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司馬荂離間計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21:28      字數:4999
  “太史將軍客氣了,隻是樗櫟無能酸儒而已,將軍才是名冠天下,誰不知將軍在幽州城外的棧門關,單騎斬殺孛紮木,與公孫浪大戰一百多合,令鮮卑慕容聞風喪膽!”

  “隻可惜鸞鳳棲於烏雀之下啊!”

  突然劉輿起來也飄若一翩,提興而起,言孫秀乃是個鑽營奸邪小人,盡然會得到太史屈的英雄猛將。

  原來前幾日石崇從趙王府回來後,便將自己在孫秀那裏所見所聞,留有餘地的告知了好問的劉輿。

  不過這太史屈之事,出於一種嫉妒,或者是睥睨不平,就和劉輿還共論了一番。

  太史屈也盛情難卻,就在那亭台樓閣裏安坐了下來。

  石崇一陣高興,見太史屈終於可以掣觥共飲,便吩咐內侍扈從去喚幾十個美女來跳舞助興。

  王敦一看石崇又以美女來飲酒取樂,雖然心知肚明,但亦不覺觳觫寒栗般徐徐襲來。

  劉輿不太會喝酒,生怕美女又被石崇刲殺,不禁亦心驚肉跳。

  “太史將軍請,這裏初夏時節,亭台樓閣之上,釃酒盡興,勃發激情,談笑闊論,定可心神曠怡!”

  “是,是,石大人乃重情信義之人,在下太史屈與此間同樂,實為幸甚啊!”

  太史屈祇恪恭敬,攘袍安坐下來之後,歘然見有一群美女嬉笑著蹁躚而來,個個出落的如花似玉,膚如玉脂,擐蜚襳裙褵,簪衩妍絛,飄袖微颺,並且有幾女止步於楹榭幾案前,摻摻之手上管籥塤篪、匏笙瑤箏,神態恬靜自如。

  “時初夏金穀姍,何必逡巡惆悵,樓宇雕砌,木圯若嶼,蝶飛薄翅嬌花妍,兩情深為同闕……,城裏同相摯,抱遊北風頌。

  至顧柔情似水,何若珊瑚昱耀,若在天廓瓊崖,翥翔比翼,天夢華……”

  瑤箏絃歌,翩翩起舞,楹榭樓閣,偕同後宮。

  “王都尉,來,一起同飲此杯!”

  王敦本來就與劉輿一起飲了幾分,所以自覺身輕搖曳,就掣杯婉言而拒。

  “不勝酒力,已頭若負山,屨履薄冰……”

  “你這王敦,尚不留我情麵,何理之有?”

  太史屈見狀,連忙掣杯相迎道:“我今日遣送馬匹而來,還未代孫會公子表示謝意,現在正好,我代公子敬石崇大人一杯!”

  “哈哈……,我激王敦乃為詐也!這王敦在齊地琅琊郡有一莊院,院中有幾棵高七八丈的桑樹,枝繁葉茂如麾蓋,有人見之誇道這必出貴人……,如今貴人在此,當同飲一醉!”

  “石崇兄,我王敦乃樗櫟之輩,不可聽取外麵的誑言風語,今日太史將軍在此,鄙人就開懷暢飲,以表對將軍的顒慕之心。”

  說完王敦掣起商觚,挽袖舉樽於太史屈身前,然後抬脖驟入。

  “這王敦,乃當今皇上的賢婿,在朝廷上名望顯赫,故常來這窶陋寒舍,縱橫捭闔,以酒抒情!”

  “王敦家世顯赫,其伯父王渾,其父王鯤,堂哥王戎、王導,其弟有王翊、王承,皆為琳琅珠玉!無不令人盛讚!”

  劉輿也據案而諛王敦,令王敦慚怍恧恧,搖頷摽袖。

  “今日來此,如沐春風,借孫會販馬之事,而得賢士相敘,真是前所未有,在下太史屈一向剛毅盡忠,前為故主齊獻王司馬攸,而如今卻漂泊於孫秀帳下,甚是歎歲月喈籲,人生無常!”

  “將軍何必如此,將軍有萬夫不當之勇,殺鮮卑驍勇猛將孛紮木,已經威震天下,無人不知,今受孫秀桎梏,如鳳鸞欺於烏雀,甚是令人為將軍扼腕歎息。”

  王敦見太史屈悶悶不樂,麵有窘色,知其心有壓抑,如珠玉入於涅中,甚是惋惜。

  “今在此,以飲酒為樂,何必憐憫那些糟粕之事,歌舞之上,金穀園中,憾當以慷!”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

  石崇說完這些話,王敦和劉輿不知不覺的吟誦起曹操的《短歌行》。

  正互相濃情蜜意之時,劉輿卻托詞不甚酒力,要暫時去後院閣樓歇息。

  不料石崇臉色遽怒,飄須抖顫,急喚左右侍衛,要斬這蹁躚歌舞的美女。

  “給本大人拖上一個來,先剟其手腳,以激發各位酒興,如若沒酒,何為大丈夫!”

  兩個侍衛一聽號令,便手執利刃,洶洶而至於美女身旁,嚇的十幾個美女頓時麵色蒼白,尖叫慟哭。

  太史屈一見石崇如此嗜血殘忍,對家奴婢女如此草菅人命,遂奮然而起道:“在下知石大人乃金穀二十四友的名士,又簪纓閱閥,今因劉輿大人酒量不甚,何故如此暴虐剪殪於府中歌舞美女,這非大丈夫所為!”

  石崇一見太史屈正麵紅耳赤,手掣腰間的龍驤寶刀,覺自己已經失態,便赧然道:“這是調戲於王敦、劉輿兄弟也,時日常有,今番因酒失言,還望太史將軍不計本侯的過失,實乃酒後行亂矣。”

  “對,對,太史將軍息怒,石崇是仁德之人,純屬酒後與我等戲言,以美女祝酒相戲爾,太史將軍不必因此遷怒,稍安勿躁,我和劉輿代石崇大人賠罪,敬太史將軍一杯!”

  酒後闌珊,石崇由於殺美女勸酒已成為常例,所以今日劉輿敗酒之興,激起了石崇對美女的殘忍嗜血。

  “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你等奸詐,還為仁德忠義!在下太史屈雖然身份卑微,子夏懸鶉,但正氣凜然,不屑於道貌岸然之人為伍,告辭了,還望劉輿和王敦大人見諒!”

  太史屈起身恚忿而走,不留一點袖袍上的酒水麴漬。

  “這……”

  石崇很是尷尬,想不到自己的這一時疏忽,竟然會讓太史屈勃然大怒。

  “大膽,爾等茨藿之輩,敢對石大人無禮,今日就讓你有來無回!”

  亭台外幾個侍衛一擁而上,攔住太史屈在軒階欄棧下。

  “哈哈……,簡直是以卵擊石,今日本將軍來此園,乃是賓客,所以還不想讓你們的石大人難堪,否則如若一意孤行,則必梟首剄臠於須臾之間。”

  “奴婢皆願為石大人赴死,請太史將軍不因閔閔可憐奴婢,而悵然離席,如若如此,我等皆為齏粉矣!還望將軍收納悲憫情緒,歸於複坐,不因此而絕石大人慷慨之請,顒慕將軍的軒宇驍勇,如此等於憐憫了我等卑賤之奴婢。”

  其中一個美女挹袖而出,屈膝作揖於太史屈跟前,額頭尚有泫泫汗珠,在暮日下昱耀。

  “石大人雖是天下首富,揮金如土,能以斛金而收羅天下美女,但與我太史屈而已,乃形同陌路,不屑於此為伍,爾等玉膚妍麗,歇身於此,誤入歧途,實為悲歎!”

  說完太史屈昂首闊步走下軒階,但那幾個侍衛亦氣勢洶洶,不肯讓道,太史屈回眸睨視石崇道:“若如此,休怪本將軍不諳賓客之道!”

  石崇酒已醒了大半,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並用手指著侍衛道:“還不動手給本大人殺了那幾個侍女,至於太史屈,隨他走就是,何必如此留於此等不知上下尊卑、狂妄不羈之人!”

  “石崇兄弟,你且息怒,我等寬慰於太史屈將軍,今日飲酒在此,本應歡天喜地,契論闊談,何必互相至此,傷了和氣!”

  王敦和劉輿立刻走到太史屈跟前說道:“將軍就此留步,不要讓石崇大人難堪,因一時酒後失言而彼此心存芥蒂,這實屬令我等下不了台!”

  “就此告別,我太史屈眼裏容不得沙子,二位大人,容在下日後登門向你們道歉,寒了這亭台的酒興……”

  “你們給我讓開,不然可別怪本將軍手裏的龍驤寶刀!”

  那幾個侍衛看著石崇的臉色,並無什麽詞意,就仍然對峙在太史屈周圍。

  太史屈見自己禮節已到,遂拔刀輕輕撥開侍衛的樸刀。

  這幾個侍衛一見太史屈敢於亮刀,便亂斫刺洶洶而來。

  隻聽幾聲雜亂的金屬觸碰,如銅鉦鍠鍠,敖嘈聒耳,幾個侍衛手裏的刀皆飛出十幾丈之外,並且直眉睖眼的的看著太史屈,還不過神來。

  太史屈輕輕一個遽跳,飛出幾丈遠,到了那石圯近畔,走上石階,往府外而去。

  “這個太史屈,太不給本大人麵子了,就為幾個卑賤女子,而麵有忿色,欺我太甚!”

  石崇無奈的望著太史屈的背麵,倏然間消失在樹葉繇懋之中,據案而憯。

  “給我把這些女子的都統統殺掉,已泄吾恨!”

  那幾個目瞪口呆的侍衛被石崇大聲一咆哮,遂醒悟了過來,立刻提刀衝向那些侍女,手起刀落,頃刻間倒於血泊中,含香隕落,袨服袛裯皆刀痕皴裂,慘叫寰宇,卑憐玉隳。

  “唉……,如此,太過了,石崇兄弟!”

  劉輿泣淚,悔恨自己因不勝酒力,一時拒杯於石崇而招如此。

  “哈哈……,劉輿兄弟何故如此,石崇這是雅興而為,暴虐殄殪於自家府院的家奴,與我等何以相幹!繼續……,繼續喝酒……”

  殊不知自己也是醉意之中,尚不知天昏地暗,刀月已在槎椏枝岐。

  太史屈出了石崇的府院後,騎上夜照玉獅子,手綽紅纓鏨金槍,鞍鞽上係好盛珊瑚樹的大木櫝,和幾個已在門外候著的軍士,往鄴城瀟瀟馳騖而去。

  到了鄴城已是夤夜,刀月和微風共闌,下了鞍馬後,便直入自己府院,褫去錦袍,解下冠紘,就熄滅檠燭熒火,等待昧爽天明。

  孫會很是高興,手裏端詳著那九株熠熠發光的珊瑚樹,臉上大燦如虹,並且盛讚道:“看來石崇大人對馬匹非常滿意,竟然還多貲出一株,實乃抬見我孫會之舉啊!”

  太史屈抿嘴一笑,不予搭理。

  “下次如若再有此等生意,那我孫會將是鄴城的首富!”

  不料司馬荂進來,見木櫝旁竟然冒出昱耀,射的他頭昏目眩。

  便驅步上來覘看,孫會一見立刻將幾株珊瑚樹藏於袖袪中。

  並且怕司馬荂覬覦自己的寶貝,便睥睨說道:“學著點,這是經營之道,不要心有旁騖,有本事自己去獲取,不要因上次禦裘之事而害了趙王!”

  “你……,你不要狂妄自大,你能如此,還不是歇息於本公子的家門下,沒有我父王,你們孫家什麽都不是!竟然還大言不慚的胡說八道!”

  “什麽胡說八道,瞧你那眼珠,覬覦我這珊瑚樹,你心裏自己明白!”

  孫會把珊瑚樹藏在了木櫝裏麵,然後昂首大搖大擺的進了後房。

  司馬荂氣不打一處來,正看到太史屈坐在旁邊,手裏正用綈繒碎布擦著龍驤寶刀的刀刃和刀鞘。

  便走到太師屈近前,靨笑滿春,低聲下氣的說道:“明日我要行以拜師禮了,徒兒在父王麵前大大美言了師父你,父王很是高興,正準備把你收為他的帳下!”

  太史屈一聽,不覺一陣嗤笑,根本不理會這舉止輕佻,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

  “昨日師父你去南皮送馬之時,洛陽來信使了,說關中有羌、氐部族作亂,侵擾關中,黎民苦不堪言,並且鏖戰三天三夜,圍城關中,這關中命懸一線之間,皇上詔令我父去守關中,為征西大將軍,隻奈我父王正猶豫不決,心歎無將可前派,所以到現在一直悶悶不樂!”

  太史屈頓時眼睛放出光來,看著司馬荂猥瑣不堪的樣子,便抬頭蹙眉瞟覷的問道:“那公子今日說話的意思是……”

  司馬荂已經看不慣孫會的那高高在上的得意忘形,就心裏盤算著要讓太史屈離開孫秀,而在父王帳下聽命。

  如今趙王已經有心讓太史屈,從孫秀那邊給調派過來。就想了一計策,讓太史屈去鎮守關中,離開孫秀的縲絏桎梏,還讓孫會因此而無有所恃,不再嬌縱蠻狠而貶低無禮自己。

  “師父可以去鎮守關中!徒兒已經舉薦於父王了!”“那若孫秀不同意呢……”

  “父王有命,孫秀豈可有違。”

  “我看如果我去關中,這路途遙遠,水土尚不知服不服,也有所顧慮,不過既然是趙王有令,那也是無可奈何,如今公子的意思是讓我離開孫秀,那為師也得有條件,就是鎮守關中兩年後,我乃不在是孫秀的帳下之人,亦不受其管束,乃為自由之身,一切隨我而去!”

  “這……,不過徒兒會跟父王拚力相說的,將軍以此為行,一可以讓天下人盡知將軍乃是忠義兩全之人,絕不是薄情寡義,二來也可以擺脫那道貌岸然、心肺?石的孫秀,從此不用屈身侍奉於他的麾下!”

  司馬荂知太史屈一直不曾離開趙王府,乃是因上次孫秀顒慕太史屈,所以將司馬冏等人放於青州齊王封地,以太史屈作為自己帳下聽用為條件,而今已有半年,太史屈知孫秀乃是奸佞無恥小人,但有言在先,如果一走了之,怕天下人恥笑自己也是無信義之輩,所以一直如虯龍蟄伏的不曾走脫,等待時機再行計策。

  如今司馬荂大公子正有此意,這真是千載難逢,所以就同意以鎮守關中為報趙王的條件,從孫秀那裏走脫,最後回到故主齊王司馬攸之子司馬冏的身邊。

  “好,既然如此,那全聽司馬荂公子的安排!”

  太史屈難捱興奮,遂同意了司馬荂的一番肺腑之詞。這趙王正躊躇之時,見公子司馬荂正將太史屈引薦到此,不禁眉開眼笑,歘然據案屈膝而起。

  攘袍迤邐而出,蹵舄於太史屈跟前,並溫凊萬分的賜以厚座,侃侃蘊藉而道:“這次洛陽來了皇上的詔令,要本王去鎮守關中,為征西大將軍,本王現在年事已高,所以尚隳於此事,至於這征西大將軍本王權且領了,而鎮守關中本王看就倚仗將軍你了!這樣豈不是一石二鳥,兩全其美!”

  “父王,昨日兒臣尚有幾言缺漏,不曾愬於父王,那太史將軍現為孫秀部下,但孫秀一直耿耿於懷,不同意將軍親征關中,踏平羌、氐部族,所以太史將軍今日說起此事,兒臣為此也為太史將軍和父王焦慮!”

  “何所焦慮,這個孫秀原本就是為父的一個侍寵,仰仗著父王對他的恩德,竟然敢對本王抵觸,如若如此,父王必嚴厲斥責於他!”

  “父王,太史將軍與孫秀心有芥蒂,雖為孫秀帳下,但太史將軍乃傾心顒慕父王的仁德,所以才願意出征關中,隨父王驅使,甘為先鋒,以報父王!”

  司馬荂為了搞垮孫會,還有那孫秀,把太史屈從其身旁走脫,就絞盡腦汁,使盡渾身計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