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教匪?
作者:盛京滄海      更新:2022-05-27 08:37      字數:2513
  教匪作亂,可大可小。若荒僻山村裏三五人傳教,一索子綁了,押入大牢也就是了。可這裏是直隸,京畿之地!什麽事情都有可能上達天聽。若是冒出一大幫教匪打家劫舍甚至衝撞縣衙,莫說自己這個知縣到頭了,就連府台、道台的頂戴都保不住。再鬧大點,總督大人怕是也要吃瓜落。到那個時候,自己能不能保全一家老小都難說得很。

  嚴知縣想到自己十年寒窗終於金榜題名,卻因出身普通沒銀子開路而久久討不得上官歡心,做了二十幾年官仍舊隻是個七品知縣。好容易舍去臉麵抱上了和中堂府上劉管家的大腿,換來一個首縣要缺的知縣,滿擬三年期滿,得一個“卓異”考績,就能升從六品,轉到府裏做個屬官,或者再使使勁,到省城做個知縣,從此就能一路平坦。哪知道堪堪做滿兩年,雖說政聲斐然,卻因一場佃戶抗佃鬧出人命的意外而被人參劾,雖然有劉管家的麵子,但總督府畢竟不是好糊弄的,終究還是要罷職免官。若是早幾日來摘印倒還罷了,自己一走了之,這裏便是再鬧教匪,那也是下一任知縣的首尾;可偏偏這事發生在自己還未卸任的當口兒···實在是頭大如鬥。

  就在嚴知縣心裏亂哄哄的時候,袁灃的聲音傳入耳中:“若是教匪,那我知道他們是什麽人了···”

  嚴知縣又是一愣:“你知道他們的來曆?”

  袁灃歎了口氣,默認片刻,道:“山東、直隸一帶,百姓暗中信八卦教的不少。咱們昕城,前些年也有教壇,隻是都沒成多大氣候。”

  嚴知縣點點頭。此事他是知曉的。但凡教首傳道,多半愛找窮僻之所。惟其百姓困苦,求告無門,教首便趁虛而入,許以來生福報,騙得愚夫愚婦入彀。而昕城地處要衝,是北直隸一帶小有名氣的水陸碼頭,民生粗安,前後幾任縣官教化也算得宜,縱然有人暗中傳教,也沒掀起多大風浪。

  “但是幾個月前,有個姓朱的教首來找過我,自稱是什麽坎卦教的壇主——坎卦教也是八卦教的一支。他邀我入教,還說昕城不少人都入了坎卦教。將來五聖臨凡,改天換地,入教的都能得享仙緣。你知道我是一貫不信鬼神的,也看不慣他們借機斂財,敷衍了幾句便打發他走了。那人頗有耐性,又接連來了好幾回,後來我動了怒,說要報官,他才不再來。”

  “霈霖啊,那時你便該告訴我啊!”

  “我這不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唉,如今終究是沒躲開!想來是那姓朱的沒在你身上騙到銀子,懷恨在心,索性上門明搶。”

  “如今說什麽都晚了,能破財免災就好!”

  嚴知縣忽地想起一事:“霈霖,你說,那姓朱的時候什麽時候來找你的?”

  袁灃不解地看著嚴知縣,邊思忖邊說道:“約莫是秋天裏吧,對了,中秋之後。怎麽?”

  嚴知縣閉上眼睛吸了一口氣,再度思索起來。

  秋後。佃戶抗佃鬧事是在秋後,姓朱的教首來傳教也是在秋後。這麽巧嗎?不不不,這裏麵一定有關聯。

  抗佃這事兒本就來的蹊蹺。昕城雖然談不上民風多麽淳樸,但抗租抗佃的事兒已經好多年沒出過了。尤其嚴知縣自認還是心係百姓的,上任伊始便約束滿縣的地主豪強善待莊農佃戶。北直隸一帶的田主往外租地,一般都是收三四成的租子,昕城的財主們並未格外多收。這些年並無水旱蝗災,收成過去得,佃戶欠租的並不多。偶有佃戶家遭意外無力交租,田主也會睜眼閉眼允許佃戶拖欠個一年半載,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到時候多收點利息就是了。

  可忽然就有人鬧著不交佃糧,還打了主家的護院,百十人糾合著要上縣城來擊鼓鳴冤,要告田主橫行鄉裏,還要告縣裏府裏官官相護。當時就覺得背後必定有人指使,故而嚴知縣未等佃戶們進城,便讓官兵驅散眾人,捉拿了為首的幾人。本打算好好審一審,誰想到一個老漢關在牢裏一夜便歸了西。

  你鬧事的時候挺硬朗啊,怎麽一到動真格的時候就不行了?

  出了人命,嚴知縣很是狼狽,悄悄將其餘幾人也放了,派典史到鄉裏安撫外加嚇唬一番,補貼了些燒埋銀子,又暗地裏讓田主減了一成田租,這才勉強將事情圓過去。

  誰知後來事情又被人捅到總督衙門,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此刻嚴知縣想的是,當初的抗佃風潮,是不是這個坎卦教煽風點火?甚至於那老漢的死,是不是也有人暗中推波助瀾?

  思之令人心裏發毛啊。

  正胡思亂想間,兩名盜匪進來一把將嚴知縣拎起來,解開了縛住手腳的繩子,狠狠推了一把:“走!”

  嚴知縣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不能去銀庫啊···”

  “啪”一記耳光落在嚴知縣臉上,獨眼大哥罵道:“還他媽嚎喪,叫你嚎!”

  嚴知縣不敢作聲了,低頭不語。

  獨眼大哥留下四個人在院中看守住袁家一家老小和已經裝箱的金銀,並與留守的盜匪約定:一俟銀庫那邊得手,放響箭為號,兩路人到縣前街匯合,一起衝出城門去。

  走到門前,獨眼大哥“喲”了一聲,扭頭看看嚴知縣的臉,俯身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在嚴知縣臉上揉搓了幾下:“擦擦你臉上的血,別叫人看出來!”

  嚴知縣隻得拿衣袖胡亂擦了幾下,因過於敷衍,又被獨眼大哥踢了一腳,隻好老老實實將血跡蹭幹淨。

  一行人開了街門,正要往外走,忽然外麵雪地裏腳步聲橐橐響起。獨眼大哥機警地停住了,讓其餘盜匪隱在門後,自己擎出一柄匕首抵在嚴知縣後腰。

  街角轉過一人,直直向袁宅走來。

  獨眼大哥眼中泛起凶光。低聲道:“老實點,不許亂說話!”而後先發製人衝街上那人喝道:“什麽人?”

  那人走到台基下,似乎有些意外地打量了大門一番:“我回自個兒的家,你誰啊,在這兒亂喊亂叫。”目光落在嚴知縣臉上,忙打了個千兒:“喲,這不是嚴縣尊嗎,小侄振英,給您請安了。”而後仰起臉,笑嗬嗬地看著嚴知縣。

  嚴知縣愣住了。方才在房中,袁灃說過其子袁振英下鄉去了,今日不回來,這人到底是誰?再借著雪地裏的星光一瞧,這人竟真的不是袁振英!隻是多少有點眼熟,正疑惑間,那人抬手遞過來一個布兜:“方才和幾個朋友在回記老酒館喝酒,撿到了這個,夥計和掌櫃的都說是您落下的,我就先收著了,本打算明日給您送府上了,這不就可可兒遇上了?得,完璧歸趙。”

  想起來了,是酒館裏那名瘦削男子!

  雖然嚴知縣喝酒的時候心不在焉,但畢竟在同一個酒館裏坐了半個時辰,酒館裏又沒多少人,他自然是看到那人長相的。

  可他為何會出現在此,又為何要冒袁振英之名?不過雖然這人鬼鬼祟祟,但很明顯和這幫盜匪不是一夥的,那麽他又究竟是何人?難道是府裏或者省裏派下來查緝教匪的?怎麽單槍匹馬就來了,這也太托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