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請柬
作者:鬧鬧不愛鬧      更新:2022-06-11 14:27      字數:3564
  裴美玲的一雙鳳眼此時滿是嚴肅,拉著盛嘉樹的手腕進了房間之後,鬆手轉身,看向盛嘉樹:“把事情從頭到尾講清楚,不準藏私。”

  這是盛嘉樹第一次踏進壽仁店後的住處,雖然房間被裴美玲收拾的幹淨整潔,空氣中甚至有著淡淡的茉莉香皂味道,但是仍然掩不住房間內的寒酸簡陋,一張木床占據了房間的大半,牆壁上掛了幾張愛羅奶粉或是美林肥嬰丹的廣告海報充作裝飾,平日充當桌麵的一口大號木製箱櫃貼著牆壁陳列,櫃麵上擺放著煤油燈,圓鏡,手電筒,裝雜物的瓷罐以及插著雞毛撣的梅瓶等等日常用品,整間屋最顯眼的不過兩處,一處是十字交錯插在床頭與牆壁縫隙間的蝴蝶雙刀,刀鋒銳利,顯然是裴美玲放在床頭用來防賊自保的武器,另一處則是櫃麵上一張不過三寸的連框黑白照片,被擺放在櫃麵最顯眼的正中位置,照片裏的裴美玲穿著一襲素色旗袍,懷抱著嬰兒,與一名麵相忠厚,穿著套不合身的深色西裝的青年並肩站立,兩人全都板著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注視著前方。

  盛嘉樹收回目光,朝裴美玲笑道:“沒什麽好講的,就是因為長得靚,又借貴利換了身西裝,所以騙來了這筆生意,所以我說香港這座城市透著一股‘先敬羅衣後敬人’的小家子氣,去騙頓酒席都要先換套行頭,如果在省城,穿著汗衫短褲去茶樓飲茶,絕不會有夥計攔住不讓進,因為他不知道穿著汗衫短褲的阿伯到底是窮鬼,仲是來這間茶樓收租的包租公。”

  “講,當老娘是路邊隻懂看連環畫的妹仔,好騙呀?”裴美玲看到盛嘉樹仍然插科打諢的憊懶模樣,把那張萬元錢票拍在櫃麵上,加重語氣說道:“是不是做了傷天害理的事?真要是騙來的,即刻還給人家!”

  說話間,裴美玲的雙眼望向那張照片:“阿鳩的死鬼老豆講過,窮不可怕,被人瞧不起也不可怕,最可怕因為窮,就變成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做人要有骨氣。”

  “本來今天之前,我口袋裏裝了十萬港幣,如今隻剩下兩萬塊,那八萬塊是借的,所以還給了人家,剩下的這兩萬塊是我賣藝賺來的,雖然手段算不上光明正大,但是也算問心無愧。”盛嘉樹叼著香煙,倚著牆壁說道:“拿去隨便用,算我借給你做本錢,等你賺夠錢再還我好了。”

  聽出盛嘉樹話語中有其他的意味,裴美玲稍一錯愕:“你……”

  “借著東華三院這筆生意與玲姐你這間店麵的擔保,又付給鬼佬十五元港幣的工費,我拿到了香港居留身份紙,有效期十年。”盛嘉樹把香煙從嘴裏取下來:“口袋裏揣著一萬塊港幣,總不能真的隻是做足十年的棺材仔,把這筆錢存起來等著娶老婆罷,當然要去見識一下香港的風月場所,紙醉金迷啦?等肥夏辦完他的事,我會再叮囑他一番,到時你可以把東華三院那筆生意交給他替你打理,那家夥頭腦雖然照我差了些,但是膽子夠大,對自己夠狠,也吃得下苦,你隻要放權給他,至少三年內他都肯做被綁在壽仁這座磨盤上的牛馬,不像我,隻肯做三日就急著跑路。”

  “一萬塊足夠你娶很多老婆……三年是什麽意思?肥夏會走人?”裴美玲聽到盛嘉樹的話,先是以為他在調侃肥夏,可是看盛嘉樹的表情不像開玩笑,又問了一句。

  盛嘉樹聳了下肩膀:“當然會走人,那家夥擺明是同我一樣,無處可去才找份工作存身,不過放心,最少三年他才會走。”

  “為什麽?”裴美玲不明白夏洛克語氣中的肯定。

  “東華三院那些人脈都足夠他消化三年,不把前路鋪平墊穩,不會急著朝前邁出第一步。”盛嘉樹說道。

  裴美玲朝著盛嘉樹走近,接過對方手裏的香煙:“你現在急著走,難道是隻用了三天就把前路鋪平墊穩?”

  “我的前路,來香港之前就想好了。”盛嘉樹伸出手,動作有些輕佻的捏了一下裴美玲瘦削細膩的下巴:“如果我真的就隻是個棺材仔,把這麽漂亮的老板娘勾上手,每天白天盼著有人登門買棺材,晚上盼著同女人大被同眠,就這麽過一世也不錯,可惜,我不是那樣的男人。”

  盛嘉樹收回手指,浮誇的一個甩頭動作,目光四十五度角斜視著窗外的天空:“我都知,林美枝也好,你也好,包括七叔的女兒,見到我就情不自禁,除了因為我靚仔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看起來同你們之前認識的男人完全不同,我……”

  “收聲。”裴美玲幹脆的打斷盛嘉樹的表演:“之前或許可能有那麽一點點覺得你靚仔,但是你剛剛那個動作,外加你這番話,已經能讓我保證見到你隻想打,絕不會有其他想法。”

  說著話,裴美玲轉身走向櫃麵,去幫盛嘉樹倒杯水,盛嘉樹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果然女人討厭油膩男人是不分年代的。”

  “就是一定要走咯?”裴美玲背對著盛嘉樹倒著茶水,把後背曼妙的曲線展示的一覽無餘。

  盛嘉樹想著自己可能就快走人,此時不趁機多欣賞幾眼,等自己搬去港島辛苦創業之後應該沒了機會,所以一邊叼著香煙賊眼兮兮的大飽眼福,一邊嘴裏義正言辭的說道:“美人同金錢都絕對無法動搖我的意誌。”

  “阿蟹!肥夏闖禍了!帶了幾個差佬過來!”外麵,先是極快的腳步聲,隨後花柳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裴美玲聞聲猛然回頭,正在握著水壺朝茶杯倒水的手猛地一顫,茶水淋濕了櫃麵。

  盛嘉樹取下嘴裏的香煙,收回目光,低頭自嘲一笑,歎口氣說道:“但是肥夏這個撲街可以。”

  ……

  “長官,錢可以付給律師,也可以付給你和幾位長官,香港每天那麽多案子等你去立功,何苦為難這個傻乎乎的肥仔?”盛嘉樹擺擺手,示意身旁的花柳龍等人退開,自己走到店鋪大堂陳列的一口棺材前,雙手撐在棺材蓋上猛然發力,整個人蹁身坐了上去,對此刻站在對麵,正伸手去摸著另一口棺材的楊森說道:“我姓盛,盛嘉樹。”

  楊森沒有回應盛嘉樹,摸完了棺材之後,才望向躲在花柳龍背後的夏洛克:“墳墓的棺材不是你從自家店裏備下的,不錯。”

  “來之前我查了下警局登記的資料,這家店的老板姓魏,二十八歲。”對夏洛克說完之後,楊森才抬頭看向盛嘉樹,目光如獅虎,凶狠陰沉。

  裴美玲把阿鳩送回後麵的住處後匆匆趕回來,聽到楊森的問話,她開口說道:“我男人被日本人殺了,這間店是我做主,他們隻是我店裏的工人。”

  楊森目光從裴美玲,花柳龍,夏洛克,湖南佬等人臉上逐一掃過,最終落回盛嘉樹那雙眼睛上,淡淡開口:“肥仔沒有騙我,整間店裏隻有你像出主意的人,一臉奸商相。”

  盛嘉樹取出香煙朝楊森遞過去,楊森接過來,低頭叼著香煙摸索火柴,嘴裏說道:“讓他們去街對麵吹吹海風。”

  “去吧。”盛嘉樹朝花柳龍等人擺擺手,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夏洛克挺著肥壯的身軀,健步如飛第一個朝門口衝去,腳踏出大門時才回頭朝盛嘉樹叫道:“阿蟹,那個山東阿Sir打人好狠嘅!”

  裴美玲立在原地不動,抱著雙臂朝楊森說道:“這間店是我的,有事同我講!”

  盛嘉樹側過臉看向裴美玲,表情無喜無悲,雙眼盯著裴美玲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從嘴裏吐出兩個字:“出去。”

  那道鋒利猶如實質的眼神,讓裴美玲下意識低頭避開,連想開口辯駁的話一時都哽在喉嚨處沒能再講出來,花柳龍看到盛嘉樹的表情,在旁邊雙手用力,把裴美玲順勢扶了出去。

  楊森帶來的手下,則立在店門外盯著幾人,店內隻剩盛嘉樹與楊森兩人和一排棺材後,盛嘉樹轉頭麵對楊森時,已經又恢複了斯文和煦的微笑,開口問道:“長官,我有什麽可以幫手的?”

  “殺人埋屍,你是主謀,我想你能幫我的很多。”楊森鼻腔噴出兩股煙柱,對盛嘉樹說道。

  盛嘉樹笑容愈發燦爛起來,先是瞥了一眼楊森肩膀那個高級警長的銜頭,隨後朝楊森說道:“那至少長官你要給我講講故事,我得知道在這個故事裏肥夏都做過什麽,然後才能告訴你,是不是能幫你很多。”

  “如果我想要你講呢?”楊森摘下頭頂的警帽丟在旁邊的棺材上,活動著脖頸說道。

  盛嘉樹從棺材蓋上跳下來,活動著四肢:“香港鬼佬特務警察,時薪三十港幣,律師日薪七十港幣,我猜肥夏如果抬出混血鬼佬的身份沒能說服長官,那普通鬼佬多半也不會讓長官你有所顧慮,不知道雇傭幾個鬼佬幫辦指鹿為馬,會不會讓長官你能和氣些?”

  楊森聽到盛嘉樹的話,壓下了準備動手打人的想法,目光陰沉的看向盛嘉樹:“一個棺材仔,雇的起鬼佬特務為你做招牌?”

  “你該說,一個棺材仔,本來都不應該知道什麽叫做香港特務警察,長官。”盛嘉樹也停下舒展的動作,看向楊森。

  “如果鬼佬特務嚇不住我呢?”楊森叼著香煙,嘴角扯動,露出個不算友善的微笑。

  盛嘉樹也笑了起來:“所以我才熱身,在嚇不住你的第一時間逃跑,去找個能讓你冷靜下來的人,再慢慢聊。”

  “那就先聽你講一句,如果能讓我按下打你的衝動,我就聽你講完,如果一句話講完,你仍然像這麽欠揍,那就打死你,再找個替死鬼頂你的名頭,讓這件殺人埋屍案順利結案立功。”楊森口中噴出一口濃烈的煙霧,朦朧了兩人的視線:“隻有一句話的機會,要想清楚再講出口。”

  “不用想,已經夠清楚,如果能讓長官你這位山東人去尖沙咀差館或者其他環頭任職,不再被鬼佬當成獵狗養在身邊,有沒有機會聽長官你講殺人埋屍的故事?”盛嘉樹也取下嘴裏的香煙,吐了口氣,把楊森噴吐的煙霧吹散:“講故事,還是麵對麵看清楚彼此,講的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