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楊駿私藏詔書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21:28      字數:5429
  皇後楊芷見狀,立刻大驚失色,顛顫著鬟發上的鸞龍雀釵,眼神恐懼擗慄的喊道:“皇上!皇上你可要保重啊!臣妾可不能沒有皇上,這國家社稷更不能沒有皇上啊!”

  幾滴泫淚趟了下來,司馬炎雙眸殢色茫然,覷視著楊芷悚栗蒼白的臉色,便揶揄一笑道:

  “慌什麽,世人總要有走的一天,即使是帝王也亦如此,至於江山社稷,朕也沒有什麽可以放心不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皇後你啊……”

  “皇上,你可要靜心休養,臣妾一直怊怊閔然,擗踴難安……,李獻,還不快扶皇上去含章殿,你們這些閹宦奴婢,紱冕襆襴,袨服玉食,到了這關節眼上,竟然個個都一無是處……”

  “皇上,司徒大人王愷在禦花園門口靜候!”

  楊芷正攘袂厲聲徴責時,突然一閹宦匆匆來報,言大司徒王愷已在禦花園外,正靜候在璀瑋的衡門木枋旁。

  “皇後,快扶朕一起去園門外,讓司徒隨朕一起去崇德宮,朕有事相托於他!”

  司馬炎一咯噔,好象還想起了什麽,卻意猶未盡。

  歘然又童心未泯的對皇後楊芷笑道:“這王愷當年和石崇賭誰富,朕還給了他幾株珊瑚樹不知他沒有忘記……,哈……,這司徒王愷,朕可是一心想讓他贏的,以免丟了朕母後家族的麵子!”

  出了禦花園,外麵的典軍校尉許孟和護軍參事伏胤也已令軍士執槊候列。

  “皇上,臣今日匆匆而來,才知皇上在禦花園,所以就立刻趕過來,為皇上高興!”

  “就這樣恢複了一點,這一時之庇護,還不知能撐多久……”

  到了崇德殿後,司馬炎便踏大殿門畿而入,自己由於一直在含章殿,好久未住崇德殿,似乎有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徑直走到龍榻旁,一摸錦裀龍褥,倍覺親切。

  “那個國丈楊太傅實在令朕失望啊!盡然趁朕身體枵羸,神誌不清時,讓朕移駕於含章殿,真是罪不可恕,如若不是看在皇後的麵上,朕真的想將他貶謫為庶人!”

  司馬炎看了看旁邊正一臉訕氣的楊芷皇後,無奈的頷首一搖,但心仍劻勷不安。

  “皇上,太傅也是出於為皇上考慮的,這含章殿幽靜闃寂,不似這裏喧闐,為了皇上的龍體計議,所以臣妾就讓太傅將皇上移駕的,所以這也跟臣妾之父一點沒有關係……”

  “好了,朕知道皇後向來孝敬國丈,父女私情也在所難免……,不計較這些囉裏囉嗦的事情了,好好讓朕休息一會!你也和其他人先出去,朕要和司徒王大人有話相敘,這些天以來,也沒有和母後親人聊天說話了。”

  楊芷亦無它法,這王愷乃是皇親國戚,皇上司馬炎有話相敘,就不好意思站在旁邊窺聽,就攘裙袂鬱鬱而出。

  “大司徒,朕前幾日命你去中書省何劭處,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皇上啊!微臣經過六宮掖庭時,剛巧碰上那中書監華廙,華廙說他去了明光殿皇後那,所以臣就暫時沒去中書省,不過據華廙提醒,那何劭和太傅楊大人都在明光殿裏……”

  “朕一直放心不下啊!後悔自己沒有提早將顧命大臣給選定下來,現在太子羸弱,那太子妃又毒辣心狠,朕怕有一天會有宮廷激變啊!到時太子司馬衷掌控不了朝局,不能撫內安外,震懾那些覬覦小人,蠅營狗苟之輩,真的讓朕揪心難捱啊!”

  “皇上也不用揪心於曩日往事,現在朝廷開國功臣都已亡故,如果皇上將權力付於奸佞之徒,那國將危矣,所以朝廷權力貴在製衡之術,如果集權就必將生變,現在太傅楊駿一直虎視眈眈,並另有所圖,所以才將皇上移駕含章殿的!”

  “所言極是,不過這汝南王司馬亮為何遲遲未到?”

  司馬炎自下了詔後,攀指默算這汝南王司馬亮也可到了這洛陽。

  “臣看皇上到時立刻宣中書令何劭、中書監華訥、華暠一起擬定詔書,令汝南王司馬亮和楊駿一起秉政,這樣就可以起到權力製衡,也可以使太子妃賈南風不能不有所顧忌,成三權鼎足,可保朝廷無憂!”

  王愷見司馬炎一直猶豫未定,見事早而處事緩,這必會給覬覦之徒有機可乘。

  “對!朕等下立刻宣旨意讓他們進殿,擬定此詔書,昭告朝廷之上,這此事就定已!”

  議完此事後,王愷先行告退,李獻則進來受命去了中書省。何劭、華暠、華訥等一起進了崇德殿,司馬炎立刻擬定詔書,讓司馬亮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都督豫州諸軍事,出京鎮守許昌,外加三麵懸掛的鍾磬之樂,六佾之舞。並封他的兒子司馬羕為西陽公。

  並且自己如果駕崩西去,讓司馬亮留於洛陽料理後事。何劭按照司馬炎的口述擬定詔書後,便帶著詔書回了中書省。

  出了崇德殿的閎門庭墀,廷閤森嚴,典軍校尉許孟護軍參事伏胤正率領禁軍在巡視。

  王愷也在大殿的翬簷楹桯下駐足守候,一見何劭出來,便和事先約定的中書監華廙跟在了何劭身後,悄悄來到了中書省。

  正不出王愷所料,到了中書省,那楊駿早早的在那裏等候,這何劭果然跟楊駿形影不離,沆瀣一氣。

  楊駿一看何劭遞過來的詔書,頓時大汗淋漓,雙手顫抖,並且將詔書藏入袖褾橐袪內,想直接去明光殿楊芷處諮諏商榷。

  “太傅,這詔書怎麽可以隨便竊取拿走?”

  “耶,原來是汝南王,怎麽尾隨本太傅於此,是何居心啊?”

  司馬亮聞聽這肆無忌憚的話語,頓時雙腮赬赤,眼啣怒火道:“快留下皇上詔書,否則休想從本王身邊走脫!”

  “皇後已有令,詔書遣本太傅詣往殿中,等會就拿過來,並且這詔書理應讓皇後過目再行擢定!”

  原來楊駿向來和司馬亮不和,並且很忌憚司馬亮,今一見司馬亮這三個字,便頭暈目眩,狂亂不羈。

  “太傅,你且慢,這是皇上的擬定詔書,應該藏於中書省,你怎麽可隨便竊取,不然本王立刻報於皇上,讓典軍校尉許孟和廷尉何勖緝拿與你!”

  王愷和華廙一見楊駿拿著詔書和何勖要去見皇後楊芷,便立刻挺身而出予以製止。

  正蹀躞不定之時,想不到皇後楊芷姍姍而來,並且後麵還竟然跟著貴嬪充華趙桀、車騎將軍楊珧、光祿大夫楊濟,還有幾個彪悍的後宮衛尉。

  “司徒王愷,你多管閑事,皇宮內事,豈可由你來插足幹涉!不若別怪本宮不客氣!來人,將司徒王大人給予攔下!”

  那幾個衛尉一聽號令,便將王愷等攔在中書省門楣外。

  華訥感到害怕,便急忙向前一步,要將楊駿手裏的詔書給捽過來,不料被何劭製止。

  “華訥,你知不知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再如此,休怪本大人無情!”

  “你們這樣是要招天譴的,華廙走,我們立刻去報於皇上!”

  “慢,要走大家一起走!”

  皇後楊芷見王愷如此執意,就索性帶領楊家之人一起去見晉武帝司馬炎。

  在崇德宮裏,王愷邁出門桯沒多少時辰,司馬炎就突覺一陣暈眩,立刻倒在了龍案上,李獻頓時驚慌失措,馬上將司馬炎攙扶到了裀榻。

  “吾命看來……,看來必將休矣!難逃……,難逃此劫厄運,乃為天數……,天數!”

  “皇上,皇上萬壽,定會沒事的,沒事的!”

  皇後楊芷到了崇德殿後,李獻觳觫唇齒的報於楊芷,言司馬炎已經昏睡過去。

  “皇上,皇上……”

  王愷立刻急步跑了進去,想不到被楊芷的幾個衛尉攔在了門外,並嚴厲嗬斥道:“王司徒,你還是省省心吧!皇上的事情用不著爾等操心,本皇後自會料理好的,可以保證,一切就皆按皇上的詔書辦,定不會出什麽篡改忤逆之事!”

  王愷亦沒有辦法,他也不知道司馬炎到底擬定的是什麽詔書,自己又不在場的,這些隻有中書令何劭,還有中書監華訥、華暠知道的。

  “好吧!臣也不參與此事了,不過真的替皇上擔憂啊!皇上的龍體如果再遭此刺激,哪還能受得了多時……”

  王愷大哭著離開了崇德殿的簷花空廊,被典軍校尉許孟和廷尉何勖看見,心裏本想上前作揖而問,但見皇後瞠目而視,便無可奈何的走開了。

  華廙見此,也閼製心中滿腔怒火,自己身為中書監,有責任保護好皇帝詔令,但現在獨木難支,孤單力薄,無法力挽狂瀾於既倒。隻能隱匿自己,以觀其變。

  到了皇上的龍榻旁,見司馬炎鼻息枵羸,楊芷便令李獻等閹宦將司馬炎又移駕到了含章殿。

  夜空刀月,雲翳縠紗,翬簷魴瓦的疊嶂殿宇,如逸峯般巍然星漢。

  司馬亮到了閶閭宮門,出桓圭玉棨於閽門卒吏,幨車便疾馳而入。

  盩厔殿宇的衢道空廊,在宮殿的館驛內暫時住下,檠燭銜光,揜菼昏黃。

  “不知皇上急詔臣來……,並顧命於太子司馬衷,可是這楊家族勢豈會讓權與我……”

  正怊怊憂慮之間,突然大司徒王愷,還有中書監華廙帶侍衛前來造訪。

  “司徒大人,二更時分來此,所謂何事?”

  “皇上已下詔你為侍中、大司馬、假黃鉞、大都督,就是想詔你入朝,權攝今後天下大事!”

  “今夜本王剛進宮,就一直想於此事,可是又怕太傅楊駿和皇後猜忌,反招不虞之禍……”

  “你隻有共同製衡楊駿,國家才可太平,今日我急急而來,正是提醒汝南王,此事不可多慮,否則必如同漢之何進!我先說於此處,明日再行商榷!”

  王愷進來時,見黃門侍郎李肇、殿中中郎孟觀,正在館驛外等候見司馬亮,所以為避免不必要的啻啻磕磕,就匆匆告辭於汝南王司馬亮。

  在含章殿,司馬炎終於在暈眩中醒了過來,李獻立刻吩咐從人給端茶送水、稀酏饔漿一起都放在了龍案上。

  並且呷啜了一些許,填充甚餒虛胃,司馬炎看了看輝煌燭火裏的含章殿,遂無奈的搖了搖頭歎道:“唉……,國丈楊駿,你何必逡巡如此,良苦用心呢!……”

  “你性格優柔寡斷,見事遲而不能決斷,你怎麽能統禦朝廷全局?正因為如此,朕才安排汝南王司馬亮為輔助於你,與你一起共理朝政,幫太子司馬衷揆務處理天下大事,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剛愎自用,反而不顧及自己的身上詬病,而行霍光、伊尹之事……,你將置自己於眾矢之的,這刀刃鋒鏑隨時會……”

  司馬炎倜然間停止了自言自語,他枵羸不堪,卻深深的閉了閉眼瞼,頷首又歎息了一會,見李獻一直不離開自己左右,遂向他耎耎的搖了搖手。

  “朕也吃了點這些食物,你令人端下去吧!等會把皇後和楊太傅叫來……,朕有話要說……”

  楊駿和皇後到來後,晉武帝司馬炎徵責道:“太傅,你知你自己否……”

  楊駿在龍榻前一驚,頷首一搖頭躬問道:“皇上,微臣不知……,請皇上示下!”

  遂用手扶著司馬炎的孱弱的左手,俯身近前扣問。

  “太傅,朕擢令汝南王司馬亮入朝同你共掌朝政,實為幫你,現在外有宗族權勢,並屯有藩兵,而內自朕撒手而去,恐怕會人心不穩,上下不安,朕怕國丈到時會獨木難支,身陷囫圇而不能自拔……,所以必須讓司馬亮共掌朝政,輔助太子司馬衷,一可以是宗族王侯擁兵臣服,二可以以安人心,懷柔天下,可以使國丈廣積人緣,不再受僭越譖言之禍害!”

  “皇上之言,雖然令臣感激涕零,但臣懼怕那司馬亮專權,到時掫起一端,將臣置於縲絏之地,則臣必招此戕害!”

  司馬炎聽之立刻擺了擺手道:“汝南司馬亮,為人尚為謹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有他共同輔佐,甚為妥當,朕近日已深思熟慮,各王侯當中,就隻有他為最合適也!”

  這時皇後楊芷走了過來,看了看楊駿那犯愁愴惻的臉色,便對司馬炎譖道:“皇上,臣妾以為那汝南王萬不可用,那司馬亮向來與國丈不合,這豈不是投虎狼而害群羊也!臣妾以為這事還請皇上再行計議,以免將來出了亂子,而遺恨千年!”

  司馬炎一聽無奈的點了點頭道:“這事就暫時擱置,容朕再好好想想……”

  “李獻……”

  司馬炎突然想起了閹宦李獻,似乎有事情相告。

  “皇上,李獻已回了崇德殿,等會回來再傳他吧!”

  “這雲翳遮掩,你們是蒙蔽朕的眼睛啊!”

  望著含章殿裏的帷幄錦帳,司馬炎頷首虛弱的歎息。

  其實那李獻剛才就被皇後楊芷給辭退了,令他不得回含章殿,否則必杖殺廷下。

  這司馬亮自館驛出來後,便先匆匆去了崇德殿,見崇德殿冷冷清清,門可羅雀,杳無人影。

  隻看到李獻坐在軒棧下默默垂淚,滿衽皆已濕透。

  “李大人,這是怎麽回事?皇上呢……”

  李獻抬頷一看,見是晉武帝司馬炎裀榻前啻啻磕磕,時常在喊的汝南王,慌忙擦去揞揜眼眶的朦朧淚滴。

  襴襆縠紗的從軒陛上遽然站了起來,並大悅道:“大司馬啊!你總算來了!這皇上現在在含章殿,說好聽點是移駕,難聽點就是將皇上軟禁起來啊!”

  “李獻,這不能隨便在殿中胡說啊!這宮裏人多眼雜,萬一讓太傅和皇後知曉,這可是要招致殺生之禍的,本王看你還是別過於憂慮,一切自有天數!”

  汝南王一聽李獻之言,就知道自己已被楊駿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不可不拔芟,所以必須謹慎從事,以觀其變。

  “唉……,汝南王,這事情沒那麽簡單,皇上的詔令不日將會被篡改啊!”

  “篡改……”

  司馬亮一閃眸思,立刻想起昨夜司徒王愷的話來,這中書令何劭竟然將詔令,給了太傅楊駿,很可能是將詔令私壓下來,圖謀篡改。

  “本王現在立刻去中書省那徵責鞫問,查明情況後與司徒大人王愷再諮諏計議!”

  過了六宮掖庭,這妃子都驚慌失亂之中,都似乎不見司馬炎騎羊車來幸之,心裏正揣測不安,貴嬪胡芳更是如此,雖然自己也是偷偷跑出府院,選女充宮而進宮殿的,但自己畢竟是鎮安大將軍胡奮的女兒,還貌美如花,佳娢庭芳,深得司馬炎的寵幸,還生了個武安公主。

  “汝南王,踽踽獨行去哪裏啊!”

  胡芳見汝南王司馬亮形色匆匆,並且身後還跟著兩位驍騎校尉,長的髭須方頜,形貌慴人。司馬亮抬頷眸瞟,見是貴嬪胡芳,身旁還側倚著嬌顏韶秀的武安公主。

  “哈哈……,原來是胡貴妃,這六宮之地,如今怎麽也篳門圭竇,茨之生草……”

  “至從陛下有了皇後,還有那充華趙桀嬪妃,皇上就開始變了心,以前皇上還隔三差五的臨幸於妾,想不到這好日子是一去不複返……”

  胡芳為人明哲保身,但性格剛倔,不為兒女情長左右,這六宮之爭,互相傾軋嫉妒,她卻視若青燈麈塵,一直不以那嫠女之寵而耿耿於懷。

  “這幾天殿中大事,胡貴妃已有耳聞了吧!現在本王正要去中書省和含章殿……”

  胡芳一聽,鉤蓮蹴鳳,溫庭流慧的嗢笑道:“本妃願意為汝南王侍駕,一起去那中書省和含章殿過問!”

  “胡貴妃,這是要折煞窶陋小人,身為後宮翹楚,深得皇上寵幸,這紆尊降貴,實在讓我司馬亮擔待不起。”

  司馬亮頓時慌亂,如今這後宮都亂了套,就因為皇上一病,也人心惶惶,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