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陽光已經灑滿了庭院，在家裏柔軟床鋪上美美睡了一覺的王守仁起來，發現院子裏用來晾衣服的鐵絲上已經掛了一溜兒的衣服被套。

  在微風的蕩漾之下，院子裏一股子茉莉花香，門台上，早早起來的辛歲和旎旎正在用大大的木盆一起洗衣服。

  兩個小人兒挽起衣袖，一人坐一頭，在滿是雪白泡沫的木盆裏勤快地洗好衣物，再一起擰幹水放到旁邊的木盆裏。

  陽光之下，泡沫上有五彩色的光暈，少年少女時而相視一笑，實在是一副很美麗的風景。

  洗衣服用的是辛歲自己做的香皂，自從他做出來這玩意兒之後，顧老爺子和王大人，乃至旎旎都很快接受了這種香噴噴的清潔用品。

  王大人每次回來，都免不了用香皂淋浴洗一次熱水澡，旎旎更是定期來到驛站取用，還要求辛歲給她做各種各樣花香味的。

  其實此時的大明早就有了用來洗澡和洗衣服的洗滌劑“胰子”、“香胰”，更古的時候這種洗滌劑的初級產品叫做“澡豆”。

  藥王孫思邈的《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都曾記載，把豬的胰腺的汙血洗淨，撕除脂肪後研磨成糊狀，再加入豆粉、香料等，均勻地混合後，經過自然幹燥便成可作洗滌用途的澡豆。

  在澡豆的製作過程中，將豬胰研磨，事實上增強了胰腺中所含的消化酶的滲出。

  而加入的豆粉中含有皂甙和卵磷脂，後者有增強起泡力和乳化力的作用，不但加強了洗滌能力，而且能滋潤皮膚，所以澡豆算是當時一種比較優質的洗滌劑。

  辛歲了解這些東西，完全是從以前看的一些架空曆史的穿越小說中了解來的，這些內容介紹得十分詳盡，實在是集科普與幻想於一身，讓人浮想聯翩。

  那些不安分的穿越人士回去不僅給古代帶去了香水香皂牙刷內衣等日常生活用品，而且造鎧甲兵器火炮艦船一應俱全。

  有些能夠詳細描寫製作過程的物品更是不厭其煩，有的人幾乎要精準到用量。

  雖然看小說的時候很是憤恨這些水字數的行為，但是也勉勉強強記住了些簡單的，包括之前的炸藥，現在的香皂。

  現在穿越了，才知當年那些閱讀時光的珍貴，辛歲常常感歎：

  曾經有許多份珍貴的穿越指南擺在我麵前，我沒有珍惜，等我穿越之後才追悔莫及，人間最痛苦的是莫過於此。

  如果上天能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些小說說三個字：我想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想念上加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感歎完了，用過大明百姓用了都說好的胰子之後，辛歲不是很滿意，主要是因為香味比較不純，有的聞起來更類似於臭味。

  這跟自己認識中的肥皂還是有些差別的，畢竟製作工藝相比現代社會顯得粗糙些，而那些不計工時用料的帶有馥鬱花香的上品一般都是供給王公貴族們使用，普通百姓能買到一般貨色就不錯了。

  這時候能在市場上買到的胰子已經是科技進步改造過的產物，人們在製作澡豆的基礎上，研磨豬胰時加入砂糖，又以純堿代替豆粉，並加入熔融的豬脂，混和均勻後，壓製成球狀或塊狀，方便取用又利於存放。

  辛歲自己動手製作時也是采用這樣的過程，畢竟找不到嚴格的化學溶液，小量製作更為精細一些，最為不同的不過是自己采花做了不同的香水，加進去製成花香皂而已。

  粗製香水的方法比較簡單，以蒸餾法提煉出花中包含的精華油，滴進裝有按照一定比例混合處理的酒精的瓶子，然後把瓶子密封好搖晃混合就好。①

  辛歲原來還想過拿香水掙點零花錢，但是實行起來很不靠譜，自己隻有一個人，也隻會最簡單的製作方法，要是拿出去賣錢，很快就得被商業競爭搞亂腦子。

  而且他知道，其實古代醫書的古方上其實已經有類似的方劑，大明之前的朝代早就有了成體係的“香露”生產，不過大多在上層社會中流傳罷了。

  王守仁有些疑惑，大清早起來洗衣服被套做什麽，而且非得今天洗不成？敢情旎旎來就是幫你洗衣服的唄？

  略一思忖，王老師就明白了這個春心萌動的大弟子的真實想法：什麽時候洗不重要，和誰洗不重要，重要的是為了誰洗。

  為了誰呢，這不明擺著的，昨天剛說了孫老爺子要來，不是為了那位孫小姐又是誰。

  可憐一臉歡喜的旎旎了，要是她知道這時候笑得燦爛的歲哥哥心裏想的是另一個女人，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你信不信，這小子今天還會洗頭發，洗澡！

  辛歲的確是考慮到孫陌兮可能會來，把屋裏收拾幹淨些，看著也舒坦。

  而且當然要在人家來之前好好洗洗幹淨啊，自己頭發現在入鄉隨俗比較長，幾天不洗那味道自己都受不了，今天就用那塊桂花味兒的香皂吧，馥鬱不膩，餘味悠長，不失風度，

  快洗到中午，才把髒衣服和用了挺久的床單被套都洗了一遍，本來沒這麽多，王守仁又不知從哪兒翻出來一堆衣袍，沒辦法，弟子侍其師，繼續洗吧。

  幸好有旎旎搭把手，不然隻自己得洗到什麽時候。

  開始心裏還懷著對孫陌兮的想念，洗著洗著陽光熾烈起來了，手臂也開始酸痛，腦門上不住出汗，就顧不得想啊念啊的，抓緊洗完才是正理兒。

  王守仁就在陰涼地看書，辛歲也心疼旎旎，趕著她去休息了幾次，都不怎麽聽話，很快又來了，小臉上甜甜的笑啊，讓他有些小小的愧疚。

  洗完就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清閑的老師大人已經在不住使眼色，告訴辛歲能做飯了，旎旎也苦著臉，問他今天吃點啥。

  做完一些枯燥又持續的體力勞動之後，往往不那麽想吃飯，正好也有點晚了，熬個粥湊合得了。

  抓一把去年秋天曬好的木瓜幹熱水泡著備用。茉莉花用開水衝泡開後，連花帶花茶水一起倒進鍋中，加入洗淨的米，開始煮粥。

  粥快煮至粘稠時，下入木瓜，繼續煮一小會兒就好了。盛到碗裏晾至溫熱的時候可以加一些蜂蜜。

  聞著甜香誘人又清雅悠遠的茉莉花香，喝著軟糯香甜的米粥，旎旎覺得好甜好甜，碗裏的粥也甜，自己的心裏也甜。

  院子裏又有清風吹拂，衣衫晃動之間，香味層層疊疊，旎旎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她覺得和歲哥哥在一起的感覺真好。

  王守仁也覺得很甜，純粹是因為粥確實很甜，也很好喝，他邊喝第二碗，邊看著小口小口眯著眼睛喝粥的旎旎，和一模一樣動作的辛歲，覺得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喝的是一樣的粥，聞的是一樣的花香，至於心裏想的，恐怕不是一樣的人。

  下午，辛歲先給旎旎洗了一頭烏黑的長發，這妮子自己動手太不仔細了，而且頭發又密又長，經常頂著半頭泡沫就說自己洗好了，辛歲隻好幫她。

  其實這時候男人女人頭發一般長，給人洗頭發實在不是什麽新鮮事，以前他也給爺爺洗，後來也給王老師洗過，不過他更喜歡自己去淋浴。

  木瓢舀了溫水，最後衝洗一遍散發著玫瑰香氣的頭發，略微擦了擦，辛歲就讓旎旎自己去太陽底下曬幹。

  旎旎最近喜歡玫瑰味道，這次已經打包好幾塊玫瑰香皂準備帶回寨子裏了。

  以前那個自己在山林子裏第一次見到的帶著野性的小姑娘好像一下子就不見了，是呀，妹妹長大了。

  辛歲看著在太陽底下給自己做鬼臉的旎旎，很是愉快地回了個鬼臉，自己去準備熱水了。

  滿庭院的陽光，少女的濕漉漉黑發，帶著笑意看書的老師，青空下飄動的衣衫，隨風拂麵而來的香氣，這一幕場景，成為龍場驛生活中最為重要的部分之一，在辛歲很久之後的回憶中，經常被想起。

  ……

  注：①來自《唐磚》，非常非常好的架空曆史小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