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你我夫妻不必言謝
作者:扇葉      更新:2023-07-11 08:57      字數:42683
  第六百九十三章 你我夫妻不必言謝

    “媽媽,筷子拿好了。”

    南南舉著筷子表功,打破了夫妻倆璿旎的氣氛。

    飯鍋蒸騰的熱氣染紅了田寧的臉頰,她迅速往邊上退了半步,手中的碗勺就被嚴柏拿走了。

    “我來打飯,你去坐著。”

    “爸爸,我幫你端。”西西跑上前幫忙,唇紅齒白的小姑娘臉上都是對父親的親近。

    “爸爸,還有我。”南南飛快將筷子塞給了哥哥,就追上去爭寵。

    田寧看樂了,愉悅地坐回灶前,抱著蓓蓓等吃飯。

    灶上是一鍋酸菜煨魚幹,鍋中架著一碗素炒菜心,灶裏未熄的炭火炙烤著鐵鍋,湯汁微滾,激發出鮮香酸辣的滋味,勾得人唾沫分泌。

    這一頓飯吃得一家大小個個鼻尖冒汗,冬日嚴寒被驅散一空,也吃得幾個小的鼓起了小肚子。

    田寧略微訓了兩句,又挨個給他們揉了下肚子,便由著他們去院子裏打鬧嬉戲。

    她隨即起身準備收拾碗筷,但被嚴柏攔住。

    “我去洗,你坐那歇著。”

    男人手長腿長,田寧搶不過他,便幹脆坐在邊上看他涮鍋洗碗,一邊跟他說著京城那邊的情況。

    二老的身體都還康健,老爺子短時間怕是無法退休,而小姑子嚴文靜在一周前生了一個女娃,夫妻倆連帶婆家嶽家都高興得不行,如今母女倆就是兩家的寶,小姑子恢複得不錯,田寧這才放心帶著孩子們南下。

    “一開始,爸媽不讓我帶走東東他們四個,我向他們保證開學前送他們回京,爸媽才放了行。”

    田寧笑著說起此事,輕描淡寫,嚴柏刷碗的動作卻猛然一頓,目光凝在她身上問道:“過年,要在這裏過嗎?”

    田寧笑著點頭:“是啊,我跟爸媽說好了,今年我們一家就在這邊過,免得你短短七天的年假卻要花大半時間在路上,蓓蓓還未記住你的臉,你就又要走。”

    嚴柏聞言,眸底情緒翻湧,忽然擦幹手,起身將她抱入懷裏,聲音微啞:“寧寧,謝謝你。”

    這是重逢以來第一個擁抱,田寧也很是懷念,她伸手環住男人的腰,輕笑道:“你我夫妻不必言謝。”

    夫妻倆擁抱著,感受著彼此的體溫和氣息,誰也沒有再說話,灶裏的炭火漸漸熄滅。

    “爸爸媽媽,我困了,我要睡覺。”

    灶屋門口忽然響起南南的聲音,他困倦地揉著眼睛,又很快被東東拽了出去。

    “我帶你去睡覺。”

    “不,我今晚要跟爸爸睡。”南南犯了倔脾氣,掙開了哥哥的手。

    屋內夫妻倆快速分開,田寧上前牽起兩兒子的手:“今晚你們都跟爸爸睡,媽媽還能得一清靜。”

    嚴柏:“……”

    田寧說話算數,於是四個小的洗漱泡腳之後,都被她打包送到了嚴柏的床上,她自己則去了隔壁新收拾好的房間。

    一開始四個小的還很新鮮很高興,圍著他們爸爸鬧了一會,但很快蓓蓓就吵著要媽媽,也不知男人如何哄的,蓓蓓並未過來,那邊的聲音漸漸小了,田寧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隻是睡得不大安穩,好似還在哐當晃動的火車上,及至被子被掀開了一個角,有涼氣灌入,她一下子驚醒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別鬧

    田寧帶著四個孩子坐了火車,每到夜裏過道上有人走動,田寧即便睡著也會立刻睜眼查看孩子和行李,這幾天連個完整覺都沒睡過。

    眼下到了新村的家,緊繃的心神也未鬆弛,一察覺到被角被掀開,她立時驚醒,瞧見床前的黑影她差點彈跳起來。

    “是我。”熟悉的聲音帶著安撫的意味,男人按住了她的肩膀。

    “你怎麽過來了?”田寧心神一鬆,打著哈欠問道,“孩子們都睡了嗎?”

    “都睡了。”男人輕聲回了一句,掀開被子躺下,伸手就將她撈入懷裏。

    男人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衣,渾身熱力透過薄薄的布料,很快就將懷中之人焐熱了,更有滾燙的鼻息噴薄在玉白的脖頸上,田寧忍不住掙了下,嬌嗔道:“又熱又癢,你鬆開。”

    男人卻沒有聽從,反倒抬起腳掌覆在她發涼的腳背上:“你的腳冷,再捂捂。”

    每到冬天,她的腳就冷得不行,眼下被男人燥熱的雙腳捂住,舒服得田寧發出一聲低吟,但下一秒所有聲音都被吞沒。 男人吻得急切又熱烈,好似將要這半年的思念都補償回來,炙熱的手掌在她的腰間摩挲,秋衣下擺被卷了起來,帶繭的手指點燃火焰,在細膩柔軟的肌膚上迅速蔓延……

    “媽媽,媽媽——”

    隔壁屋子忽然響起了蓓蓓的叫喊,沒得到回應的小姑娘很快哭了起來,哥哥姐姐誰也哄不住。

    燃燒的火焰一下子被澆滅,田寧掙紮著推開男人,迅速拉扯淩亂的衣服:“我去接蓓蓓。”

    男人猶帶著喘息,卻溫柔地將她按下:“我去吧,你先睡。”

    很快,臉上掛著淚珠的蓓蓓被男人抱進了屋,小姑娘投入媽媽的懷裏,胖乎乎的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襟,即便被哄睡著了也不肯撒手,稍一使力,小姑娘又睜開眼張口欲哭。

    田寧無法,隻能由著這任性的小姑娘,拍著她的後背哄著她再次睡著後,輕聲對床前的男人道:“要不你去隔壁?”

    “不用。”男人熄了燈,繞到另一側上床,貼在她身後。

    感受到男人的熱力和氣息,田寧身體不由得緊繃:“別鬧——”

    “我不鬧你,睡吧。”男人低啞的聲音,連同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後,手掌落在她的腰上漸漸收緊,但最終克製住了,沒有更多的舉動。

    田寧放了心,在男人如同火爐的懷抱中睡了過去,卻不知男人久久未眠。

    借著窗外月色,嚴柏凝視著熟睡的妻女,目光溫柔繾綣。

    最終,他用身體焐熱妻子的雙腳,而後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這才闔眼入睡。

    翌日,田寧被外頭的聲音吵醒,身側已無人,屋內卻不甚明亮,她起身才發現窗簾被拉實了。

    “別叫,媽媽在睡覺。”

    “媽媽什麽時候起來呀?爸爸也不在,我餓了。”

    “餓了我給你拿餅幹,不許叫。”

    南南立刻捂上嘴,蹦跳著跟上哥哥,媽媽的房間卻在這時打開了,他開心地撲了過去:“媽媽,我不想吃餅幹,我想吃媽媽做的包子。”

  第六百九十五章 你多管管

    田寧被南南纏得無法,正要答應,院門口響起一道聲音:“沒有包子,我從食堂打了米粉。”

    嚴柏提著幾個鋁飯盒走進院子,目光略帶嚴厲地掃過歪纏的南南。

    南南縮了下脖子,蹬蹬跑過去脆聲道:“我最愛吃米粉了,我幫爸爸提。”

    田寧被兒子的狗腿逗笑:“昨兒村裏楊嬸送了塊臘肉,我去切了當蓋頭。”

    家裏幾個小孩的眼睛唰地亮了,酸辣米飯加上臘肉可是香極了。

    孩子們吃得嘴上泛油光,小肚子又有些鼓起來。

    隻有蓓蓓吃得不大高興,她也想吃辣的,但媽媽不答應,小姑娘撅起了紅彤彤的小嘴,但被喂了一小塊臘肉後,又彎起了眼睛用小奶牙努力咀嚼,粉嫩臉頰鼓起來跟小倉鼠一般。

    剛吃完的南南瞧著手癢,抬手去戳她的臉蛋,惱得蓓蓓“啊啊”叫起來,南南得意大笑,但很快樂極生悲。

    啪!

    嚴柏拍掉兒子不安分的手,冷淡地問他:“寒假作業寫完了嗎?”

    南南捂著手懵了一下,對上父親越來越嚴厲的眼神,開始支支吾吾:“爸,我剛來……”又求助地看向媽媽。

    田寧瞧了眼神情嚴肅的丈夫,很快有了決定,笑盈盈對孩子們道:“平日裏你們的學習媽媽管著,但來了這,就歸你們爸爸管。”

    東東是當大哥,向來是弟弟妹妹們的表率,他立刻站直了衝父親說道:“爸,我來之前把暑假作業寫完了,我帶了兩本課外書。”

    “爸,我也寫完作業了,我帶了畫冊。”西西緊接著說道。

    嚴柏的神情溫和下來,眼底透出欣慰,垂眸問兩兒女:“你們想要什麽獎勵?”

    東東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爸爸,我想跟你去工地可以嗎?”

    “我也想去。”西西舉起小手說道。

    “還有我——”南南剛蹦了一下,就對上了父親“慈愛”的目光,他一激靈就衝了出去,“我去寫作業!”

    望著兒子落荒而逃的背影,田寧忍不住笑起來。

    平日裏,她會查看孩子們的學習情況,要求他們完成課業,但不會嚴厲的監控他們的時間,而是盡力培養他們自主學習的能力。

    東東是個很自覺的孩子,會盡量提前完成課業,西西則跟著他這個大哥學。

    南南則不同,他玩心重,還有些拖延症,但腦瓜子是聰明的,總能卡在最後的時間完成,卻免不了馬虎的習慣。

    她若盯得緊,這小子馬虎會少些,但前幾年她學業工作一把抓,剩下的精力也幾乎被小女兒占據,還真沒顧上管教這小子。

    好在現在終於能鬆口氣了。

    她眼波流轉,看向嚴柏:“南南聽你的話,你多管管。”

    那小子是怕他。

    嚴柏點頭:“等他完成暑假作業,我帶他去工地。”

    跑出去卻還偷偷聽動靜的南南,立刻高聲說道:“爸爸,我一上午就能寫完作業!”

    哥哥和臭妹妹都去了工地,留他一個人在家就不好玩了。

    至於蓓蓓這個小妹妹,話還不會說清楚就會告狀,他才不愛跟她玩。

    南南心急起來,飛快掏出作業本,又拿了兩支鉛筆,左右開弓忙得飛起,那字跡……就甭提了。

  第六百九十六章 偏心

    南南打小就會左右互搏,兩三歲學著自己吃飯的時候,他右手笨拙地抓著筷子,左手還拿著一把勺子,一起往小嘴裏塞食兒,那速度可比隻拿筷子的西西快多了。

    西西吃不過她二哥,急得哇哇大叫,食兒都糊了自己一臉。

    田寧見此,無奈給兩兄妹分餐,個人吃個人的,不許搶食,兩兄妹這才平和一些。

    等到雙胞胎去幼兒園,學字的時候南南覺得左手順手,就隻用左手。

    一開始兄妹倆同桌,後來兩人不知鬧了啥矛盾,吵著讓老師給換了同桌,但很快南南又跟新同桌鬧矛盾了。

    起因就是南南用左手寫字,新同桌是右手,這不就胳膊肘撞一塊了嘛,新同桌的字寫壞了,委屈得哇哇大哭,還是哄不住的那種。

    幼兒園老師無奈請了兩方家長過來。

    田寧專門請了請了假趕過去,了解情況後,先跟對方家長道了歉,而後將兒子拉到一旁說話。

    這小子還很倔,認為自己沒有錯,同樣被撞,他的字也寫壞了。

    當時,田寧笑著摸著他的小腦袋說道:“媽媽沒說你錯,隻是多數人寫字做事用右手,你用左手與人協作時就會存在一些不方便。就如今天,你們兩個人寫字都寫壞了。媽媽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用右手同樣能寫好字,咱們從今天開始練著用右手好不好?”

    南南原本是委屈的,但被媽媽誇聰明,小胸膛都挺起來了:“媽媽,我學會用右手寫字有獎勵嗎?”

    田寧笑著應了:“等你學會了,周末媽媽帶你去少年宮玩一天。”

    得了承諾,南南鬥誌昂揚,隻用了兩天右手寫字就跟左手差不多了,蹬蹬回家就跟媽媽表演了一番。

    田寧沒有食言,抽出一個周末,帶著家裏一群小孩去少年宮玩耍,又買了孩子們喜歡吃的棗泥糕,南南都開心壞了。

    自此之後,他幹什麽都喜歡左右手倒騰著來,又去媽媽跟前求誇讚。

    至於左右開弓,那還是躲著大人趕作業的時候。

    但趕得這麽急的,今兒還是頭一遭。

    到了中午,他很嘚瑟告訴雙胞妹妹,他趕完作業了,下午能去工地玩了。

    嚴柏正在洗手,聞言向他瞥了一眼:“把作業拿來,我檢查一下。”

    對上父親的眼神,南南有些心虛,轉頭見媽媽隻笑著看戲,癟著小嘴支吾:“爸爸,哥和妹妹的作業你沒要求檢查……”

    “我隻看你的。”嚴柏毫不避諱自己的偏心,他接過妻子遞來的毛巾擦幹手,目光銳利地盯著二兒子。

    “檢查完作業才能吃飯喲。”田寧笑著補了一刀。

    肚子餓扁了的南南快哭了,挪動兩條小短腿進了屋,拿著作業本出來後就更慢了。

    嚴柏也沒動,隻等著兒子挪步到他跟前,這才拿過作業本,隻翻了兩下眉頭就皺起來了。

    打三年前田寧帶著孩子們去京市,父子分離,一年見不上兩麵,因為陌生,也因為嚴柏平日麵上也沒個笑,幾個孩子對父親親近不夠,敬畏居多。

  第六百九十七章 玩兒怎麽會累了?

    尤其是最調皮的南南,見到父親冷臉就哆嗦,嗖地躥到了媽媽身後:“媽媽救我!”

    田寧笑盈盈低頭看向皮小子:“你先說說,你犯了啥錯。”

    南南眼神飄忽,支支吾吾,嚴柏已經將作業本遞了過來。

    田寧翻開一看,驚奇道:“哎呦我的兒,你啥時候學會的連筆字?這字飄逸得媽媽都認不出來了,要不你教教媽媽?”

    南南:“……”

    “媽媽,我錯了,我會重寫的。”南南很快低頭認錯,又拉住她的袖子央求,“媽媽我好想去工地玩,您讓我去吧。”

    田寧抽出袖子笑道:“咱說好了,在這你爸管你們,媽媽不會插手。”

    南南一下子苦了臉,見爸爸目光掃過來,又往媽媽身後縮,卻聽得他爸忽然開口:“白天你可以跟著去,作業晚上補。”

    南南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似乎有些難以置信,下一秒高興的歡呼起來:“爸爸真好,我最愛爸爸了!”

    “馬屁精。”西西衝他哼哼。

    南南吐舌頭:“略略略~”

    東東沒有參與弟弟妹妹的拌嘴,洗好手後就幫著媽媽帶小妹妹。

    田寧笑著朝他們招呼:“都來吃飯吧,吃完睡個午覺,下午去工地有得累了。”

    去玩兒怎麽會累了?

    還沒去過工地的南南根本不信,跟妹妹吵吵嚷嚷吃過飯,到了午睡時間也不安分,被大哥壓著才肯閉眼假裝睡覺。

    等到爸爸來招呼,他頭一個跳下床,興奮地追上爸爸。

    下午的工地又多了一個小朋友,還是嚴隊家的小二,工人們熱情招呼,與他逗趣,送他糖果點心。

    南南記得媽媽的叮囑,陌生人的糖果不能要,就算是他爸爸的下屬也不行。

    小男孩背著小手堅定搖頭的小模樣,逗得大夥哈哈大笑。

    嚴柏跟邱工商量完事情,回頭看見被人群圍住的自家孩子,他折回去看著手表道:“上工時間快到了,都去準備吧。”

    工人們聽令四散,原地隻剩下兄妹三人。

    南南興奮地揮小手:“爸爸您去忙工作吧,我們自己玩。”

    河裏有水,水裏有魚,山上有花,還有果子,好玩的東西好多呦!

    南南正考慮先玩哪個,身前就突然多了一個筐,跟他個頭差不多高的筐,他詫異仰起小臉:“爸爸,您給我筐做什麽?”

    “到工地就要工作。”嚴柏神情嚴肅,目光落在大兒子身上,“東東,跟上午一樣帶著弟弟妹妹裝石頭,不許下水。”

    “好的爸爸,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小少年東東立刻承諾,稚嫩的臉上是父子同款的嚴肅表情。

    嚴柏點了下頭,轉身走了。

    南南張大了嘴,神情呆滯,等到父親走出一段距離,才敢出聲:“哥,我們到這不是來玩的嗎?”

    西西笑嘻嘻:“笨蛋二哥,你被騙了。”

    南南氣得追打她,被東東叫住:“都別鬧了,過來撿石頭。”

    “哥,我不想撿石頭,我想回家找媽媽。”南南立刻變了主意。

    “不行,回家路遠,你不能一個人走。”

    “我認得路。”

    “認得路也不行,過來幹活。”

    “那要是早點裝滿筐,我能去玩嗎?”

    看著弟弟可憐巴巴的神色,東東有些猶豫,前方就傳來賈飛叔叔帶笑的聲音。

    “小南南,玩是不可以玩的,你爸讓我來監督你,你可不能偷懶喲。”

    小南南呆滯臉。

  第六百九十八章 譴責

    這一整天,田寧都帶著蓓蓓在新廠忙乎,傍晚才往家走,還未進院,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就一頭紮了過來。

    “哎呦,哪裏來的泥猴呀?”田寧佯裝一臉驚訝,伸手擋住了。

    “媽媽,我是南南啊。”南南滿臉委屈,再次往她懷裏紮,又再一次失敗。

    “是南南啊,可是你臭了呀,媽媽不抱。”田寧笑盈盈道。

    委屈得快哭了的南南,忽然覺得這話耳熟,轉頭看向身邊的爸爸,一下子想起來了:“爸爸,我錯了,我昨天不該嫌棄你身上臭。”

    低頭對上兒子泛紅的眼圈,嚴柏難得心軟了一下,伸手將他夾在腋下:“別鬧你媽媽,進屋洗澡。”

    南南被夾的不太舒服,這會卻不敢說什麽,老實地哦了一聲。

    “灶上有熱水。”

    田寧笑著提示一句,目光轉向另一雙兒女,兄妹倆身上倒還算幹淨,塵土不多,但臉上都有疲憊之色,不由得問道:“你們下午在工地幹活了?”

    兄妹倆齊齊點頭,東東回道:“我帶著弟弟妹妹往筐裏裝石頭,賈叔叔有幫忙。”

    “媽媽,我明天就不用去了,但二哥要去。爸爸說,他暑假作業寫完之前,白天都得去裝石頭。”西西笑嘻嘻補充道。

    田寧噗嗤樂了,手上牽著的小女兒卻在咿咿呀呀的學著姐姐的話,最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石頭。”

    院子裏同時傳來南南的嗷叫聲,又哭著喊媽媽。

    “怎麽了?”

    田寧心頭微緊,將小女兒交給兩個大孩子,就快步進去查看。

    “媽媽我疼,嗚嗚嗚——”南南衝她舉起了濕淋淋的小手,上頭的泥土被洗幹淨了,露出了好幾個水泡和倒刺,瞧著格外淒慘。

    她的心都揪起來,上前虛握住南南的小手,轉頭問嚴柏:“怎麽弄成這樣?”

    這話裏不免透出幾分譴責。

    嚴柏唇角抿了一下:“他頭一次幹活難免會起泡,我去衛生室拿消炎藥。”

    說完,他手也不擦,大步離開,轉眼就沒影了。

    田寧:“……”

    “媽媽我好疼,我再也不去工地搬石頭了。”南南哭唧唧地膩在她懷裏提要求。

    田寧心疼,但沒有應下,而是招呼另一對兒女過來洗手:“洗幹淨,看看你們手上有沒有泡。”

    “媽媽,我手上沒泡,我戴手套了,賈叔叔給的。”西西洗幹淨手湊到媽媽跟前展示,又趁機告狀,“二哥嫌麻煩不肯帶。”

    田寧立刻看向懷裏的臭小子,就見他衝他妹妹瞪眼,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小屁屁:“你不聽話還要瞪你妹妹,找打麽?”

    南南嗷的叫了一聲,撅著小屁股哭唧唧:“手套太大了,帶不住。”

    田寧被氣笑了:“還得為你專門準備小手套才能幹活是嗎?”

    南南抬頭看了一眼媽媽,小聲嘟囔:“我不想幹活的……嗷!”

    小屁屁上又挨了一下,南南癟著小嘴不敢吱聲了。

    田寧收回手望著他問道:“知道下午為什麽要幹活嗎?”

    南南被問得懵了一下,但他畢竟是個聰明的孩子,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我作業寫得不好,爸爸罰我幹活。”

  第六百九十九章 我得把便宜占回來

    “這不僅是懲罰,也是在告訴你,若不認真讀書,沒有文化,等你長大了可能要一直搬石頭,做一輩子的辛苦體力活。”田寧望著兒子的眼睛嚴肅說道。

    南南望著手上的水泡,一下子被嚇住了,撲到媽媽懷裏哭喊:“媽媽我錯了,我不要一直搬石頭,我以後會認真讀書的……嗚嗚嗚……”

    “愛哭鬼。”西西嘟囔一聲。

    “媽媽,我會看著弟弟認真讀書的。”東東是哥哥,主動攬下這個任務。

    田寧看向責任心很強的大兒子:“會不會辛苦?”

    東東搖頭:“我功課不難的,有時間看著弟弟寫作業。”

    田寧便拍了下南南:“還不謝謝你哥哥?”

    “謝謝蟈蟈。”南南抽噎著道謝。

    說話間,嚴柏拿藥回來,南南紅著眼睛又縮到了媽媽身後。

    田寧卻笑著將兒子輕推了出去:“媽媽去做飯了,讓你爸爸給你紮水泡上藥。”

    甩脫了皮小子,她帶著另外三個孩子去廚房做飯。

    當然,打下手的隻有東東,西西任務是看著小蓓蓓不要玩火。

    今晚做的是豬肉白菜豆腐粉條,除了小蓓蓓每人一個辣椒碟,鹹辣酸甜自己調製,配上大米飯,一家子很快吃得身體生熱,鼻尖冒汗。

    飯後,南南很老實地回屋寫作業,東東在旁盯著。

    西西皮了一下,故意說話幹擾,南南都沒跟她吵鬧,隻凶巴巴地瞪她一眼,便埋頭一筆一劃地書寫,不敢有半點馬虎。

    嗚嗚,再不認真,他以後就要一直搬磚,好辛苦的。

    見二哥不為所動,西西吐了吐舌頭,帶著小妹妹在床上一起看畫冊。

    田寧在窗外見孩子們一片和諧,放心地去了書房工作,新廠還有一堆問題急需解決,她得加個班。

    沒過多久房門被敲響,她頭也沒抬地說道:“門沒關,進來吧。”

    房門推開,沉穩的腳步聲,隨即一杯熱水送到手邊,她手中的筆沒有停,隨口道謝接過,但對方沒有放手,反倒借此覆上她的手背。

    男人帶繭的掌心比杯壁還要熱上兩分,田寧放下手中筆,疑惑抬眸看向他:“有事?”

    男人拉過椅子坐在她身邊,握著她的那隻手一直沒有鬆開,眼眸漆黑:“下午孩子們搬石頭……”

    田寧大約猜到了他要說什麽,笑著點頭:“讓他們體驗一下爸爸的工作挺好,不過南南的手得養兩天。我替他求個情,過兩天他手養好了再讓他去工地可以嗎?”

    嚴柏聞言愣了一下,眼底似有情緒翻湧,伸手將她攬入懷裏:“你不怪我就好。”

    半年未見,昨日重逢至今,精力都被孩子和工作牽扯住了,夫妻倆交流和親近都不多,那些由時間和距離造成的隔閡和生疏依舊彌漫在夫妻倆之間。

    這是不可避免的,也是田寧想要打破的。

    她主動環住他的腰,含笑說道:“都說好了的,在這你管教他們,你扮黑臉,我扮紅臉,還是我占便宜了。”

    男人的心情似愉悅起來,胸腔微微震動,垂眸盯著她的唇瓣:“我得把便宜占回來。”

    “別,我的工作還沒完……唔……”

  第七百章 小磨人精

    書房的溫度漸漸升高,衣物漸散,房門忽然被拍響。

    “媽媽,蓓蓓不肯睡,哭著要找你。”

    屋外是西西的喊聲,伴隨著蓓蓓的哭聲,哭得撕心裂肺。

    房門很快打開,嚴柏麵色如常,伸手將哭鬧的蓓蓓抱起,見西西往裏看,側身擋了一下:“西西,早點回屋睡覺。”

    西西隻看見媽媽的衣角,視線就被擋住了,她“哦”了一聲,抬了下腳又頓住,仰頭帶著期盼問道:“爸爸,我今晚能跟你們一起睡嗎?”

    “以前,我和妹妹跟著媽媽睡的。”小姑娘有點委屈,小臉都鼓起來了。

    嚴柏:“……”

    “可以,把你的小枕頭帶上。”

    田寧從嚴柏身後走出,衣服上的褶皺已經被拉平,隻是眼尾唇角還殘留著紅潤,好在五歲的西西並沒有發現這些細節,開心地蹦起來:“媽媽,我回去拿枕頭。”

    西西跑了,蓓蓓的哭鬧還沒停歇,田寧隻好從嚴柏手裏接過去,一邊解釋道:“這小磨人精,往常我忙的時候也會跟著她奶睡,現在到了新環境可能是有些不適應,先讓她跟我們睡一屋,等她熟悉了應該會好些。”

    果然,蓓蓓一入田寧懷裏就不哭了,哭紅的眼睛也閉上了,一副馬上要睡著的模樣,奶呼呼的。

    嚴柏歎息一聲,拿出帕子給小姑娘擦掉臉蛋上的淚水:“行,先帶她一陣。”

    他這話剛落,南南抱著小枕頭興衝衝地跑過來:“媽媽,我也要跟你睡……”

    話未說完,被一道銳利視線掃過,南南聲音卡住,肩膀都縮了起來,結結巴巴地喊了聲:“爸,爸爸。”

    “作業寫完了?”嚴柏麵無表情地問道。

    南南的小臉一下子垮了:“快,快了……”

    “今晚能寫完嗎?”

    “不,不能……”

    嚴柏不再說話,南南一下子領會他的意思,抱著小枕頭癟著小嘴往回走,一步三回頭。

    田寧瞧著他那可憐模樣,笑著叫住他:“天晚了,不要再寫了,早點睡。”

    南南剛升起的希望,一下子破碎了,哭唧唧地回去了。

    西西卻是高興的,衝雙胞哥哥做了一個鬼臉,就爬上了主臥的床。

    這一番折騰,加班是沒法加了,田寧隻能摟著兩閨女早早睡了。

    至於男人,被她趕到床的另一頭。

    但這一夜還是沒能睡安穩,半夜忽然刮風下雨,雨點拍打在窗戶上啪啪作響,還有大風穿透縫隙淒厲如鬼哭。

    田寧被驚醒,隱約聽到隔壁有動靜,她不顧嚴柏的阻攔,披上外衣去了隔壁,果然看到南南縮在被子裏哭,東東在哄他,但小臉也是發白的。

    南南一見她,就撲過來:“媽媽,我害怕,我手也疼……嗚嗚嗚……”

    “好了不哭了,媽媽在這。”

    田寧在這頭剛哄好一個,另一頭兩閨女醒來發現爸媽不見了也哭喊起來,她不由得歎了口氣:“今晚都睡一起吧。”

    嚴柏眼底閃過無奈,但並無異議,一手抱起一個,東東紅著臉掙了一下:“爸爸,我一個人睡這屋就行,我不怕的。”

    單手拎起兩枕頭,田寧騰出一隻手,笑著揉了下大兒子的臉蛋:“媽媽怕冷,東東身上火力旺,幫媽媽暖被窩好不好?”

    東東眼睛發亮用力點頭:“好的媽媽。”

  第七百零一章 咱對不住家屬

    夜裏折騰一場,第二天田寧又起得有些晚了。

    一夜風雨將近天明才停,屋簷還滴答著水,但嚴柏一早就去上工了,她沒見著人影。

    孩子們倒是在濕淋的院子裏玩得開心,一個個衣袖褲腳都弄濕了。

    田寧無奈訓斥他們一通,叫他們換了外衣來灶屋烤火,這才發現灶上溫著嚴柏一早從食堂打來的米粉,還有灌滿的暖水壺,她的心也被這溫暖的灶屋熏得暖烘烘的。

    “媽媽,我最愛吃米粉了,天天吃都不膩。”南南眼睛亮晶晶的,主動打水洗手,又想起什麽急哄哄補充,“還要臘肉,跟昨天一樣!”

    田寧哼笑著彈了下他的額頭:“你記得臘肉,可還記得你的作業?”

    南南連忙舉起濕淋淋的小手保證:“媽媽我吃完了就去寫。”

    “行,讓你哥盯著你。”

    娘幾個熱熱鬧鬧地吃米粉的時候,嚴柏已經到了工地。

    邱工驚奇地打量他:“你媳婦孩子熱炕頭,咋還上班這麽早?”

    嚴柏麵無表情地瞥了搭檔一眼,繼續查看堤壩情況。

    “誒不對,你眼下咋還有些青黑,是沒睡好嗎?莫不是昨晚你……嘿嘿!”邱工話到最後,嘿笑兩聲意味深長。

    嚴柏忍無可忍,出聲解釋:“昨晚下雨,孩子鬧騰了一些。”

    邱工恍然:“對,你們家有個小的,這年紀是有些纏人。”

    嚴柏內心無奈,纏人的哪裏是一個,是四個。

    兩女娃還好,東東睡覺也規矩,就是南南那皮小子,半夜一個打橫腳都踢到他臉上,拽下來後那小子又翻身,差點掉到床底,最後他隻能用胳膊夾著他,這才讓他安分些。

    “唉,說起來是咱對不住家屬。我家那幾個孩子現在大了,小的時候也鬧人,全靠我愛人一個人帶著。我有次年假回去,我愛人都瘦脫相了,臉色也不好看,說是近一年都沒睡個安穩覺。我當時心疼得呦,差點就打報告調動工作,最後還是我愛人勸住了我……”

    邱工絮絮叨叨說著自家那些事,嚴柏的心緒也不由得出現波動。

    當初退伍回鄉,南南和西西的年紀也不足一歲,正是磨人的時候,他日常忙著工作並沒有多操心。等到蓓蓓生了,他返京也才兩次,匆匆看過就走,實在是沒盡過什麽父親的責任。

    是妻子太過堅韌,讓他下意識忽略這些責任,還是他太過自私?

    他昨夜竟隱隱有些不滿孩子們纏磨妻子。

    “老嚴想什麽呢?”

    嚴柏猛地轉頭看向邱工:“我中午要早點回去。”

    邱工點頭:“行,快過年了,工地也沒有太多活了,你回去多陪陪媳婦孩子。”

    田寧上午並沒有去廠裏,因為邱大姐帶著大宇曉宇兩小子過來了。

    兩小子又長了年歲,如今是小白楊一般的少年,一來就掏出各種禮物逗兩妹妹開心,陪她們玩耍,整個院落都熱鬧起來。

    屋裏寫作業的南南就坐不住了,抓耳撓腮,又頻頻往窗外探頭。

    東東看不下去,板起臉訓斥:“好好寫作業,寫完了才能出去。”

    “但我們再不出去,倆妹妹都快被他們拐走了。”

    “……我出去,你好好寫作業。”

    南南:“……”

  第七百零二章 真稀奇

    邱大姐是過來談工作的,紡織廠這邊出了兩款很受歡迎的棉麻布料,製作的成衣銷售極好,但問題也來了,能夠收到的棉花和麻料太少,供應不上自家服裝廠的需求,更遑論對外銷售。

    “咱們這邊棉花產量少,種麻杆的也零散,要是去外省收那成本就高了,而且外省的原料人家當地國營廠就搶走了,咱們搶不過。”邱大姐有些發愁地說道。

    一開始出新品的時候,她還很高興,想著來年就擴建廠房,結果被原料卡住了,連帶服裝廠的擴張也停滯了,就很愁。

    田寧聞言點了下頭:“這事我了解過了,我這兩天也核算了一下外省原料的成本,總體來說,采用外省的原料最終也是有利潤的。”

    而且利潤很足,隻是她們的服裝廠原本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製作一件成衣就可以得到翻倍甚至幾倍的利潤,如今自己建廠生產布料卻造成總體利潤降低,邱大姐這位合夥人就有些接受不了。

    這是人之常情,田寧也沒勸,隻笑著問道:“大姐有了解過深市那邊的情況嗎?”

    邱大姐有些疑惑她提及深市,但也點頭道:“報紙上都有講,那邊建了特區,物價雙軌製,有錢啥都能買到,比咱們這邊便宜多了,許多人抱著發財的想法往那邊湧。”

    “是啊,許多人都往深市湧,他們看到了機會,而我看到是競爭。如此便宜之地,不管是建廠生產,還是從港城輸入各種物資,都要遠勝於國內其他地域。”田寧神情嚴肅。

    邱大姐本是個精明的人,隻是之前一葉障目,如今得了田寧的提示,一下子反應過來:“小田,你是說咱們的廠將來會被深市那邊衝擊?”

    田寧不急不緩道:“近一兩年國內市場還處於供不應求階段,所以拚的是誰能拿到足夠的原料,隻要生產出來就能賣出去,利潤也會很不錯。但兩三年後市場會變化,當供應不再那麽缺乏,那麽服裝的價格、款式、舒適度必須有一項占據優勢,才能在市場上存活,而連接港城的深市在這三者上有著獨一無二的優勢。”

    其實,有關市場變化問題,田寧之前就跟邱大姐和玉蘭嫂說過,兩人雖覺得有理,但也沒太放在心上,邱大姐隻是基於對田寧的信任才同意合夥投資紡織廠,玉蘭嫂當初更是放棄了,隻保留服裝廠的股份。

    而如今,深市的建立加速了市場變化,競爭的壓力一下子擺在麵前,這讓邱大姐不得不重視起來,也讓她更加相信田寧的判斷。

    因為田寧以往的判斷從未出錯。

    邱大姐深吸一口氣,對田寧道:“小田,我還是那句話,你說要怎麽做我都跟你。”

    被人信任的感覺真好。

    田寧笑了:“即便利潤降低,隻要咱還有的掙,紡織廠就不能放棄,布料研發也不能停止,原料不夠那就加價從外省搶購,或者支持當地擴大種植。”

    邱大姐是個爽快的,見田寧有了決定,立刻進入細節商討:“咱們這邊棉花的質量和產量都一般,還得從外省買,但本地的麻確實不錯的,可以擴大種植。”

    田寧讚同邱大姐的意見,兩人就擴大種植問題商討起來,還沒個結論,就見嚴柏大步走進院子。

    時間才剛到11點。

    田寧微愣,而邱大姐直接調侃起來:“老嚴你這是早退啊,真稀奇。”

  第七百零三章 你在外頭有人是嗎?

    嚴柏向來把工作排在前頭,田寧沒覺得他是早退:“你早上落下東西了?”

    “沒有。”嚴柏回了一聲,就跟邱大姐打招呼,“嫂子中午留在這吃飯,我去做。”

    說罷,徑自去了廚房。

    邱大姐更驚奇了:“今兒還能吃上老嚴親手做的飯,我可真是有口福了,我家老寧這麽多年怕是都沒趕上一回。”

    嚴柏與寧國鋒是多年的戰友,退伍後又一道進了水電局任職,關係鐵得很。

    田寧見嚴柏真要動手做飯,不免有些訝然,她跟邱大姐告了聲罪,走進廚房對嚴柏道:“柏哥,你要有事就去忙,午飯我來做。”

    說著去接他手裏的鐵鍋,但嚴柏避開了,往裏頭倒了兩碗米才起身望著她道:“我沒什麽事,回來就是給你們做飯的。”

    田寧:“……”

    “這些年都是你照顧孩子照顧家裏,我作為丈夫作為父親都很失職。以後你和孩子在的時候,我會盡力抽出時間陪伴你們,包攬家務。”嚴柏的聲音很輕,目光真摯又溫柔。

    田寧隻覺得那目光好似一張網,將她的心收攏,又好似一陣風將她的心吹得塌陷了一塊,憑空湧出酸澀和脹滿,她別過臉道:“你也不必這樣,你負責的工程任務緊,還是緊著工作來。”

    耳邊響起一聲歎息,男人放下手中鐵鍋,伸手將她攬入懷裏,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輕蹭:“工作重要,你和孩子同樣重要。等到這個工程完成,我會申請調往京城,一次或許不夠,但多寫幾次,再熬些資曆,過個三五年大概就能成……”

    “等等——”

    田寧打斷他的話,從他懷裏掙出來,仰臉問道:“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畢業了嗎?”

    嚴柏怔了一下:“你畢業了?”

    田寧見他這神情,有些懊惱地拍了下額頭:“這兩天忙忘了,我忘了跟你說我提前畢業了,工作也分配了,就在咱們新村的小學。”

    她一口氣說完,嚴柏表情卻凝住了,目光定定看著她,眼底墨色翻湧,半響才出聲:“為什麽不提前跟我商量?”

    男人聲音有些啞,語氣不對,表情也不對,想到來時一路的辛苦,田寧心底不免生出些委屈:“我原本想給你個驚喜,但你這樣子……是不高興,是在給我臉色看嗎?”

    男人表情冷漠:“我是不高興,這裏有什麽好?窮鄉僻野,交通不便,物資缺乏,蚊蟲叮咬,趕上暴雨還有決堤的風險……”

    男人喋喋不休,田寧頓時有些惱了,口不擇言:“你說這麽多,就是不想我來找你,你在外頭有人了是吧?”

    “你要真有了,跟我說一聲,我立馬帶著孩子走,絕不糾纏……唔……”

    田寧話未說完,男人忽然一腳踢上門,俯身堵住了她的嘴,氣得她用力拍打男人的胸膛卻無濟於事。

    男人卻趁機敲開她的唇,攻城略地。

    雙手拍打的力道漸漸弱了,她的雙腿也漸漸發軟,手臂攀著男人的背脊才能穩住身形。

    呼吸糾纏,相濡以沫,很快點燃了身體的渴望。

  第七百零四章 我也有私心

    窗外是孩子們的嬉鬧聲,屋內光線昏暗,暗含旖旎春光。

    就在快要失控之時,田寧猛地清醒過來,用力推開了男人,但杏眸氳霧,紅唇潤澤,讓人禁不住想要再次采頡。

    嚴柏身體緊繃,但終是克製住,隻手掌用力摩挲著她嬌軟的細腰,壓抑著喘息聲:“寧寧,別說氣話,我除了你再無旁人。”

    灼熱的氣息拂過耳廓,引動身體還未消下的悸動,田寧用力咬著下唇,別過臉。

    “別咬。”

    嚴柏伸手托著她的下巴,食指摩挲著她濕潤的唇瓣,目光灼灼望進她眼裏:“寧寧,我不是不高興你的到來,我隻是不想你為我犧牲事業和前途,你值得更好的。”

    其實,田寧不是沒猜到嚴柏這想法,畢竟去年的時候他就跟她談過調崗的事,但田寧更清楚這男人的理想,清楚他更願意待在基層,而不是辦公室。

    她用力瞪他一眼:“我來這山村怎就不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哪裏有孩子哪裏就需要教師,越艱苦的地方越需要普及教育,我沒有去邊疆,沒有去戈壁,就已經藏了私心。”

    對上妻子軟綿嬌嗔的眼神,嚴柏喉結滾動,食指指腹禁不住微微用力:“我也藏了私心,我想要你和孩子過得好,不必辛苦,不必經受嚴寒酷暑,我希望你和孩子能待在富足的地方,享受一切便宜。”

    他的聲音低沉,又帶著風霜磨礪後的沙啞,激得田寧鼻子發酸,她氣惱地張口咬了下男人的食指:“我有什麽辦法,那些富足便宜的地方沒有我男人。”

    她的話讓男人眼底情緒翻湧,呢喃輕喚她的名字:“寧寧——”

    “你不用說了,”田寧瞪他一眼,“我受夠了兩地分居的日子, 更不喜歡‘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典故,以後你去哪裏治水建壩,我就去哪裏工作。我是你家屬,你必須給我解決工作調動的問題,是必須!”

    她頤指氣使,帶著命令的語氣,男人不見半點生氣,隻定定看著她:“你真這麽想的?”

    田寧又瞪他一眼:“至少我現在這麽想,你要對我不好,我的想法說不定就變了……啊,你幹什麽?”

    忽然被抱起,雙腳離地,田寧忍不住低呼一聲,用力拍打男人的肩膀,但下一秒被男人吞了聲音。

    他仰頭親吻她,與之前欲要吞了她的親吻不同,這一次溫柔細膩,帶著虔誠,細細描繪她的唇形,卻帶來一片悸動,心靈的悸動。

    這一刻,兩人的心從未如此貼近。

    “寧寧,”唇瓣分離,他依舊抱著她,保持仰視的角度,聲音微啞,“我會盡我所能對你好,但你依舊有改變想法的權利。”

    沒有海誓山盟,沒有浪漫情話,但田寧被他托舉著,能居高臨下看清他眼底的真摯和熾烈,還有包容與溫柔。

    田寧輕輕“嗯”了一聲。

    “媽媽我渴了!”

    外頭響起南南的叫喊聲,還有蹬蹬腳步聲,直撲灶屋回來。

    房門一推就開了,南南看到爸媽一個在打水淘米,一個在灶前生火,他精準的撲向媽媽,但半路被截住了。

    嚴柏單手拎著兒子的後脖領:“你多大了,自己倒去。”

    “爸爸我才5歲!”南南踢騰著小短腿,據理力爭。

    嚴柏表情嚴肅:“虛六歲,過了年就七歲了。”

    再過幾天就要憑白長兩歲的南南:“……”

  第七百零五章 打噴嚏的老寧

    南南委委屈屈地站在小凳子上,雙手抱著暖水瓶,小心翼翼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沒有濺出水,頓時呼出一口氣,側頭仰臉說道:“爸爸,我倒好水了。”

    嚴柏一直在櫥櫃前,看似收拾碗筷,實際是一直在關注兒子的動作,但有失誤都能及時出手護住兒子,見其終於安全倒好水,略有些緊繃的下顎和緩下來,但對兒子求誇獎的眼神視而不見,隨手拿起木塞塞入冒熱氣的瓶口,垂眸訓道:“倒完水要記得蓋上塞子。”

    南南“哦”一聲,小臉上帶著沮喪,踮腳將壺蓋蓋上。

    田寧瞧見,笑著上前揉了下兒子的發頂:“咱南南真棒,都能自己倒水了。”

    得了誇獎的南南頓時高興起來:“媽媽,你渴不渴,我給你倒水。”

    說著又要抱暖水瓶,田寧伸手製止:“媽媽不渴,你自己喝吧,喝完跟你寧家哥哥玩去。”

    南南原本是借著喝水逃離作業的,聽到媽媽準許他去玩,眼睛唰地亮了,立刻抱著水杯噸噸喝完就跑了出去。

    邱大姐笑盈盈地走進廚房:“還是小田會教孩子,我家老二當初也是南南這年紀,非要自己抱壺倒水,結果壺摔了自己還燙著了,氣得我打也不是罵也不是,還得抱他去醫務所治燙傷。”

    田寧搖頭笑道:“不是我教的好,是我家老嚴在邊上鎮著呢。”

    在京市的時候,婆婆和李阿姨對孩子們尤其是幾個小的格外疼愛,什麽都不叫他們沾手,渴了有人倒水,餓了有人倒水送到手上。她不大讚同,有提過叫孩子們自己的事自己幹,但婆婆說孩子小,等大了就能自己幹了,這事就不了了之了。現在看來,把他們帶出京市倒是個不錯的決定。

    “嗨,我家老寧跟老嚴可比不了,完全就是個甩手掌櫃,叫他管管孩子,他還給你來一句誰家大老爺們管婆婆媽媽的事,”邱大姐說到這,瞧了眼屋裏沉默忙活的嚴柏,哼笑一聲,“等回去我就叫他來瞧瞧他兄弟,看他還有臉說這話不。”

    數十裏外的單位,寧國鋒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同事們紛紛關心他的身體,他不在意地擺手:“我身體沒事,就是剛剛灌了口冷風。”

    同事們放了心,紛紛拿起飯盒去食堂,寧國鋒叫住人:“等我一下,我也去。”

    一名同事詫異地回頭問道:“寧主任不回家吃飯嗎?”

    單位食堂就那麽回事,管飽不管油水,味道好不到哪裏去,隻要是成家又分了房的,都會回家吃晌午飯。

    寧國鋒回道:“你嫂子帶孩子出門了。”

    “那嫂子沒給你留飯?”

    寧國鋒被噎了一下,臉上風輕雲淡:“你嫂子說要給我做,我怕她早上趕不上車就沒讓,咱食堂也能湊合一口。”

    他是絕對不會說,自家那媳婦自從跟著老嚴媳婦開廠子,收入遠超過他,那後腰杆子更硬了,今早直接甩錢給他吃食堂。

    同事們不知內裏,紛紛讚他疼嫂子。

    寧國鋒臉上有了光彩,教育身邊的單身青年:“媳婦娶回家就是要疼的。”

  第七百零六章 回到西江大隊

    這天的午飯,嚴柏做的,他的廚藝說不上太好,但比食堂的大鍋菜好上一些。

    至此,做飯的活被嚴柏包攬了,隻有忙不過來時會去食堂打飯菜。

    邱大姐為著工作住下來了,住的是工廠宿舍,但寧家哥倆留在了嚴家,幾個孩子吃住在一起,一起趕作業,一起陪妹妹玩耍,又一起跑工地搬石頭掙零花,玩得不亦樂乎。

    田寧見家裏井然有序,也就安心跟邱大姐一道忙工作。

    首先要做的是擴大棉麻種植量,兩人商定以預付定金簽合同的方式鼓勵種植,然後開始一個一個大隊的跑。

    好消息是今年秋收之後,周邊公社都完成了包產到戶,農民的積極性大大提高,當得知簽合同就能拿到定金,原本的懷疑立馬消失,一個個圍住她們要簽合同,生怕慢一步就被別人搶了去。

    這是徙木立信,定金不多,一家一戶隻有一兩塊錢,但架不住人多,最終並非每戶都能拿到定金,但田寧承諾明年隻要他們送到指定地點且質量合格都會收。

    棉麻種植並不需要占用稻田,山坡、溝壑、田埂乃至河灘上都能種,隻是產量多少的問題。

    農民不怕辛勞,怕的是辛勞種出的東西沒人要,又吃不了,存不好,最終被收購站白菜價收走,或者爛在地裏。

    田寧給了他們可以預見的收益,一個個感激涕零,不要定金也要簽合同,因為她給出的價格比收購站高一成。

    當然,她事先去公社協商過,得到了支持,畢竟她的棉紡廠也是要為公社上稅的,還能為農民創收,利大於弊。

    這樣一連跑了十來天,年前最後一個大隊選定為西江大隊,也就是嚴柏老家。

    田寧先去的大隊部,大隊書記顧德全看到她很是驚喜:“小田回來了,今年在村裏過年了嗎?”

    他一邊說一邊往她身後瞧,並沒有看到其他人,布滿溝壑的臉上流露出幾縷失望。

    田寧見此,一邊將手裏裝了麥乳精罐頭等物的網兜塞給他,一邊解釋:“叔,東東他爹還在忙工程,過年都不歇,等來日他有空了,我們夫妻帶著幾個小的來看你。”

    顧德全聞言高興起來:“你們忙,不用專程來看我這老頭子,有事的時候捎個信回來就行。這些東西趕緊收回去,留給東東他們幾個小的吃,我老了牙口不好吃不了。”

    “叔,挑的都是些軟和東西,您嚐嚐。”

    “我不愛吃,快收回去。”

    顧德全的推脫並不是村裏那些虛套,隻因當初嚴柏還姓顧,田寧還在顧家當兒媳的時候,他這個“三叔”並沒能多關照,他受之有愧。

    但在田寧看來,即便真是親戚,相幫也是情分,不幫是本分。而顧德全身為大隊書記行事公正,幫理不幫親,也是難得。再說之前那些在顧家的苦日子,除非分家掙脫出來,不然誰趕上都免不了,畢竟那般極品的一家子。

    兩人交談間都有意避開那一家人,誰料對方自己撞上來。

    “三叔,我老娘又發瘋了,我來借板車!”顧大柱大嗓門地叫嚷著衝進大隊部。

  第七百零七章 沒人治得了你了是嗎?

    顧家老娘馬秋菊,自從中風癱瘓後,生命力卻是很頑強,隔個一年半載就要鬧一場。

    砸碗摔盆是輕的,裝瘋咬人不少見,有時還口吐白沫嚇唬人,折騰得一家子罵罵咧咧。

    這次裝得更狠了,血沫都吐出來了,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顧大柱是不信的,但架不住老頭子心疼那老不死的,逼著他來大隊部借板車。

    借了板車還得他推,真是日了狗了!

    罵罵咧咧趕到大隊部,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一輛七八成新的拖拉機停在大隊部外,比隊裏那輛破爛強多了。

    “三叔,這是咱隊裏新買的拖拉機?我不借板車,借這拖拉機使一下。”顧大柱腳步一拐,毫不客氣地跳上拖拉機。

    顧德全頓時怒了,指著他鼻子罵道:“車不是隊裏的,你小子給我滾下來!”

    “三叔別這麽小氣嘛,車停在大隊部肯定是看您老的情麵,您就替侄兒跟人張張口,我這也是為了救老娘,是孝順不是?百善孝為先啊。”顧大柱嬉皮笑臉,手癢地對著拖拉機上下其手。

    “你還孝順,你就是個混賬玩意,王八羔子!”

    顧德全氣得大罵,上手要揍人,田寧從屋裏走了出來,笑著攔了一下:“叔,您的情麵自然是好使的,我這拖拉機可以外借,成全某些人的孝子之名,但車好借,押金得給。”

    顧大柱看清出來的是田寧,臉黑了:“原來是老二媳婦,你挺趁錢啊,又買了新車來顯擺。”

    其實,他有些想放棄了,但臉麵拉不下來,抬起下巴哼了一聲:“說吧押金多少,我不差你那塊兒八毛!”

    田寧挑眉:“塊兒八毛?顧大柱你多久沒出去見世麵了,供銷社的豬肉都快漲到一塊了,這拖拉機的售價是三千了,我也不多收你的,你就付個半價當押金吧。”

    “多少?一半,你搶錢啊!做夢去吧你!”

    顧大柱暴跳如雷,跳下拖拉機,衝著機頭連踹兩腳,嘭嘭作響。

    田寧也不心疼車,轉頭對顧德全道:“大隊長,眼前有歹人破壞我的財產,我請求立刻捉住他扭送去派出所。”

    顧大柱還想踹第三腳,聽到這話立刻收腳大罵:“放你娘的狗屁……啊!你們幹什麽?放開我!”

    大隊部出來好幾個年輕人,一下子就把顧大柱撲倒了,讓他吃了一嘴的泥,眼睛都瞪紅了,卻掙紮不開,隻能衝人賣慘。

    “三叔,我是親侄兒啊,您就夥同外人欺負我?我好命苦啊!”

    沒錯,指揮年輕人的是顧德全這位大隊書記,這些年他對堂兄那一家子從老到少都徹底失望了,隻除了一個小丫頭。

    “你個王八羔子,當我麵都敢踹人車,沒人治得了你了是嗎?”顧德全臉都是青的,罵完也不解氣,指揮年輕人,“把他綁起來,送去派出所叫公安治他去!”

    慣會潑皮耍賴的顧大柱登時變了臉色,掙紮著大喊:“三叔我錯了,你放過我,我老娘還等我借車送去醫院呢,你不能耽誤我老娘的病啊!”

    顧大柱將生病的黃秋菊提出來當擋箭牌,顧德全不免有些遲疑,轉頭看向田寧。

  第七百零八章 飛奔

    顧大柱回來了,滿身塵土,臉上還有兩處擦傷。

    “他爹,你咋弄成這樣子?誰打的你啊?”

    顧大媳婦咋呼著撲過去,卻被顧大柱一把推開:“瞎嚷嚷啥,不嫌丟臉啊?”

    “他爹,咱吃虧了呀,咱們得喊三叔替咱們找補回來!”顧大媳婦不依不饒。

    現在日子難過,她男人不能叫人白打,得叫動手的人拿錢補償,自家有當大隊書記的三叔撐腰,誰都不怕!

    女人還在打著算盤,嗓門嗷嗷的,四周鄰居都被吸引過來瞧熱鬧。

    顧大柱的臉徹底黑了,抬手打了出去:“你個蠢貨,我叫你住口!”

    顧大媳婦挨了一巴掌,整個人懵了:“你打我?你還有沒有良心,我是為了誰?”

    “你為誰也不是為我,你就是為了錢,老子早看透你了!”顧大柱怒罵一聲,甩手就要進屋去。

    “老大,板車借來了嗎?”滿頭白發的顧老頭從主屋出來,叫住了顧大柱。

    顧大柱指向自己的臉:“爹,沒看到我臉上的傷嗎,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兒子?”

    顧老頭被問得脊背一下子馱了,白發在寒風中顫抖:“去醫院,一起去醫院瞧瞧。”

    顧大柱冷笑一聲:“老子沒錢,不看,誰愛看看去!”

    說罷,邁入廂房,嘭地砸上門。

    聽著主屋傳出的痛苦呻吟,顧老頭渾濁的雙眼濕潤了,他淒涼地看向還在跟鄰居訴苦的大兒媳,目露哀求。

    顧大媳婦氣不過,指著自己的臉:“爹,你兒子剛打了我,我可沒臉了,也沒心情伺候‘後’婆婆。再說了,爹你也不是隻有一個兒子,你不能指著一個人使喚啊!照我說,你該去找老三老四,屋內叫著那個可是他們親娘,他們不伺候誰伺候?”

    顧老頭眼淚一下子淌了出來,他是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但老二這個繼子被逼走了;老三淨身出戶跟他們斷絕關係了;老四,老四就是跟人高屁股的混賬玩意,不知在那窩著;最後一個女兒被男人騙了,至今還被關在農場裏。

    如今,他竟隻剩下老大這一個兒子了。

    但老大越來越不肯聽他的話了,他知道老大拿著受傷當借口,故意不去借板車的。

    其實,老婆子癱了這麽些年,他也有些累了,有想過放棄。

    但他若真放棄老婆子,再過些年自己不中用了,老大是不是也會拋棄自己?

    淚光中,顧老頭隱約看到一輛拖拉機從門前開過,駕駛位上的人好像是老二媳婦。

    他忍不住邁步上前,想要看清些,原本圍在他家門口的鄰居呼啦一下退出去,熱情地跟駕駛位上的人打招呼。

    他看清楚了,是老二媳婦,但他擠不到跟前,張口也插不進話,直到拖拉機開走了,他家門前徹底清靜了。

    顧老頭頹然地坐在門檻上,老淚縱橫。

    “謔謔——”

    主屋騷臭的床板上,一個骨瘦如柴的身影蜷縮著,發出痛苦的聲音,瞧見門口的大丫,立刻伸出雞爪一般的手,兩眼瞪著,好似溺死鬼要抓人替生。

    顧大丫眼神淡漠地往裏瞧了一眼,轉身去了後院,開門出去,跑向學校。

    她十四五歲了,依舊瘦巴巴,個子也不高,一看就營養不良,但跑得極快,好似乘著風,帶著翅膀,急切地飛奔向自由和希望。

  第七百零九章 村民的熱情

    在大隊部外的時候,看在顧德全的麵上,田寧並沒有太整治顧大柱,畢竟拖拉機也沒啥損傷,隻要求他用手一點點擦幹淨他踹在機頭上的腳印。

    機頭上油汙大,至於顧大柱是否弄得雙手油汙,她是不管的。

    顧大柱憋屈地幹完了,最後板車都沒借,掉頭走了。

    田寧又留了一會,跟顧德全敲定了鼓勵村民種植棉麻之時,這才開著拖拉機往家走。

    路過顧家時,那裏頭似乎有什麽熱鬧,不少村民圍著門口。

    她沒打算停車的,但村民太熱情了,她隻好暫停拖拉機,跟村民們聊了幾句,期間,隱約瞧見人群後有一道佝僂的身影,蒼老得不像樣。

    但她的心緒沒有半點波動,很快跟村民們結束了閑聊,發動車子開走了。

    她家房子在村東頭,挨著大隊小學,院門外的草地很平整,顯然是有人幫忙修剪過的。

    院門上也沒啥塵土。

    田寧眼底閃過笑意,拿出鑰匙打開了院門,卻見裏頭的雜草快有半人高了,還有枯枝敗葉落了一地。

    她無奈搖頭,挽上袖子準備大幹,瞥見院門角落裏的掃把還算幹淨,伸手去拿,卻忽然跑來一人搶先握住了。

    “嬸娘你歇著,我給你幹活。”

    來人是個幹瘦姑娘,但幹起活來很是利落,唰唰三兩下就把院門前這一塊掃幹淨了。

    田寧打量了一下認出來:“你是大丫?這兩年長高了些,但沒長肉。來,掃把還我吧。”

    她伸手去接,顧大丫卻似有些慌了,快速將掃把藏到身後,神情怯怯地問道:“嬸娘,是我幹得不夠好嗎?”

    田寧搖頭:“你幹得挺好的,但你家裏的活就挺多的,我就不占用你時間了,你回去吧。”

    “嬸娘,我幹完了家裏活才過來的。”顧大丫回了這句又低頭繼續幹起來,幹得更賣力了。

    田寧還要再攔一下,門外就響起王嬸子敞亮的嗓門。

    “田老師,你這房子兩年不住了,得好好拾掇一下才能住人,你要不嫌棄,我們就搭把手。”

    田寧扭頭一看,好嘛,王嬸子帶了十幾個村中婦女過來了,手裏拿著各種家夥什,掃把、抹布、報紙、水桶、鋤頭,連上房的梯子都有,齊全得很。

    她不免動容,迎上前說道:“那就謝謝大家夥了,等拾掇完我請大家吃飯。”

    “不用不用,我們就搞搞衛生,哪裏值當一頓飯?”

    婦女們紛紛婉拒,但幹活確實利落,不用田寧安排,就各自分好工,熱鬧地幹起來。

    被這些婦女夾在中間的顧大丫,神情有些失落,卻什麽也沒說,隻低頭搶活幹。

    田寧本要上手的,但被王嬸子攔下了,叫她當總指揮,於是最後她倒成了甩手掌櫃。

    隻是嘴不閑著,因為她的工廠收棉麻的事已經傳出來了,這些來幫忙的婦女也是來探聽消息的。

    田寧自不吝惜唾沫,誰來問都耐心回答,又跟她們講解一些棉麻種植技術。

    這些知識,是她從農技站和農科院教授請教總結得來的。

    大家擔心記不住,紛紛要求田寧開課,於是房子拾掇幹淨後,她們又轉戰去了大隊小學。

    得了消息的村民,連午飯都顧不得吃了,男女老少都過來聽課。

  第七百一十章 回光返照

    顧老頭並沒有放棄馬秋菊。

    在門檻上頹然坐了半響後,起身去了大隊部借來板車,又費了好大功夫將馬秋菊挪到板車上。

    顧大柱兩口子分明聽見了動靜,卻躲在屋裏沒出來。

    至於孫子孫女們,早早跑出去玩耍了。

    顧老頭咬牙推著板車出了家門。

    一路上遇上許多往學校方向走的村民,他埋頭推車沒有問,但村民個個熱情地告訴他,田老師在大隊小學開課講棉麻種植技術,錯過了就可惜了。

    顧老頭埋著頭推車不搭茬,腳步卻越來越踉蹌。

    快到村口時,板車輪子磕到一塊凸起的石頭上,車子一歪,帶得人一塊往下倒,顧老頭絕望地閉了眼。

    一個男人猛然衝過來,一手抓住板車扶手,另一手托住了板車上的人。

    有了借力,顧老頭踉蹌著穩住了身形,也看清出手之人是他三兒子。

    渾濁老眼裏有了亮光,顧老頭張開口想說些什麽,顧老三就衝他瞪眼大罵:“老東西,你故意推車往我麵前倒,是想賴上我是吧?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老三,當年的事是我和你娘錯了,我們對不起你。”顧老頭老淚縱橫,哽聲道歉。

    板車上的馬秋菊發出謔謔的聲音,伸出幹瘦的手努力去夠顧老三,似乎也在向他低頭服軟。

    顧老三愣了一下,又猛地撇過頭,擦把臉再轉回來,眼眶紅了,但臉是冷的,他避開那隻幹瘦的爪子,冷笑道:“四年前,你們把我光身趕出家門的時候,怎麽不說對不起?現在說對不起,不過是沒人伺候你們了,想要我回去當冤大頭,你們想得可真美!”

    顧老三是真的恨啊,他跟二哥還不一樣,他是老兩口親生兒子,血脈相連,卻一樣被光身趕出去。

    二哥有個厲害媳婦,還有個京城的親爹,被趕走一樣能拿回自己那份財產,日子是越過越紅火。

    而他顧老三隻有一個拖後腿的婆娘,還有一對不成器的兒女,被趕出家門就隻能棲身地主家的半邊破屋子,若沒有二哥接濟,沒有二哥介紹工地的活,他差點就活不下去。

    越想過去,顧老三的眼珠子越紅,他一把甩開了板車,退到道旁放話:“你們現在就是死在老子麵前,老子都不會眨一下眼!”

    聽到他這話,顧老頭身體踉蹌起來,似有滿腔悔恨,卻不知如何解釋,隻喊著他的名字不斷流淚。

    馬秋菊好似大受刺激,劇烈地掙了一下,竟然坐起身了,手指向顧老三“啊啊”大叫。

    “老婆子你能坐起來了?”顧老頭滿臉驚喜。

    馬秋菊卻忽然失聲,眼睛往外瞪著,似乎要飛出去。

    看熱鬧的村民不少,有那懂門道的大叫壞了:“她這是回光返照,撐不了多久了。”

    這話音還未落,馬秋菊砰的砸在板車上,兩眼翻白,氣息斷絕。

    顧老頭撲到她身上大聲呼喊,村民紛紛湊過去幫忙。

    唯有顧老三一直站在道旁,眼睛直直的。

    忽然大笑一聲,眼淚滾了出來,掉頭狂奔。

  第七百一十一章 陪伴

    馬秋菊去世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村,傳到了學校教室裏。

    田寧在黑板上寫著棉麻種植要點,得知消息時,粉筆頓了一下,麵上沒有什麽情緒,轉回身,衝著下方議論紛紛的村民道:“所有要點我會寫在黑板上,不會擦掉,你們有事先去忙,改天再來看就行。”

    村裏有了喪事,全村人都會去幫忙,不管其生前品性如何,畢竟死者為大。

    村民散了,教室安靜下來。

    田寧將所有板書寫完,回過身發現顧大丫還在,有些訝異問道:“你不回家嗎?”

    “嬸娘,你是不是要走了?”顧大丫滿臉忐忑和緊張,小手攥在了一起。

    田寧驚訝小姑娘的敏銳,也沒有糊弄,點頭說:“是。”

    “那您今年還會回來嗎?”顧大丫追問。

    “這得看情況,”田寧望著她,“你有事要跟我說嗎?”

    顧大丫想說什麽,但最後搖了頭,跑了出去。

    田寧沒有叫住她,她還有事要去做。

    出了學校,她回家鎖上了院門,開上拖拉機出了村。

    路過顧家時,能看到掛上去的白聯,聽到孝子賢孫的哭聲,還有嗩呐銅盤的樂聲,當距離遠些,混在風聲裏,就扭曲成荒誕、怪異的聲音。

    快到天黑的時候,她終於開車到了新村,開進小院。

    嚴柏帶著孩子們在廚房做飯,聽到動靜走出來,有些訝異:“不是說要住一晚上嗎?你開回來累不累?”

    田寧望著男人,忽然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幾個孩子跑了過來,往她身上撲,她也沒有回應。

    嚴柏看出她的異樣,揮趕孩子們:“別吵你們媽媽,別上玩去。東東你去廚房,看著灶上的鍋別燒幹了。”

    東東應聲,拽著弟弟妹妹一起走了。

    田寧深吸一口氣,終是開口道:“你生母今天中午過世了,白事已經在辦了,你要不要過去一趟?”

    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嚴柏怔住。

    他抿起了唇,墨色眼底似有什麽情緒翻湧,又很快壓了下去,他開口:“寧寧,麻煩你做今晚的飯,我去找邱工安排明天的工作。”

    “明天一早,我會出發。”

    說完,他轉身大步朝外走,帶起一陣風,很冷。

    田寧心口發澀,追了一步:“我明天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家裏孩子還需要你看顧。”嚴柏走得很急,一直沒有回頭。

    “你們先吃飯,不用等我。”

    夜裏嚴柏回來的時候,幾個孩子都已經上床睡了。

    田寧要給他熱飯,他說已經吃過了,田寧有些惱了:“吃過就不能再吃口宵夜嗎?”

    嚴柏看著她發怒的臉龐,點頭同意再吃一口。

    宵夜過後洗漱上床,他伸手把妻子抱入懷裏,下巴抵她的肩頸上,抱得很緊,似乎要從她身上汲取力量,又一直沉默無言。

    田寧也沒有說話,她知道嚴柏需要時間來消化那些積攢的情緒。

    她能做的,隻是靜靜陪伴。

    第二天,天還未亮,身邊的男人就起身下床。

    他的動作很輕,田寧依舊被驚動了,她睜開眼,趴在床頭抓住男人的手腕。

    男人俯身,他的眼裏有淡淡血絲,目光卻溫柔:“寧寧,睡吧,我很快就回來。”

  第七百一十二章 眼睛沒閉上

    嚴柏出門早,開車抵達西江大隊時剛過九點。

    他沒有立刻去奔喪,而是將拖拉機開到自家院子裏停放,之後一步步走向顧家。

    有村民看到他,過來跟他打招呼,說了馬秋菊昨日去世的過程,又勸他節哀順便。

    越來越多的村民看到他,即便他一直沉默不語,仍就跟著他,很快就聚攏了一圈人,一起走到了顧家門口。

    早有村民先一步跑去顧家通知了。

    原本動靜不大的顧家院子,在嚴柏踏入顧家的那一刻,嗩呐高亢吹響,銅鈸當當鏘鏘,卻都壓不住那淒厲的哭喪聲。

    “娘啊,你咋突然就走了呢?兒媳都沒能見到你最後一麵啊,痛死我了,嗚嗚嗚——”

    “娘啊,兒好想你啊,兒恨不得去閻羅替你走一遭啊,嗚嗚嗚……”

    “奶奶,牛蛋好想你啊,嗚嗚嗚……”

    嚴柏麵無表情,踏過一路哭得死去活來的賢子孝孫,徑自走到散發著濃鬱桐油氣味的薄木棺材前。

    棺材蓋子是半開的,但棺材前翹後低,又用高腳長凳架起來,若不走到側麵,就無法看到棺木裏頭的情形。

    嚴柏卻站立不動。

    蹲在棺木前燒紙的顧老頭,駝著背顫顫巍巍站起來,渾濁濕潤的雙眼望著嚴柏,希翼地問道:“你要看看你娘嗎?”

    後方的孝子賢孫的哭喪聲都弱了下來,一個個抬頭看向棺木前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老二,你娘一直沒閉眼,我知道她是在等你回來,等你回來看她一眼,”顧老頭老淚縱橫,身體往下低俯,“老二,我求你了,你看她一眼,讓她安心閉眼去吧!”

    顧老頭的膝蓋彎曲,眼見就跪倒在嚴柏的腳邊,忽然一人衝過來,一把鉗住顧老頭的胳膊將其拽起來,怒道:“顧德光你一大把年紀衝後輩下跪想幹什麽?”

    來人正是大隊書記顧德全,顧老頭沒有回應,隻是淚流不止,瞧著格外可憐。

    下方的孝媳在自家男人的暗示下,趕忙哭訴道:“三叔,我娘的眼沒閉,她在等二弟……”

    “等個屁!”顧德全忍不住爆出口,“人都死了,哪還能作妖?”

    作妖的當然不是死人,而是活人。

    下方的孝子賢孫沒一個肯認的,而是哭的更加淒厲。

    顧德全也沒指望他們承認,指向顧大柱:“你上來,把你娘的眼睛抹下去。”

    顧大柱臉色一變,立刻搖頭:“我不去,娘要見的不是我,她要見的肯定是她親生的。”眼神偷偷瞄向棺木前那個親生的。

    顧德全氣得不行:“什麽親生後生,你不是你娘養大的,你沒吃過她的奶?當年你吃的比誰都多,搶得別人都吃不上,現在你說這話,你這是喪良心啊!”

    但不管顧德全怎麽罵,顧大柱就是不肯上去,連他媳婦也不肯。

    但按村裏的習俗,給死者抹眼睛,別人真還替不了,必須得是死者兒女或者兒媳女婿,除非絕戶了才會讓別人動手。

    這事兒就架在這了,村裏人看了好大熱鬧,指指點點。

    顧德全臉色黑得嚇人,卻也一時無法,忍不住看向身側的嚴柏,他張了張嘴。

    “我來,我是親生的,我給她抹眼!”

  第七百一十三章 現黑貓

    院門口忽然響起一聲大喝,蓬頭垢麵的顧三柱跑了進來,雙目通紅地直奔棺材。

    嚴柏抬眸看向他,顧三柱才刹住腳,衝他喊了一聲“哥”,臉上表情似笑似哭:“她是被我氣死的,眼睛閉不上,我給她抹上,算是兩清了!”

    嚴柏依舊沒有表情,隻挪步讓開道。

    “老三……”顧老頭哀戚地喚了一聲。

    顧老三卻充耳不聞,沿著嚴柏讓出的道,徑自走到了棺木側麵,踩著長條高凳的邊沿,彎腰俯身入棺木,正要動手,忽然一隻黑貓跳上了顧家牆頭,發出“喵喵”叫聲。

    滿院子的人頓時被驚了一跳,有人大喊:“壞了,棺木前現黑貓,馬老太要詐屍!”

    又有人喊:“大白天的,詐屍倒不至於,但老太太的眼睛怕是抹不上。”

    村民們看熱鬧不嫌事大,顧家的孝子賢孫卻驚得魂都快飛了,大喊大叫,顧大柱更是跳腳嘶吼:“快把貓趕走,快!”

    顧德全這個大隊書記,臉都黑了:“什麽亂七八糟的封建迷信,都給我住口!”

    唯一淡定的是棺木前的嚴柏,他與黑貓對視一眼,黑貓似受驚,跳下牆頭溜走了。

    扒著棺木的顧三柱卻在發狠:“管你詐屍不詐屍,這眼睛我非得給抹上。”

    他發了狠,手上力道極大。

    有村民已經湊到棺木側麵,踮起腳探頭去看,誒誒一疊聲的叫喊,直到顧三柱拿開了手,村民雙眼瞪得溜圓:“闔上了闔上了,沒有再睜開!”

    其他村民也跑來看熱鬧:“再等等,等一會說不定就睜開了。”

    “誒,你可真不嫌事大,睜開了可就壞了。”

    就在這一片七嘴八舌中,棺材板忽然滑動,嘭地蓋上了。

    圍觀村民被驚得後仰,有人不滿指責:“顧老三,你蓋那麽急幹嘛?萬一你娘眼睛又睜開了怎麽辦?”

    “那你就給她當兒子,給她抹眼睛!”顧三柱冷笑懟回去,轉身跳下長凳,大步朝外走,隻在路過嚴柏時低聲說了一句話。

    給死者抹眼睛的鬧劇結束了,下方孝子賢孫又裝樣嚎哭起來一邊,一邊偷瞄前方的嚴柏。

    顧三柱隻是個意外,留下他也摳不出啥油水來,但嚴柏就不一樣了,就他管著那一大工程,還有一個高官爹,一個有錢媳婦,他但凡肯漏個指縫,顧家就能吃飽,說不定還能跟著發達。

    所以,嚴柏才是這場大戲的主菜。

    在一眾垂涎的目光下,嚴柏麵無波動地取出自帶的三根線香,就著火盆點燃,然後插入棺木前的香爐中。

    沒有鞠躬,沒有言語,隻靜靜地看著線香燃燒,煙霧盤旋而上,又很快被風刮散。

    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朝外走。

    顧老頭再次有了行動,伸手拉他敘舊情,那些孝子賢孫也一並上前,有拉扯哭訴,有抱腿求情,也有撒潑耍賴,混不要臉。

    麵對這一切,嚴柏終於出聲:“她生我一場,我過來送她一程,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你們若再糾纏,我便不會再客氣。”

    說罷,不管大人小孩,一手一個抓起就往丟,很快就清出了前行的路。

    顧家人被摔得七葷八素,不甘又憤怒,也明白了嚴柏的絕情,轉而破口大罵。

    就在這一片罵聲中,嚴柏走出了顧家大門,背影堅決挺拔。

  第七百一十四章 又有人來了

    嚴柏走出顧家,徑自回了自家院子。

    院門前卻窩著一人,是顧三柱,大冷天睡得呼呼的。

    嚴柏不客氣地踢了一腳,顧三柱跳起來大罵:“誰他媽……哥,我睡迷糊了,該打。”

    顧三柱揚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聲音很脆。

    嚴柏瞥了他一眼,推開院門徑自進去。

    顧三柱顛顛跟上,進了院子想幫忙幹活,發現裏頭早就收拾幹淨了,便去柴房抱了木柴,說要給哥燒水喝。

    嚴柏叫住他:“別忙乎了,我一會就走,你有事說事。”

    顧三柱知道他二哥一向不玩虛套,便將木柴丟下,抹了把臉說道:“哥,我不想再留村裏了,我想跟著你。”

    嚴柏眉頭動了一下,顧三柱趕忙道:“哥你隨便給我安排個活,搬石頭挑泥巴壘壩子都行,我不挑的,能掙口吃的就行。”

    顧三柱原本是跟著工程隊幹這些活的,但後來七裏峽的工程做完了,下一個工程又在深山裏,離家太遠,他就沒跟著。

    嚴柏看了他一眼:“你跟著我也隻是臨時工,收入不高。留在村裏承包田地,隻要肯好好幹,一樣不愁吃喝。”

    顧三柱用力搖頭:“我受夠了看天吃飯的日子,也不想留在村裏,我怕留下去早晚會跟顧大柱一樣混賬。”

    眼前再次浮現馬秋菊蹬腿死在他麵前的畫麵,還有棺木裏那對瞪圓的眼睛,顧三柱的頭劇烈疼起來,他用力拍打腦袋,麵部猙獰,但死死咬著牙不出聲。

    嚴柏瞧著他這樣,隱約猜到了什麽,開口問道:“你走了孩子怎麽辦?”

    顧三柱頭疼稍減,苦笑道:“前兩年我手頭有些錢的時候,大寶三兩天來找我,後來我的錢花光了,他就再沒來過,以後我就當沒這個兒子,再不惦記了。三丫也不是個懂事,但畢竟我的血脈,我會帶著她一起走,但我不會給哥嫂添麻煩的,我自己花錢在新村租個房子,能遮風擋雨就行。”

    嚴柏看著顧三柱淒苦的模樣,終是答應下來。

    顧三柱高興得立馬跳起來:“哥你給我半小時,我把行李收拾好了就過來!”

    說完就跑了。

    沒過多久,又有人來了,是顧德全帶著大丫。

    大丫身上還穿著麻衣,神情怯怯的,有些不敢進門。

    “你這丫頭,不是說有東西送給你嚴叔叔嗎?拿出來吧。”顧德全催促道。

    顧大丫知道,自奶奶死後,二叔二嬸就與顧家再無一絲瓜葛。之前在顧家那場拉扯,她全程縮在角落,沒有參與半點。

    眼下再來找二叔,不,是嚴叔叔,顧大丫不是不心慌,不膽怯的,但在堂爺爺的催促下,她還是邁進了院子,然後解開滿是補丁的外褂扣子。

    “大丫你做什麽?”嚴柏黑了臉,鉗住了她的手腕。

    顧大丫的手腕瘦得隻剩下皮包骨,被鉗製得發疼,但她沒有喊疼,隻怯怯地解釋:“嚴叔叔,我要給你拿一樣東西,藏在我裏頭衣物裏。”

    “我不敢放在外麵,被家裏人發現了就沒了。”

    嚴柏神色複雜,放開她的手腕,指向臥室道:“你去屋裏。”

  第七百一十五章 靈芝

    大丫去了臥室,出來時衣服已經整理好了,手裏拿著一朵黑褐色的東西。

    顧德全瞧見,吃了一驚:“這是靈芝?”

    大丫低頭小聲道:“我在山裏采的,我不能確認,拿回來想給嚴叔叔看看,若是真的,嚴叔叔就收下吧。”

    看著遞過來的東西,嚴柏眼底閃過複雜。

    靈芝這東西是長在深山中的,山中不說野獸,光是毒蛇毒蟲就讓叫人忌憚,普通大人沒事也不會往深山去。

    大丫不過十幾歲的孩子,長得又這般瘦弱,卻從深山中采得這麽一株靈芝來,不知受了多少苦。

    嚴柏將靈芝推回去:“我不懂藥材,你送去收購站,應該能得幾十塊錢,你收著……”

    他說到這頓住,因為他忽然想到,這錢大丫怕是收不住。

    顧德全顯然跟他想到了一塊,搖頭道:“這錢大丫留不住,而且顧家現在這情況,明年未必讓大丫讀書。”

    “對了,大丫這孩子刻苦,三年就快讀完小學了,隻剩半年就能考初中了,她的成績考上鎮上的中學沒問題。”顧德全對大丫一陣誇讚,看向嚴柏的目光帶著些期待,但沒有明說。

    說出來就有逼迫意味了。

    隻是又絮絮叨叨道:“村裏不吃大鍋飯了,土地各家承包了,我這個大隊書記也當到頭,明年就沒這個職位了,改成村支書了。我年紀大了,就不跟年輕人競爭這個職務了,以後村裏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了。別的我也不擔心,就擔心孩子們上學的事。這村子的人沒見過什麽世麵,怕孩子讀不出什麽明堂浪費錢,幹脆就不讓上學留家裏幹農活,這不是耽誤孩子嗎?”

    嚴柏聽出了顧德全的意思,沉吟一會道:“教育確實重要,但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眼下各家都不富裕,先顧著吃飽肚子是人之常情。”

    顧德全歎了聲氣,沒說什麽。

    嚴柏看了眼邊上緊攥著靈芝的大丫,繼續道:“這幾年,我愛人資助村裏一些孩子上小學,我們之前有談過,這項資助會一直持續,直到國家免除學費那天。”

    顧德全驚喜交加地站起來,一把握住嚴柏的手:“叔代表村裏,代表那些孩子謝謝你,謝謝你愛人小田,願意繼續資助村裏的孩子,但免除學費這樣的好事咱不敢想,國家還這麽困難呢。”

    顧德全是真心的激動,但隨即又不免擔憂地看向大丫。

    嚴柏目光轉向大丫:“你小學還剩下半年,這半年你好好學,好好考試,等考上了中學就去讀,你的學費我來出。”

    他知道顧家人麻煩,所以不以妻子資助的名義,而是單獨從他的工資裏出。

    大丫瞪圓了眼睛,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顧德全高興極了,推了她一下:“快謝謝你嚴叔!”

    大丫被推得醒過神,立刻將手裏的靈芝塞到嚴柏手裏,又噗通跪下要給他磕頭。

    嚴柏一把拽起大丫,沉著臉道:“以後不許亂跪,不許輕賤自己,記著好好讀書就行。還有這靈芝,你自己收著。”

    他把靈芝塞了回去。

    恰在這時,顧三柱背著行李,拽著女兒三丫興衝衝地跑過來:“三哥,我好了,可以走啦!”

  第七百一十六章 小女孩的心思

    三丫比大丫小兩歲,但個頭還高些,臉上也有肉,可見顧三柱這幾年在吃喝上沒短著這丫頭,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半舊不新的花棉襖,但沒有補丁,瞧著比村裏一般孩子強多了。

    她沒有跟著父親進入嚴家院子,隻怯生生地站在院門口,小聲的喊了聲:“二叔。”

    顧三柱瞪她一眼:“你就這麽一個叔叔!”

    三丫立刻改口:“叔。”眼睛忍不住瞄向院子裏的大丫。

    嚴柏是不懂這些小姑娘的細膩心思,點頭應了一聲後就收拾車鬥,讓他們父女上車。

    三丫爬上車鬥後,又看向車下的大丫,眼底似乎藏著某種得意。

    堂姐妹同年上的小學,一開始都是受著田寧資助,但三丫因為成績不好,第二年就丟了資助資格,挨了父親好一頓罵。而大丫不但年年考第一,而且連跳幾級,村裏所有大人都誇。

    但現在她要走了,大丫被留下了。

    大丫沒有注意到三丫的眼神,看著拖拉機啟動,她急了,衝過去將手裏的靈芝丟到了工具箱上,便掉頭就跑。

    嚴柏皺了眉,撿起靈芝要去追她,但被顧德全攔下了。

    “這是大丫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再說她帶回去也留不住。”

    嚴柏無奈道:“我替她存著,叔也幫我看顧一下這丫頭,有事你給我電話。”

    顧德全自是滿口答應,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等拖拉機開遠了,依舊望著。

    ……

    傍晚,田寧從廠裏忙完回來,發現拖拉機停小院門口,她不由欣喜地快步走進院子。

    “嫂子。”

    一道響亮的嗓門將她震了一下,就見顧老三拉扯三丫讓她喊人。

    三丫怯生生地喊了聲:“伯娘好。”

    田寧微愣了一下,笑著點頭:“我挺好,你們也好吧?”

    “我們都挺好,就是給嫂子添麻煩了。”顧老三滿臉不好意思。

    “沒事,不麻煩。”田寧客氣了一句,目光掃視院子屋內。

    “嫂子是找我哥吧,我們剛開車回來,有工程隊的人來找他,他就去工地了,讓我和三丫在家裏等著嫂子。”顧老三連忙說道。

    田寧明了嚴柏的去向,又看向堆在院子的包袱行李,她笑道:“怎麽不把東西搬進屋裏?院子裏怪髒的,先提去堂屋吧,我馬上給你們收拾出客房。”

    顧老三忙攔住她:“嫂子別麻煩了,等我哥回來,我和三丫就走。”

    一直木訥的三丫,聽到她爸這話,嘴唇抿住,臉色也黯了。

    田寧看了她一眼,便轉向顧老三詢問:“你們走哪去啊。”顧老三忙將自己求他哥安置進工程隊的事說了,又說要帶三丫在村裏租一間房,以後她也能在這邊上學。

    田寧聽完,微笑搖頭:“村裏的房子也不是立馬能找好的,你們今晚就在家裏住下,等房子找好再搬出去。”

    “這,這不大好吧?”顧老三撓頭,臉上有些熱,主要是想起數年前還在西江村的時候,他帶老婆孩子去哥嫂借住一晚,結果鬧出好多沒臉的事。

    “媽媽(田阿姨),我們回來了!”

    這時,一串孩子跑進來,跟著還有寧家兩小子,其中最小的蓓蓓坐在寧大宇的肩頭,小姑娘喊著“媽媽”朝田寧伸手。

    三丫一下子抬起頭,直直地盯著寧大宇。

  第七百一十七章 搶菜

    田寧接過蓓蓓,轉頭看見了三丫看寧大宇的眼神,她不動聲色對寧家哥倆說道:“阿姨家今天來了客人,房間有點緊張,你們哥倆去廠裏宿舍擠一晚可以嗎?”

    寧曉宇在逗西西玩,還沒反應過來,寧大宇就飛快答應了:“好的田阿姨,我們這就過去,晚上我們吃食堂,就不麻煩田阿姨了。”

    “哥,食堂不好吃,哥你別拽我……”

    茫然的寧曉宇被他哥拽走了,聲音也很快消失在院門外。

    兩年前,寧大宇救了溺水的三丫卻差點被賴上,這事兒年紀小的孩子或許忘了,但大人都還記著。

    顧三柱狠狠瞪了三丫一眼,轉頭尷尬地朝田寧道歉:“嫂子對不住啊,我不知道寧家兄弟也在這,不然我今天就不帶三丫過來了。”

    田寧淡淡笑道:“都是過去的事了,隻要孩子大了懂事了就行。”

    三丫又埋下了頭,很是木訥。

    東東看了她一眼,跟媽媽說了一聲,就帶著弟弟妹妹回屋了。

    也不知他交代了什麽,幾個小的再出來都變得安靜乖巧,還去廚房裏幫著媽媽做飯,就是不跟三丫堂姐玩。

    晚飯快做好的時候,嚴柏回來了,看到顧三柱父女倆被安置在客房,微愣一下,張口想說什麽,田寧就衝他擺手:“趕緊清洗一下,洗個手就過來吃飯。”

    “爸爸我給你打水,有熱水。”南南顛顛跑去拿了盆,提起熱水壺倒水,東東怕他燙著,跑去幫忙。

    西西給遞了肥皂。

    顧老三瞧見這一幕,羨慕得緊:“哥,還是你家孩子養得好,孝順。”

    “功勞在你嫂子。”嚴柏打了肥皂,雙手浸入熱水裏搓洗,目光卻追著妻子。

    顧老三連連點頭:“對,嫂子最會教孩子,可惜我家兩個都不成器,不然叫嫂子教一……”

    嚴柏的目光掃過去,顧老三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改口:“不敢給嫂子添麻煩,等開學了,把這丫頭丟到學校去,叫老師管教去。”

    嚴柏皺眉,田寧笑著岔開話題:“教育的事以後再說吧,咱們先吃飯。”

    這天的晚飯很豐盛,有魚有臘肉,還有夏天晾曬的幹菜,都是田寧跟村裏人交換來的。

    這一頓,顧老三吃得滿嘴是油,肚子溜圓,二十年後都能沒忘記,多次跟人誇讚嫂子手藝好,人也定定好,對他這個不成器的小叔子也沒半點嫌棄。

    當然,這是後話了。

    眼下,東東吃飽飯,先一步放下碗筷,提著食盒帶著雙胞胎弟妹跑去了工廠食堂。

    寧家哥倆剛在食堂打上大鍋菜,吃得沒滋拉味的,就看到了香氣撲鼻的魚和臘肉,眼睛唰地亮了。

    “東東,我就知道你最仗義。”寧曉宇站起來,親熱的攬住了東東的肩膀,結果看到他哥搶走食盒下筷如飛,頓時急了,“哥你不仗義啊!”

    “哥,你慢點,你給我留點!”

    寧曉宇一邊叫嚷,一邊跟他哥搶菜,逗得西西咯咯笑。

    南南撇嘴:“你們都這麽大了,還貪嘴搶肉吃。”

    寧曉宇往嘴裏塞了一塊臘肉,大口嚼著衝南南笑:“南南不貪嘴,咱們倆換個媽,你跟我媽,我跟田阿姨……”

    “我不才要跟你換,肉也不給你吃!”

    南南生氣了,叫喊著去搶食盒,但寧曉宇比他個高,比他手長,搶先端起食盒舉過頭頂,氣得南南哇哇大叫。

  第七百一十八章 遲來的甘霖

    幾個孩子玩了到八九點才回來,洗漱過後就乖巧地自己爬上床睡覺。

    一向依賴媽媽的蓓蓓,也慢慢習慣跟著哥哥姐姐睡。

    田寧哄睡了蓓蓓,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想起一本書坐在床上看。

    剛看了一頁,房門被推開,男人帶著洗澡過後的些許濕氣走了進來,徑自走到床頭。

    燈光在他身後,他的身影投射下來,完全籠住了田寧。

    田寧仰起頭,舉著書無奈道:“你擋住我的光了。”

    男人俯下身,目光望見她眼裏,低低喚著她的名字:“寧寧,今晚先不看書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醇,又帶著一絲啞,好似一道鉤子,勾起人心底的欲念,田寧承認,她也是想他的。

    她遵循著自己的欲望,“嗯”的一聲。

    如同得到了信號,男人的呼吸變得灼熱,抬手拿走了田寧手裏的手,扣在床頭櫃上,另一隻手已經急切地攬住她的腰,將她放倒在床上。

    幹燥帶繭的手掌迅速探進她的衣服,又很快將裏層柔軟布料推上去,俯首而下,田寧抑製不住地發出低吟,抬手抱住了男人的頭……

    這一場遲來的甘霖,或許是等待過久,積累了太多,以至於狂風暴雨太過激烈,嬌蕊不堪征伐,早早就謝了去。

    可風雨不歇,一次又一次,酣暢淋漓。

    等待一切結束,田寧渾身沒有一絲力氣,軟綿綿地攏在被子裏,任由男人為她清理,給她喂水。

    收拾好一切,嚴柏去屋外潑了水回來,看到妻子仿若一朵盛放的海棠,懶懶地趴在床頭。

    她清透紅潤的臉龐往下,是白皙優美的頸子,上頭留有他吸允留下的紅痕。

    而搭在她身上的被子,滑落到胸口上,隨著她的呼吸高低起伏,讓人能感覺到她動人的曲線。

    這曲線,他不久前剛用手掌丈量過。

    想到那些畫麵,嚴柏剛剛宣泄過的身體,又經不住繃緊。

    他抬腳跨上床,掀開被子將女人一把摟入懷裏,俯首,精準地攫住她的紅唇。

    如此動靜,田寧自然是醒來,但她也是真的累了,或者說是怕了,他之前太凶了,感覺自己都要被他撞碎了,完全緩不過來。

    所以,她現在不想要,她躲開男人的唇,又用軟綿綿的手去推他。

    她這點力氣於男人而言,自然不算什麽,但嚴柏還是克製著放開了她,高挺的鼻梁輕蹭了下她的,啞聲問道:“是之前幾次不舒服嗎?”

    即便夫妻好幾年,田寧也沒法跟他討論這種問題,她羞惱地推他,又欲轉身掙開他的懷抱。

    男人卻扣住她的細腰,不容她離開,低頭哄道:“是我的錯,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下次你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停下……”

    “別說了!”田寧用力捂住他的嘴,一張臉漲得通紅。

    男人卻似發現了什麽,用唇親吻她的掌心,那陣陣酥麻感讓田寧禁不住鬆開了手,就聽得男人低笑道:“寧寧也喜歡,是不是?”

    田寧給他的回應是一個棉花枕頭,砸向他的臉。

  第七百一十九章 回京

    一夜荒唐。

    第二天清晨,嚴柏照例早起,整個人精神很好,褪去了前兩日壓在他身上的沉鬱。

    田寧便知道他生母的事過去了,此後,她再沒提過那個人。

    有些人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而她和嚴柏的生活還在繼續。

    不管前路是平順,還是坎坷,他們夫妻都將一起攜手度過。

    這一年的除夕,夫妻倆帶著孩子們在新村過。

    孩子們玩瘋了,因為這裏有殺年豬,打糍粑,澆米花糖,炸玉蘭片,又能揣著吃的,帶著一群小夥伴放鞭炮,炸水塘,就算寧家哥倆回自家了,也影響不了幾個孩子的快樂。

    以至於過了大年初五,要回京城時,幾個孩子都不太樂意,南南為了求媽媽晚走幾天,差點在地上打滾,結果被他親爹賞了幾巴掌,打在屁股上啪啪脆響。

    南南哭唧唧上了火車,等車開了,還趴在窗口還往後看。

    其他幾個孩子也不舍離開,隻是東東是當哥哥的,總是承擔多些,在火車上哄著弟弟妹妹玩耍。

    看孩子們這般模樣,夜裏,嚴柏與田寧商量:“把孩子的留在新村吧,村裏請個人照看蓓蓓,我也會盡力抽出時間陪他們。”

    田寧何嚐沒有想過留下他們,但她還是搖了頭:“你現在的工程一兩年後就要完成了,之後你要去哪沒法定,難道孩子們也要跟著我們折騰換地嗎?”

    嚴柏沉默了。

    “孩子們的童年時期,穩定的環境對他們的成長很重要,爸媽能為他們提供這樣的環境,我們即便不舍,也要狠心將他們留在京城。”田寧說到這,眼眶微有些發紅。

    嚴柏攬住她,低聲道歉:“是我不好,不能給你和孩子們一個穩定的生活環境。”

    田寧搖頭:“你沒有不好,是這世間事難有兩全法,我們既選了一全,就得有一舍。到了假期,我會盡量會京城陪孩子們,或者把他們接到咱們身邊住一陣。”

    嚴柏眼底依舊有愧疚,低頭親了下她的額頭:“很晚了,你睡吧,今晚我來守夜。”

    不得不說,有嚴柏在,這回京的旅程輕鬆多了。

    到站後,孩子們也沒太蔫兒,看到來家裏來接他們的吉普車,還有力氣爬上去。

    這次隻有老爺子的警衛員來接他們,主要是來人接就坐不下了。

    車子直接開到京師大邊上的四合院,院門口有好些人在翹首等著。

    幾個孩子先跳下車,脆聲喊著“爺爺奶奶”撲了過去。

    嚴老爺子和惠玉高興極了,張開手臂摟住孩子們,一邊詢問他們這段時日過得好不好,一邊給他們塞紅包。

    嚴文靜看得眼睛發酸:“東東你們幾個眼裏隻有爺爺奶奶,沒有姑姑是吧?那我準備的紅包就要省下了。”她舉起紅包示意。

    南南是個機靈的,揣好爺爺奶奶送的紅包,就脆聲喊著“姑姑新年好”,撲到嚴文靜懷裏,喜得後者立刻給他塞紅包,還塞了兩個。

    當然,另外幾個孩子過來也是雙紅包,因為有一個是馬六喜這個姑丈給孩子們的。

    至於馬六喜他人,還在屋裏照看小閨女。

    小閨女剛滿月,完全離不得人,也不好見風。

    倒是嚴文靜,出了月子,就再不肯窩在屋裏了,恨不得每天往外頭多跑幾遍。

  第七百二十章 臨行安排

    田寧和嚴柏拎著禮物下車,先問候了老兩口,給孩子們發了紅包,便進屋去瞧嚴文靜的小女兒。

    小女娃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瞧著很喜人,倒是她爸瘦了一圈,眼下也有青黑。

    不過馬六喜依舊喜滋滋,抱著女兒不撒手,又向夫妻倆炫耀:“大哥,大嫂,這是我家珠珠。”

    嚴文靜卻不滿:“珠珠聽著跟小豬一樣,我讓他換名,他還不肯。”

    “是如珠是寶的珠,不是小豬的豬。”馬六喜糾正一句,又低頭哄女兒。

    “嫂子你瞧,他現在眼裏就珠珠,都看不到我和雷雷了。”嚴文靜向著田寧抱怨。

    小雷雷噠噠跑到了蓓蓓身邊,小半月沒見了,一向愛打架的堂姐弟這會兒也親親熱熱的玩在了一起,都顧不上理會他媽媽。

    嚴文靜更委屈了,抱著田寧的胳膊求安慰。

    田寧失笑:“大小兩個孩子都不用你操心,你隻管開心,這樣的日子還不夠舒心嗎?”

    “可我缺人陪,嫂子,你得陪我。”嚴文靜撒著嬌,又衝嚴柏道,“哥,這幾天你得把嫂子借給我,我要跟嫂子去逛商場,去逛公園,去飯店吃好吃的。”

    “你就會纏你嫂子。”惠玉嗔了一眼。

    嚴文靜理直氣壯:“嫂子以後都要跟大哥去南邊工作了,我現在不纏就沒機會了。”

    話說到這份上,嚴柏看了眼妻子後,隻能答應下來。

    之後,他便被老爺子喚到書房去了。

    不知父子倆談了什麽,接下來的日子,嚴柏基本都陪著老爺子外出,偶爾會把東東帶上。

    院子裏剩下的孩子,除了最小的珠珠外,全都跟著田寧和嚴文靜這對姑嫂,滿京城的吃喝玩耍。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到了元宵這天。

    院子裏掛著紅燈籠,熱熱鬧鬧的吃著元宵,每個小孩都從湯圓裏吃出了一枚代表福氣的硬幣,開心得不行。

    飯後,孩子們跑到巷子裏玩鞭炮,嚴文靜玩心大發,也去湊熱鬧,男人們待在客廳下棋逗珠珠,田寧則陪著婆婆在院子裏散步。

    婆媳倆聊了很多,多是有關孩子的,最後田寧拿出一個信封遞過去:“媽,這是東東他們上半年的生活費。”

    如今是81年,普通工人的工資也才幾十塊,信封裏裝了一千,作為四個孩子半年的生活費,想來是差不多的。

    若是不夠,回頭再補上。

    但惠玉看都不看,一把推回去:“你爸還沒退,我也有退休工資,加起來每月幾百塊錢,養幾個孩子足夠了,不用你們給錢。”

    田寧搖頭笑道:“媽,您和我爸的錢留著,生活費還得我們自己掏,要真不夠了,我們再找爸媽添補行嗎?”

    見她執意要給,惠玉無奈收下:“我給孩子們存著,等他們大了再交給他們,或者你們有需要,就跟我們老兩口開口。”

    錢終於給了出去,田寧了了一樁心事。

    夜裏,四個孩子跟他們夫妻擠在一張炕上。

    孩子們圍著他們嘰嘰喳喳,似乎說不完的話,但畢竟年紀小,臨近十點就熬不住了。

    南南睡著前,還抓著田寧的袖子:“媽媽,明早一定要叫我起來。”

    田寧答應了,南南才閉上了眼睛,打起小呼嚕。

  第七百二十一章 溢滿的幸福

    田寧還是失言了。

    翌日清晨,天還黑著,夫妻倆就起了床,四個孩子睡得正香。

    田寧沒有叫醒他們,挨個在他們臉上親了一下,給他們掖了被角,便輕手輕腳出了門。

    洗漱過後,簡單吃了點東西,夫妻倆就拎著行李走向吉普車。

    “媽媽。”

    身後忽然響起東東的喊聲,田寧驀然轉身,小少年就衝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腰。

    田寧忽然有些哽住,摸著他的頭問道:“弟弟妹妹沒醒吧?”

    “沒有,他們沒醒。”東東仰頭回道。

    “那你也回去再睡會兒。”田寧摸著他稚嫩的臉,溫聲勸道。

    東東眼底黯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都沒說,默默退出了媽媽的懷抱。

    田寧卻有些受不了,拉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東東聽話,等假期媽媽就來接你和弟弟妹妹。”

    “我知道的媽媽,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東東一臉認真地承諾。

    田寧嗓子堵住了,沒法再說什麽,隻用力的點了下頭,轉身上了車。

    嚴柏留在下頭,又跟東東交代了一些話,這才上了車,攬住捂嘴哭泣的妻子,輕輕拍她的後背。

    吉普車很快啟動,熟悉的四合院在遠去,田寧透過窗戶往後看,看到是東東紅著眼睛被婆婆抱著。

    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小少年眼睛一亮,用力朝她揮手,田寧眼淚流下來,極力扯出笑回應他。

    當夫妻倆登上火車的時候,炕上的三個孩子醒過來了,四處找不到爸爸媽媽,一下子就嚎起來。

    家裏大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趕來哄他們,好吃的、好玩的拿了一堆,但都沒有用。

    直到東東喊了一聲:“都別哭了!”

    三雙淚眼一起看向他,東東繃著臉道:“媽媽說了,暑假就來接我們,但你們要不聽話,媽媽就不來接了。”

    南南一下子止住了哭聲,用力擦了把眼睛:“我不哭,我最乖。”

    “我也乖,不哭。”西西跟著擦了眼淚,蓓蓓跟著學,隻是三雙眼睛都紅彤彤的。

    家裏大人看得分外心疼,接下來的日子格外照顧他們四個。

    三日後,夫妻倆打來了電話,幾個孩子歡喜的湊到話筒前嘰嘰喳喳地說話,都表示自己很乖,讓爸爸媽媽早點過來接他們。

    之後,田寧盡量保持一周打一個電話的頻率,孩子們漸漸不再催她接他們,更多地說起了學校的生活,說起少年宮,說起公園,也說起了四合院裏的棗樹,還有學會翻身的珠珠。

    田寧漸漸放了心,將精力更多地放在了工廠和新村小學上。

    沒錯,她就任職這家小學,學校裏老師極少,加她才三個,她各個科目都要教,一開始真的有些忙不過來。

    後來慢慢適應了,生活也進入正軌,夫妻倆有空時,會在傍晚攜手來到村後,看江水晚霞,看倦鳥歸林。

    四個月後,到了暑假,田寧立刻買了車票趕到京城,回到四合院,看到長了個頭依舊喊著媽媽撲上她的四個孩子,心底一下子溢滿了幸福。

    ps:進入尾聲了,更新可能會不大穩定,但終會完滿更完。

  第七百二十二章 稚嫩的誓言

    時間如流水一般,田寧在新村待了兩年,紡織廠走上了正軌,帶動附近鄉鎮成了有名的棉麻種植地,農民收入上去了,經濟富裕了,更多家長願意拿出學費送孩子上學,至少讀個小學,不至於成為睜眼瞎。

    學生多了,教育局那邊也多撥掉了三名教師過來。

    當然,田寧在新村也設立了助學資金,扶持家裏困難又勤奮好學的孩子,這讓全校師生在老校長退休後,一致推選她當新校長,但田寧拒絕了。

    因為新村邊上的水電工程終於完工了,附近鄉鎮連同村落都實現了家家通電,而嚴柏有了新的調任,這次是去省城那邊,田寧以其家屬身份申請調職。

    顧三柱一年前就進了棉紡廠當工人,工作踏實,得到了車間主任的誇讚,這次就沒再求著他哥帶著他,而是帶了女兒三丫在新村安心住下來,還計劃著過兩年就起個房子。

    去年的時候,許是打聽到他當了工人有錢了,他前妻帶著兒子大寶來找他,說想跟他複婚,但這次顧三柱硬氣了,不但沒同意複婚,連兒子都沒要,最後隻肯出每月五塊的撫養費。

    據說,前妻走的時候罵罵咧咧,改了姓的大寶眼神凶狠,顧三柱徹底寒了心,告訴三丫以後不必認這弟弟。

    顧三丫最初到新村的時候,還曾記掛寧大宇,但寧大宇來年考上高中,忙於學業就很少來新村了。

    或許環境能潛移默化改變人,也或許是寬裕的生活能增加人的底氣和自信,顧三丫變得不那麽小家子,在學校與同學相處還行,成績提升不少,又在今年夏天以掉車尾成績考上了鎮上的中學。

    這可把顧三柱高興得不行,立時買了酒肉帶著女兒來給哥嫂道謝,酒喝到後頭,顧三柱抱著他哥哭得稀裏嘩啦。

    因為是假期,幾個孩子也從京城過來了,見叔叔忽然哭了,東東懂事地帶著弟弟妹妹出去了。

    剛走出院子,發現後麵還綴了一個人,回頭見是三丫,東東猶豫了一秒,還是開口喊了一聲三丫姐。

    南南、西西和蓓蓓也隨著喊了一聲。

    數年來第一次被認可喊姐,顧三丫臉上立時有了光彩,矜持地回應了他們的招呼,然後走到了東東麵前問道:“衛東弟弟,京城的學校是不是很好?”

    東東的大名是嚴衛東,他雖然比顧三丫小了三四歲,但他跟著媽媽上學早,去年就上了初中,等暑假過去就是初二年級了,說起來倒是跟大丫同級。

    東東微愣一下回道:“還可以。”頓了下又補充道,“其實,京城和這邊鄉鎮學校各有各的好。”

    不想,顧三丫聽完撇了下嘴:“你別哄我,鄉鎮的學校哪裏能比得過京城,不然伯娘不會把你們留在京城讀書。”

    東東眉頭皺了一下,想解釋他們更願意跟在媽媽身邊,顧大丫又搶了話:“但沒有關係,我以後也會考到京城去。”

    “就算考不上,等我大了,我也能自己去!”年輕稚嫩的農村姑娘,對著遠處連綿的群山發出了自己的誓言。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大丫的逆襲

    去省城之前,田寧最後見了大丫。

    這姑娘的智商並沒有高出普通人多少,但她足夠刻苦和用心,隻要學過的東西就會拚命記到腦子裏,於是用三年讀完了小學,考上了縣裏的中學。

    顧家果然阻攔她去上中學,甚至異想天開要將她的名額給她兄弟,再把她嫁了換彩禮,這當然沒成。

    顧德全雖然不再是大隊書記,但他在村裏威信高,有他站場,滿村的人戳顧家的脊梁骨。

    顧大柱夫妻倆再不要臉也扛不住,畢竟還得在村裏生活。

    至於顧老頭,自從黃秋菊死了後,他在家裏也沒了聲音,好似完全隱身。

    麵對村民的指責,顧大柱一時氣急,放下話來,大丫要讀書可以,但學費他不出,一分都不出。

    顧德全立刻接話,學費他來出,人也他來養,但大丫出息後,顧大柱夫妻倆不許沾邊。

    顧大柱自然不答應,好一番拉扯,最後從顧德全這個堂叔手裏要到一百塊,這才同意由著堂叔家收養大丫,又簽下了斷親書。

    這事在十裏八鄉傳得沸沸揚揚,卻少有人知道背後操手之人是遠在新村的田寧,那一百塊連同大丫以後的學費生活費也都是她出的。

    顧德全將大丫領回自家後,單獨跟大丫說了實情,大丫要去新村感謝田寧,但被顧德全攔下了,告訴她:“你田老師說了,你上次給你嚴叔的靈芝就值一百塊,至於以後的學費生活費當是她借你的,等你畢業工作了再還她。她又囑咐你不要太記著這事,也不用去見她,安心讀書就是了。”

    顧大丫聽完,堅持衝顧德全磕了三個頭喊了爺爺,第二天就背著書包和簡單行李去了學校報到,之後,即便是周末和假期也很少再回西江村。

    直到今年暑假,意外得知田寧夫妻倆要調去省城,顧大丫換上自己最好的衣服,背著書包,一路打聽來到了新村,恰好是田寧和嚴柏帶著孩子們離開的這天。

    村裏的村民,工廠的工人都來送他們一家子,以至離開的時間往後拖了一個多鍾頭,顧大丫幸運地趕上了。

    但她站在人群邊上沒有上前,還是一向喜歡跟她對比的三丫瞧見了,張口喊了她的名字,田寧這才注意到大丫的到來。

    兩年不見,這丫頭抽條了,臉上也長了一些肉,這讓身為資助人的田寧有些欣慰,招手讓她近前來。

    人群讓開一條道,顧大丫緊拽著書包帶子,走到了田寧夫妻倆跟前。

    她謹記著嚴叔之前教過她的不許跪,所以她這次隻是鞠躬朝他們道謝,然後將書包裏存著的一張張成績單拿出來,雙手遞給田寧,神情透著緊張。

    田寧明白這丫頭的意思,雙手接過,一張張翻開,眼底眉梢都染上驚訝和喜色,直到翻看了最後一張,她抬手拍了拍大丫的肩膀,誇讚道:“你的成績非常不錯,每科不是滿分就是接近滿分,田老師為你驕傲,希望你繼續努力,考上大學,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對自己也負責的人。”

    聽到她的誇讚和鼓勵,顧大丫的眼眶紅了,眼淚也湧出來,用力地鞠了一躬:“謝謝田老師,您的話我記住了,我也會做到。”

    顧大丫確實做到了,自這個夏天之後,她每學期都會給田寧郵寄成績單,次次名列前茅,又在四年後如願地考上了省城的大學。

  第七百二十四章 嚴誌剛歸國

    調任到省城,水電局給嚴柏分了一套單元房,兩室一廳帶廚房帶衛生間。

    這麵積沒有新村的院子大,但孩子們很興奮,在屋子裏來回跑,又躥上上下鋪的架子床,因為這是他們的新家,他們要住在這。

    沒錯,夫妻倆在聽取了孩子們的意見,決定將他們從京城轉學到省城,這手續還是嚴誌剛幫忙辦的。

    嚴誌剛是在82年的春天從M國學成歸國的,進入了一家研究所工作,地點就在京城,方便陪伴父母和一雙女兒。

    據說,閔鳳雲去找過他,要求複婚,但嚴誌剛拒絕了,也沒有找新的對象,這也是因為他之前給過閔鳳雲承諾,女方結婚之前他絕不再找。

    閔鳳雲見此徹底絕望了,在一個月後賣掉工作拿了錢,回到老家找了個鰥夫結婚了,據說後來還懷孕了。

    嚴誌剛並不關心前妻的事,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很少有時間陪家人,但明思明希很高興,因為她們現在每天能見到爸爸,家長會的時候爸爸也出席了。

    惠玉倒是操心過兒子的婚事,但約了好幾次相親,嚴誌剛都以工作為由推脫了,又有嚴文靜在中間幫忙勸說,最後老兩口徹底放手不管兒子的婚事了。

    倒是田寧在暑期去京城接孩子們的時候,嚴誌剛跟她說了實話:“嫂子,我也不是一定不找,但在上段婚姻中,那種被逼迫、被捆綁的感覺太糟糕了,所以這次我想順其自然,若是碰上有緣的,對方也願意,我會和她結婚,不然就這麽單一輩子也挺好。”

    田寧聽到這明白了:“行,嫂子不勸你,也不會給你介紹對象,等你哪天碰見有緣人,就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回來喝你的喜酒。”

    嚴誌剛真心實意地笑了:“我會的,你和大哥在南邊要多保重身體。”

    “那我也把二老托付給二弟,辛苦二弟多照顧他們,有事要給我們打電話。”田寧笑道。

    嚴誌剛自是答應。

    雙方惜別一番,田寧帶著孩子們正要坐車前往火車站時,丁媛媛踩著單車急匆匆過來了:“寧寧你等等我,這次我一定要給你送行……啊!”

    單車衝得太快,刹車來不及,車輪撞上了院門前的台階,車身一歪,人就要往下摔,關鍵時刻,嚴誌剛及時伸手抓住了車龍頭,又扶了把丁媛媛,這才讓她安全落地。

    丁媛媛拍著胸口跟嚴誌剛道謝,隨後咦了一聲:“我認得你,你是寧寧的小叔子,78年冬天去M國公費留學的那個,對不對?”

    嚴誌剛也有些驚訝,畢竟他離開四年,如今還能被人認出來,仔細打量了一眼丁媛媛,恍惚中也有點印象:“你是我嫂子的同學是嗎?”

    “不止同學,還是好朋友。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得去找寧寧。”

    丁媛媛撇下嚴誌剛,撲向田寧來了個大擁抱:“寧寧,你回來沒兩天又要走了,我好舍不得,要不我也調去南邊吧,跟你做同事,那我以後每天都得去你家蹭飯。”

    田寧還未回應,七歲的南南已經會搶答了:“丁阿姨,我爸爸不會歡迎你的。”

    丁媛媛疑惑:“為什麽呀?”

    “因為你要搶媽媽呀,所有搶媽媽的人,我爸爸都不歡迎,現在就連蓓蓓,晚上都不能跟媽媽睡了。”南南脆聲說道。

    院子裏安靜的一瞬,隨後爆發笑聲,田寧被兒子鬧了個大紅臉,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小屁屁。

  第七百二十五章 小叔子被拿下了

    一家子省城沒多久,田寧就收到了小姑子嚴文靜的電話。

    電話裏嚴文靜說,她二哥有情況了,似乎談了個對象,但對家裏遮遮掩掩。

    田寧隻當是個八卦,原本沒放在心上,但數天後,她接到了丁媛媛的電話。

    這姑娘說她最近在接觸一位男同誌,但對方具體情況卻吞吞吐吐,完全不似往常爽利的性子。

    田寧福至心靈,開口問道:“你說的那位男同誌,是不是我家那位剛留學歸國的小叔子?”

    “你怎麽猜到的?”電話那頭的聲音都快劈叉了。

    田寧將話筒拿來了一些,輕笑一聲:“當年我的小叔子還沒出國,你就對他表示過欣賞,而今四年過去,你又一眼認出他,他也大致記得你,這樣的緣分很是難得。說實話,我小叔子絕對是個很好的人,也會是個負責任的丈夫,但有一件事你得想清楚了,你若跟他結婚,以目前的計劃生育政策,你是不能要孩子的。”

    不想電話那頭的姑娘,連半點猶豫都沒有:“不生就不生,還能撿兩個現成的漂亮女兒,多好的事啊,別人都羨慕不了。”

    田寧:“……”

    電話那頭又有一些扭捏起來:“寧寧,其實,我跟嚴誌剛還沒有進展到那一步,就是為你送行不久,我倆有天在飯店正好碰上了,拚桌吃了個飯,各自談了一下自己的工作。後來,我們學校組織學生去科學館參觀,他正好是講解員,那一次我感覺他對我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公事公辦,那天我約他吃飯,他說工作忙沒空,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或許隻是我一廂情願。”

    田寧聽完,沉吟一會問道:“需要我幫你探探口風嗎?”

    “不要!”丁媛媛聲音有些激動,“你要是問了,他又對我沒想法,那我以後再不好去找他了。”

    田寧聞言不由得笑起來:“看來你這次是真的動心了,打算用持久戰拿下我小叔子,”說到這,她忽然想起一事,“你近期是不是調動工作了,調到我大侄女的學校?”

    “寧寧,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你,我現在是你大侄女的班主任。”電話那頭的丁媛媛,語氣中帶了一絲得意,“下周有家長會,再過一陣我會安排家訪,你小叔子要是還不從,學校還會有春遊安排,邀請優秀家長協助班主任做好組織工作。”

    田寧愣了一秒,隨後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媛媛,你果然還是如此優秀,我就等著喝喜酒了。”

    以她對小叔子的了解,學識不錯又熱情開朗的丁媛媛,應該是他喜歡的類型,至少不會討厭。

    想來半年內就能得到好消息。

    但好消息來得比她預料中快,半個月後,丁媛媛就打來電話,興奮的告訴她,嚴誌剛被她拿下了。

    那天是家長會,嚴誌剛在會議結束才匆匆趕到,身上還穿著實驗服。

    當時,丁媛媛正在安慰委屈的嚴明思,又給小姑娘買了零食。

    見到人終於來了,她毫不客氣地批評嚴誌剛對孩子不負責任,嚴誌剛誠懇道歉,可惜明思心疼爸爸,輕易地原諒了他,丁媛媛都沒能與他多交流幾句話。

    原本以為這次機會就要這般丟失,不想明思是個超甜的小姑娘,主動邀請丁老師去家裏做客。

    丁老師自然是……拒絕了,直到嚴誌剛也出言邀請,她才勉為其難應下,然後火速趕到商店買了買了水果和糕點,都是明思明希兩姐妹愛吃的。

    兩姐妹的喜好,早在大學的時候,在田寧的四合院任補習班老師的時候,她就掌握了。

    或許早在很久以前,她對嚴誌剛就有了某種想法,隻是當時她沒有察覺。

    如今,一切剛剛好。

    賓主盡歡的晚飯之後,嚴誌剛出門送她,一路送到她的宿舍外。

    趁著朦朧月色,她大著膽子,踮起腳飛快親了一下男人的臉頰。

    嚴誌剛愣了一下,在姑娘要逃跑之時反應過來,抬手輕扣她的後頸,俯首親在她的唇上。

  第七百二十六章 省城生活(一)

    嚴誌剛和丁媛媛的事定了下來,田寧和嚴柏也在省城安頓下來。

    嚴柏負責的新工程在省城郊區,吃住在工地,但每周末能回來一趟。

    田寧則入職一所中學,離家屬院隻有三站公交站,邊上還有個小學,她上班的時候正好可以將大小三個孩子一並送去學校。

    唯有最小的蓓蓓,留在家屬院的托兒所。

    托兒所的阿姨也是水電局的家屬,工作負責又細心,田寧考察過後就放了心。

    開學頭一天,田寧入職,年級主任就把初二一班交給了她,恰好也是東東的班級。

    田寧帶著東東一起與新同學認識了,並沒有故意瞞著他們母子的關係,同學們熱情鼓掌,表示歡迎。

    在這片掌聲中,田寧恍惚想起,當初還在西江村的時候,她要上課,又怕瞧不見孩子出現意外,東東便從小坐在她的課堂上,聽著她講課,從來不哭不鬧,到了五歲正式入學。

    如今六年過去,母子倆再次同堂。

    望著下方坐得筆直、目光追隨著她的小少年,田寧不由得莞爾,衝他略一頷首,便收斂心神,拿起粉筆,開始新學校的第一堂課。

    多年的教學經驗,讓田寧的講課生動有趣,也善於跟學生們互動,一堂課下來,學生們都認可了這位新老師,也認可了她的班主任身份。

    等她離開了教室,同學們紛紛圍住了嚴衛東,熱情的與他交朋友,嚴衛東都有些應接不暇,後來發現同學們更多的是關心他媽媽,打探他媽媽的喜好。

    他很是無奈,幹脆來到講台上,跟同學們介紹自己的媽媽:“我媽媽是個很好的人,也很有耐心,她對學生沒有偏好,隻要是認真學習的學生,我媽媽都會喜歡,也都會盡力幫助每一位學生提高成績。曾經,我媽在上大學的時候開過補習班,班上八九成的學生都考上了大學,或者大專……”

    他說到這,課堂下一片激動的哇哇大叫,這年頭的大學生可是很值錢的,畢了業就是幹部身份了。

    當下,同學們七嘴八舌地詢問,田老師是哪年的大學生,在哪個大學讀書,又為什麽沒留在京城,來到他們這裏。

    東東一一回答,直到最後一個問題,他稍稍停頓了一下:“我媽媽說,教育是不分地域,不分城市農村,也不分富貴貧窮,而在於普及,她願意前往任何一個地方做教育工作。”

    這話一出,贏得滿場掌聲,經久不息。

    但同學們並不知道,嚴衛東心底還有一個回答,那就是媽媽是為了爸爸來到這片地方,又為了他們兄妹四個留在省城這座城市。

    所以,即便有前頭兩年的分離,嚴衛東也從未怨過媽媽。

    媽媽已經很辛苦,他長大了,可以盡力幫助媽媽照顧好三個弟妹。

    田寧並不知道大兒子想了這麽多,她很開心這裏工作氛圍輕鬆,同事們都很好相處,且熱心地幫助她這個新人熟悉環境。

    到了中午,大家一起約著去吃飯,當然,田寧帶上了她那跟小白楊一般的帥氣兒子,惹來同事們一陣羨慕,老母親很驕傲。

    到了食堂,發現這裏的飯菜不錯,葷素皆有,營養豐富,教職工都有免費的配餐,算是福利。

    當然,她沒占便宜,東東跟著她吃是另外交的錢。

    到了窗口打飯的時候,打飯的大姐忽然拉下口罩,激動衝她道:“田寧,真的是你啊!”

    “我,我是王淑珍啊,你不記得我了?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後來也一起下鄉,你真不記得我了,是不是我現在變化太大?”

  第七百二十七章 省城生活(二)

    女人臉色發黃,皮膚粗糙,眼角爬了皺紋,瞧著有三四十歲,此刻神情激動地叫住自己,述說兩人之前的關係。

    田寧語氣淡淡地“哦”了一聲,指了下女人手裏的飯勺:“麻煩你給我打飯,後麵還有人等著。”

    王淑珍激動的神情僵在臉上,食堂主管嚴厲的眼神掃了過來,她麵色一慌,趕忙把口罩拿上去,動作快速給田寧打了滿滿一勺飯,又壓著聲音道:“田寧,我知道你肯定是記得我的,以前我有些事做的不對,但這麽多年過去了,咱們多少算個熟人,我……”

    田寧並沒有聽下去,打好了飯便轉身離開,王淑珍未說完的話哽在喉嚨裏。

    “田老師,遇到熟人了?”有女同事笑問道。

    “認識,但以前的關係一般。”田寧這話說得婉轉。

    實際上,她與王淑珍早在西江村的時候就撕破臉,後來雖有些相互利用,但絕對稱不上朋友,也不知此時的王淑珍哪來的勇氣來跟她攀關係?

    女同事心思細膩,一聽就了然,略壓低了些聲音對田寧道:“那是個臨時工,你要是不喜的話,可以跟食堂主管打聲招呼,辭退了就行。”

    女同事可是知道,當初田寧這位京師大高材生的檔案出現在省教育局時,好幾所重點學校都在爭取,結果最後落在他們這所平平無奇的省六中,據說是田寧自己選的,理由是離家近,方便照顧家人孩子。

    但不管過程如何,人來了,學校接了個大餡餅,領導們高興得不行,專門開了小會,囑咐他們這些老員工要照顧好人,一定要把人留住。

    這樣的背景下,這位新同事別說開除個食堂臨時工,就是讓正式工調崗也是一句話的事。

    聽到女同事的提示,田寧愣了一下,便拒絕了:“不用了,隻要她沒有工作上的問題,就隨她去吧。”

    女同事聞言讚道:“田老師公私分明,讓人敬佩。”

    她這聲誇讚是真心的,見微知著,可見這位新同誌是個寬和大度的人,誰又不喜歡這樣的人當自己的同事呢?

    況且,聽說校領導有意把這位新同事往領導班子上推。

    一個午飯的時間,田寧發現自己的人緣更好了,她大約猜到一些原因,但並沒有放在心上,隻將精力都投入到教學上。

    工作的時間總是格外快,傍晚放學,田寧跟同事們道了別,便領著大兒子,前往不遠處的小學接雙胞胎。

    但中途被王淑珍追上,她現在早已沒有中午時的激動,隻有誠惶誠恐,一個勁朝田寧道謝,謝她大度,沒有因以前的私怨讓學校辭退她。

    又訴說回城的這幾年過得不容易,工作不定,家裏哥嫂也不喜,匆忙談了個對象,但因為種種原因,臨結婚前又吹了……

    王淑珍絮絮叨叨,似要將這些年的不如意都倒出來,田寧卻沒有耐心聽,瞧見馬路上綠燈亮了,立刻道:“我還有事,再見。”

    說完,徑自帶著東東穿過人行道,抵達對麵小學門口,立刻有一對漂亮的雙胞胎撲進她懷裏。

    形單隻影的王淑珍,望著街對麵那溫馨熱鬧的母子四人,一時間百感交集,隱隱生出悔恨來。

  第七百二十八章 省城生活(三)

    今天注定是個熱鬧的日子。

    田寧接上雙胞胎,帶著三個孩子打算去坐公交,不想又被一女人叫住。

    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追上來,麵容憔悴,眼底卻放光:“二妹真是你啊,你什麽時候回省城的,怎麽沒去看爸爸媽媽,爸媽這些年一直都念著你,尤其是爸爸……”

    “二老的贍養費收到了嗎?”田寧一句話打斷了田芳的絮叨。

    是的,這女人正是田芳,原身唯利是圖的大姐。

    田芳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接續上:“收是收到了,但你的贍養費都不夠爸爸看病吃藥的錢,這些年都是我這個當大姐的,又出錢又出力的伺候咱爸……”

    “你不用說這麽多,以後父親醫藥費的單子你拿來給我看,我會依照該出的份額給父親匯款。”

    這時,恰好要等的公交到了,田寧說完就帶著三個孩子上了車。

    田芳倒想追上車,但被她丟開手的小兒子忽然哇哇大哭,她隻得回身哄兒子,又衝著開動的公交大喊:“二妹,沒告訴我你住哪,我去哪找你啊?”

    田寧並沒有告訴田芳自己的住址,隻在車上遙指了一下剛剛駛過的公交站牌。

    至於對方是否領悟,她也沒放在心上。

    “媽媽,她是我大姨嗎?”

    東東忽然開口問道,雙胞胎也仰頭看來。

    田寧點頭:“從血緣上來說,是的,但從感情上……”

    “感情上不是,媽媽我說得對嗎?”南南搶著說道,大眼睛撲閃,“我從沒見過這個大姨,你們肯定感情不好。”

    “你見過的,你那時候還不到一歲。”東東肯定道。

    南南愣了一下,又很快找到話反駁:“我太小記不住,那就是沒見過。而且我不喜歡她,以後也不要見,媽媽你說對吧?”

    田寧訝然失笑,揉著他的小腦袋道:“你說得對,以後見著了就當陌生人。”

    想了想,她又叮囑三個孩子:“她要是來找你們,或者是別的自稱是你們親戚的大人找來,你們不要聽信,就留在學校等媽媽,他們若是動手拉扯,你們要立刻呼救,找老師,找公安,找能幫助你們的大人。”

    三個孩子立刻齊刷刷點頭,小臉都繃緊了。

    邊上有乘客聽到她這番教導,撇嘴嘀咕:“自家親戚弄得這麽難看,不得叫人笑話。”

    田寧扭頭見對方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便微笑問道:“大娘有孫子或孫女在學校讀書吧?”

    “我當然有,孫子孫女加起來有六個。”老太太驕傲道。

    “那請問你最喜歡的孫子在哪個學校,哪個班級,叫什麽名字。”田寧追問道。

    老太太立刻瞪眼:“你問這個幹嘛?”

    田寧笑眯眯道:“問清楚後,可以找到你最喜歡的孫子,告訴他我是他親戚,要請他下館子,你說他會不會跟我走?”

    老太太立刻尖叫:“你是個人販子!”

    唰的一下,車裏所有乘客的目光轉過來,警惕,戒備,還有人準備動手捉拿人販子。

    但田寧依舊不慌,微笑說道:“老太太,我隻是給你假設一下,你就這麽緊張,而我剛剛教導我孩子不要輕信所謂的親戚,你卻在邊上冷嘲熱諷,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懷疑你是人販子?”

  第七百二十九章 省城生活(四)

    老太太被田寧一句話噎住,乘客們立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紛紛指責老太太自己不修口德,還胡亂汙蔑人。

    老太太氣得臉色漲紅,又辯不贏滿車的乘客,在公交停靠下一站的時候,灰溜溜地下了車。

    田寧在車上很受歡迎,許多乘客主動與她探討起孩子教育問題,防範人販子問題等等,田寧都一一給出了自己的答案,贏得了許多讚同,等到公交到站,田寧帶著孩子下車,許多乘客還意猶未盡,以及不舍。

    其實車上還有人為了聽她的講述,坐過站的。

    下車後,雙胞胎就一左一後地牽著媽媽的手,眼睛亮晶晶的,小胸膛也挺得老高,因為他們有世上最好最厲害的媽媽。

    田寧被逗笑,揉著他們的小腦袋:“你們兄妹四個也是世上最好的孩子。”

    邊上的東東,一雙眼睛也變得亮晶晶。

    很快,還有一個長得黑葡萄眼睛的小姑娘,從幼兒園裏噠噠跑出來,喊著媽媽撲進了田寧的懷裏。

    田寧笑著抱起小女兒,領著三個大的,在夕陽餘暉中,與鄰居們打著招呼,走進了煙火氣的單元樓。

    進了自家門,孩子們驚喜地發現屋裏也有煙火氣,是爸爸在廚房炒菜。

    三個孩子歡呼著撲過去,連小蓓蓓也掙著小身體要到爸爸懷裏去。

    嚴柏趕忙放下鍋鏟,走出廚房接住小女兒,目光落在妻子的笑顏上:“今天局裏開會,就順道回來一趟,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帶著孩子們去客廳休息,我來炒菜。”田寧笑道,伸手去解他身上的圍裙。

    “不用,我很快就炒好,你去洗洗手就能吃飯了。”嚴柏握了下妻子柔軟的手,便轉身投入煙火氣的廚房中。

    這一頓團圓飯,大家吃得都很開心,即便嚴柏的手藝隻能算一般,一向挑嘴的南南也沒有挑剔,還主動給他爸爸盛飯。

    飯後,一家六口在家屬院裏散步,但很快,四個孩子跟院裏的小夥伴們玩去了。

    夫妻倆並肩走在樹影下,聽著蟬鳴,踩著月色,兩人的手在一次觸碰中很自然地握在一起。

    夜裏一片風雨聲。

    翌日天明的時候,嚴柏已經離開,客廳桌上是買好的早點,帶著熱氣。

    田寧給小女兒收拾好,三個大的已經等在了飯桌前。

    一起吃過早飯後,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跟著她出了單元樓,迎接新的一天。

    這樣和煦又充實的生活,在傍晚下班的時候被攪亂了。

    田芳帶著齊香蘭等在校門外,在許多學生出入校門時,大聲喊她的名字,引來許多注目。

    田寧並不覺意外,田家人行事一向如此。

    她交代東東在門口等一會,便走向田家母女。

    到了跟前,她也沒有理會繃著臉的齊香蘭,隻朝田芳問道:“父親的醫藥費單子拿來了嗎?”

    “單子在家裏,我忘了拿了。二妹,你看咱媽都來請你了,你就別置氣了,叫上咱外甥一起回趟娘家。”田芳親熱地伸手去拉田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