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素曾是女學裏名列前茅的佼佼者。

  她不止有相府嫡女的好出身，還有美貌與才學。

  而如今，楊素素為人婦，又失去了娘家的庇護，身上已經沒有當年的高貴感。

  她今日穿著青綠色的衣裙，頭上的朱釵還是前幾年的款式。

  臉上塗著脂粉，也遮擋不住其下的疲態。

  尤其是那雙眼睛，從前總透著股自信，現在收斂了，隻剩下倦怠。

  別人都是高高興興來參加同窗宴。

  楊素素則麵帶愁容，強行扯出令人不適的微笑。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過得不好。

  但她骨子裏的驕傲與自尊，不容許她將這一切暴露在人前。

  “見過公主、太傅。”楊素素假裝不在意其他人的異樣目光，鎮定地向著慕辭和溫瑾昀行禮。

  慕辭免了她的禮後，秦諾招呼她先入座。

  楊素素的位置有些局促。

  她曾經外出，坐的都是高座，其他人都像眾星拱月一般恭維著她。

  而今天，她的位置被排到了後麵，顯得很不起眼。

  並且左右兩邊的人，都有她們的夫君陪同，不管真實感情如何，至少看起來很恩愛。

  不過這種待遇，楊素素這些年都已經習慣了。

  自從楊家敗落、父兄下落不明，她在夫家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尤其是後入府的平妻生下兒子後，連從前還算喜歡她的夫君都不在意她了。

  她在夫家就像個外人。

  一旦婆母遇到點什麽病痛，就說是她招惹來的晦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她知道，夫家那些人想法設法地要把她趕走。

  所以她必須得時刻謹慎，想法子穩住自己的位置。

  而楊素素確實也成功了一半。

  如今她也是有身孕的人了。

  楊素素坐在位置上，想到自己的處境之艱難，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在楊素素之後，顏霜鹿也到了。

  顏霜鹿的變化很大，比起少女時期，她現在圓潤了不少。

  她也自知身姿不夠曼妙，就沒有自取其辱地穿收腰裙子，而是較為寬鬆的那款。

  這些年皇權交替，顏家也是起起落落。

  如今的顏家不似從前那般輝煌榮耀，但日子也還算滋潤。

  顏霜鹿從前的性子很張揚，尤其仗著和慕卿卿關係好，從來不把女學其他人放在眼裏。

  眼下，其他人倒也沒有瞧不起她，就是跟她不怎麽親近。

  這麽多人，隻有秦諾主動上前，和她寒暄了幾句。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到齊後，秦諾站起來，簡單說明了舉辦這場同窗宴的初衷。

  她想要大力發揚女學，將來還想讓普通人家的女孩有學可上。

  而這些，離不開同為女學弟子的幫助。

  慕辭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但也沒有異議。

  她看向溫瑾昀，問他是什麽想法。

  溫瑾昀卻漫不經心地說了句。

  “我在想，當年

  在這望江樓，我遭人下藥，幸而得夫人‘搭救’。”

  他這麽一說，慕辭才回想起來。

  當年她對付李謙那會兒，溫瑾昀總是冒出來壞事。

  她知道溫瑾昀會被人算計，就想好好教訓教訓他。

  甚至還讓李謙的外室李蓉兒“趁火打劫”。

  世事就是這般難料。

  誰又能想到，當初她那麽討厭溫瑾昀，後來卻能喜歡上他呢。

  她那時要是知道溫瑾昀日後會成為她的駙馬，那她絕不會讓李蓉兒碰他一根手指頭。

  但事實是，李蓉兒也確實沒得逞。

  那個蠢東西，連溫瑾昀的腰帶都解不開。

  然而，慕辭忽然想起，在她和李蓉兒離開後，慕卿卿親自過來救溫瑾昀了。

  而那時溫瑾昀還身中媚藥……

  慕辭急於想弄清那晚的後續。

  但現在這個場合不太合適。

  於是她索性先忍著，等回去後再問溫瑾昀。

  ……

  同窗宴上，不少人都懷念起當年女學那段時光。

  還有人提到了慕辭離開女學的遺憾。

  “安陽公主那時擢考得了第一呢，我們都很震驚。

  “可惜後來公主就因病退出了。”

  “對啊，誰都沒想到，公主一鳴驚人……”說這話的人立馬意識到不對，趕緊賠著笑改口。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沒想到公主那麽低調，故意藏拙呢。”

  即便慕辭沒有端公主的架子，其他人還是對她

  恭恭敬敬的，並不能完全無視尊卑之序。

  不過慕辭倒是無所謂。

  別人議論她時，都是挑好聽的話說。

  其實她心裏清楚，女學那會兒，她們也都不怎麽瞧得上她。

  畢竟那時還有個昭陽公主，無時無刻不在高調地顯擺自己。

  座中又有人提道。

  “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公主退出女學後，溫太傅也不再來女學給我們授課了呢。”

  “是啊，當年溫太傅講的課，真讓我等受益匪淺，可惜了……”

  這時，一直很少說話的楊素素開口了。

  她別有意味地說了句。

  “公主都不在女學了，太傅自然也沒有留下的必要。”

  這話一出，雅間內一片寂靜。

  女人們鮮少出門，不知曉外麵的事。

  男人們可都知道溫太傅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建立監察司，掌握著官員們的一舉一動。

  他還親設了臭名昭著的城東水牢……

  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位高權重的溫太傅。

  而楊素素這話，顯然是明指溫太傅和安陽公主早就糾纏上了。

  先生與弟子有染，倒也不是新鮮事。

  但這事兒出在光風霽月的溫太傅身上，就足以遭人詬病了。

  而且他那時是眾人眼裏，昭陽公主的未來駙馬。

  哪怕後來正名，他們根本沒有婚約。

  可在那之前，溫瑾昀也沒有出麵說明過。

  那他早早地就和安陽公

  主有了首尾，誰都會覺得是腳踏兩條船。

  更何況，那時安陽公主尚未及笄。

  慕辭不在意別人在心裏怎樣編排。

  但楊素素這樣公然與她作對，令她心中不快。

  所以她當然要報複回去。

  可溫瑾昀趕在她前麵，雲淡風輕地說道。

  “本官那時若繼續在女學授課，終日忙碌，現在就是孤家寡人了。

  “可見，人總該學著把握好機會，做正確的抉擇。”

  他前一句以較為緩和的語氣調節氣氛，後一句就算是在警告楊素素了。

  楊素素也不管氣氛如何，接著說道。

  “還未恭喜公主大病得愈，今日以茶代酒，敬公主。”

  說完，她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慕辭故意忽略她，兀自對秦諾說。

  “還要繼續對詩嗎？”

  要是一直坐在這兒對詩，就有些無聊了。

  所以秦諾今天安排了不少活動，就是為了增進眾人的感情。

  她起身提議。

  “這望江樓的藥浴很是不錯，不若先去放鬆放鬆吧？”

  男女的藥浴池子是分開的。

  溫瑾昀讓南宮跟著保護慕辭，而他自己則坐在原位等候。

  其他男人見溫太傅不動，有幾個想趁機巴結他，留了下來。

  然而，安陽公主不在，溫太傅一改方才那還算平易近人的態度，渾身透著股生人勿擾的疏離感。

  眾人見狀，麵麵相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