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5      字數:3144
  夜幕上掛著零零落落的幾顆星星, 全然瞧不見什麽光亮, 眾人來時為著隱蔽並未提燈, 隻得半摸著黑出了這條暗冷的長道。

  齊商從石壁上扳了彎掛著的銅燭台, 還沒走到裴郅麵前, 剛端出去就叫迎麵一陣風吹滅了個幹淨, 裴郅冷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他有些尷尬地把手裏的燭台丟地上,麻利地又另取了火來,點了幾個火把。

  從瑨園回往暫住的地方有好長的一段路, 腳步不停也得走好些時候,路上齊商問道:“世子,咱們是不是要準備回京了?”

  苦心苦力一個多月了, 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還是楚笏好命啊,在京裏過的那都是神仙日子。

  裴郅微微頷首, “也差不多了。”

  事情了了, 隻餘下些散事, 自有人收拾善後。

  用了將近一個多時辰他們才到了地兒, 裴郅沐浴出來, 書案上已經擺好了督禦司和大理寺一起送來的緊要公文, 他抬手翻了翻,從中間取出了書信。

  撣開的信紙上寫了滿滿兩頁,裴郅一一看了, 半天才放在案上, 半撐著頭又瞧了一遍。

  說實在的,這字兒是真醜,雖說能看到底還是不大美觀的,有時候寫著寫著還莫名其妙少了個一筆兩畫。

  他再看了看信封,卻見那上頭幹幹淨淨一個字兒也沒有。

  裴郅輕笑,還是要麵子怕丟人的,知道不在信封麵兒上寫字兒叫人瞧見看笑話。

  齊商打外頭進來就看見他家老大撐頭垂目還笑得挺開心的樣子,樂嗬的更喝了二兩酒似的。

  他笑嘻嘻地走到堂前,問道:“世子,是有什麽好事嗎?”

  裴郅表情一收,將信紙疊好,冷眼瞥著,“你有事兒?”

  齊商來確實是有事兒的。

  說正事兒的時候他也不嬉皮笑臉的無賴樣了,回道:“帶回來的那人醒了,說是想見見世子你。”

  裴郅沒有絲毫興趣,那女人根本就不像是習武之人,大概率和瑨園沒什麽聯係,“不見,有什麽事你去處理。”

  齊商點頭道是,臨退下時候又有些猶豫,還是說了一句,“那人說她姓韓,屬下瞧著有點兒像少夫人外祖韓家的那位表小姐。”

  裴郅取筆的動作微頓,腦海記憶裏翻翻撿撿總算是想起了那人模樣,他手腕輕抬,蘸了蘸墨,依舊沒打算見她,隻微擰眉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齊商琢磨了一下他這話裏的意思,出門拐向另一邊。

  屋裏點了兩盞燈,光線不強卻刺得半躺在榻上的人眼睛發疼,她幹脆又閉上眼,虛弱地抬手給自己把脈。

  瑨園的水牢是用來懲罰人沒死任務卻失敗的人的,他們個個身懷武藝,自然比她要能熬得多,不過好在她隻在水牢泡了一天,並未有受什麽磋磨外頭的人就打進來了。

  現下也不過是神疲乏力,行寒氣怯,並無甚大礙,會如此狼狽蓋因在被丟進水牢之前,還被關在房間裏餓了幾天,實在是虛氣得厲害。

  齊商從廚房端了碗粥過來放在小幾上,也沒說什麽,隻是見她麵目無光,上有浮腫,身上髒兮兮的衣物也還未換,實在是難以入眼,想了想還是叫邊兒上看管的人去把廚娘帶過來給人換身幹淨的衣裳。

  他們這裏全是男人,也就廚房裏那老大娘一個能來搭把手了。

  那侍衛動作很快,叫人過來收拾一通也不過隻費了一刻鍾,齊商再次進去的時候榻上的人已經坐起了身,捧著粥碗大喝了好幾口。

  這一下齊商倒是徹底看清了,不是韓意蘭還能是誰。

  他與韓意蘭不熟,但轉念想到這是少夫人親表妹,關係似乎也還融洽,詢問的時候便也少了幾分公事公辦的味道。

  他問道:“韓小姐,你怎麽會出現在瑨園的水牢裏?平春和這裏可有一段路的。”

  韓意蘭喝粥的動作慢了下來,沉寂半晌方才開口,聲音嘶啞,“出了些事叫他們給捉去了。”

  齊商:“是什麽時候?”

  韓意蘭:“好幾天前吧。”

  她本是韓家小姐,和瑨園關係不大,齊商別的也沒多問,隻簡單地走了個流程,末尾道:“明日一早我雇輛馬車送韓小姐回平春,今晚你便早些歇息吧。”

  齊商站起身就走,卻叫韓意蘭叫住了。

  “韓小姐是還有事?”

  韓意蘭撐著虛弱無力地身子往前探了探,“我能跟你們一起去京都嗎?”

  出了這樣的事,她若回平春非得叫祖母捏住,這一輩子也就莫做他想了,至於母親那裏她傳信回去,待安定下來再另外行事的好。

  齊商有些驚詫,“韓小姐去京都作甚?”難道是要去找少夫人?

  韓意蘭道:“在平春悶了十幾年,想著去別處瞧瞧。”

  齊商皺了皺眉,“這事兒我拿不定,還得先問過世子。”

  “有勞大人了。”

  齊商覺著這韓小姐真是奇怪,從瑨園死裏逃生出來,第一反應難道不該是回家去的嗎?

  去京都?

  他搖頭晃腦,這些姑娘家的心思可真是搞不懂。

  齊商一走,原本守著看管她的侍衛也退到了外麵,屋裏便隻剩下了韓意蘭一人。

  她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半晌後下榻,從地上那堆濕淋淋髒透了的衣衫裏撿出了荷包,倒出裏麵的花籽攤開在擺放著桌燈的小幾上,半低著頭,默然瞧了許久才又回了榻上。

  瑨園之事就此算是了結,即便有些漏網之魚,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就在江湖朝堂都因為這事兒鬧得風風雨雨,裴郅一行人整理行裝,返往京都。

  …………

  …………

  裴昕出嫁,國公府裏少了個人,卻和以往沒什麽大的相差。

  裴珍和丞相府的樓三公子定下婚事,老夫人看了日子商量後將婚期定在初夏,寧茴一邊忙著她的事兒,一邊還要繼續給她那一點兒沒有存在感的妹妹裴悅相看,連著幾日倒也充實。

  開春後便一直都是晴朗天,晚間好難得飄了雨,轉眼天亮又停住了。

  寧茴一早起來暈乎乎的,待到收拾妥當太陽已經升得老高。

  青丹看著她用完早膳就耷拉著頭坐在屋簷下的小板凳上,一顆“慈母心”那是揪得發疼,她湊過去柔聲問道:“少夫人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寧茴擺了擺頭,甕聲道:“沒事兒。”

  青丹探手摸了摸她的額,溫度尚好,沒見發熱,隻是這樣子看起來可不像是沒事兒。

  “方大夫探親回來了,要不奴婢還是叫他來看看?”

  寧茴聽說她要叫大夫忙站起身來,走到太陽下拎起牆角邊的鋤頭,回道:“真沒事兒,真沒事兒。”

  唉,就是因為沒啥事兒,她現在才心空得慌。

  挖兩棵草,刨兩朵花就好了。

  寧茴想著給自己挖草刨花補充點兒能量,還沒開始呢,榕春就笑眯眯地出現在院子門口,往裏探頭道:“少夫人,老夫人請你過去說話呢。”

  寧茴隻得又放下自己的鋤頭,洗了洗手跟著榕春去了。

  老夫人也沒說別的事兒,隻道過幾日是老國公爺忌辰,叫她好生備著東西,別到時候搞出什麽岔子來。

  寧茴把需要的東西都一一記下,看她這麽認真實在是順心,裴老夫人少有大方地叫她留下來一起用午飯。

  老夫人飯食用得早,但寧茴吃得慢,等回到西錦院洗漱一通,往漏刻上一瞧已然是午時末了。

  她一向有睡午覺的習慣,窩在被子眯了小半個時辰,半夢半醒間好似聽到有人在說話。

  她裹著被子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打著哈欠半天都沒能睜開眼。

  裴郅剛在側屋沐浴出來,肩上披著件煙色大氅,他立在晃動來晃動去的珠簾旁邊,見她懶洋洋地暈神,打哈欠時候眼角還掛著淚。

  想是在被子裏悶得久了,臉紅紅的,瞧著便覺得指尖癢乎得厲害,上手去捏捏才好。

  他這般想著,麵色柔緩,輕笑出聲,“睡醒了?”

  寧茴又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歪著頭,緩了許久總算是看清了人。

  “裴郅?!”

  這下是真清醒過來了,杏眸瞪得溜圓,瞅來瞅去確信不是做夢沒認錯人才高興地丟開被子,跑過去撲進他懷裏,眼睛亮晶晶的好看。

  裴郅摟著她將人抱回了床上,捧著臉親了親,微涼的雙唇觸到她發燙的雙頰上,叫她彎了彎眼,環著他的腰,腦袋擱在肩頭上蹭了蹭,“你不是說還有好幾天才會回來的嗎?”

  裴郅怕她著涼,扯過被子半包著人,修長的手指穿過黑亮的長發半扣著將她懷裏輕摁了摁,下巴輕抵著額角,低著聲兒回道:“天氣好了,路要比雪天過去好走得多,自然就要快些。”

  言罷,闐黑的眸子微動,視線下落了兩分,他湊在耳邊,道:“這麽久不見,夫人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寧茴直起身,仰頭去吻了吻他唇,回道:“有的啊。”

  她停了停話,手指頭微曲著,輕輕勾了勾他身後的一縷長發,環著脖子也湊到了他耳邊去,小聲道:“我可想你了。”

  裴郅聞言眼中盛滿了笑意,掌心緊貼著她的臉,低低道:“那可巧了,我也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