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孫浪遇術士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6-01 04:39      字數:5383
  “老爺,你就別想著這些東西了,放下心來,這病或許還能挺過去的!”

  郭槐拉著賈充的手哭泣著,眼裏滿是剔透的淚水,這幾日一直守在賈充的身邊,寢不脫衣,食不離榻,身體也已然憔悴不堪。

  “父親,皇太子司馬衷,還有衛瓘、荀勖等大臣都來看你了,現在已到了門外!”

  原來剛才府門外的一陣車輈喧闐,是賈充近來一直不曾入光華殿,司馬炎派人探知才明白,賈充有病纏身,不能入殿處理朝中各種觚牘剡章,便立即派太子和各朝臣去太尉府慰問。

  “吾已享年六十六,這殘軀也算是值得了,總算沒有辜負國家社稷……,天不假年,隨它去吧!”

  “老賈啊!你就寬心吧!我荀勖這個老軀殼也挺不了多少時日了,日後在地下相見,一起把酒言歡!”

  荀勖一進府內,詢問郭槐和林太醫,才知賈充已經時日不多。

  “老荀啊!你不能去地下,皇上和太子正需要你輔佐呢!老朽殘軀現在真的不行了,隻能眼睜睜的等著閻王派黑白夜叉將老朽縶於陰朝地府!”

  荀勖老淚縱橫,一手拿著賈充伸過來的手指,一手拽著太子司馬衷的衣袂。

  “老賈,太子殿下也來看你了,至此輔佐不了太子,你於地下一定要祈禳太子殿下治國有方,君德臣服!”

  “嶽丈,你……,你可要保重……”

  太子司馬衷在床榻前看著賈充蒼白的臉,顫抖著瘦如幹柴的雙手,不禁臉嚇的煞白。

  “謝太子殿下屈駕前來,臣……,臣真是感……激……涕零,往後就……不……能……伺候殿下……,為殿下分憂……,效……犬馬……之……勞……”

  賈充呆滯的眼珠一動不動,直望著近在眼前的荀勖和司馬衷繼續吃力的說道:“臣……,臣怕……日後……朝廷之中……,會有人誹謗我……,說臣是個……忤逆……奸佞……臣,會給扣上……帽子……,得個……影響極壞……諡號……,所以我……,我……”

  聲音越來越弱,最後隻聽嗝的一聲便斷了氣,一手垂於床下,冰涼硬如石頭。

  郭槐隨撲上去大哭,賈南風、賈混、賈午……,都哭的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荀勖、衛瓘等朝臣一下子就明白了賈充最後未盡的話,遂也難過的撲簇撲簇的眼淚汪汪。

  隻有侄子賈模心裏很明白,他含淚跟荀勖和司馬衷說道:“伯父前幾日一直糾結這件事,曾難過的告知與我,我見他一直放心不下,遂安慰他說,非功過自有評論,無法掩飾的。象伯父這樣光照千秋的功業,皇上一定會給個榮耀的諡號!”

  賈模眼淚淒淒,掩袖一擦又說道:“說止於此,伯父才寬慰了些,想不到今日彌留之際,還是不曾放下,又在太傅和皇太子麵前提了出來……,真是讓人難過,象伯父這樣恪盡職守的,一心為江山社稷,操持了一輩子……,其忠心耿耿,光照千秋!”

  “對啊!沒有老賈……,沒有公閭……,唉!皇上一知公閭駕鶴西去,肯定龍顏憔悴,撫龍案而痛徹心扉啊!必是猶如失臂膀之痛,剜心剮肉一般!”

  遂又安慰了已經兩眼朦朧的郭槐、賈南風,以及賈午、賈混等,先行告辭忍痛走出了賈府。

  枯藤老樹昏鴉,府院衾裯惆悵,瘦馬西風殘陽,縐破蓬篳門竇。

  哀聲依然在賈府內經久不息,嘶聲裂肺如枯槁一般,已遮蔽落陽的殘光。

  “太傅太尉已走,你們對於賈充的諡號有什麽想法啊!”

  “皇上,依臣之見,賈充應諡荒公!”

  博士秦秀在光華殿持笏諫言,認為賈充雖然平叛淮南三亂,功耀千秋,但這畢竟是不光彩的事情,特別是作為臣子敢於弑殺君主,那更是令人辱罵唾棄的,不但如此,賈充還在朝內排除異己,結黨營私,奸詐毒辣,也令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所以應諡荒公。

  “荒公?朕看賈充在地下得知,必然會罵朕這個皇帝昏聵,這頂帽子朕還是不戴了,現在太尉都已長眠於地下,朕看應該給個好的諡號!”

  “皇上,微臣以為應該賜諡號為武公,”正躊躇猶豫之間,隻見軒陛下博士段暢持剡奏而出。

  “對,對,朕正想於此諡號,想不到你段暢先替朕說了出來!”

  “皇上,武公這諡號,正合公閭太傅生前的願望,小的想公閭得知,必含笑於九泉。”

  太子太傅荀勖一聽博士段暢的諫言,甚為妥當,所以也持剡奏而出,以表這諡號的合理和合情。

  “好,就這麽定了!”

  司馬炎於憂傷之中,就這麽定下了賈充一直耿耿於懷、放心不下的諡號憂慮。

  “本王將太子司馬炎托付與你,望太傅你可要忠心輔佐司馬炎……”

  司馬炎突然眼前出現了這一幕,當時司馬昭在彌留之際,用最後一口氣說出了這句話,這托孤之臣賈充亦是含淚表以忠心,自己與司馬家是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必須接著這麽幹下去,一直幹到粉身碎骨、天老地荒。

  所以司馬炎對於賈充的死是非常傷心的,有時不知不覺會在朝廷上念叨他,或者會在龍榻上默默的垂幾滴熱淚,以表追思。

  後來司馬炎追贈賈充太宰,並大加賞賜,葬禮依從霍光和司馬孚的形式,更給一頃墓地。

  秋天把塞外染成了金色,猛隼在鷙盩蒼穹浩瀚,邍隰青萊,衝漠無朕,芳草漫漫,杲日如珩。

  雲耎蔚璧下,馬麵裙的牧羊女在馳騖歡唱。

  映照下的不帶浞氣的帷帳,透過被北風的幾掠困擾,蕭瑟吹縐了周圍幾裏的萬縷煙火。

  中軍帳內,幾聲喧闐,把漫起的篝火給篤盛開來,八寶嵌金合的大漠廙帷,柧棱旌旃,綴旒旖旎。

  一個髭須罥曲淩亂,麵闊如盤,頭戴貂皮鑲玥帽,珩玉瑱紞,眼若獬豸,身穿虎豹裘衣的中年漢子,手拿起一刀狠狠的剟入木盤上的一塊羊肉。

  然後再用手一剜,撂起就往滿是胡茬子的嘴裏送,然後饌了一口醁酒凶神惡煞的說道:“太子慕容廆,你還有什麽臉來見朕,折了你二弟還有五四弟,還丟了大片土地,你……,你這次到底是怎麽了,一向驍勇善戰,這次你就變窩囊廢了?”

  “父王,這次晉軍裏有強人出沒,中軍帥旗打的是齊王司馬攸,還有以前孩兒去洛陽時,曾有過一麵之交的太傅張華!現在是行持節,假黃鉞,監督這次軍馬的行動!”

  “強人,這晉軍中能有強人……,皆是不堪一擊的窩囊廢,怎麽會有強人?這幽州刺史嚴詢不是個平庸之輩嗎,手下皆是酒囊飯袋,何來你杜撰的強人!”

  大單於慕容涉歸大怒,想不到這一次出征會連折了自己的兩個兒子,而太子慕容廆也是如喪家之犬,狼狽逃遁到此。

  “父王,這嚴詢倒是不堪一擊,其一位裨將許孟已被斬殺,正當嚴詢已成甕中之鱉、瓿裏醯雞之時,卻殺出一個虎背熊腰,手持寒鐵脊丈八蛇矛,粗如碗口,重達五百八十多斤,隻一回合就把二弟的宣花馬戰斧給振飛,二弟就此不幸殞命!”

  “好了,好了,何必長他人誌氣,本王麾下不是有臣相孛紮木,誰能抵擋他的梅花八棱亮銀錘,當年與文鴦大戰一百多回合,文鴦力怯而逃……,這次本王親自領兵,從肥如繞道,直取昌黎,然後下幽州,一戰而定西北之事。”

  慕容涉歸一拊桌案,把商觥秦彝裏的酒水振的東飛西濺。

  “可,可這次……”

  “別可是可是的了,我看太子你是被晉軍打怕了吧!”

  見慕容涉歸憮敖異常,偃蹇不納梧檟良言,慕容廆甚是無奈,也不予多加枉費心力。

  “你繼續為前軍,臣相孛雜木為後軍,本王為中軍,明日即可出發!我倒要看看晉軍到底有什麽能耐。”

  “父王,我看這次晉軍有備而來,隻可突襲,或者聯合匈奴所部劉淵,西北兩麵聯合夾擊,方有可能拿下幽州!”

  慕容廆心有餘悸,如果單憑己方力量,無疑是找上門去送死而已。

  “劉淵,乃是單於冒頓之後,曾在鹹熙年間作為人質住在洛陽,受到當時曹魏權臣司馬昭厚待,現今又臣服於大晉皇帝司馬炎,何能說動與他而出戰?”

  “單於說的對,這劉淵向來與晉交好,怎會與我們聯合出兵下幽州呢?太子殿下是不是過於害怕了!”

  “你好大膽,竟然攛掇挑唆我和父王的關係,說本太子害怕,我慕容廆馳騁沙場多年,身經百戰,豈會害怕這些關內之人,我隻是為了國家,為了我們鮮卑,對此戰必須小心翼翼,再說如果聯合了劉淵,有何不妥,並且可保萬無一失。”

  “太子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如果奪得昌黎、幽州等地,一起平分,本王看匈奴部族劉淵不會不考慮的!”

  慕容涉歸一聽太子的諫言還是有一定道理的,何況這慕容廆乃常勝將軍,所向披靡,從未有過如此慘敗,心想可能是晉軍強大到正如慕容廆所言的那樣,已強大到了摧枯拉朽的境界。

  “大單於,卑職看劉淵不會出兵的,如若去說於他同謀幽州之地,萬一他心有旁騖,一趁我們後方空虛,而來襲取遼東,二來反而聯合晉軍擊殺我部,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看以現在之勢,劉淵不敢和西晉交惡。”

  “好吧!就這麽定了,既然沒有人幫我們的忙,那我們隻有單幹了!現在各自回營準備一下,明日天明即刻出發,蕩平晉軍於幽州!”

  慕容廆揖拜起身出營帳後,突然想起了公孫淵的後代公孫孛,這公孫淵原本是遼東太守,後自立為燕王,改元紹漢,並設置百官,遣使持符節,授予鮮卑單於印綬,並且給邊疆少數民族加封晉爵,並引誘鮮卑人去侵擾北方,以鞏固自己的偏隅政權。

  後魏明帝派司馬懿征討,司馬懿一舉擊敗公孫淵,並在襄平城的東南麵殺死了公孫淵父子,隨後攻破遼隧城。

  後其孫公孫浪還在繈褓之時,便因鋒鏑燹煙、兵荒馬亂,雉堞城破時,被遺棄在荒郊野外,得一蒼狼用狼乳哺育長大,有一樂浪術士,在采藥時,發現一披頭散發的小少年,與狼為群,並在驅趕虎豹下溝澗,縱身飛躍便跳上虎背,虎嘶吼恐懼,被其一拳打在吊睛白額之上,那大蟲便服服帖帖,一聲不吭的隨他驅使。

  樂浪術士頓時大吃一驚,便跳下涯涘巉岩上的紫藤,一個隼翅而下,落於地麵。

  狂追那騎在虎背上的披頭散發小少年,幾近一丈距離,便大喊一聲:“少年,請慢走,本道有事相問……”

  那虎一聽有人在後麵遽喊,便突然停下一個騰越,到了那術士跟前,裂開大嘴猛撲過去。

  隻聽見一聲山崩地裂般的掌聲,那猛虎便七竅流血,嗚呼而亡。

  小少年從虎背下跳下後,見猛虎一死,怒目圓睜,雙拳一握,惡狠狠的朝術士揮手打來。

  被那術士一個訊而不及掩耳之勢的擒拿手,小少年便雙手一陣劇痛,遂被製服。

  “你就是公孫淵的後代子孫……,師父收你為徒弟,因為師父住在樂浪,以後名字就叫公孫浪……”

  就這樣公孫浪就離開狼群,拜術士為師,取名為公孫浪,幾年之後,學成了一身武藝,身高八尺五寸,猿臂虎腰,麵若重棗,聲如洪鍾,長的威風凜凜,善使方天畫戟。

  “這公孫浪,不知有沒有在家,我得去請他幫忙,否則必難敵齊王司馬攸手下的強將。”

  夜深之時,一刀月如玥,掛在深秋裏的黑穹,使周圍猶如薄光瑱玉。

  飛雕擊空,背炫樂浪城,城垣綿亙蟠廻,卻見一騎塵土北漾,洶洶而入樂浪陴垣樓闥。

  燈火闌珊,秋風撥著瑯瑯的飛簷梁下的絹燈。

  被刀月的光亮揜照成頎長的影子,急急的推開院門,倏然見房間內高釺燭火,熒照通明。

  “這麽晚了,太子深夜來訪,不知有何事找小弟!”

  “不瞞你說,這次老哥我遇到麻煩了,出兵去肥如,慕容袞、慕容運皆被一晉軍將士斬殺,所以我這次來,就請公孫浪小弟出馬幫忙的,希望明日一起隨我出征,斬了那小子,為我的二弟和四弟報仇!”

  慕容廆雙拳一握,並把牙齒咬的嘎嘎響,這仇讎幾乎可以把他的牙齒咬碎。

  “好,大哥,太子殿下,我公孫家正好與漢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師父本不讓我出山的,現在也沒辦法,不得不瞞著師父,幹一場為祖宗雪恥仇讎之事!”

  公孫浪一聽是晉兵來犯,遂立刻同意隨慕容廆出征。

  經過一番擐袍係帶,戴上那威風凜凜的紅幘盔胄帽,從馬廄裏挑了一匹雪蓮烏騅馬縱上鞍鞽一坐,那盔甲鱗片還在磔磔而響。

  二騎出了樂浪城後,穿澗越壑,一會就到了中軍帷帳之外,進了轅門後,幾番敘舊,還加酌了小口熱酒,便入寐等待天明。

  慕容涉歸親率大軍,旌旗蔽空,鐵馬金戈,錦麾青幘,往昌黎浩浩蕩蕩而來。

  齊王司馬攸中軍處有差使來報,道離昌黎城僅有幾裏的地方發現鮮卑兵,正洶湧而來。

  “哈哈……,過來繞過肥如,來取昌黎!”

  安北將軍嚴詢哈哈一笑,遂又看了看地形圖紙道:“那個野外就是棧門關,進了就是昌黎的外郊,一馬平川!”

  “本王已命太史屈帶一萬人馬,依托棧門關外的山勢,設伏阻擊慕容鮮卑!”

  原來自王屯連斬兩員慕容鮮卑大將後,太史屈也想著立功表現,所以一直在齊王司馬攸麵前舉薦自己,並且願意立下軍令狀,不把鮮卑軍打的找不到牙齒,甘願受軍法處置。司馬攸也知他那百鳥朝鳳槍的厲害,所以就答應他在棧門關把守。

  齊王司馬攸亦看了看那帛絹剡藤上畫著的圖紙,這棧門關山勢險峻,完全可以阻擊鮮卑慕容。

  “王屯,你等會立刻出發,萬一太史屈碰上了那使梅花八棱錘的孛紮木,本王擔心棋逢對手,萬一有個閃失……,還有你順路勘探有什麽情況,便立刻派人加馳奏報,這裏有司隸校尉劉瑞,還有嚴詢將軍足已。”

  “是,殿下!”

  王屯走出中軍帷帳,自領一千精兵出了昌黎城,往棧門關而去。

  那前軍慕容廆見棧門關亦有晉軍占領,遂停止前進,先砦營歇息,等偵探查明情況再做計議。

  “現晉軍在棧門關已經提前有人把守,這如何是好?”

  慕容廆麵容憯憯,在砦營裏情緒低落,心想攻取這昌黎城看來已是白日做夢。

  “太子殿下,你作為前軍統帥,大單於交付你這個任務,你豈可因此阻礙而悶悶不樂!”

  公孫浪在帷帳內手持方天畫戟,恚忿而欲走出砦營,自個帶領精兵先去棧門關來個一陣廝殺。

  “小弟,不可魯莽,我們尚不知晉軍在棧門關的布防,不如先讓軍士開鍋造飯,這一路顛簸,舟車勞頓,先填飽肚子,休息一會再說,等吃了飯再做理論!”

  “這雙方交戰,全倚仗軍心二字,我看不如先擾亂一下晉軍的軍心再說,讓彼知道我慕容鮮卑的厲害!”

  “老弟,先吃飯,喝點酒再說,晉軍可能是固守待援,這棧門關不可能一觸即潰的!”

  公孫浪遂覺無奈,便將方天畫戟一震,這戟柄立刻劙陷於地麵,並且把地麵給震出一條裂縫來。

  帷帳內爇鑊飄香,釜內的羊肉蔥薑,在冒著鼎沸的氣泡,幾案上二瓿醁醑,在外彌漫著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