴裏咬著煙屁股罵：“傻逼。”

  　　然後煙灰又落到膝蓋上。

  　　他一邊抖抖褲腿，一邊又罵：“操。”

  　　整個人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身後樓道的門被人推開，他以為是葛鬆，頭也沒回開口說：“都處理完了？把那些人查清楚，二爺回來肯定要問。別怪我沒提醒啊，今天這事兒都要挨批，有點心理準備吧。”

  　　“你也知道要挨罵？”

  　　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黎非凡還來不及回頭就被人拽起來。

  　　他手舉著棉簽看著麵前黑臉的男人。

  　　“二爺。”他出聲，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霍韞啟看樣子剛回來，皺眉先把他嘴裏的煙拿下來丟了，然後視線在他臉上尋梭了一圈。

  　　拇指緩緩擦過他的眼下。

  　　有點癢，黎非凡不自覺在他手上蹭了蹭。

  　　他毫無所覺，霍韞啟一頓，臉色緩了一點。

  　　“痛？”他皺眉問。

  　　黎非凡搖搖頭，又皺眉照了照鏡子。

  　　“我要毀容了。”他把臉懟過去，“你給我弄點祛疤藥膏？”

  　　霍韞啟手捏著他的下巴，看著那張臉微微用力。

  　　“你現在就想跟我說這個？”他語氣不太好問。

  　　黎非凡想了想，“是有挺多事要說的，但我覺得還是我美貌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