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司馬炎戲胡芳XIN
作者:村峻朗      更新:2022-05-27 07:24      字數:5042
  騎校尉王屯站在太子府庭墀外,左顧右盼,一直未見齊王司馬攸出來,眼見月色浩旰,已是夜空闌珊。

  王屯校尉剛入太子府,就被府內衛尉攔住道:“除了齊王,其他人等一律在府外等候!”

  原來要進太子宮殿必須卸下器械,或者那些將士必須留在殿外等候。

  這一等下來,竟然已是入夜的初時,此時已經涼風飀飀,衣袂縠紗。

  “齊王,羊妃已經醒過來了,等會馬上就到!請齊王稍候。”

  這羊妃一聽芙芙所說是司馬攸過來看她,她遂怨言於芙芙,怎麽可以早不叫醒她,讓齊王久等於殿中。

  羊琉斐匆匆而來,到了太子府的大殿前,齊王正用期盼的眼神注視著她,這讓羊琉斐頓覺慚怍,並且雙頤赧然。

  “齊王殿下,羊琉斐來遲,讓殿下等,隻是中午貪杯,囫圇酬酢所致,竟然一覺不醒,非常過意不去。這婢女簡直是沒有上下尊卑,竟然愆時不愬,才讓齊王等了這麽長時間。”

  “好了,這都已經過去了,本王也是受母後所托,來看看你的,你現在這裏過的怎麽樣?”

  司馬攸遽袖緄一摽,抬頭環視了一下周圍,並示意旁邊的人都回避一下。

  司馬繇和閹宦俱已走開,司馬攸徜徉了一下,便直接去了羊琉斐的帷幄處。

  “現在你有身孕了?”

  羊琉斐見了司馬攸直接講出了自己的擔憂。

  “怪不得太子妃說話遮遮掩掩的,原來怕我知道你有身孕。”

  “是的,這裏我是待不下去了,怕有一天這肚裏的孩子會被劘蕩夭折!”

  “這絕沒那麽大膽,這皇後還在,如若讓皇後知道,必夷滅九族!”

  “可是近來宮裏傳出來,皇後的身體好象有恙!那太子妃賈南風正恣意汪洋,因為她是籠中的隼鷙,就是皇後的壓著所以才裝模作樣,遮掩本性。”

  原來羊琉斐聽謝玖有日說起,皇後楊豔身體抱恙,禦醫都為之焦頭爛額、想盡妙藥。

  “哦哦……”

  司馬攸恍然大悟,他雖然在司馬府,原來賈充搬出後的府上,但竟然一點不知後宮之事,現在才知道一般這事是不泄露於外的。

  “其實謝玖跟我一樣的,也有了太子的骨肉,這謝玖什麽名分都沒有,賈太子妃弄死她就象踩死一隻螞蟻,大約比我早二個月有身孕,現在我有了,就成了太子妃的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無心覬覦謝玖的骨肉了!”

  羊琉斐一咬紅色的薄唇,皴裂般的幾道褶皺。

  “這太子性情羸弱,一直被賈南風掌控,如同傀儡,這府內之事就全由她來發號施令,並行府內的嚴刑律例。”

  “好,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立刻進宮,說於皇後和皇上,一定將你安排在西宮,離開這劻勷不安的東宮,以免發生戕害。”

  說完司馬攸走出寢宮,並且囑咐了羊琉斐幾句,告誡她現在一定要小心翼翼,別過於疏忽大意。

  驍騎校尉王屯正饑腸轆轆,抱怨這太子府太磕磣,連一頓飯錢都會省,並心裏揚言:“要拆了這太子宮殿,還什麽建深宮囚禁了那太子妃賈南風。”

  “快走吧!”

  司馬攸立刻騎上鏤膺朱幩的騏驥,按轡蹀鞚馳騖而出,驍騎校尉王屯則手掿鞍鞽縱身一躍,騎上夜照玉獅子,飛馳跟上,與齊王司馬攸一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賈南風攘袂一摔杯子,見今日計劃已如泥牛入海。

  氣的咬牙切齒,皸皴的嘴唇上,褶皺四起。

  “快把那芙芙拿過來的帛絹立刻燒掉,這事情暫時就擱置一旁,日後再見機行事。”

  堂下的鼎筒掀開了蓋子,燹焰劈裏啪啦,熏染的一股嗆鼻的煙氣,漸漸的繞上軒梁,最後倏然不見。

  崇化宮內,皇後楊豔抱病在鳳翥龍榻。

  司馬炎一直陪伴在楊豔的身邊,並且時常將擔憂遷移至閹宦身上,還向禦醫下了口諭:“如若醫治不好皇後的病,就格殺勿論!”。

  這讓那些深居宮中,高高在上的禦醫都惶惶不可終日,並且齎貲賄賂於大司馬荀勖,才將司馬炎收回成命,改了口諭:“若醫治不好皇後病闕,所有禦醫將按原籍返還,不得再錄用。”

  此軒然大波總算微微平息了一陣,後宮那些嬪妃也隱約微妙,通過齎貲賄賂於豎宦,才知司馬炎這幾天的脾氣變化並不是空穴來風。

  那些妃子們也都蠢蠢欲動,不過按照晉武帝的密令,對那些禦醫和宦官說道:“不許將皇後抱病之事泄露,否則必嚴懲不貸!”

  可總有些閹宦鋌而走險,把這事情給透開了門隟。

  胡芳貴妃遂也諦聞到了風聲,這胡芳乃是鎮東大將軍胡奮的女兒,是晉武帝給太子司馬衷選女充宮時,從民間各州郡遴選出來的。

  一看胡芳容貌光彩照人,舉止犖犖大端、風姿娉婷、騷雅姝麗、才氣逼人。

  所以就把胡芳充實到自己的後宮來,並且對她嬌寵萬分,其侍奉和服飾僅次於武元皇後楊豔。

  “皇上,你來嘛!”

  司馬炎坐著羊車姍姍來遲,不過這也是近段時間晉武帝的儀式而已。

  各妃子的門上都掛著竹葉,還有地上的鹽汁,以吸引羊的注意力。

  如果羊車一停在哪個妃子的門前,司馬炎就破門而入,臨幸於哪個妃子。

  所以這些日日深鎖閨中,絞盡腦汁想親近皇上的,都挖空心思的想出了這些點子。

  “皇上,這近來一直有妃子門口掛竹葉和撒鹽汁,致使皇上的羊車都迷失方向,這要不要小的言明後宮規矩,杜絕此類事情的再次發生。”

  一閹宦擠眉弄眼,阿諛奉承於晉武帝。

  “哈哈……,你以為我不知道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這近萬後宮妃子,能臨幸的,能有多少,她們也正值青春年少,難捱寂寞實屬正常,再說誰不想攀龍附鳳,想有一個龍種,日後也有個依靠!”

  “是,陛下,小的愚鈍誑言,請陛下恕罪。”

  “這等小事,算了,朕一直覘察以來,就暗自惋惜,想不到那些萋萋妃子,可不盡人間之事,在於一人執念,一人之作啊!”

  司馬炎婉言歎息,他捋了捋頜下胡須,便臾曳羊車停了下來,近到門口微微一瞥:“嬪妃胡芳”,這幾天以來,胡芳成為了他的專侍。

  閹宦門口一站,屏氣不動,門被推開了一條長縫。晉武帝緩緩踏入門桯,裏麵檠燈閃爍,璀瑋照人。

  “胡芳,你又想出來了什麽新點子,迷惑朕心,這天下美女,就你胡芳會招惹本陛下心花怒放,哈哈……”

  胡芳善於玩,也善於招著司馬炎的心思玩耍。

  “皇上你不是喜歡樗蒲嗎?我們入寢之前玩一把怎麽樣?”

  “好……,好!這幾天羊車都不動了,一直往你這專寵來!原來你想了新花招!”

  司馬炎哈哈大笑,想著胡芳居然跟自己想樗蒲來,難道想一試自己的身手。

  木筒裏有長長的竹簽,若箭模樣,胡芳先從木筒裏拿出竹簽,然後扔了出去,這竹簽剛好落在不遠的一個大木盤上,顛顫了幾下,簽尾鮮豔翮翎亦搖晃擺動。

  這燈燭也在帷幄裏青絲蔓延,颺颺若煙。

  司馬炎抓起一個竹簽也扔出去,也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大木盤上,這樣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可是胡芳最後處了下風,在和司馬炎搶竹簽的過程中,竟然不小心抓破了司馬炎的手指,頓時破了皮,鮮血頃刻而出,紅紅的象一顆斑痣。

  “這麽不小心,你願不願受罰!”

  司馬炎開始醞釀文章,想給胡芳來個小慴栗。

  “皇上自己搶過來的,又不是妾自己抓你的,這可不能怪臣妾!”

  “不怪你怪你,你這脾氣太耿直,大大咧咧的,難道就不能裝一點風韻溫婉。”

  “臣妾才不願呢?妾就這樣的人,願意這樣伺候陛下,最討厭那種阿諛奉承、獻媚求榮的那些女子,裝模作樣的,簡直是有辱斯文。”

  “若不是你那天在殿下大哭大鬧,朕才不封你為貴妃呢!”晉武帝惆然想起胡芳剛選妃入宮時,那種懵懂清純,簡直就是一塵不染的菡萏。

  “妾可不怕什麽宮殿不宮殿的。”

  那天宮殿侍衛一聽哭聲,立刻提刀而來,並且凶狠的言道:“這裏是皇宮,不許哭鬧,哭鬧是忌諱,是有損陛下的福祉,對陛下來說不吉利的。”

  “你這小命不要了嗎?”一凶悍的侍衛麵色猙獰,怒眥齕齒。

  “小女連命都不要,還會怕陛下!”

  遂仍然哭泣於殿下。

  一侍衛曳捽起胡芳,朝殿外攥去,胡芳使勁掙紮,拚力想甩開那侍衛。

  這殿內不宜見血光之災,所以一律是皇家禁忌,如是迫不的已才在宮殿內大開殺戒。

  拖到外麵後,侍衛準備削其手足,以示懲罰。

  不若被進入宮來的太傅荀顗看見,馬上嗬令阻止。

  “這是大將軍胡奮的女兒,是現今皇上的妃子,你們是受了誰的命令,敢胡亂行刑的。”

  “荀太傅,這是宮裏的規矩,如果剛入宮的妃子良人在宮殿內大聲啼哭,是有對皇上的不敬,並且是非常不吉利的,所以陛下說如有此事發生,一律剡其手足以示懲戒。”

  “好了,你們下去,我立刻帶過去,去見皇上。”

  這樣胡芳才逃過一劫,不然就可能已被剟去手指或者腳趾,那可就成了瘸子。

  “到底怎麽回事?”

  荀勖看著淚眼朦朧的胡芳。

  “小女是覺的好玩才入的宮,見州郡有張貼告示,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皇上和太子在選妃,所以偷偷溜出家中,才被那些宦官選中,可到了這裏一時離開父母,就覺的慌亂害怕,想著急了就哭出來了!”

  “原來這樣,這是剛進宮都有的現象,等時日一長你也會習慣的。”

  荀勖知道事情的原委後,遂安排一個宦官帶胡芳去了妃子的宮殿。

  後司馬炎聽到那大殿裏號哭的原來是胡芳後,在經過荀勖這麽一說,遂安排洛陽縣令司馬肇冊封胡芳為貴嬪,並且經常臨幸胡芳,這讓胡芳在宮殿裏慢慢忘卻了回鄉之念。

  “現在怎麽辦,手指破了!”胡芳原本以為晉武帝在嚇唬她,想不到果然有血漬出來,不過隻是點擦破皮的口子。

  “你這下了殿後大哭大鬧,侍衛沒把你剟去手指頭,現在倒好,終於屙及無辜,你看看,簡直就是武將家的女將!”

  胡芳一聽晉武帝在嘲笑自己,還帶著某種睥睨數落的腔調。

  “臣妾的父親胡奮大將軍北伐公孫淵,西抗諸葛亮,妾不是武將家的孩子,還能是什麽孩子?”

  胡芳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她的心裏就是這樣:就是武將家又怎麽了,你一個九五之尊的皇上又怎麽了,就為了蹭破點皮就嘰嘰歪歪的,還說自己是粗暴的野蠻女子,一點也沒有承受力,就為了這點小事,一定要把自己的高貴戲演出來,凸顯出三叩九拜的天子威風來。

  這一番話反而說的晉武帝立刻顯有尷尬之色。

  他的臉開始醬紫起來,眼前飄著過往的金戈鐵馬,馳騁坌土、廝殺呐喊。

  因為胡芳的父親鎮軍大將軍胡奮,北伐公孫淵,西抗諸葛亮都是在晉武帝的祖父司馬懿麾下任職。

  這明顯有反諷晉武帝五十步笑百步,自己也是出身武將之家。

  “皇上自己不就是個武將家的孩子,還數落著別人!”

  見司馬炎一時出於發愣中,胡芳偶感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心裏不經噗嗤起壞笑的漣漪來,皴裂的褶皺在她的嘴際,緩緩岩砦般顯出小淺暈。

  “皇上你怎麽啦?一下子怎麽不高興,一會嚴肅可怕的讓我心跳,一會又沉默寡言,讓妾又執迷起自己什麽做錯了?”

  胡芳故意在清挹剛才尷尬的空氣,否則司馬炎也不會恍惚神智。

  “沒有的,朕剛才有嚴肅嗎?是不是就為朕的這點小事,而製造逃避的說詞,和你樗蒲,還是不分上下的,隻要你開心就是了,何必在乎那蹭破點皮的事情!這算是事情嗎?朕也沒說是事情!”

  “哈哈……,陛下你是沒說,是妾說的,妾就是怕皇上等會又會改變主意的,現在隻是一個武家將,後怕來個什麽野蠻異常的武將家呢……”

  胡芳越說越覺的自己很是愜意,懕懕神態裏開始柔情似水,當初進宮就直接在殿下嗥咷大哭,不管你是皇上還是陛下,我想哭就哭,什麽都不怕,管你皇帝什麽吉利不吉利。

  這檠燈燭火,熒熒發爇,一閹宦篤行不怠,一進來照著司馬炎提前的吩咐,把酒菜都整齊的羅列於桯案上。

  宮廷玉液酒,琥珀玲瓏光。珵玉雕鸞杯,翔翥深穹間。

  “來,先來小酌一杯,夜深人靜,這宮闕裏,如墜瓊樓玉宇,這高處正萬丈紅帷。”

  司馬炎親自在玉杯上釃酒,醁醑篤香濃鬱,散發在鏤漆鑣鑣的桯案上,熏的滿麵陶醉。

  “皇上,先讓臣妾睡一會,身子困了!”

  “不行,先必須陪朕喝點,暖暖身子,不喝酒怎麽可以胸有大誌、腹有良謀!”

  ……

  這靜悄悄的清臒的月亮,透過雲翳的輕紗,俯瞰著宮殿的雕甍翬簷,緄帶籠燈下,輒生出軒窗的喃喃低語。

  崇化宮裏的禦醫在忙乎著,深夜還在杵臼房裏磨製藥方,一遍一遍的重複調配和試製,忙的滿頭大汗,但背負著使命,否則將離開宮殿,原籍還鄉,人可以往高處走,但如果往低處走,並且還是從高處摔下來的,那肯定皮開肉綻,非常的疼痛難忍,就算一時是忍住了,但難保後遺症會出來,或者隔幾天就來個大屙,讓你一下子折磨難捱,這樣就真會祈禳自己還不如一刀了斷了痛快。

  “皇後娘娘,禦醫肯定能醫治好皇後身子的,皇上已經下了命令,諭令宮殿裏所有的太醫都研製藥方,否則都不許吃飯睡覺!”

  “這不是在折磨人嘛!萬一本宮這病是無藥可醫治的呢?那不是在逼太醫,這太醫又不是什麽事情都能百分百做的出來的,皇上也不能因臣妾這樣,而降罪那些無辜的禦醫。”

  皇後楊豔感覺自己這病是熬不過去了,都已經躺在床上有好幾個月了,並且禦醫都想盡辦法,但亦無濟於事。

  也自從這開始,晉武帝就不再騎著羊車獵豔選妃,包括胡芳,亦都已經芳房空置,不再酌酒一起吟詩楮墨。

  楊豔心情也不再劻勷不安,晉武帝晝夜陪著她時,她亦對生死也想的很開、看的很開。

  她有時在回想著過去和司馬炎年少時的快樂時光,那與裴楷、王濟一起去段府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