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司馬倫禦裘案
作者:
村峻朗 更新:2022-06-04 11:48 字數:4901
“齊王,你難得來洛陽,路過延津,我看就還是賞過這花燈在走吧!”
見衛宣犯有難色,司馬冏也不好推辭,所以就陪著一起繼續賞起了花燈。
賞完花燈後,衛宣邀請司馬冏去延津郡衙府院入住,被司馬冏婉言謝絕,便分手各自散去。
司馬冏和王屯到了客棧後,心想剛才的虛驚一幕,在床榻上輾轉反側,見燭火殘憯,亦覺憂憫難捱。
便起身叫醒了王屯,言夤夜出發,離開客棧,出延津,速回青州。
正馳騁出城門,見洛陽方向黑壓壓的一隊人馬正箠撻洶洶而來。
“這裴瓚,果然是個小人!”
司馬冏一拍馬背,按轡和王屯疾馳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回到青州後,司馬冏擊劍勵誌,王屯也教了他一些雙槍技,並且厲兵秣馬,查巡邊境關隘,寒暑易節,傾力而為。
過幾日後,家僮匆匆將一封書信遞於司馬冏,原來那太史屈已回了鄴城,封金掛印辭了那關中的太守之職,準備在鄴城收拾停當後,立刻來青州齊王帳下。
司馬冏大喜,不禁熱淚盈眶,這太史屈去鎮守關隘一晃有幾個春秋,心係齊王殿下,忠心耿耿,乃辭官而來。
太史屈在關中驅逐羌、底部族後,在邊關一帶威名大震,匈奴大單於劉淵派人齎書信於關中。
使節重金幾車,並且送來許多牛羊物資,表示大單於劉淵對太史屈的顒慕之情。
書信言曰:“今太史屈將軍鎮於關中,羌、氐部族皆聞風喪膽,此幾百年亙古未有,我亦知將軍大敗鮮卑慕容,單騎斬殺臣相孛紮木,與公孫浪大戰一百五十回合,現如今將軍威名遠揚,我劉淵攜子劉和、劉聰、劉曜,表示對你的顒慕之情,特齎貲珠寶錢財,及牛羊厚禮,以送於將軍,略表一番心意,萬望將軍笑納!日後將軍如有什麽事情,盡可以馳使來信,我劉淵一定傾力而為,與將軍同舟共濟,並共創輝煌……”
“這三尺紅毛安敢如此!”
太史屈拍案大怒,對使者嗬斥道:“爾等回去俱言相告,我太史屈乃忠義良將,豈可以齎貲而辱沒我風骨氣節,你們單於還是少操心這門心事了!”
使者惶惶而退,回漠北告知劉淵,劉淵抑製住一腔受辱情結,反而在殿堂上當著臣僚的麵大讚太史屈,言其秉性忠義,階下各位當以此為效防,臣僚們無不頷首應允。
太史屈將官印存放起來,並托付於司馬倫的部將孟治,讓其代領關中牧之職,統禦全局。
自己則率領三百兵士和隨從出了關中,往鄴城方向星夜馳去。後劉淵得知太史屈辭了關中,本欲將其女嫁於太史屈為妾,以結兒女親家姻婭,日後可以互為犄角,恃時以成大業,不料卻枉費心機,緘口成歎。
“要不趁太史屈遠走它處,不若襲取關中,已定前番單於之辱!”
“我名為北部都尉,實為單於,雖然現取關中如探囊取物,但怕引起關內震怒,萬一大晉皇帝複遣猛將太史屈來此,那我等這不是有傾覆之危,得不償失。”
臣相呼延義見劉淵尚有後顧之憂,就放棄了此等險惡用心。
太史屈到了鄴城之後,便先去孫秀府上,並辭行了孫秀,孫秀本欲再相留,但念太史屈已為司馬倫鎮守關中長達將近三年,並有言在先,如若將軍能去鎮守關中,為趙王排憂解難,則幾年後將軍可以憑此功而自決去留。
“太史將軍,你果真要走,問孫秀對將軍恩重如山,將軍卻心如磐石,不為所動,究竟為何!”
孫秀頓時潸然,滿懷惜別之情。
“我既已回報了孫大人的厚待之恩,平定羌、氐之亂,並威震匈奴劉淵,不敢覬覦關中之地,而今卸職歸來,一為傾盡與孫大人的曩日之情,在府下予以言別,兌現往日之約,二來則是去尋故主齊王司馬攸之子司馬冏,所以還望孫大人廓清環宇,就此互相別過!”
孫秀亦無奈,不得不在府門庭墀外,婉言歎息,揮袖惜別於太史屈。
“師父此走,不知何時再能相見!”
一旁的孫會亦沮喪落淚,掩袖訣別太史屈。
過了鄴城,不遠就是齊王封地青州境界,這正是仲秋時節,枯槁已經飄落於槎椏枝岐,隼鷙蹇驤蒼穹,女垣依稀,殘照霞飛。
太史屈綽起腰間弓弩,拈弦而彀滿遽射,那隼鷙便折翅凋零下來,隨從幾十個兵士無不驚歎。
在琅琊郡外,見夜已深沉,便搭起砦營,於野外溝渠旁汲水造飯,篝火明月。
“將軍果然神箭啊!一裏之空隼鷙亦無可逃逸!”
“這弓弩不用不行,離了疆場,髀肉將會複生,不可不常以此消遣!”
釜薪爇鑊,夜色闌珊,這秋葉隨風搖曳,恍若故舊不遠惆悵。
豎槍馬歇,饌飲岩麓苫石,風輕穆然。
突然有幾騎從砦營旁倥傯而過,正往青州方向而去。
太史屈睇視一見,便知是洛陽信使,遂忖度可能是齊王將受皇令諭旨,以招別用。
“孫秀乃狡黠小人,幾年前若不是司馬荂和孫會販馬之事,還不知將會有何事……”
這司馬荂自筵席上,穿著禦裘後,被司馬冏和衛箐夫人發現,當時孫秀見之不虞,遂立刻攘袍告知後房撫琴的趙王司馬倫。
趙王司馬倫本欲殺人滅口,以除後患,不料見王屯和太史屈乃萬夫不當之勇,如若草率行事,必然血洗趙王府,最後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見此行風險太大,但又見衛箐夫人和司馬冏防備見深,還有司馬攸棺槨尚在府院後,所以一時無法定奪,不過孫秀本欲將太史屈留於自己左右,所以把太史屈充為人質,把司馬冏和衛箐等暫時放行,等日後有機會再行計議。
衛箐夫人回了青州後,對司馬冏說道:“那趙王欺君罔上,罪不可赦,竟然私盜禦裘!不若遣信於崇德殿,讓皇上親自裁決!以肅佞臣旁騖之徒。”
司馬冏也覺甚妥,本來就對趙王那妄為尊上,亂施法度,本是平庸無才之人,被孫秀獻媚讒言,稟誌全無,濫施號令,並且還覬覦自己的左右猛將,羈押太史屈,還褻瀆齊王家眷,予以不公,所以一腔憤懣,就揮灑楮墨,派使者夤夜齎信於洛陽。
司馬炎正為前幾月失了禦裘之事而煩惱,見齊王有書信來此,就拆開一睹,龍顏大怒。
“原來是趙王指使劉緝所為,內外勾結,其心可恨!”
“桁檁不正,觚棱殿宇豈可安穩,這趙王和劉緝應該同罪!”
廷尉杜友受了晉武帝的詔令徹查此事,後來查知乃散騎劉緝買通工部之人,竊得禦裘,而劉緝已突然暴斃而亡。
“杜友,你雖為廷尉,當秉公執法,但是趙王乃是簪纓閱閥,是皇上的親戚,叔侄關係,豈可自戕血胤親戚。”
琅琊王司馬伷剛好在洛陽,於崇德殿與晉武帝亦述叔侄之情。
“皇上,趙王雖然是帝室之胄,但觸犯國家刑法,理應治罪,不過念皇上傷懷,可以折中處理。”
杜友自知無奈,隻得按照委曲求全,來踐行國家法製。
“王法賞罰,不論貴賤,然後才可以使禮製齊一刑典顯明。司馬倫明知禦裘不同尋常,卻不明白地告訴手下,本與劉緝同罪,可以按親屬和地位酌量減罪,而不能置而不問。應該按法律折中,如杜友所說。”
諫義大夫劉毅見司馬炎心慈手軟,左右不定,則出來攘平顧慮。
“微臣看劉毅說的合情合理,就下詔赦免趙王,但必須予以懲戒,當在崇德殿門外做執戟郎,開家護院思己過,予三天後返回封國,暫不得入朝!”
“皇上聖明,這趙王懲戒之後,必感恩皇上的恩德浩大,免於其牢獄之禍,並以散騎將軍劉緝為鑒,以儆效尤,開恩度化犯有之罪!”
那詔令一傳到已進京的琅琊王府上,司馬倫總算長籲了一口氣道:“皇侄真乃聖君也!日後必一心侍候皇上,絕無半點旁騖之心!”
“趙王,這肯定是司馬冏遣信告於皇上的,不然劉緝已被殺人滅口,那天在下吩咐從人以筵請為誘餌,遂繯絞殺了他,這死無對證,皇上怎麽會知道幕後主使為是趙王你呢?”
“這司馬冏太可恨,本王好心好意的在鄴城招待了他,山珍海味,天下美酒,見他一路而來,麵有窘色,如喪家之犬,風塵單薄,憫憐其失父之痛,想不到會心懷叵測,恩將仇報!此恨綿綿,定當後論!”
司馬倫做了三天的執戟郎,心生怨忿於司馬冏,回到鄴城趙王府後,見司馬荂換了裘衣,本想嗬斥一下孺子乃是個戇拙茸闒、不學無術的紈絝之徒,不若嘴巴淤塞,又咽了下去,恍然歎道:“齊獻王之子勝於犬兒啊!”
孫秀見司馬倫在廷堂悶悶不樂,攜子孫會來看望司馬倫,又報於趙王太史屈自操練本郡兵馬後,軍士武藝皆大有長進,這太史屈功不可沒,往趙王可行賞賜,已收其心。
“孫秀,本王知你對我一番赤膽忠心,太史屈封賞之事,你就不用報於本王了,隻管自行處理,不過本王現在見你兒子孫會,不似從前,已經臂力有增,並能綽槍而戰,本侯想司馬荂不能因此落後,所以令太史屈將軍也收犬兒為徒,這件事就有你勞駕一下了!”
“這是應該的,何言勞駕,我孫秀該為趙王效犬馬之勞!”
孫秀出去後,便大行賞賜於太史屈,金銀珠寶無數,並且遣回原來送的美女,又新選鄴城美女幾十名,並且準備給太史屈娶妻納妾。
太史屈本無有涉豔之心,對金銀珠寶更是不屑一顧,孫會於階下見之,便作揖言道:“師父不可傷為父之心,我看師父不如收了吧!這一可是家父放鬆對師父的警惕防範之心,使徹底無有懷疑忐忑,二來可以充為馬市之用,我見渤海石崇曾到過鄴城,有此與我交接買賣的意思,所以師父何不將此銀兩分於徒弟,徒弟必會感激不盡,盡死孝敬師父!”
太史屈被孫會這麽一說,還覺的挺有道理,如果自己一直不受賞賜,反倒會引起孫秀對自己的一片戒心,如果反其道行之,收了這些金銀和美女,暗裏又轉贈孫會,這孫會又被自己收買,肯定對自己是言聽計從,並且自己又是為師之道,所以這一舉兩得之事,何樂而不為。
太史屈遂同意了孫會的想法,把孫秀送過來的金銀珠寶和美女,都暗齎至孫會的府上。
這石崇乃是西晉開國功勳大司馬石苞第六子,因生於青州,所以小名齊奴,少有文采,思維敏捷,亦為金穀二十四友之一。常與潘安、左思、賈謐等來往。
其父石苞臨終時將財物分給幾個兒子,隻不給石崇。
石崇的母親向石苞請求,石苞說:“這孩子盡管年紀小,以後他自己是能得到財富的。”
至被外調任南中郎將、荊州刺史,兼領南蠻校尉,加職鷹揚將軍。
石崇在南方得到一個鴆鳥雛,把它送給後軍將軍王愷。
按當時製度規定,鴆鳥不能到長江以北,此事被司隸校尉傅祗所糾察薦舉。
司馬炎下詔寬恕石崇,將鴆雛燒死於街市。石崇聰明有才氣,但任俠而行為不檢點。
任荊州刺史時,有相術為客,給石崇麵相,便驚歎其必為天下巨富。
石崇因右肩胛骨最下端靠近脊椎的位置,有顆奇痣,便卸下單衣,盡露於相士眼前。
那術士一看更大驚言道:“此乃巨富痣,此痣無論何人長在此處,必可富甲一方,聞名天下!”
後來石崇便留心於貲之事,不在一心過問政事,行起來了財圖謀不軌之意,開始覬覦過往商客的錢財,謀財害命,取得巨額財物,日積月累,以此而成天下巨富。
在越地以交趾采訪使出巡時,邂逅玉膚妍麗的梁美女,遂以十斛珍珠買了下來,並賜名為珠,叫梁珠美女,後改成綠珠,成為美談。
現有此詩歌傳頌,亦乃為石崇所寫,以為如下:
“我本漢家子,將適單於庭。
辭訣未及終,前驅已抗旌。
仆禦涕流離,轅馬悲且鳴。
哀鬱傷五內,涕泣沾珠纓。
行行日已遠,遂造匈奴城。
延我於穹廬,加我閼氏名。
殊類非所安,雖貴非所榮。
父子見淩辱,對之慚且驚。
殺身良不易,默默以苟生。
苟生亦何聊?積思常憤盈。
願假飛鴻翼,棄之以遐征。
飛鴻不我顧,佇立以屏營。
昔為匣中玉,今為糞上英。
朝華不足歡,甘與秋草並。
傳語後世人,遠嫁難為情。”
石崇到鄴城後,先上趙王府,孫會在自家府院先盛情迎候了他,談及關於這次西域馬匹的事情,石崇拿出八株珊瑚樹,皆高達三四尺許,條枝絕俗,柯懋扶疏,耀如日昱,世之罕見。
孫會看的垂涎三尺,眼如宛宛,大驚失色於案幾之上,殆天如此眷顧於石衛尉,韞天地精華於一體,上可媲美皇家珍藏,下可令簪纓閱閥之眾黯然失色。
“這珊瑚樹世之少有,安陽鄉侯果然是天下第一首富,真是名副其實。”
“錢乃俗物,怎可比之那西域烈馬,孫公子販馬有道,良駒層出不窮,我石崇也是慕名而來。”
“樗櫟短淺之輩,怎可比之石安陽鄉侯,今有幸得石大人抬舉,實屬我孫會的萬幸之至。”
“孫公子不必如此屈致,商者以信義為上,不用繁瑣冗節啊!”
見石崇倦怠談吐曲直,孫秀便一拍手,隻見撫琴而起,聲如曲荷搖月,琳璵映水,十幾個玉肌妍妍的美女,徐徐閃現而出,翩翩起舞。
“我知石大人甚歆於長袖歌舞,所以家有歌妓,略表敬意。”
這十幾個美女本是孫秀送於太史屈的,而孫會現在一概照收不誤,並婉言於太史屈是迷惑孫秀,讓孫秀的警惕防範為之動搖,自己則一石二鳥,漁翁得利。
“孫公子果然乃雅興中人,這府堂之內竟然也金屋藏驕,日後有閑去我府上,金穀園上為公子饌飲美女!”
“哈哈……,石大人的金穀園,我孫會曾有耳聞,隻可惜無緣得以一窺,實屬頷首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