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齊王遇王處穆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21:37      字數:4094
  經過鄴城時,已是星夜朦朧,暉燈闃亮,一輪刀月懸於浩瀚的蒼穹。

  石圯琳璵,江舫搖曳,依然歌舞芬芳,街市樓宇內燈火璀璨,釃酒醇香,匏笙瑤箏,娟麗娉婷。

  “趙王司馬倫資曆遠遜於汝南王司馬亮,這次皇上有意宣其進宮,這司馬倫必然行事敷衍,知汝南王已為大司馬,假黃鉞、太子太傅、儀同三司,這一路肯定是慊慊而行!”

  太史屈從鄴城出來回青州,從孫秀和司馬荂那裏就得知司馬倫即將進京赴命,並且滿腹牢騷,孫秀趁機獻媚,譖言司馬亮乃是無用之輩,遇事遲疑不決,並且迂腐愚忠,刻板不化,如果司馬亮掌朝廷權柄,反而是有利於趙王司馬倫,所謂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太傅楊駿一向忌憚司馬亮,這場蕭牆內訌必在所難免。

  “隻可惜齊王司馬攸不在了,這皇上也太聽信讒言,竟然自毀血胤長城,如果有齊王司馬攸在,這匡濟時難,撫內安外,豈容他人覬覦。”

  王屯騎在千裏一盞燈,那通黑發亮的煙雲罩上,手執寒鐵脊丈八蛇矛也不禁喟歎。

  “這等樗櫟之輩,卻盡付國家大事,實為可惜啊!”

  司馬冏束發簪冠,熠若爇熒,這幾年至從接過其父司馬攸的侯爵後,經過一番苦厄金礪,已變的胸有丘壑,遇事沉穩的青州齊王。

  “這次皇上沒有下詔齊王,而遣使於趙王,這宮中可能會有不祥之兆!”

  “還是太史屈與我所見略同,皇上病體危在旦夕,宮裏卻暗藏著激烈的權力鬥爭,這禁宮九重之地,或許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在街市的躑躅之行後,便出了這燈火璀璨的鄴城,司馬冏也顧不得在鄴城逗留安歇,卻隻覺春風闌珊,星夜渺茫,還雙眥猶然浸滴濕淚,或許想起了齊獻王司馬攸那在姽碭山憂憤難捱,口吐獻血而撒手人寰的往事。

  夤夜到達延津時,已是刀月天色,枵墟的雲層已有微弱的陽光透露出來,城垣街市也車馬喧闐,菜販軲轆磔磔有聲,青石馬蹄瑯瑯清澈,樓宇門庭若市,獻衣裙簪都分外閃亮,爇鑊嫋煙縷縷騰漫。

  這一夜的星夜兼程,不覺已是饑腸轆轆,進了延津的一家散發香氣的麵食店後,立刻就吆喝老板上三大盎牛肉麵,掣起木箸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正大朵快頤之時,倜然聞見外麵幾聲馬嘶,並且在門外不遠停了下來,幾個身影跳下鞍鞽,卸下環轡,將韁繩往門庭布幌旁的幾根木柱上一縶,便從容淡定的走進門畿。

  “這不是潁川的王處穆嘛!他怎麽也會來延津……”

  司馬冏愀然蹙眉,發現原來是多年不見的同窗王處穆,此人曾於司馬冏少時一起在洛陽拜師遊學,所以相識頗熟。

  “店家小二,快來三碗牛肉筋麵,要大碗的……”

  聲音鏗金戛玉,在四周縈繞不散。

  並且那王處穆錦衣玉帶,束發紫冠紘紞,麵若塗珠,眉清目秀,甚是器宇不凡。

  這店內寬敞明亮,王處穆等一行也來不及覘察周圍,就依壁窗而坐,這窗竇春風清臒,微瀾舒暢。

  店小二端上三碗牛肉筋麵後,幾人便綽起木箸和羹匙就大快朵頤起來,另外兩個司馬冏覘之卻不曾相識。

  太史屈見司馬冏若有所思的樣子,便馨然輕言道:“齊王殿下,你不有相熟之人吧?”

  齊王司馬冏傖佇一愣,詭譎一笑道:“唉!夤夜至此,腹中饑渴,想不到會在這裏碰到一個同窗!”

  “什麽,這同窗在此,我想齊王殿下肯定心有所騖吧!”

  “你們嘰裏呱啦的再說些什麽……,不吃麵條了?”

  王屯一聽他們在打誑語或者迷魂杖,什麽到延津就會出什麽驚喜或者意外,記的上回鬧花燈之時,這齊王和裴瓚還差點動起刀劍來。

  “王屯,你有所不知,齊王雖然不言,闇闥蹇意,其實是感懷故友之情呢?”

  “哈哈……,你這太史屈,真懂我之心呢!不過調侃歸調侃,這次本王真的碰到遊學同窗王處穆,其人向有膽略,不過也是孤傲之人!”

  司馬冏不禁搖曳了一下圓頷,似乎存有惋惜之情。

  “不瞞齊王殿下,我倒也相熟於一人,此人姓張名烏,乃為齊王司馬倫的一個內侍,充為參軍幕僚之職。”

  “這王子穆怎麽會與這趙王府的人搞在一起,難道趙王在收買潁川之高士,得以在其麾下任職。”

  儇然一鎖眉頭的司馬冏,想借機會跟王處穆打聲招呼,並且徵問他的一官半職,以及這麽多年來杳無音訊,互相攀談一番。

  隻可惜這人來人往,也已經是日出繇懋之時,周圍熙熙攘攘,箸匙盎盂、豆豉醬甕之間,香氣舌浞饌飲,恐怕很難有兩目相碰的機會。

  此時三大碗麵條已經下肚,自覺脛骨生力,疲倦已去了七分。

  “你們先去搴馬過來,我就跟那王處穆聊幾句,這實在是一次難得的相遇!不可錯過,否則往後也不知什麽時候可以再見!”

  王屯和太史屈一起邁出這店門畿,把那院中的馬匹牽到了門庭布幌的旁邊,並且透過窗楹木竇可以看見靠窗的位置。

  “王處穆兄弟,在這裏不期而遇,實在是千裏有緣,難得一聚啊!”

  司馬冏此話唐突一出,令王處穆頓覺音猶在畔,惆然間覺的這稠密人群之中,竟然會遇到多年不曾相見的同窗。

  他睜大眼睛凝視著司馬冏,立刻激情蕩漾,扔下匙箸,便歆然起身作揖道:“哈哈……,果然是齊王殿下,多年不見,在此相遇,真是匪夷所思啊!”

  “店家快點賜加座位,我要與司馬囧兄弟好好敘舊一番!”

  “不了,不了……,今日我剛巧有事,不易促膝長談,我看就言簡意賅,敞明心扉,互道故去將來即可!”

  司馬冏亦立刻回揖施禮,他心裏想的還是這王處穆來延津是所輯什麽。

  王處穆見司馬冏無意坐下一起好好敘舊,就搖頷歎息道:“唉!想不到難得一見,不能掣觴同飲,卻如白駒過隙,匆匆相別!不覺令人感懷惆悵,想當初你我垂髫懵懂,一起拜師學藝,這歲月荏苒,已是恍然昨日!”

  來到門庭旁後,見院中兩匹戰馬甚是雄壯,並且一個手綽丈八蛇矛,髭須環眼,身高八尺九寸的大漢,正在拍打鬣鬃卷曲發亮的馬背,不禁望而生畏。

  “不知王兄現在在何高就?今日不知何往……”

  “微臣現在在潁川郡任事,為郡守小小參事,由於前幾日剛好為延津花燈夜市,所以邀約了趙王府參軍內侍張烏,還有延津郡守的管襲一起欣賞花燈,遊曆幾天,現趙王去了洛陽,我等也正想去洛陽京都走走……,不知齊王殿下現在有何打算?”

  “哈哈……,本王就不瞞兄弟你了,我正也有此意去洛陽,一直在青州,也想去洛陽散散心!”

  司馬冏揶揄一笑,雖然對王處穆也算信任有加,但是一見有趙王府的張烏在此,便頓覺如同桎枑城隍,羈絆難行。

  “既然如此,何不同行啊!”

  “同行倒是可以,不過我去京城還是有點差事,到時不能和王兄弟一起遊曆京都!怕會掃了兄弟你的雅興……”

  “這去洛陽還有將近百裏路途,我看正好上馬闊談,至於進了洛陽城,那到時分別,也已足已!”

  被王處穆這麽一說,司馬囧也盛情難卻,便同意了結伴一起去洛陽。

  張烏和管襲見王處穆一直不曾過來,就也匆匆吃完麵食,並且喚店小二付了銀兩,並且那張烏認識太史屈,見太史屈在窗門口外人影綽綽,掣著馬轡在悠然自得的撫摸著夜照玉獅子。

  “這齊王麾下現在又有了太史屈,真是如虎添翼啊!隻可惜了孫秀和趙王啊!”

  幾步來到院中,張烏見司馬囧和王處穆還在家長裏短,並歡聲笑語,非常的情投意合,便站在一旁也不上去打攪。

  “張參軍,你可曾見到我太史屈……”

  還是近在咫尺的太史屈謙卑招呼,聲音如雷貫耳,令躑躅不定的張烏頓覺如鬆柏陣陣,不得不作揖回禮。

  “原來是太史屈將軍,剛剛分別於趙王府,今日又重逢在此,不免令人喜出望外啊!”

  張烏身擐紝織繡袍,頭束金笄垂巾,眼睛細長,留八字簡須,臉頰消瘦,麵容白皙,似乎猥瑣狡詐。

  “不知孫會公子有否記的我這個師父,所謂一日為師,難免總有分別之苦!”

  太史屈故意感慨,相對於這孫會公子來說,這張烏在太史屈的印象裏簡直是差之千裏。

  “孫會公子當然是朝思暮想於將軍的,隻可惜終需有別,不免令人感慨!”

  “現如今各自蹩躠而行,你回去代為轉告孫會,不必過於憯於過往,沒有我太史屈在旁邊,理應砥礪前行。”

  這樣聊了些碎語後,司馬冏也已上了馬,並言道:“今日與此與故友相會,就一起策馬而行,各位都上馬吧!往洛陽進發!”

  說完司馬囧鞭笞一響,馬便馳騁出了那院門,迤邐幾步路後,便進入了熙攘的街市大道,頓時車馬喧闐,人聲鼎沸。

  緩緩出了那街市後,來到樓宇毗鄰著的江河石埠之畔,已經是春風垂柳,啁啾花香。

  隻見船舫飄蕩,石圯欄柱倒映,羅裙衣袂,飄逸在陽光之下,甚覺旖旎粲粲。

  幾騎飛馬直出延津城垣,在茫茫綠茵上盡情快逸狂奔。洛陽城垣盡在眼底,雖然幾夜不曾榻寐,但亦覺神清氣爽。

  “這洛陽城幾年未來,果然繁華勝境,頓覺令人親切倍增!想起過往來洛陽之時,如曆曆在目!”

  王處穆不禁觸景生情,雙手掣轡按在鞍鞽上,緩緩進入城門,看盡街市樓宇崔巍,幰車粲麗,鮮衣紝裙,江皋石圯,已今非昔比。

  出了街市後,在分岔處司馬冏和王處穆則分道揚鑣,作揖辭別於馬上。

  齊王司馬冏依然疾馳而行,過了閶閭門進入宮殿樓宇,直接往西宮謝玖方向而去。

  曲荷流水旁的西宮,謝淑妃接到中書監華廙的告知後,匆忙辭別王愷、司馬亮、衛瓘等人,便攘袂輕跑,直往西宮而去。

  “齊王殿下,讓你久等了……”

  聲音人未到而先聞,司馬冏遽然回頭一看,見謝淑妃正攘裙摺袂而來,這白衿飄飄,蹵屣狂亂於宮殿硨磲玉石之上,興奮湛湛。

  到了西宮門閎外的石階上,互相侃侃而談,如一別三秋一樣,甚是蕩漾心扉。

  “謝淑妃,現在皇上究竟怎麽樣了……”

  司馬冏開門見山還是關心的是社稷廟堂問題,至於兒女情長、姻婭長短等消遣之時在談不遲。

  “剛才在中書省門外,那趙桀貴妃,氣勢洶洶的迎麵而來,居然把武安公主給打破了嘴,血流滿地!”

  到了西宮的檁桁榱木之下,撣去風塵,沏茶安坐,謝玖首先就說起武安公主被打之事。

  並且臉露觳觫神情,使司馬冏大為惱怒。

  “竟然如此歹毒,連皇上的女兒武安公主都會肆意踐踏!這到底還有沒有倫理綱常,我看這些牝人也太狂妄了,趁皇上龍體孱弱,攬用皇權,僭越行事,最後必自取其辱!”

  “可是,可是現在皇上在含章殿,被太傅和皇後掌控,典軍都是太傅的親信,無人可以進入深宮覲見皇上。”

  謝玖麵色憯憯,想起在軒階下的衝突,不禁又觳觫而抖。

  “先是汝南王司馬亮與我碰見,然後在掖庭撞見胡皇妃和武安公主,又見衛瓘大人……,去中書省覘看皇上剛下詔的詔書,不料已被何劭篡改,衛大人於是大怒,一劍就刺死了中書監華訥,嚇的華暠觳觫發抖!”

  “那這何劭呢?這人向來和太傅走的很近,可能就躲在含章殿!”

  司馬冏不禁揣測在胸,料定此人必心猿意馬,已被太傅楊駿收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