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要去銀庫
作者:盛京滄海      更新:2022-05-27 08:22      字數:2347
  “啊哈,不擠不出油吧!”獨眼大哥大叫一聲,快步上前抓起兩錠銀子,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中盡是得意。忽然,他似乎也發覺了不對,霍地轉過頭來,看向袁灃的眼神很是玩味:“這是他娘的官府庫銀!”

  嚴知縣暗自歎了口氣。庫銀都有統一形製,像這種船型錠子,頂部篆刻“足銀”二字,底部則鏨一個深深的“庫”字,這是哪家銀號都不敢仿的記號。隻要是粗通文字的人,都可看得出來。

  尋常百姓人家苦熬苦攢一年下來也就掙出來十兩八兩的。五十兩一錠的大銀,市麵上難見地很。除了官庫,隻有那幾家海內通匯的大票號才敢鑄這麽大的銀錠。誰要是敢在街麵上拿官錠買東西,前腳花出去,後腳就會有人跑去報官。眼前雖然有二三千兩的現銀,卻不能直接花用,也難怪獨眼大哥是這般神情。

  袁灃五年前賦閑歸家,嚴知縣原本以為也是和自己一樣朝中無人官運不佳故而掛冠離去。現在看來,多半是在銀子上栽了跟頭。不過袁灃雖然官職沒了,但一沒問罪二沒退贓——至少是沒全退,想必當時也費了不少力氣。

  獨眼大哥掂了掂手裏的銀錠子,指著嚴知縣說道:“這便是你們倆人內外勾結盜竊庫銀的鐵證吧?好啊,一個是知縣,一個財主,把皇帝老兒的銀子偷出來二一添作五,這買賣···媽的,比我們來錢快多了。”

  嚴知縣脖子一梗:“絕無此事!休要在這裏血口噴人!”一言未了,忽然覺得這麽急吼吼地撇清自己,還是向一群盜匪撇清,未免太失身份,當即閉口不言。

  袁灃卻顧不得去計較這個,哭喪著臉對獨眼大哥說道:“熔···熔了,重鑄,不打緊的。”

  “爺爺又不是開銀鋪的,到哪裏去熔?”

  袁灃囁嚅著:“諸位好漢交遊廣闊,哪裏···哪裏尋不到個把銀匠?”

  獨眼大哥冷哼一聲,咕噥道:“脫了褲子放屁,還得多費一道手續。”聲音揚起:“進來倆人,把銀子裝了!”

  外麵進來兩名盜匪,手腳麻利地將散落的銀錠子捧到院中的箱子裏。

  “瞧這意思,是不是內宅還藏著不少呐?”獨眼大哥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袁灃。

  “沒了,真的沒了——您要是再翻出一兩銀子,我,我,我跟你姓!”

  獨眼大哥這回是真笑出了聲:“狗日的,你知道爺爺我姓啥嗎?瞧你這膿包樣兒,呸!”立在門口吩咐道:“哥幾個,再好好翻撿一遍。這老狗日的花樣不少,牆上地上都好好敲打敲打,別再漏了暗格地窖什麽的。”

  又是一番亂哄哄的翻找,宅子裏牆麵地麵遭了殃,順帶著打碎了不少瓷瓶陶罐,叮呤哐啷的聲音聽得袁灃心頭直滴血。

  片刻之後盜匪們魚貫而入,這回沒有什麽收獲,一個個表情都有些猙獰。獨眼大哥惡狠狠地衝著屋裏一呲牙:“狗官,走吧!”

  嚴知縣心裏發緊,明知故問:“去哪?”

  “裝傻是吧?當然是去你的縣衙門,數數你庫裏還有多少銀子!”

  “諸位,好歹聽我一句勸,搶奪庫銀,視同謀反!你們也都有妻兒老小,今夜又不是全然沒有收獲,何必···”

  “就這麽點銀子,還不夠爺爺塞牙縫的。怎麽,你那庫裏的銀子,能給你這老朋友,不能拿點給咱們兄弟花花?”

  嚴知縣欲哭無淚,心道袁家私藏的官銀可是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我這冤枉可大了去了。隻是眼下顯然不是折辯此事的時機,隻能苦口婆心繼續勸道:“府庫守衛森嚴,即便我是知縣,也不能隨隨便便開門進去的。旁的不說,有一棚綠營兵把守,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獨眼大哥卻毫不在乎:“官兵再多,不也得聽你這個父母官的?你說一句開門,誰會敢不從?還用得著動刀動槍?就算他們不聽你的,刀架在你脖子上,那些人還會眼睜睜看著你丟了性命?”

  嚴知縣真的要急出眼淚了。帶著盜匪去開府庫?哼哼,那倒幹脆了,知縣通匪,回頭盜匪株連九族,嚴知縣滿門抄斬,玉石俱焚,皆大歡喜了。

  此刻袁灃哼哼唧唧又開了口:“各位好漢,嚴知縣說的是實情,綠營和縣衙互不統屬,守銀庫的把總未必會給他這個麵子。若是看出來知縣是被你們挾持的,當場就會動手···咳咳,在下家裏實在拿不出許多銀子,若是還有缺項,我知道一個去處···”

  “少他媽攀扯別人!”獨眼大哥撿了張太師椅坐下,右腿搭在扶手上,一臉鄙夷地指著袁灃:“今兒爺爺不找別人,還就認準你們老哥倆了。”轉向嚴知縣:“狗官,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吧?”

  袁灃方才的一番話明顯是想把禍水往外引,指點盜匪去搶別人家。對這種行為,嚴知縣心裏當然是不讚同的。可相比帶盜匪去開銀庫,還真不如讓他們多劫幾家富戶了。眼下左右為難,嚴知縣隻好假裝咳嗽,不再答話。

  雖然嚴知縣不作聲,但並不耽誤獨眼大哥做事:“老七,你出去看看有沒有巡街的。大栓子,帶倆人把外麵的金銀裝好,箱子綁結實點,省得路上顛簸散架了。”起身伸了個攔腰:“咱們逛銀庫去!”舒展著筋骨,來到院中悠閑地看著手下人忙活。

  正房裏隻剩下嚴知縣和袁家幾口人。嚴知縣見盜匪離得遠了,壓低聲音說道:“霈霖,我瞧這夥人來者不善,恐怕是教匪!”

  袁灃似乎還沒清醒過來:“什麽?教匪?”

  “對教匪,白蓮教!”嚴知縣咬著牙:“要不就是紅陽教、天理教、八卦教,總之萬變不離其宗就是那些玩意兒!”

  袁灃也瞪起了眼睛:“怎麽見得?”

  “你瞧他們言行,雖然粗魯,但都有規有矩,與我以往辦過的盜匪大是不同。帶頭那人雖然說他們是雲台山下來的土匪,可是你想啊,雲台山距此千裏之遙,他們何必舍近求遠來昕城籌錢糧?再說,除了帶頭那人之外,其餘幾個開口說話的,也都是北直隸一帶的口音。可見他們是在掩飾身份!先前領頭的進來時,旁人一開始想喊分明是‘大師兄’,臨到嘴邊改口叫了‘大哥’,這可不是尋常山賊的口風。種種疑點匯在一起,這夥人必時教匪無疑了!”嚴知縣越說越篤定,到最後身子已經有些發顫。

  現在看起來,盜匪入戶倒是件小事了。若這幫人的身份真是教匪,這麽悍然行劫,下一步想做什麽?自然是扯旗造反了。

  現在地方官兒最怕什麽?不怕水旱蝗災,不怕攤派捐稅,也不怕太上皇修園子讓各省進貢珍稀玩意兒,怕就怕教匪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