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妗姒那句話，問得正中顧雲昭下懷。

  太夫人之前那幾波發作頗有些破碗破摔的意思，顧雲昭覺得別說是侯府裏這些做主子的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就是那些心思敏感的下人多少也會看出一些端倪。

  但事情沒有鬧到顧雲昭麵前的時候，她是沒法主動站出來說什麽的，畢竟多說多錯，任何解釋都好像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眼下喬妗姒突然開了口，顧雲昭就覺得她多少能發揮一下了。

  是以這會兒，她便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佯裝著傷心的樣子半轉過了頭，努力地熬紅了眼眶，然後無奈道，“這樣荒唐的話，那些沒眼力勁的下人嚼嚼舌根也就算了，怎麽姒娘你也跟起了風？”

  “不……不、不是的二嫂……哎呦！”喬妗姒一看顧雲昭那個模樣心想“壞了”，便是連連開口解釋，誰知一慌亂卻直接咬到了舌頭，疼得她差點從炕上跳起來。

  顧雲昭忍住了笑，繼續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搖著頭道，“我知道姒娘你就是好奇想問問，但是這事兒歸根結底是因為長輩的幾句流言而起的，如今卻傳遍了整個侯府，我也是百口莫辯了。好在二爺想得開，總是寬慰我說人言可畏，我們是沒法管住那些悠悠之口的。但我就是替二爺不值，他到底是不是婆母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這事婆母是最清楚的，可你們聽見婆母從頭到尾說過一句二爺不是親生的沒有？”

  見喬妗姒奮力地搖頭，顧雲昭眨了眨眼又道，“……她不過就是沒有親眼看著婆母把孩子生下來，不過就是沒有親眼看著二爺從繈褓裏的嬰孩漸漸長大，不過就是和二爺不親……哎，說多了真是寒心。我有時候在想，若二爺像旁的那種紈絝子弟，整日不學無術混吃等死，會不會祖母心中的怨氣就能少一些？”

  “不會！”顧雲昭說了這麽多，喬妗姒已經緩過了神，聞言就斬釘截鐵道，“若二爺真是個不學無術的混子，祖母隻會覺得他這是在給永安侯府蒙羞，更不會認他了！”

  顧雲昭抹了抹眼角，抓住了喬妗姒的手苦笑，“我從前知道人心偏向，是會有厚此薄彼的時候，但我總覺得人心肉長，隻要咱們自己做的好一些，那些冷石一般的心腸總會有被捂熱的一天對不對？但……我是真心疼二爺啊，一轉眼二爺自己都是要做爹的人了，竟還要在府裏受這樣的流言蜚語，真是讓人很難平心靜氣……”

  妯娌兩人就這樣仿佛打開了話匣子，顧雲昭吐完苦水以後喬妗姒也吐起了苦水，哭哭啼啼抱怨著太夫人對三爺也是如何如何的不公，就因為三爺沒有生在婆母的肚子裏，是個庶出，好端端的一個讀書的苗子，打小卻被逼去和大掌櫃的學做生意。

  結果，喬妗姒是笑眯眯地進來暖香塢，最後卻是紅著眼哭哭啼啼地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裴彥文回來的時候就好奇，問顧雲昭白日裏都和喬妗姒聊了什麽。

  “二爺怎麽知道？”顧雲昭好奇地問。

  “門口遇著寒舟正要出發，我與他聊了兩句。”裴彥文倒是沒有再瞞著。

  “二爺為何要讓三爺忽然去看馬場，你讓他一個人去，那張家姐夫呢？”顧雲昭問，“還有，聖上醒了現在情況如何？”

  裴彥文將外衣脫下遞給她，又走到放銅盆的架子旁洗了一把臉，然後才緩緩開口。“聖上也不是今日才醒的，前兩日就迷迷糊糊醒過，隻是很快又昏睡了，今日醒了大半天，但是……”他看了顧雲昭一眼搖搖頭，“一直不能說話。”

  顧雲昭一驚，“那下毒的人可找到了？”

  “下毒的人是誰已經不重要了。”裴彥文走到羅漢床邊陪她坐下，摸著她隆起的小腹似自言自語道，“等再過一陣子，隻要再熬一熬，阿爹就能陪著你們阿娘每一天了。”

  “二爺！”顧雲昭聽他雲淡風輕地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總覺得心裏有些慌，“為何你突然要讓三爺獨行北拓？”

  “寒舟此番是帶著人手去的，我讓樾堂撥給了他三十人。張世存文文弱弱的，這輩子隻和錢打交道了，此番一路趕去北拓，萬一有點什麽事兒，你也不好與你姐姐交代不是？”裴彥文輕聲解釋道。

  “那三爺……我們怎麽和姒娘交代！”裴彥文越平靜，顧雲昭就越摸不著底。

  裴彥文失笑地抱了抱她，“我怎麽可能送寒舟去冒險呢？你放心，讓他去北拓，確實是一步後招，但是不到萬不得已，我和三殿下都不會動耶律景這條線。”

  “是確定沈譽要動手了嗎？”顧雲昭緊張地揪住了裴彥文的衣襟。

  其實宮裏的動向顧雲昭還是一知半解的多，尤其在懷孕之後，她是能察覺到裴彥文有在刻意的過濾那些傳到她耳中的消息的。

  但沈譽是一定會逼宮的，這一步棋，沈譽籌劃多年，如今眼睜睜看著錯失儲君之位，那就等於是斷了他的後路。

  除了和上一世一樣逼宮之外，顧雲昭實在想不出有什麽別的辦法可以讓他順利承襲大統。

  其實，原本她一直以為裴彥文和三殿下一定會先想法子阻止沈譽逼宮，但當沈譽搖身坐上太子少保之位，當裴彥文將裴珩放去西津之際，顧雲昭就隱約猜到，三殿下和裴彥文真正想做的，是逼沈譽先動手。

  見裴彥文抿著嘴不說話，顧雲昭又問，“是先行者被動嗎？”

  顧雲昭覺得要完全不擔心是假的，這麽大的事兒，成了自然好，不成……她不敢想！

  “害怕嗎？”裴彥文深吸一口氣，將她攬入懷中，像哄牙牙學語的孩童一般晃著身子搖啊搖的，“你放心，萬一我出事，不管是三殿下還是綏川亦或者是別人，一定會護你周全……”

  “不行！”顧雲昭根本不想聽裴彥文說這些，當即不由分說的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然後傾身抱住了他，“我不會阻止你想要做的事，但是隻有一點你一定要答應我，那就是平安回來，否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可是，朝堂的風雲變幻往往就在一瞬間，事後顧雲昭再回想起那天的一切，總覺得開始的時候是過於平淡了，平淡得甚至都有些不真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