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毅這張嘴，在裴彥文這裏是永遠討不到半點好處的，就算是一時逞了口舌之快，也肯定會被裴彥文給追討回來。

  兩人這樣的相處模式，顧雲昭已經見怪不怪了。

  眼下見高良毅挨了一記打，她也隻是忍著笑問道，“這麽說來我聞到的那個香味是真的有問題？”

  高良毅默不作聲地看了裴彥文一眼，見裴彥文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他便放心地和顧雲昭開了口。

  “原本我和老裴一直以為是誰又在聖上日日都飲的那味四物湯裏動了手腳，畢竟那玩意兒真的很容易讓人下手。之前冷宮那位就是，連著他們永安侯府……”

  “咳咳！”耳聽高良毅一開口就沒個把門，越跑越偏，裴彥文佯裝不經意地咳了一聲。

  高良毅聞言撇了撇嘴，衝顧雲昭擠眉弄眼了一番，指著裴彥文道，“這人小氣呢，不讓提，那我就隻能說重點了。”

  顧雲昭抿嘴直笑，一邊笑一邊點頭。

  高良毅便繼續道，“所以這回呢，湯倒是沒問題了，隻是有人在貴妃娘娘的香粉裏添了一味香料。這味香料香沉煙淺，尋常人倒真不太聞得出，你是因為懷了身孕嗅覺敏銳，這才察覺出了異樣的。”

  “什麽香料？”顧雲昭好奇問。

  “是東夷人用來製作朝聖香的龍涎草。”高良毅直言，“這還是靠了綏川才找到的，這玩意兒，南梁境內是極其罕見的，宮裏更是少之甚少，所以來源嘛，簡直就是一查一個準？”

  “是惠妃娘娘？”顧雲昭眯了眼。

  “你怎麽知道？”高良毅很詫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顧雲昭，直咋舌，“顧雲昭，你可真是神機妙算啊，若非我與你相熟多年，這會兒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被什麽邪祟附了身，張口的話真是一算一個準啊！”

  顧雲昭聞言簡直哭笑不得，“既是一算一個準，又怎麽會是邪祟附身呢？要附也應該是神仙附身才對啊！”

  “都差不多。”高良毅擺擺手，又問了一遍，“不過你怎麽一口咬定就是惠妃幹的？畢竟那香料可是從貴妃娘娘的香粉裏查出來的。”

  “東夷聖香金貴，有價無市，不是我小瞧王貴妃，以她……多半是很難得到那東夷的香料的。”

  顧雲昭淡淡地搖了搖頭，思緒一時跑得有些遠。

  遙想上一世，她曾一度紮在製作香料的工藝中，以求度日不虛。

  也是因此，她才知道惠妃是有著自己專屬的調香師的。沈譽慣用的迦南香就是那位調香師所製，所以惠妃要得到東夷的聖香，遠比王貴妃容易得多。

  “更何況，若我是貴妃娘娘，想設計謀害聖人，又怎會蠢到在自己的私物上做手腳，這不等於昭告天下我就是凶手嗎？”顧雲昭想了想又道，“栽贓嫁禍這種手段也是宮裏慣見的了，但凡有腦子的，都會拐個彎再多想一層。”高良毅聞言，默默地衝著顧雲昭豎了個大拇指。

  顧雲昭則向他翻了一個白眼，心裏卻很是忐忑，“既知道是惠妃，又知道是何物所致，為何聖上到現在還沒有醒？”

  “因為龍涎香混了補氣補血的四物湯，時間一長便會讓人昏昏欲睡，直至長眠不起。”高良毅搖頭，“按著聖上那個樣子，惠妃似從半年以前就開始下手了。”

  “半年？”顧雲昭回憶，“那豈不是漠河之行的時候就……”

  裴彥文聞言接過了話，“她有心做這些，便就一定會做到了無痕跡。我們現在所言，說破了天也就是猜測，她身居後宮數十年，連先皇後都要忌憚她幾分，又怎會隨隨便便露出馬腳？”

  高良毅隨即也唉聲歎氣道，“更何況聖人是在貴妃娘娘的寢宮裏出事的，惠妃如今一口咬定了貴妃侍寢不力，不管是真是假，貴妃已失了先機。朝中眾臣本就對貴妃與太子頗有微詞，眼下便是正好合了大家的心意。”

  “所以事情的真實原委就沒人在意了？”顧雲昭覺得荒謬至極，卻又深覺是在情理之中。

  上一世，沈譽能奪位成功，也是占了天時地利人和之便。這一世他雖少了顧門這一助力，但顧雲昭知道，他對那個位置一直都是勢在必得的。

  因為對沈譽而言，得到那個位置並非是他的一己貪念，相反的，他一直覺得自己有能力有魄力，帝位於他而言，本就應該是囊中物。

  “所以啊，你相公才想出了這麽一招苦肉計呢。”高良毅搖搖頭，終於想起來要幹正活兒了，便是拎起了藥箱坐在了床邊，“用你相公的話說啊，那就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

  顧雲昭站在床尾，靜靜地看著高良毅熟稔地替裴彥文換藥換繃帶，心卻如同被煎炸在油鍋上一般，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其實，自從裴珩一聲不響地冒險前往西津開始，顧雲昭就覺得有些事正在不受控製地往前發展。

  四周的人和事看似皆安靜如初，卻總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她當然知道裴彥文受傷示弱，為的就是引沈譽主動出擊，因為現在沈譽在明，而他和三殿下卻在暗。雖暗者不露隱秘可發，但眼看著沈譽的勢力越來越龐大，對三皇子而言肯定是阻力大於助力的。

  逼宮謀權是要講究方法策略的，如果隻是一味的靠武力喊打喊殺，舉刀入侵，那與異族蠻子又有何區別？

  更何況舉目之內皆兄弟，大家都是南梁子民，手起刀落之下，誰不無辜？所以武力控權，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正想著，床頭前，高良毅已經解開了裴彥文傷口上纏著的繃帶。

  他中的箭傷就在鎖骨下兩寸的地方，多虧了張太醫及時醫治和精心療傷，現在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可猙獰的傷痕看著還是格外的觸目驚心，顧雲昭甚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當時裴彥文是多麽地一無反顧。

  所以，事已至此，所有卷入其中的人都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不管是裴彥文還是裴珩，不管是三殿下還是整個顧門，誰都沒有退路。

  這注定了就是一場成王敗寇式的角逐，勝者即得天下，敗者則肝腦塗地，雙方便是連半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