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史將軍送馬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11:48      字數:4394
  這孫會早有耳聞那石崇的金穀園,周圍幾十裏內,亭台樓閣,迤邐水湖,石圯瑰麗,啁啾清逸,魚躍荷塘,並且用珍珠、瑪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貴重物品,把園內的樓宇裝飾的金碧輝煌,宛如宮殿。

  正怡情之間,突然一個內侍來報,說司馬荂公子來見孫會,正在府門外階候。

  孫會一聽是司馬荂來見自己,心裏一思忖,知必為師父太史屈的事情,這幾日孫秀曾對孫會說起司馬倫要讓司馬荂,亦拜為太史屈門下。

  “孫公子,何人來一起共賞此樂啊!”

  石崇見內侍在旁嘀咕一陣,孫秀臉色有點慌赧,遂知肯定有人在外麵來訪。

  “是趙王的公子司馬荂,隻是經常來往戲數走動,所以今日湊巧!”

  “那就讓他一起進來,何必因我而遲疑不決!”

  孫會就讓內侍去請司馬荂,一起來觀賞歌舞。

  這司馬荂為人輕佻,紈絝性隳,到了廷堂上後,見孫秀旁一陌生人錦衣玉帶,風姿偉懋,光彩照人,並且頷首溫和。

  以為是孫秀的一個新任幕僚掾屬而已,也不過於行禮以示賓朋之節,反倒是和孫會嬉皮笑臉,舉止輕佻的胡言亂語。

  “孫會,今日你這歌舞之後,那些美女挑幾個送到本公子的府上!”

  “去……,你給我待一邊去,今日隻管飲樂,不許談其他事情,否則別怪我孫會沒脾氣,一概下逐客令。”

  “哦……,你有脾氣了,你就不是個販馬的,今日要不是我父王讓本公子來找你談事情,本公子才不上這個鬼地方,來這裏是我司馬荂看得起你!”

  司馬荂見孫會對自己無禮,心甚鬱悶,便用手戳著孫會的鼻子,大行肆虐起來。

  “誰在這裏喧鬧!”

  隻見孫秀人影如巉岩一般,在不遠處黑壓壓的站在瓦甓門桯外,孫秀剛好和太史屈一起閑逛在府院庭墀處,過了幾道衢廊曲折,石圯湝水,見不遠燈光璀璨,琴聲嘹亮,舉目一看,原來是公子孫會的府上,就和太史屈一起輕步察看過來。這刀月懸空,雲翳輕飀,岫層森然,梧檟拏雲,槎椏葳蕤。

  觚棱翬簷下的籠燈開始燭火熒熒,饌酒酣暢在趙王府上,白天石崇和孫會一起在鄴城的西麵馬市裏,挑選上等的西域良駒,雖然石崇也是順路而過,隻是囿於上次來孫秀的府上時,見孫秀的公子孫會騎有驊騮良駒,手拿雙戟在馳騁揮舞,遂不禁拍手稱快。

  “孺子近日大有長進,能手提三百斤石鎖,在這院中急奔三圈而不歇!”

  石崇早有耳聞那孫秀公子如同侏儒,個子短矮,並且樣貌醜陋,還羸弱骨瘦,今日一見卻令人匪夷所思。

  “這公子孫會必有良師指導,不然不可能有此勇猛威武。”

  “哈哈……,安陽鄉侯果然好眼力,此孫秀的公子,師父正是孫秀帳下的一猛將太史屈!”

  趙王司馬倫剛好在旁,聽石崇這麽一說,便見縫插針,在軒階上袨服簪冠,侃侃而談。

  “太史屈,莫不是獨騎斬殺鮮卑慕容臣相孛紮木的太史屈……”

  “正是,石大人想必早有耳聞!”

  “哪裏,哪裏,隻是在中宮殿中,聽賈謐侍中大人有過說起而已。”

  石崇見司馬倫乃是個智識淺薄、行為傲慢的樗櫟之輩。

  但囿於其是簪纓門閥,與司馬炎是叔侄關係,地位顯赫,所以也尚有顧忌,就從當權宜苟合。

  當孫秀站與黑簷下的門外時,孫會便立刻攘袂而起,先用手一擺褾袖,那些歌姬就屈膝而退,便屨履倥傯到孫秀近前,愴惻言道:“父親不知何所事情,來這裏令孩兒不知所措!”

  “今日有何客人在此啊!竟然撫琴且歌舞,殢於庸脂俗粉,不思進取……”

  “父親,是公子司馬荂,還有安陽鄉侯石崇侍郎!”

  “孫大人,今日公子曾對我說起過那石崇,說有西域良馬在西城,特來西城走訪走訪!”

  一旁的太史屈見孫會麵有窘色,並且大汗淋漓,所以就站出來替孫會下了個台階。

  “既然如此,為何及時不與父親說起,而自作主張,今日貴客到此,應該與父同樂。”

  這麽一說,孫會頓時雨過天晴,心裏大悅,幾步進入大廷堂,又揮手之間,那十幾個美女又蹁躚起舞。

  “石大人來此,我孫秀有失遠迎啊!”

  “哪裏,哪裏,幾日去了西城一觀馬市,所以來不及去孫大人府上,鄙人見孫會大公子擅於相馬,所以上公子府上特來登門賜教!”

  “哈哈……,孺子能得商賈巨富石大人的抬見,那是我孺子的榮幸啊!”

  “師父,你也剛好來了,否則肯定要遭父親的鞭笞毒罵!”

  “這純屬意外,你父親對你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對其他人則剛好相反……”

  孫會一聽太史屈的話,心裏亦舒暢了許多,再說沒有太史屈的銀兩提供,自己在西城的販馬生意不可能做的風生水起,所以心裏對太史屈是感激不盡的。

  孫秀和太史屈坐定位置後,木柁懸垂荻枵薄,幾案上觴酒豆肉,貯盞薌蓼麴豉,香縷清逸,散馥騰熏。

  “石大人,今日特來西城馬市走訪,不知是否盡興!”

  “今日去西城馬市,果然見馬匹雄壯,非關內馬可以媲美。”

  石崇一見孫秀旁敲側擊,想窺探自己來相良駒的目的。

  “這西城之馬乃孺子與鄴城的富家子弟,一起經營的馬市,所以石大人如果需要馬匹,盡管讓孺子去挑選就是了!不必事必躬親。”

  孫秀說著便晲視旁邊的孫會,孫會正在一心饌酒賞歌舞。

  “南皮和鄴城也就間隔幾邑,所以來去還是挺方便的,今日之行,與孫會公子在西城相遇,公子經蓺機巧,精思雀釵,令石崇盛情難卻,就來府上談笑豆觴!”

  “孺子隻擅於相馬,其餘實是令人寒磣!”

  孫秀不覺情緒憯憯,酌酒之間似乎怏怏不樂。

  石崇也知孫秀乃虛偽狡詐之徒,現在依附於趙王司馬倫,如同灰雀氅上鳳鸞,禿鹙翥同隼雕,其勢如同司馬倫的心髒肺腑。

  不過睇視那孫秀的下座,頭戴簪纓冠冕,紅色幅巾裹於胸前,外麵錦袍玉帶,麵若塗珠,氣宇軒昂,威風凜凜。

  心裏不禁一思忖:“此人莫非正是孫秀的帳下,斬殺鮮卑孛紮木,使三百多斤百鳥朝鳳槍的太史屈……”

  “今夜宿於孺子孫會處……”

  “不了,今夜我去館驛下榻,已與鄴城郡縣有言,所以不勞煩孫會公子了!”

  “父親你要走,先走吧!這裏孩兒還有事情和安陽鄉侯諮諏商榷!”

  孫會這才稍微醒悟過來,自己囿於這些善於撫琴和起舞的美女,嬌波流慧,佳娢庭芳,卻疏忽了石崇的裀藉床榻。

  “那我就先告辭了,孺子好好陪陪石大人,怠慢了唯你是問。”

  孫秀起身行禮作別,太史屈靨笑向石崇會意,並也起手作別。

  走出廷堂後,石崇的內侍從後門進來,告知幨車都已經備好,可以去郡縣館驛。

  孫會和司馬荂也覺困意頓襲,便擺手讓歌舞管籥停歇散去。

  “石大人,馬匹明日小的叫我師父太史屈,親自給大人押送過去!此等烈馬不同尋常,所以還需我師父的幫忙!”

  “你師父就是剛才的那位……”

  “位於父親下座的就是小的師父!”

  “孫會小子,你想的倒美,翌日本公子要行拜師大禮,你還想麻煩太史屈師父,真有你的!本公子即刻去告訴父王,把你逐出趙王府,讓你這臭小子不懂禮法,沒有上下尊卑!”

  司馬荂一聽孫會讓太史屈給他送馬去,簡直是在褻瀆太史屈的威名。

  “孫公子,我也該走了,不過你想叫你師父替你押送,那孫秀恐怕一萬個不會同意的!”

  “怎麽可能,我師父對我恩重如山,一向不會難為我的!”

  石崇微微嗢噱一笑,拍了拍孫會的肩膀道:“你有提三百斤石鎖在院中奔三圈的能力,不氣喘籲籲,就你那骨瘦如柴,風起亦可搖晃的身子,如今都能如此,你父親會讓身邊的猛將離開鄴城……”

  說完石崇把八株珊瑚樹,吩咐兩個內侍扈從給放進了木櫝。

  然後走出了廷堂府院,回郡縣的館驛去了。

  司馬荂也接著回到了自己的府院,想著第二天拜師的繁冗細節,不由一聲喟歎:“以後與孫會一起練習,那將是天天得看著這個惡心的家夥麵孔,還一臉的倨傲和自以為是!”

  一夜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昩爽來時,啁啾在府院的梧檟大樹上,破晨的暾日,在雲曉間開始昱光閃耀。

  趙王司馬倫正座於趙王府的廷堂上,太史屈也和孫秀一起進入門畿,作揖行禮於司馬倫。

  內侍領著司馬荂也從後門出來,那司馬荂昨夜酒後過於興奮,似乎不曾睡好,正哈欠不停。

  被司馬倫看見後一頓臭罵,頑劣之徒,不學無術,舉止輕佻,把司馬荂詈訶的耷拉成犬狀,神色如醯醬麴豉,怏怏不樂,心裏牢騷滿腹。

  “孺子不求上進,茸闒窶陋,以後就全仰仗太史將軍的教誨了!”

  話音剛落,正籌措著為司馬荂行拜師禮之時,突然有內侍來報,說孫會口吐白沫,躺在床上翻滾嚬呻,這讓孫秀歘然間驚嚇出冷汗來,急忙如犬吠狴犴般踉蹌著跑了出去。

  到了孫會的床邊時,見孫會麵容煞白,口吐白沫,眼珠魘鬼一樣,孫秀立刻傳府內太醫來就診。

  太醫一把脈,言道乃是體虛氣血不足所致,需靜養時日方可痊瘥,然後開了藥方下去,孫秀一聽總算鬆了口氣,不恍片刻,孫會寤後拉著孫秀的袍裾說:“父親,今日需要送馬去南皮,孩兒現在這樣無法送過去,還是讓師父代孩兒此行吧!”

  孫秀還未在驚魂中醒過來,用帨帛擦著顙汗涔涔,並同意了孫會的請求。

  趙王司馬倫也無奈,就暫時撤銷了著拜師計劃,令選時日,再做計議。太史屈按照孫會的意思,便把那些烈馬送到了石崇的府上。

  石崇一見果真是太史屈送來的馬匹,高興的簡直要手舞足蹈,還暗暗誇讚孫會這侏儒,竟然果然能把太史屈,從孫秀緊縶的縲絏裏給放開手來。

  太史屈進入這璀瑋的觚棱大殿後,不禁讚歎這裏的鬼斧神工,衡門楹壁上銜著焱焱發光的珍珠,兕角雕琢的裝飾,令人眼花繚亂,琥珀和象牙比比皆是,琳琅滿目,數不勝數。

  石崇先拿出九株珊瑚樹,這珊瑚樹昱日璀璨,枝懋撫疏,櫛比珵玉,宛宛摺揲。

  太史屈對這瑰麗昱耀的南海寶藏,雖然一時飴如餞蜜,但轉瞬間雲翳出岫。

  “這九株珊瑚樹乃是這些烈馬的財貲,連同這木櫝一起收下!”

  石崇吩咐內侍都打理停當,交付於太史屈。

  並且想邀請太史屈遊覽一下金穀園,這金穀園的名字,乃是出於金穀二十四友的金穀兩字。

  太史屈本來就納悶,這孫會曾說過馬匹的銀兩由八株珊瑚樹代替,怎麽突然多出來了一株,正猶豫不決時,見石崇有心讓自己觀賞金穀園,就同意了這個盛情。

  金穀當年景,山青碧水長,樓台懸萬狀,珠翠列千行。

  進入金穀園後,果然是繁花似錦,桃花灼灼,柳絲嫋婷,亭台樓閣遙相呼應,甚是美奐絕倫。

  “太史將軍,請到裏麵觀看!”

  石崇一邊介紹美景,一邊觀言察色。

  見太史屈威風凜凜的一員猛將,對金銀不甚感興趣,卻對這金穀園的美景頷首詠歎,這讓他反而感到太史屈乃性情獨特之人。

  經過一道盩厔山水的衢廊簷木,見石圯棧軒,曲荷塘香,蝴蝶振翅,太史屈複又悠然讚歎。

  正恍如隳落那仙氣美景之時,突然籥以雅南,塤篪相合,歌聲瑯瑯,且笑盈而來,談吐清越,太史屈循音而瞟覷,原來不遠一亭台楹榭,正有兩個鮮裝袨服,綸巾飄逸的士人,在一起賞匏笙瑤箏,且悠然饌酒取樂。

  “這乃名士王敦和劉輿,今日剛好來此赴宴!”

  石崇一見太史屈正舉目相望,就捋須歆然而薦。

  “王敦,這王敦乃是王寔之子,王戎堂弟,精讀《左氏春秋》,閑情雅致,今日能見到此等名士,真是在下太史屈的榮幸啊!”

  “不如一起饌飲幾杯,憑將軍的神武,足可以讓亭台大放異彩!”

  王敦見石崇走了一段時辰,現在才姍姍而來。

  正納悶想排斥鬱悶之時,掣匏樽商觚飄然下木階,才看見一個麵若冠玉,氣宇軒昂之人正踏步而來。

  “這是太史屈將軍,這是駙馬都尉王敦……”

  “久仰大名,王都尉乃是洛陽的名人,皇上的賢婿!真是一見令人傾心顒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