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齊王探羊琉斐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5-27 07:24      字數:5166
  司馬炎就依了賈充之諫,先輕徭減賦,以安民心。

  鹹寧四年,征南大將軍府上傳來噩耗,司馬炎親自起鑾仗登門。

  羊祜見司馬炎親自探望,掙紮從床榻上起身,其夫人見狀便撫腰靠於床墊。

  望著司馬炎悲痛的眼神,難捱臣下之心,便殘喘道:“我不久就去,陛下可以……,可以擢令杜預繼任我職,為征南大將軍,都督荊州諸軍事……,方可保無虞,並且一有時繼,西北共進,可一舉蕩平東吳……”

  羊祜死後,司馬炎聽其所薦,遂擇日宣旨予以任用杜預為征南大將軍。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赤壁尚有餘音瀟殺陣陣,天險有恃,重兵扼守。

  但東吳大臣深感憂慮。

  特別是司馬炎平定西北之亂後,重心已然覬覦於江南東吳,這是連小兒皆知的事情。

  一些大臣認為吳國雖有長江天險,但“長江之限,不可久恃。”

  因此向吳末帝孫皓建議,在政治上“省息百役,罷去苛擾”,“養民豐財”,以加強內部的安定和經濟實力。

  在軍事上,為防晉軍從上遊順流而下,加強建平(今湖北秭歸)、西陵(今湖北宜昌東南西陵峽口)的防務。

  已故東吳名將陸抗指出:“西陵、建平,國之蕃表”。

  “如遇有險,則必傾全國之力予以覆滅來敵!”

  然這些有重要戰略價值的建議,都沒有被采納。

  吳主孫皓反認為晉無力攻吳,且吳有長江天險,難以攻破。

  因此他不修內政、暴虐如故。在軍事上不重軍備。

  放鬆長江上遊的防務,當然更談不上通盤的戰略考慮和進行全麵的防禦準備了。

  這些遂使東吳處於頹勢,一旦時機成熟,東吳將兵敗如山倒,頃刻間灰飛煙滅。

  弘訓宮裏,景皇後羊徽瑜因受其哥羊祜離世的影響。

  身心劇裂,備受摧殘,本來已經羸弱、尚有疾病的身子更加雪上加霜。

  司馬攸一直伺候在羊徽瑜的床榻邊,賈褒和司馬冏也在列。

  這羊徽瑜乃是上黨太守羊衜的女兒,母親是東漢權臣蔡邕的女兒,蔡文姬的姐妹,所以羊徽瑜跟蔡文姬還是外孫女關係。

  自司馬攸過繼給景王司馬師當子嗣之後,司馬攸無不孝敬羊徽瑜。

  這床榻之上,羊徽瑜對司馬攸說:“將我葬於平陵,與你父一起,我死後,你們一定要團結,我觀你皇兄司馬炎不日統一天下後,佞臣讒言、飛短流長,會對你們不利,所以凡事一定要低調,不可逞強好勝,方可偏隅一安,否則宮廷內鬥,茲安難求。”

  “是,母後,攸兒一定謹記!”

  “我聽說羊瑾女兒羊琉斐被皇上敕封為太子的貴人,羊瑾乃是尚書右仆射,與我們羊家同出一族,皆為泰山郡南成人,所以也算堂侄女關係。”

  這羊徽瑜深居弘訓宮,可謂清閑靜致,不問宮廷內事。

  “這賈褒的三妹賈南風,現為太子妃,聽說她生性嫉妒,蟄蛇心腸,怕有遭一日會對琉斐下毒手……”

  “母後,這太子府深宮九重,一般人不得入內,我賈褒向來知道其心歹毒,母親就是他們一夥逼害致死的。”

  賈褒抽泣著,挽袖輕拭淚珠。

  司馬冏揄笑著說:“等我承了父親的侯爵,當了齊王,我定要替外祖母報仇,殺了那惡貫滿盈的毒婦!”

  這司馬冏發髻玉緄,垂髫葆懋,臉頤如珠,唇紅齒白,目光熲熲,孩提之年就生的清秀湝湝,司馬攸對其盛有冀望,在司馬冏剛滿周歲時,就拈周試晬。

  司馬冏見幾案上有珠玉翡翠、縠紗錦帶,還有瑯笈雲書、金繩玉檢,以及紱冕劍鞘……

  “冏兒,快挑一件冏兒甚悅的,然後給父王覘看……”

  司馬冏抬頭天真的看著司馬攸,並且小嘴一裂,如同是諮諏的靨笑,然後在幾案上用小手曳鬮起來,最後停留在紱冕劍鞘上,使勁的上下捽摔起來,司馬攸一見,立刻抱過司馬冏,並用手輕輕挼摖著司馬的小臉,揶揄一笑道:“看來冏兒以後是個馳騁疆場的大將軍!”

  時光荏苒,往事如曆曆在目。

  “冏兒,你尚幼稚,不得亂說話,萬一泄露出去,你會害了你爹司馬全家的。”

  賈褒見狀也用手立即堵住了司馬冏的小嘴,這司馬冏還調皮嬉笑。

  “母後,這次舅舅過世,對你打擊實在太大了,你這身體可要保重!”

  “我可保重不長了,比你爹司馬師可強多了,你爹走的這麽早,不知是什麽造的孽啊!不然這天下就是你司馬攸的,何必仰人鼻息、寄人籬下、委屈求全。”

  羊徽瑜原本德儀偉懋、聰穎咄人、芳姿四懾,令人齊服。

  “當年晉王司馬昭曾說過,天下都是你司馬攸的,所以把你過繼給了景王,想不到事出多舛,竟然一去而雍塞攸兒。”

  這非空穴來風,當年司馬昭過繼司馬攸當司馬攸師的兒子,就是選定司馬攸當天下之主的。

  “孩兒現在為接替了嶽丈賈充之職,任了司空,在宮殿司空府,能有機會見著羊貴人,到時依母後意思,去探望一下!”

  “好,不過不可勉強,一定要先保護好自己,再見機行事。”

  等說完這些尚抑鬱於心的話後,羊徽瑜於昩爽之時,晨空還邃炁無光,便撒手人寰。

  司馬攸慟哭不絕,掛衾布,擐縗絰,置靈柩於堂前,日夜持節守靈。

  賈褒亦傷痛難捱,複想自己母親的遭遇,過了這棺槨下葬後,自己也一下子病倒了。

  太子府上,也掛了白衾,這是司馬炎下詔的,所有宮殿內親屬府院必須守喪掛白衾布布練。

  羊琉斐的肚子也更明顯了,可晉武帝一直未曾入太子府,由於謝玖還沒有什麽名分,這腹中嬰兒尚不構成對賈南風的威脅,最多就是個小雜種,成不了氣候,但羊琉斐就不同了,她是妃子,日後如果司馬衷坐了皇位,那生出的孩子是龍駒鳳翥。

  太仆司馬繇在賈南風麵前使詐說:“如果要除了這個羊妃,現在趁其羽翼未豐,羊皇後和征南大將軍皆已故去,還有右仆射羊瑾對其也疏於照顧,這羊瑾也是風燭殘年,而其兄車騎將軍羊玄之又是枉顧之輩,所以以卑職之見,等有機會直接廢了那個賤貨。”

  “哈哈……,你有何良策?”

  “臣下看夫人直接在飯菜或純酒上鴆死她……”

  “那事出何因?總不能以莫須有的罪證,誆騙天下人的眼睛。”

  賈南風由於一時找不到借口,長期把這事積鬱於心,正也因為如此,所以把謝玖的事情先耽擱了下來。

  “卑職以為如此……,如此……”

  司馬繇在賈南風的耳畔嘀咕了一陣,賈南風終於露出了陰險的戾笑。

  自從羊妃的府上換了婢女芙芙後,則芙芙可不一樣,很招羊琉斐的喜歡,並且還會玩樗蒲。

  這樗蒲是賈南風教她的,並且技術精良。

  羊琉斐無聊時最喜歡和她一起下樗蒲,不過這次玩樗蒲誰輸了就喝罰酒。

  這樣不分上下,芙芙還稍占上風,各自都差不多玩的搖搖晃晃。這讓羊琉斐一下子放鬆了警惕,再說閹宦李苟一幫都是賈南風布下的心腹。

  羊琉斐尚有醉意,便被芙芙撫上了床休憩。

  芙芙趁此把閹宦李苟放了進來,並且從袖子裏抽出一白色帛絹,上麵隱隱約約的寫著字。

  由於羊琉斐平時也喜歡畫畫寫寫,並且字寫的龍翔鳳翥,非常的有氣勢,其書法峰銳不下於當今皇後楊豔。

  等一切準備安妥好之後,李苟則首先悄悄退出了房間。

  羊琉斐臉頰紅霞,氣喘輕盈,胸腹微顫,相當和諧優雅。

  “夫人,等會可以下手了。”司馬繇見李苟來報,忐忑已下,準備抓住把柄誣陷羊琉斐貴人。

  “太子妃,外麵齊王司馬攸來造訪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有沒有問起什麽事……”

  賈南風一振,心虛慌亂,立馬起身梳妝鉛黃,準備去府門迎接齊王司馬攸。

  這司馬攸畢竟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同母弟弟,還是撫內安外的重臣,所以賈南風還是有點忌諱的。

  不敢輕浮於自己,以便給司馬攸落下什麽把柄,日後給自己帶來不利。

  “有失遠迎啊!”

  司馬衷和賈南風在軒陛處迎接司馬攸,司馬攸後麵跟著驃騎校尉王屯。

  王屯乃益州刺史王濬之子,此時尚二十三歲,高八尺九寸,熊背虎腰、風姿偉懋,力大無窮。

  “太子殿下甚好?”

  “多謝齊王叔叔的關……照……”

  這司馬衷不但智商稍有問題,說話還不利索,緊張時有點支支吾吾不連貫。

  司馬攸進了太子府後,賈南風也暄闐一番,問這問那,非常的親切。

  還泡了茶親抿一口,已示這茶無毒,盡可放心。

  司馬繇則搖尾乞憐,在司馬攸麵前說了許多恭維之語,還言道在太子府裏非常和諧融洽。

  “太子妃,這幾日也讓你受苦了吧?”

  司馬攸見母親羊徽瑜喪期已過,並且出了那守孝撫靈期。

  見府內衾布白練尚有稀稀疏疏的殘跡,幾案上都有些白布,並且懸梁上還未曾揭掉。

  原來這是種蒙蔽,這司馬繇一聽是司馬攸前來,遂把那些衾布拿了出來,以迷惑司馬攸,彰顯賈南風對羊徽瑜皇後的憂怨哀傷。

  “嬪妃羊琉斐呢?怎麽沒有看見。”

  司馬攸心情稍微淨落了下來,對賈南風有點改變初衷。

  “這羊妃啊!哦……,她今日身子好象不舒服!還在榻上睡覺呢!”

  “難道齊王無事不登三寶殿,這今日有空過來太子府,不會另有他意吧!”

  “太子是王臣的親侄子,臣這做叔叔的豈可倦怠,所以今日是特來相訪的,不知太子妃突然說起此話,不知何意……,是不是想煩勞本王回去啊!”

  司馬攸見這妖婦言語毒辣,更加忐忑羊徽瑜皇後所言,這羊琉斐是置於危卵之地。

  “齊王言重了,本宮賈南風一介女流,你又是我們賈家的大女婿,倫理上本太子妃還是齊王的三姨子,你說是不是啊!齊王殿下……”

  “哈哈……,可是你們同父異母,好象各有千秋吧!賈褒為大,並且長於太子妃九歲,我看也沒見著太子妃尊姐為大,還請諫相邀來府上敘舊,這也不知太子妃有何所想,也不知太子妃會不忌諱別人猜測和懷疑姐妹之情……”

  齊王司馬攸不慍不火,亦不失溫文爾雅。

  “齊王真是體恤我們賈府之事,這姐妹之間不是懵懂未開之時,如今各有家室,相夫教子,怎有閑餘而醴於家常。”

  “醴於家常?那些家常瑣事才是生活百味,豈可敷衍於口舌之荒誕上,妻兒父母、兄弟姐妹,都是倫理綱常,這才是居於府院之上,高貴榮耀才應予時時顧及的事情。”

  賈南風頓覺耳畔刺心,但強忍抑鬱,裝出謙卑之勢的說道:“齊王能論家常之道,說出個格物致知、飴糖撩心的見的,令我賈南風既歆羨又嫉妒啊!”

  “哈哈……,太子妃調侃過甚了,我這個臣屬豈可擔待的起!”

  司馬攸見那毒婦厚顏無恥,不覺心裏一涼冽。

  恍然思忖:“這日後若真成了皇後,就這野心的猖獗下,洶洶秉政,那必是社稷岌如毫發。”

  “齊王殿下,這時候也不早了,我看我也要為小兒啟蒙教誨,就暫時不陪你了!”

  “司馬繇,你就先伺候一下齊王殿下。”

  太仆司馬繇恭身受命,搭笑著走到齊王的近前坐下。

  “齊王殿下,不知找羊妃何事?”

  “羊琉斐乃是征南大將軍的堂侄女,今羊大將軍剛過世,所以我就代羊將軍來看一下羊妃。”

  “原來如此,這羊夫人今日喝了點酒困倦,就已安榻休憩了!是否要去叫醒一下,芙芙,你過來一下!”

  “不必了,既然因犯困而休息,就讓羊妃多寐一會,我在這裏等她睡醒也無妨!”

  由於司馬繇礙著羊琉斐是大將軍羊祜侄女的麵子上,所以就有點神情恍惚,這羊祜生前畢竟是晉武帝的寵臣。

  婢女芙芙走到司馬繇的跟前,發現司馬繇朝她使了個眼色。

  芙芙立刻趑趄不前,並退後幾步,在原地站著一動不動。

  不過司馬繇遽一推斷,便眉開三漣,心裏一激蕩道:“齊王殿下,你這幾日心情夜不大好吧!這景皇後剛薨,你自己要節哀順變啊!”

  司馬攸一聽這話便觸景生情,心中反複起過往舊事,幾滴熱淚泫落衣襟。

  此時太子司馬衷走了過來,木訥般的說道:“王叔,你怎麽啦?”

  司馬攸一見是太子司馬衷撫袖而來,近在咫尺,便連忙起身作揖。

  “叩拜太子殿下,臣叔也是一時翻起過往傷心事,所以攪擾了太子殿下,還請寬宥臣下。”

  “這……,這……”

  司馬衷智商愚鈍,反應遲緩,不過立刻曳挹起了司馬攸。

  “這景皇後之事,本殿下也尚知一二,卻不能為景皇後撫柩送別……,也是失禮之過啊!”

  “太子乃九五之尊,操勞於國事,怎可撂下朝中大事,而顧家母之小事呢?”

  “也罷,也罷!不過我在後房聽太子妃哭哭啼啼的,好像什麽事情受了攪擾……”

  “太子殿下,這齊王來此是來看妃子羊琉斐的,現在羊妃因酒犯困,正在寢宮休憩。”

  司馬繇見賈南風在煽風點火於太子,所以立刻就說明緣由,防止齊王司馬攸誤會,而起叔侄之間的矛盾。

  “那把羊妃去叫過來不就是了,還磨磨蹭蹭的,這羊妃身子好象什麽不舒服……”

  “是!是的,太子,我怎麽忘記了呢?羊妃身子好象著涼了,起了小瘵,所以我正令禦醫下藥調理呢!”

  賈南風立刻急步搴簾縵出來,她正窺聽著縵外的風吹草動。

  一見司馬衷口無遮攔,怕他說漏了嘴,所以立刻裝腔作勢迷惑司馬攸。

  “太子妃,你怎麽不讓王叔見羊妃,這不是讓本殿下麵子不好看!”

  “太子啊!你懂什麽啊!這羊妃身子不舒服,如何讓她起來見齊王,這不是加重羊妃的病嗎!她身子骨羸弱,不舒服,就讓她多睡一會,這也是我這太子妃應該關心的事,你說是不是太子殿下……”

  旁邊的司馬繇趁郤就在婢女芙芙的身旁嘀咕了幾句,芙芙便轉身就走,往羊琉斐的寢榻而去。

  “太子,你過來,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木鳶,新做的,你來看看!”

  豎宦李苟按照賈南風的意思,把太子哄了過去,把司馬攸孤立起來。

  “既然如此,臣下還是下次再來吧!不過來此也是抽筋見肘般的過來,司空府裏的事情正堆積如山,可是……”

  司馬攸非常為難,坐著的屁股如同是在爇薪釜甑上,開始蹀躞不安,不過他蹙眉又一沉思:“這樣就走,豈不是辜負了母後所托的事……”

  所以司馬攸稍安勿躁,沉寂下心來,決定扛到底,哪怕是等到闃夜星璨之時,也要一見羊琉斐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