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彥文的傷其實恢複得挺好的，自那日高良毅來過以後，他便斷了藥。而後，除了還不能劇烈運動之外，其他均已無大礙了。

  但是，裴彥文卻連日歇得理所當然。

  朝中內閣其實早就亂成了一鍋粥，待到第三日便已有人登門過府，捧著一大堆折子想讓裴彥文過目，偏裴彥文窩在暖香塢裏根本不挪身，擺明了閉客不見，生生讓那些朝中權臣白跑一趟。

  裴彥文的“示弱”，便讓沈譽在朝中的勢力開始日漸膨脹。

  孝武二十九年正月初八，聖人久病不愈，淳親王攜太子登朝，以正朝綱。

  當日，稚齡儲君隻當座下龍椅為玩物，不得片刻安閑，咿咿呀呀耍得不亦樂乎。

  太子少保則靜立於側，恭恭敬敬以太子為尊，隻命內官袁吉護主安危，萬萬不可讓太子殿下磕著碰著。

  短短半個時辰的早朝，大殿之上一片唏噓怨言，兵部侍郎率先發話，曰：國不可一日無君，懇請太子少保以朝綱為大，百姓為重，即刻輔佐攝政，勤理國事。

  兵部侍郎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百官立刻分為了兩派，頓時吵得不可開交。

  誰知就在此時，趴在龍椅上的太子竟嚇得嚎啕大哭，哭聲盤旋在金鑾殿的頂上揮之不去，嚇得袁吉連連上前安撫。

  “王爺……”當袁吉手忙腳亂地抱起小太子的時候，才發現太子背後一片濕熱，“太……太子尿了……”

  負手而立的沈譽收回了嘴角溢出的一抹淺笑，將餘光從那張透著金輝的龍椅上挪開了半寸，然後看著袁吉道，“有勞公公，將太子抱下去沐浴更衣。”

  袁吉被沈譽那雙如陰蛇一般的眸子震得身子一顫，連連抱住還在大哭的太子道，“奴才遵命！”

  這日退朝後，沈譽便去了永延宮。

  惠妃早已知曉今日大殿之上的鬧劇，見了他不禁誇道，“殿下近年處事比以往要沉穩多了，今日朝堂之上，殿下對於帝位一事，回避的很好。”

  沈譽淡淡一笑，順手接過宮女遞上的熱茶，環顧了一下四周道，“母妃這兒怎麽見著有些清冷？”

  惠妃一愣，“有嗎？”她下意識順著沈譽的目光看了看，“本宮這兒這些年不都是這樣的嗎？”

  “母妃應當住在建章宮才是。”沈譽一語雙關。

  惠妃眨了眨眼，這才明白過來沈譽的意思，用帕子捂著嘴無聲一笑，然後正聲道，“殿下，有些話本宮還是要和您多言兩句。”

  “母妃請將。”沈譽聞言擱下茶盞，挺直了腰身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殿下籌謀多年，如今夙願將圓，切記戒驕戒躁。那張龍椅啊，你父皇坐的就是極不安穩的，日也惶恐夜也惶恐，後來倒是遇著一朵解語花了，卻是把身家性命都給搭進去了……”

  “母妃，貴妃娘娘可安排妥當了？”聽惠妃提及王貴妃，沈譽便順口問了一句。

  惠妃用餘光掃了一眼兒子，“一個和本宮差了輩分的小姑娘，光想著用身份來壓本宮，本宮佯裝害怕柔弱，她就真以為整個後宮都是她王氏的天下了？殿下放心，你隻管放手去收攏前朝，後宮的事，自有本宮坐鎮！”

  “母妃，貴妃娘娘……不能留！”沈譽麵帶笑意，可那毫無溫度的眸子裏卻透出了徹骨的寒涼。

  惠妃伸手拍了拍沈譽的肩，“那是自然的，你放心，等到我兒承襲大統之業後，他們所有人都是要給聖上陪葬的！哦，對了，西津那邊你有幾成把握？”

  沈譽正欲起身，聞言後捏著衣擺的手微微一頓，又重新坐下道，“借勢西津是個雙保險，我既已承諾與他們聯手攻克北拓，他們便會全力支持我上位。再者，我本就不信內閣那幫老油條，裴彥文與老三私下勾結那點手段也不過就是內閣的負隅頑抗罷了。今次我讓他胞弟深入西津，一為探路，二為製約，我就不信，他裴彥文還能繼續在內閣給我翻出什麽浪來！”

  “殿下，千萬不要小看了顧門。”惠妃再次出言提醒，“這一步棋，你已失手在先。”

  聽聞惠妃提及顧門，沈譽臉上的神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失神的思緒瞬間回閃至那日永安侯府的前院廊下，那抹淡雅娉婷之姿正立於風雪之中，傲然嬌豔得仿佛一朵冰淩中盛開的白蓮，又美又媚，迷得人挪不開眼。

  “母妃喜歡孩子麽？”沈譽忽然轉過頭，認真地問惠妃。

  惠妃斂眸，本欲搖頭，但看著沈譽那張臉，她神思一軟，徑直就點了頭道，“殿下如今膝下尚空，若將來繼承大業確是不利祖孝之訓，殿下，你身邊王妃之位還空著，不如……”

  沈譽將飄遠的目光緩緩收回至惠妃的臉上，“王妃一事兒臣自有安排的，母妃也不希望又將什麽無能者塞進兒臣的王府，讓兒臣在旁人麵前丟人現眼吧？”

  惠妃聞言，頓時想到當時王寰擅自對顧雲昭的所作所為差點就壞了沈譽的大事，心裏便生出了一絲愧疚，“王寰那丫頭確實是母妃的錯……”

  “母妃，王妃可以換，但是皇後……”沈譽搖搖頭，忽而笑得如沐春風，“兒臣根本不信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都是話本裏騙鬼的，兒臣要的是能助力天威的女人，就像母後這般，殺伐果斷、有勇有謀，那才配為我南梁之後！”

  永延宮內，惠妃與沈譽正上演著母子互捧的戲碼，而暖香塢內，顧雲昭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想著如何才能瞞過裴彥文的耳目，私下出府去見一趟已經和溫栩接上頭的越王。

  其實用溫栩的話說，不是他找到的越王，而是越王主動找的他。顧雲昭一聽這話就明白越王多半是避開了裴彥文的耳目。

  說起來，裴彥文這傷勢恢複至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顧雲昭卻見他每日依舊閑在暖香塢裏逗鳥賞雪，閑得不亦樂乎。

  眼看著前院書房裏的折子越堆越高，顧雲昭都隱隱有些開始著急了，偏首輔大人還是繼續地氣定神閑，笑她“皇帝不急太監急”！

  顧雲昭當然知道裴彥文一定是運籌帷幄的，可卻又看不懂他如此愜意的心態到底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就在這時，田嬤嬤忽然慌張地跑了進來，行了個禮後便皺著眉道，“二爺、二少夫人，太夫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