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作者:藿香菇      更新:2022-05-09 16:44      字數:3574
  院子裏的大黃狗如來時一般又衝著他們汪汪叫了一通, 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候顯得格外響亮。

  裴郅目視著前方, 暗夜下也瞧不大清楚他的表情, 寧茴皺著臉, 基於某種莫名其妙的信任, 還是乖乖地跟著他回了那頭去, 左右在這兒幹呆著也沒什麽用。

  這來回一趟已然去了不少時間, 吳娘子已經燒好了熱水就等著人了。

  熱水洗去一身疲乏,寧茴穿著吳娘子取來的幹淨衣衫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走過去和她一起鋪床疊被。

  “這被子前些天剛翻出來曬過, 熱和的。”

  “麻煩你了。”

  吳娘子擺擺手,“夫人給的銀錢可不止這些。”那些銀子夠他們家用好些時候了,當家的在鎮上做活兒連著兩月也比不得她這手裏頭的一半。

  寧茴笑笑, 壓了壓被角, 小聲問道:“吳姐姐,我方才跟著小禾往旁邊去, 看見那院子裏種了好些樹, 你這院子裏怎麽也不種兩棵?像什麽枇杷啊棗兒啊什麽的, 到了時候還能摘了吃呢。”

  吳娘子又從掉漆的木櫃子裏抱了一床被子出來, 搖頭道:“我院子裏的地兒留著種菜的, 枇杷什麽的錦嬸兒那兒不是有?長得可好了, 結出來的枇杷又大又甜,她又不吃盡給了我們,夏日的時候能摘小半籮筐呢。”

  說到這兒她歎了口氣, “錦嬸兒人其實不錯的, 就是性子古怪孤僻了些。聽小禾她爹說剛開始也不是這樣的,都是被何三杯磋磨壞的。”

  吳娘子嫁過來的時候何三杯早不知道在哪兒死透了,但她娘家離這處不遠,大姑嫁的就是村西頭的秀才,她小時候逢年過節也是跟著自家爹娘來過的,何三杯可不是個好的,要不然當初錦嬸兒暈在路上也不能叫他直接撈回了村兒來。

  反正吳娘子是橫看何三杯不順眼,豎看他不是個東西,呸了兩聲道:“也是錦嬸兒運道不好撞上了個何三杯。”

  寧茴本來是要問枇杷樹的,說著說著就被吳娘子給帶歪了,順著她的話又問了兩句有關何三杯的事情。

  吳娘子道:“這人早死了,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小禾她爹說是虧了身風寒一染就去了,誰管他呢,都巴不得少個禍害,死了最好。”

  吳娘子滿嘴的嫌棄,收拾好了床鋪就出去了,寧茴倒在床上左右滾了兩下,有些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她分明是想問枇杷樹來著,怎麽轉到何三杯這人身上去了?

  吳娘子剛剛出去不久,裴郅也喝完水進來了,探身吹滅了油燈,借著方才燈光殘留下來的亮影快步到了床邊。

  白日裏行路疲乏不堪,理應早早地就睡了,然而兩人躺在床上,一個惦記著二十萬,一個也兀自想著事兒,愣是沒有絲毫睡意。

  這裏的條件比不得國公府,在床上躺了許久還是手腳冰涼,寧茴自覺地往身邊的人懷裏靠了靠,又往下移了移,大半個頭都塞進了被子裏。

  她怎麽的都睡不著,想著晚間裴郅說的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話,翻了兩下身,小聲喚道:“裴郅,裴郅?”

  這般小心輕語活像是在做賊似的,裴郅扯了扯嘴角,掀開半閉著的眼皮子,被她這麽一帶,也輕嗯了一聲,“怎麽了?”

  “你今天說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她是半天都沒想明白,“我琢磨著你莫不是認識那個錦嬸兒吧?”

  裴郅側身,長臂環在她腰上把人圈緊了些,回道:“不熟,見過。”

  “啊?!真的?”

  寧茴半支起頭,湊到他臉邊,努力瞪大了眼睛也隻瞧見個模模糊糊的輪廓,她又靠近了些,在他耳邊問道:“那她是京都人?”

  被窩裏直灌著風,裴郅毫不留情地把她的腦袋給摁了回去,又往上攏了攏被子,這才不緊不慢地回道:“她原是閬陵衛氏一族,後來嫁到了京都。”

  閬陵衛氏?

  原主對這個都沒什麽印象更別說她了,寧茴扒在裴郅身上,下巴抵在他肩頭,“嫁的誰,我知道嗎?見過嗎?”

  裴郅:“見過。”

  她又追問了一次是誰,裴郅卻避而不答一個字都不肯說。

  寧茴好奇得不得了,在被子裏拱來拱去,整個人都快壓在了他身上,悶久了呼吸不順,又從他胸膛上探出頭來,無辜道:“睡不著,你就給我說一下嘛,又不是什麽朝廷機密。”

  裴郅雙手環住她的腰,把人往上提了提,仍是不為所動,微微一笑,“不行。”

  他這麽堅定的拒絕,這些日子以來對他也算是有些了解,寧茴癟了癟嘴,知道今天晚上是不可能從他嘴裏套話了,慢吞吞往被子裏縮。

  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聲落在耳裏帶起一股淺淺的癢意,裴郅扣緊了人,臉色微變,低聲道:“別亂動。”

  他的力道有些大,寧茴掙了兩下,“我要睡覺了。”

  裴郅閉著眼沒有出聲兒,寧茴就這麽一直趴在他身上有些不舒服,尤其是那箍在她腰間的手,實在是勒得慌。

  “都叫你別亂動了。”裴郅無奈地歎氣,一個翻身將人反壓了回去。

  視線不清,他盡憑著感覺在她臉上胡亂親了一通,良久方才停了下來,頭埋在她脖頸裏,急促的呼吸灼熱得嚇人。

  寧茴抿了抿有點發疼的雙唇,偏了偏頭,還以為他身體不舒服,伸手就要推他,那力道極小極盡可以忽略不計,裴郅微微張開嘴在她脖子上輕咬了一口,悶聲道:“夫人,我說了別亂動……”

  他自製力雖然極好,但這樣下去遲早會短命的。

  聽見這話寧茴有些糊塗,但倒是依了他的意思躺在床上不動了,他輕齧著脖子上的肌膚,泛著丁點兒的疼痛和不知名的酥麻,寧茴輕哼了一聲,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這般動作也不知持續了多久,裴郅猛然深吸一口氣坐起身來掀開被子下了床去。

  寧茴還未反應過來愣愣地“你去哪兒?”

  他在床邊摸黑披了一件外衫,聲音低啞,“出去待會兒,你先睡吧。”

  寧茴茫然扒了扒頭發,指尖摸了摸脖子上被咬了一口的地方,越發沒什麽心思睡覺了。

  裴郅很快就轉到外頭院子裏,叫那冷風一吹霎時便好了一些,發涼的指尖勾了勾袖子,仰望著天上薄雲籠罩的彎月,慢悠悠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外頭實在是冷得慌,他並未久待,進了裏頭寧茴還睜著眼精神甚好,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沒什麽多餘的時間給她細思慢想,錦嬸兒是什麽人,往日又幹了些什麽事兒,這些與她其實都沒什麽相幹。

  最重要的還是那棵枇杷樹。

  待裴郅一躺下她便又開了口,“咱們明天什麽時辰離開啊?”她得早早地起身去找錦嬸兒把那樹買下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賣。

  裴郅卻是回道:“明天早上不走,等齊商他們來了再說。”

  她言語裏含著疑惑不解,“下午的時候你不是還說明日一早走的?”怎麽突然變卦了

  裴郅道:“天寒地凍的,不大想動。”

  寧茴直覺他沒有說實話,這人自打去了那邊院子後就奇奇怪怪的,她估摸著他會突然改變主意和錦嬸兒應該有些關係,至於具體是為了什麽,他不肯說她一撇嘴也不再對這件事情追根究底,轉而念叨起了齊商楚笏。

  “齊商能找到我們嗎?”聽吳娘子說他們這村子偏僻,往鎮上去便是坐牛車都需得兩個多時辰,扶楊鎮也不是什麽好找的地方,可不一定能尋過來。

  裴郅已然和吳娘子商量好了,“明日吳娘子要往鎮上去,我叫她往府衙遞個信便是,齊商他們應該已經到這邊了。”快則當天就能過來,便是稍晚些第二日一早也能到了。

  這樣安排其實也好,就算錦嬸兒不願將樹賣給她,她也有空閑時間想別的法子。

  裴郅探手過去在她腦袋揉了一把,又落下捏了捏臉,“不會少了你的樹的,睡吧。”

  聽他這樣說,寧茴笑了兩聲,往他懷裏一滾,揪著衣衫閉上眼睛。

  懷裏是軟玉柔花,裴郅憋了會兒長舒出一口氣,思索著錦嬸兒的事轉移注意力。

  ……………………

  第二天寧茴從被窩裏爬起來,約莫已經過了辰時,她擁著被子,手揉著眼睛,立在窗前的人擋住了大半的光亮,在地麵上投落下一片淺影。

  她不停地打著哈欠,眼裏淚汪汪霧蒙蒙的,半天都看不明晰。

  裴郅身上換的是樣式簡單的上衫下褲,腰間麻灰色的長腰帶打了個結,這是吳娘子家裏新裁出來給她丈夫準備著過年穿的。

  隻是他身高腿長,這一身兒尺寸不大合適,褲子短了好長一截,幸得裴郅穿的是黑麵兒長靴,才沒叫露出一段光腿來。

  這樣看著實在有些奇怪,寧茴捂著嘴直笑不見停,裴郅黑了黑臉,“適可而止啊。”

  寧茴接過裴郅遞來的衣裳,硬生生地把到嘴的笑給憋了回去,哼哼了兩聲開始套衣服。

  她的是一身淺紅色的裙衫,雖然也不大合身,但到底比裴郅好了許多。

  寧茴不會綰發那種高難度的技術,無聊的時候跟青丹學過好幾次都沒成後來就很幹脆地放棄了。她拿著梳子也不須銅鏡,在頭上隨意刮拉了幾下,隻要梳順溜了不亂糟糟的就成。

  披頭散發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待到寧茴把她那一頭毛理順了,吳娘子早坐著牛車往鎮上去了。今日天氣不錯,藍天白雲,太陽的影子時隱時現,小禾把早飯從鍋裏端出來,一溜煙兒就跑沒了影子找自己的小夥伴耍去了。

  用了早飯寧茴就攛掇著裴郅往旁邊錦嬸兒那裏去,裴郅把湊到他麵前的腦袋推開麵無表情道:“不去。”

  寧茴又湊過去,“說好了要幫我的,陪我過去問問錦嬸兒賣不賣,要是不賣還得想其他辦法呢,你不是說……”

  耳邊絮絮叨叨的不停,裴郅捂住她的嘴,無奈低聲道:“這個人我要帶回京都去,人都走了,你看那棵樹如何?”

  寧茴沒想到他居然要把錦嬸兒帶回京都去,她拉下他的手,驚詫道:“你帶她回去做什麽?”不是說不熟的嗎?這人會這麽好心?

  裴郅反握住她的手腕兒,微仰著頭望著天,凝視著飄悠悠的白雲不由輕笑一聲道:“自然是有用處的。”

  這衛氏回京可有得好戲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