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顧雲昭終究是沒有喝成酒，別說是酒，有裴彥文在，她連涮肉都沒有吃盡興。

  坐在對麵的溫栩連連向她投來同情的目光，然後把最後一盤羊肉攬入了自己的盤中。

  圍爐直至深夜，幾人皆留宿別院。

  好在東郊的這處別院屋子夠多，東西南北各一間空房，倒也是正好能住下。

  臨散桌前，沈敘又同顧雲昭閑聊了兩句。

  “早知你今日在此，我便讓婉荷一起來了，她就是怕我們開口閉口全是政事悶得慌，才不願出府與我同行的。”

  顧雲昭也覺得惋惜，“說起來也是許久未見明姐姐了，下次殿下一定帶著她一起出門，我便是趕也一定趕過來。”

  沈敘直笑，“婉荷之前常年跟著我在外遊曆，雖遇到的人不少，聊得來的也有，但她身邊總少個說話的人。倒是見了你以後，她時不時的會提起你一句。”

  “我與明姐姐投緣呀。”顧雲昭先是俏皮得吐了吐舌頭，然後才一臉愁苦道，“可惜二爺現在看我看得緊，我要出一趟侯府就和做賊一般。您瞧，今兒我以為辦得妥當，結果還是被他逮個正著。如果沒有二爺，我定常常去看明姐姐。”

  “那還是緩緩吧。”沈敘聽了也直搖頭，“按著彥文那個性子，你若是出點什麽事兒，誰都壓不住。”、

  他說著又看向門口靜立著的裴彥文，忽而就沉了聲，“彥文這個人，心思細，有些話我再說便顯得刻意了。可是你瞧，他似乎就那麽篤定了伴君如伴虎，想著無論如何要替你和孩子留一條後路。但……我心中其實並無芥蒂，相反的，我很希望事成之後他可以繼續做我的左膀右臂，不論他當我是長兄也好，是帝君也罷……”

  屋外風雪依舊，裴彥文帶著顧雲昭與沈敘在廊下別過，而後兩人並肩往東屋走去。

  一路，有風穿堂而過，顧雲昭剛打了個寒顫，忽覺肩頭一沉，是裴彥文將自己的大氅解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羽質上乘的鶴氅透出絲絲暖意，隔著肌膚，一點一點滲透進顧雲昭的心裏。那熟悉的沉香如絲如線般隨風散開，這味道本就是裴彥文獨有的，內斂又有張力，顧雲昭一直都很喜歡。

  “二爺，我不冷。”她伸手去牽他的手，觸及掌心的是一陣微涼。

  “披著吧，走兩步就到了。”裴彥文順勢捏了捏她的手，口吻不容置喙。

  顧雲昭歎了口氣，不禁問，“二爺何時知道我出府的？”她真的是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了。

  裴彥文腳下步子不緊不慢，手卻穩穩地攙著身邊的人，似嗬護摯愛珍寶一般小心翼翼的。

  “別的地方也就罷了，侯府，倒還不至於讓你對著我瞞天過海。”

  顧雲昭聞言忽然停下了腳步，仰起頭看向裴彥文，“那佟嬤嬤的事兒二爺也知道？”見裴彥文竟沒有絲毫的驚詫錯愕，顧雲昭心中頓時了然一片。

  “我知道你不願讓我插手內院的事，但是昭昭，事關你和孩子，我不可能不過問的。不過你做的對，此事讓母親出麵，才能兩全。”

  “我……不是的……”

  顧雲昭忽然有些百感交集，一時半刻竟不知要說些什麽。

  她本以為是瞞得天衣無縫的，結果沒想到還是在裴彥文麵前班門弄斧了。但想著這人受著傷還要這般費神，又要顧及她心裏的那點小九九，又要顧及太夫人和蔣氏那一頭，隻怕他也並不好過。

  “二爺，我不是不讓你插手內院，隻要你願意，什麽事你都能過問，我隻是……我隻是覺得你不用在內宅瑣事上費這些神思，不值得。”

  顧雲昭搖搖頭，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將自己那張被風雪吹紅了的小臉全部埋在了他的胸前。

  “隻要事關你，就沒有什麽不值得的。”裴彥文用下顎抵住了顧雲昭的發髻，而後低頭親了親她微涼的臉頰。

  想著他身上傷口初愈，這會兒又把大氅給了自己，顧雲昭便不敢在廊下多站，連忙拉住他的手繼續往東廂房走。

  直到走進了寢屋，顧雲昭才又開口問他，“與我有關的事你都如此在意上心，那與你自己有關的事呢？”

  裴彥文正檢查著角落裏燃著的炭爐，聞言不禁轉頭看向顧雲昭，“是三殿下同你說了什麽話吧？”

  “二爺。”顧雲昭伸手去拉裴彥文的衣襟，欲言又止。

  裴彥文轉身，用幹淨的帕子擦了擦手以後將顧雲昭抱了起來，反客為主，“他讓你來說服我繼續留在內閣輔佐他？”

  “二爺不願意嗎？”

  顧雲昭想到這個問題裴彥文其實很早以前就和她提及過，他曾說千萬不要小瞧了翰林院、內閣和三殿下的治國之才。

  而眼下，裴彥文依然搖著頭道，“若是將來事成，北拓有你與六公主的暗引，耶律景勢必會暗中對帝位下手，他背靠南梁，自己麾下也有騎兵，要拿下政權應該也非難事。西津有崇懷，饒是兵製再變也暫時動不了顧門，若是到時候樾堂再領兵鎮守要塞，西津一時半刻也不會是我們的對手。侯府這兒，大哥是肯定要讓賢的，他這樣的身子，於侯府也並非雙贏，若是能安安心心與大嫂閑雲野鶴，興許還能期盼一下孩子也說不定。再來就是老三，他們倒是好安排，隻要安安心心跟著你做馬市，怕是以後在侯府裏也能橫著走了。”

  他說著將顧雲昭放上了架子床，最後道，“侯府是肯定要交到小四手上的，倒也不是我舍己為他爭做聖賢，我隻是覺得小四這一年懂事了不少，他要曆練要成長，總在我的羽翼之下便永遠都沒法獨挑大梁。”

  “那你呢？”顧雲昭靠在床頭，卻伸手圈住裴彥文的脖頸不讓他動彈，“你算了我們一圈的人，那你自己呢？”

  “我？我可是最好打發的。”裴彥文笑著親了親她，異常溫柔道，“昭昭，這輩子，我隻要守著你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