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盜匪進城
作者:盛京滄海      更新:2022-05-27 08:22      字數:2487
  穿過老酒館旁邊的巷子,走到頭便是閭右街。縣裏大戶人家的宅子大都在這條街上。

  嚴知縣離開酒館後,並未直接回縣衙,輕車熟路地來到閭右街上一座廣亮大門前,走上台基,啪啪拍了幾下。門環叩擊的聲音格外響亮,卻半晌無人來應門嚴知縣酒意上湧,難得地扯開嗓子喊了一回:“霈霖兄,嚴正來訪,府上可有人啊?”又拍了幾下。

  這宅子的主人,便是嚴知縣的同年好友,名士袁灃袁霈霖。

  又等了片刻,朱漆大門豁然而開,一名壯漢低著頭將嚴知縣讓了進去。

  嚴知縣邁步往院裏便走,嘴裏說著“辛苦”,又問一句:“門房老王怎麽不在?去鄉下了嗎?”那壯漢隻是低頭不語。嚴知縣也隻是隨口一問,並不在意。

  說話間已經穿過二進院的垂花門,舉目向正房望去,見燈火通明,袁灃似乎正坐在堂下與家人閑話。

  “霈霖兄,這兩日我便要卸任了,思來想去,劉中堂這幅墨寶還是給你留著吧···”嚴知縣向肘後摸去,“哎,我這東西呢?”停下腳步想了一回,笑著以手加額:“想是忘在酒館了——霈霖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轉身就要向外走,卻聽得“咣當”一聲,大門緊閉,剛才低頭開門的那漢子昂首挺胸雙手叉腰攔在了門前。

  嚴知縣一怔,扭頭又看了一眼正房,袁灃哪裏是坐著與家人說話,分明是一家幾口都被捆在了椅子上。

  再環視四周,東西廊下、牆邊不知何時冒出三四名神情彪悍的漢子,都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

  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嚴知縣酒醒了大半,額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盜匪進城了!”

  昕城內外一馬平川,並無山林,嚴知縣知道方圓幾百裏之內沒有成股的山賊盜匪。他來昕城上任兩年,從沒發落過重寇。那麽他們到底從何而來?綁了袁灃一家人是求財還是尋仇?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城裏來,城裏有無坐探接應?

  霎時間,這些念頭在嚴知縣腦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眼見得那幾人越走越近,嚴知縣強作鎮定厲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受何人指使來此?知不知道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攔在門口那人甕聲甕氣開了腔:“你先別打聽我們,我先來問問你,你真是昕城知縣?”

  嚴知縣心中有些懊惱,剛才若是不自報家門,此刻是不是還可以隨口胡謅個身份,然後尋機脫身,回縣衙搬兵。可現在身份已然無從隱瞞,隻好拿“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來安慰自己,胸膛一挺:“我便是昕城知縣嚴正!你們,可知道現在已經觸犯了王法?袁霈霖是進士出身,做過知縣的人,如今雖然賦閑在家,功名還在身上。你們綁了他,罪過可不輕!”

  門口那人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到底是當官的嘴大,一上來就給咱把帽子扣上了,罪過不輕?抓得到我們再說吧!”

  看這架勢,還真不是普通盜匪。

  短短幾個月,自己轄內先出了抗佃的民潮,又冒出這麽一場劫案,看來自己被罷官摘印倒是不冤枉。

  嚴知縣腦中緊張地思索著,口氣逐漸緩和下來:“入戶打劫可不是兒戲,你們若是遭了災吃不上飯,本官可以代你們稟奏到省裏···”

  “拉屁倒吧!”那壯漢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嚴知縣:“要不是你這樣的狗官太多,哪裏會有吃不上飯的老百姓?哼哼,你縣衙門裏藏的金元寶,總比這個財主家裏多吧?得了,先把這院掃蕩幹淨,下一場去縣衙門。老天爺真他娘的開眼!”大手一揮:“綁了!”

  周圍那幾人麵露獰笑,貓兒戲耍老鼠一般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門口的壯漢似乎不屑於自己動手,到背著手向正房去了。

  擦肩而過的這麽一瞬間,嚴知縣看了一眼已經沒人把守的垂花門,又看了一眼眾人,除這壯漢之外,離自己最近的也還有四五步遠,殘餘的酒意激起一腔孤勇,牙一咬眼一閉便向垂花門跑去。邁開步子的同時不忘反手推了那壯漢一把,以防他反應過來抓住自己。

  隻聽腦後“哎呦”一聲,想必那壯漢被推了個趔趄。嚴知縣心下暗喜,一個箭步躥上了台階,門栓已經近在咫尺。心中還在想虧得自己惜福養身,四十多歲的年紀居然還有這般身手。

  但下一刻後腰上便重重挨了一腳,整個人離地而起,結結實實撞到了門上,而後倒地不起。

  待清醒過來,嚴知縣隻覺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後腰上那一腳自不必說,幾乎踹斷了脊骨;臉在門上那麽一撞,門牙鬆動,嘴裏的血和鼻血混在一處,糊住了半張臉。

  “跑啊,你再跑啊!”嚴知縣屁股上又被人踩了兩腳,剛才那壯漢還在惡狠狠地叫嚷。

  旁邊一名盜匪笑著抽出繩子,將嚴知縣手腳都反綁到一起,拎小雞似的拎到正房丟到地上:“你們好好聊聊吧,商量一下到時候先砍誰的腦袋,哈!”

  嚴知縣睜開眼睛,費勁地揚起臉看著椅子上的袁灃,隻見他除了手腳被捆,嘴上也勒了一條細麻繩,隻能發出嗚嗚聲。那盜匪走到袁灃旁邊,用力一扯,扯斷了袁灃嘴上的細麻繩,登時留下一道血痕。袁灃哪裏受過這種罪,忙不迭齜牙咧嘴。

  “霈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那些人是什麽來路?”

  袁灃說話還有些含混不清:“我哪裏知道。這夥人進來二話不說就把我們全家捆了,裏裏外外翻了個遍,”又打量了嚴知縣一番:“衡堂,你傷得怎樣?這次真是連累你了。”

  嚴知縣啐了一口血沫子:“你我之間,不說連累不連累。我傷得也不打緊。你府上沒傷到人口吧?”

  “倒也沒傷人,好在我兒振英下鄉去了,沒在家裏。要是他在,就他那個炮仗性子,非得打起來不可!”

  嚴知縣這才有餘裕看清房中被捆著的數人,除袁灃外,還有他兩位太太、女兒袁芳卿、四五個下人。袁家長子袁振英果然不在。

  “振英下鄉,今日還能回來嗎?”嚴知縣抱著一絲希望。

  袁灃艱澀地一笑:“這時辰城門早就閉了,哪裏回得來?不回來也好,他要是回來,少不得節外生枝。還不如安安生生支應了這些好漢,大家都平安。”

  嚴知縣歎了口氣,不再做聲。作為知縣,對這種軟弱資匪的行為自然是不該縱容的。但石頭砸到誰頭上誰知道疼,身為老友,他無法對袁灃的想法指摘什麽。更何況,同樣身在坑裏的他本人,又何嚐不希望這貨盜賊趕緊拿錢走人?

  接下來便是令人難耐的沉默。

  後麵時不時傳來東西落地和人說話的聲音,大家都知道那是其他盜匪正在後宅翻檢財物。今夜之後,袁家怕是要傷筋骨了。

  不過嚴知縣也知道,袁家除了縣城裏的宅子之外,在鄉下也是廣有田宅。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業,不至於被一群盜匪弄得翻不了身。

  袁灃此刻閉著眼,盼著兒子不要在這個時候回來,更怕對自己的女兒芳卿動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