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5      字數:3275
  定王府接連辦了兩場喜事, 一掃年初那幾時的沉鬱凝滯。

  外頭的熱鬧聲稍稍散了, 裴昕早換了身上繁複的衣裙, 穿著輕便地坐在床沿邊兒上。

  側妃不比正妻, 扯不上鳳冠霞帔, 該省的都省了, 就連外頭辦的席比之半月前那一場都少了一大半。

  她側坐著, 梨蕊握著玉梳輕順著那一頭披肩的長發。

  屋裏候著的下人除了她帶來的幾個,餘下的她一個都不認識。

  穿著暗褐色褂子的嬤嬤打外頭進來,與她屈膝請安, “側妃,水打來了。”

  嬤嬤姓陳,生的慈眉善目, 臉圓溜溜的, 一看就是個和氣的性子,這個裴昕是識得的, 她往日跟著陸玨曾見過兩麵。

  裴昕衝她點了點頭, 便穿著同樣喜慶的幾個丫頭一次進來, 國公府的主子向來隨意, 比不上這王府規矩大。

  眼見著舉著東西的諸人半跪在床邊她著實有些不大習慣, 東西都是備好的, 橘杏上前取了搭在盆沿上的帕子,浸了水,擰得妥當了才遞給她。

  裴昕慢慢地擦了臉, 又由著橘杏一一拿了香膏往她臉上輕輕抹揉開, 托著香膏的麵生丫頭微抬了抬眼皮子,不過一瞬又沉了下去。

  收拾這麽一趟也費了不少時候,待人退下,裴昕剛理了理身上玫紅色的輕薄衣裙,便聽得外頭人叫了聲王爺。

  打外頭進來的人在離她稍遠的地方站了會兒,麵上帶了笑。

  看得出來,今日他確實是有幾分高興的。

  裴昕起身請安,他走近,抬手托了人起來。

  很快屋裏的下人們便依次退了出去。

  九微燈上的燭火,叫她們走時帶起的微風掠得飄忽了一下,直到房門閉合才複了原位。

  橘杏和梨蕊就守在門外,夜深人靜,外頭更是連一點兒風聲都聽不著,倒是裏頭稍微動靜大的時候能輕悠悠地飄出點兒聲響來,叫這二人麵紅耳赤。

  天兒也不如往日冷,但大晚上的守在外麵還是渾身發涼,陳嬤嬤取了幾個暖手的小銅爐子,一人在手裏揣了一個。

  橘杏握著銅爐子方站了一會兒,突覺得手上發癢,她輕撓了兩下,非但沒什麽用處,反而更癢乎得厲害了。

  她這動靜叫梨蕊見了,小聲問道:“怎麽了?”

  “不知道是不是叫什麽蟲子叮了,手癢得厲害。”橘杏說著伸出手借著簷下掛著的燈籠露出來瞧了瞧。

  隻見那幾根手指頭上布著好些紅色的小疹子,她哎呀一聲,梨蕊也看了眼,驚呼道:“你這是怎麽的?”

  橘杏又抓了兩下,也有些急,“我哪知道,剛才還好好的。”

  橘杏話音剛落,裏頭也生了事兒。

  紅燭帳暖,春宵一刻,陸玨與裴昕兩人之間確確實實是有些感情的,往日礙著規矩也不好過於親近,今日這正經兒時候,也沒得多說些個什麽廢話。

  裴家無論男女就沒有生得醜的,更遑論和裴都一母同胞的裴昕了。

  定王眼瞧著那張臉眉黛生春,這前頭的動作愈發多了耐心,一步步地水到渠成。

  兩人都生了熱,額上布了細汗,裴昕隻覺得身上這火燒得旺,臉麵兒上更是熱騰騰地像是要燃了起來一般。

  她咬著唇抬手從額上撫過,臉上陡然升起了細細密密的癢意。

  她撓了撓,有些難受地出了聲兒,定王聞聲抬頭正要與她說話,卻是渾身驟然僵硬,撐著的手一軟,側倒在一邊。

  身上濕涼涼的裴昕也顧不得管了,直起身雙手撓著臉也不能緩解絲毫,當下聲音裏便帶了哭腔,“王爺,陸玨……”

  看著她那臉上紅彤彤的一片駭人,定王整個人還是懵的,好在心性尚穩,忙扯過衣褲胡亂套上,拉起薄被裹將她裹住,又把那不停撓臉的手一道摁了下去。

  這才衝著外頭厲喝一聲道:“來人!”

  定王府忙著請大夫,大半晚上都沒得消停,亮了整整一夜的燈。

  國公府裏柳芳泗被裴都三言兩語打發回了自己的院子,氣得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坐起身,將枕頭砸在地上。

  她這個樣子跟守活寡又有什麽區別!

  夜梅撿起枕頭放在一邊,又去取了個幹淨的來,小聲道:“二夫人若是睡不著,要不要叫小廚房做些宵夜來?”

  “吃吃吃,就知道吃!”柳芳泗踹了踹被子,轉頭就將火撒了出來。

  夜梅也知道她這是在裴都那兒碰了軟釘子,將枕頭墊在她身後,安慰道:“這大晚上的想那些不好的事兒作甚,不若想點兒開心的,入了睡還能做個美夢呢。”

  開心的事兒?

  經她這麽一提,叫裴都在腦子裏繞了半天的柳芳泗總算是想起來了,她拍了拍手,立馬變了個臉,樂嗬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我小姑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是好事兒嘛。”

  對她來說,可是大好事兒呢。

  不過……

  柳芳泗微停了停笑,“不會出什麽差池吧?”

  萬一沒招呼到裴昕身上去,她不是白高興一場?

  夜梅低聲回道:“長公主殿下親自動的手,又怎會出差池。”

  柳芳泗這下又高興了,“那就好。”

  她裴昕沒少在夫君麵前說她壞話,暗地挑撥,哼,這就是報應。

  新婚之夜,偏叫你不如意!

  夜梅看她這個時候心情不錯,又勸道:“二夫人,長公主的意思是如今大小姐嫁出去了,以後也礙不著咱們什麽事,今天晚上她替你添手做這一場也算是把以前的怨了了,便莫要再過多糾纏,好好過自己的正經日子才是。”

  柳芳泗回道:“知道了。”

  她這麽回著,麵上卻還是帶了些憤憤之色,“也是可惜了四公主溫惠沒留在京裏,要不得非要叫裴昕也嚐嚐有個不省心小姑子的滋味兒!”真是便宜她了!

  夜梅也由著她說,隻要這主子不瞎亂動手搞事,愛怎麽說怎麽說吧。

  定王府那事被堵得嚴實,除了裴昕院子裏的人也沒幾個人知道,柳芳泗這邊也不會上趕著去認這事兒瞎傳。

  莫說寧茴,便是老夫人那處也是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說。

  天氣漸暖,花園子裏的樹枝椏上都抽了新芽。

  寧茴漸漸地也往外麵跑了,和青丹她們幾個出門買了些花草回來栽種在院子,每天伺候著,倒也不閑。

  青青草原惦念著自個兒女婿和女婿答應了要帶回來的花花草草,每天都要期盼地問一句,“我女婿啥時候回來呀?”

  寧茴坐在外頭曬太陽,抖了抖遞回來的書信,“上麵寫著說還不大清楚,不過快了。”

  青青草原泄氣地哦了一聲,往外頭瞅了瞅,問她道:“你回信了嗎?”

  寧茴認認真真點頭,“回了呀,夾公文裏一道送過了。”

  熊貓又歎氣了,把自己團成球滾來滾去打發時間。

  寧茴趴在小桌上,側眼看著石幾上新換的盆栽,無聊地戳著麵前的果盤。

  說起來,好久不見,她還真有點兒想裴郅了。

  …………

  …………

  長道盡頭便是水牢,隔得老遠便能感到一股子陰暗潮濕,腳下的路上也淌著水,浸濕了齊商的黑厚長靴。

  整個瑨園已經被清掃了一遍,除開那幾個跑掉的,餘下的人不是被捉了就是被殺了,裏頭安安靜靜的,已然沒了人聲,隻能聽見盡頭的叮咚水聲。

  裴郅站著不動,麵色陰沉,眼角下邊兒還濺了點血漬,豔紅豔紅的血,在加上那蒼白的臉色,在昏暗的燭光下是異常森冷。他收了劍,看著前方漫著水的地方並沒有過去的打算。

  直到那頭傳來了水流湧動的嘩啦聲他才慢抬了抬眼,冷聲吩咐道:“過去看看。”

  身後的兩人抽出長劍快步上前,步子浸落在水裏帶著聲兒,越發顯得又快又急。

  那兩人沒一會兒就沒入了盡頭黑暗,緊接著便高聲回了話,“世子,有個人。”

  裴郅眯了眯眼,齊商看了看他才道:“帶過來。”

  半拖半架著人的侍衛回來時動作要慢得多,衣物與地麵摩擦的聲音混合著水聲,落在耳中頗為擾人。

  人被甩落在距離裴郅約莫一丈遠的地方,汙水四濺也沒挨著身,地上的人一動不動,他凝目沉聲問道:“死了?”

  那兩人回道:“活的,還有氣兒,這人是自己從水裏爬出來的。”

  裴郅看著趴在地上的女人隨意地點了點頭,轉身便往外走,“是什麽人,該怎麽處置,你們自己看著辦。”

  齊商就要跟上,卻叫那兩人拉住,“齊哥,這怎麽處置啊?”

  齊商把他們兩隻水浸浸的髒手拍開,嫌道:“先把人帶回去,查看看是良家還是瑨園的。”

  兩人應了,那前頭裴郅帶著人都已經走得老遠了,他提步就要小跑追上,黑色的衣袍邊角卻是驟然被人一把緊攥住,這麽一咯騰,險些直愣愣地撲地上來個狗吃屎。

  齊商臉都歪了,差一點點,差一點點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破碎了!

  他左右看了看,真是好險楚笏那家夥不在。

  齊商板著臉,眼睛下瞥,冷嗬一聲,抓住自己的黑袍子使了大勁兒從地上那人手裏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他半轉身退後一步盯著人。

  那人覺著手裏一空,在半空抓了兩下才無力地垂落回去,過後又慢慢地微抬起了頭來。

  四目相對的時候齊商頓了頓,他瞅了半刻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了這人,但腦子裏那印象實在是太淡太模糊了,愣是想不起來。

  他擰著眉頭,張了張嘴話還沒問出口,那人又一頭栽下去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