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保家衛國
作者:為我撩人      更新:2022-05-09 16:20      字數:9220
  090.

  “砰砰砰!”深夜,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程婉婉夜裏本來睡得不好, 匆忙的腳步聲在樓道裏響起來的時候她就隱約有感覺, 隻是還是半醒半夢間, 等到這敲門聲響起, 那是猛地睜開眼, 連衣服都來不及披上,鞋子也沒穿就衝出去開門,“何……”

  話音在看到門口的男人嘎然而止。

  “嫂子, 快跟我走一趟。”穿著軍服的男人麵色著急。

  程婉婉心髒驟然跳動起來,“怎、怎麽了?”她的臉色蒼白,說出來的話也有些顫音。

  “先別問了趕緊走吧嫂子。”

  “哦哦, 那等下我去換個衣服。”程婉婉慌亂跑了進去, 換了衣服又穿上鞋,總覺得還有什麽沒帶, 但是腦袋很亂, 原地踏步了一圈, 聽到外麵的催促聲, 這才匆匆忙忙應下跑出去。

  車子開得飛快, 換做平時程婉婉要難受了, 但是此時什麽都想不起來,心是慌的腦袋是亂的,三番兩次想問出話來喉嚨就跟塞了稻草一樣說不出來, 就這樣迷迷瞪瞪, 也不知道何時下了車,外頭下起了暴雨,電閃雷鳴稀裏嘩啦的,抬頭看到醫院模樣的建築,心髒就是狠狠跳動,沒等及走,腿有些軟。

  “嫂子?”男人跑了兩步看程婉婉突然不動,回頭示意她快進去。

  程婉婉手攥起來,眼神有些倉惶,“你、你帶我來這做什麽?我們家老何不是、不是在外麵出任務麽?”她往後退了退,靠在了車上,仿佛才有了一絲力氣撐起身子沒摔在地上,天上的雨珠砸在身上都不覺得難受。

  男人抹了把臉,把臉上的雨水抹去,“嫂子,何團長就在裏麵,你快去看看,在做手術呢。”

  程婉婉聽到這心裏莫名輕鬆了幾分,在做手術啊,在做手術好,人還在,還有救呢。

  她也抹了把臉,身上恢複了力氣,“那快帶我進去。”腳步一下子快了起來,也不用人催了,三步並作兩步走,一下子走了進去。

  大廳樓梯長廊,拐彎走到盡頭就到了,門口站著不少軍人,頭發上臉上身上都沾著泥水,地麵濕了一片,看到程婉婉走來,都喊了句嫂子。

  “小許同誌,老何還在裏麵呢,咋樣了?”程婉婉對著一個年紀看起來最小的軍人問道,過年的時候老何請他在家裏吃過飯,她給做的飯菜,他還誇好吃來著。

  被叫做小許同誌的男人還沒答話,急診室的門口忽然打開了門,先出來的醫生臉上神情肅穆,“節哀……”

  後麵護士推著病床,上麵蓋著白布。

  程婉婉什麽話都沒聽進去,隻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江舒瑤這邊得到何團長出事的消息是第二天,一早便有嫂子說程婉婉連夜被接走了沒回來,怕是何團長出事了,然後等到下午,何團長沒了的消息就傳出來了。

  他是在幫老百姓轉移家裏財物的時候,房屋塌了被砸的,跟郝援朝他大哥郝建國差不多,隻是沒有當場死亡,而是送到了醫院搶救,等程婉婉趕過去,最後一麵都沒見上,就這麽沒了。

  饒是江舒瑤覺得以前程婉婉荒唐過,這個時候都免不了對她多了幾分心疼,原先傻被騙了也就算了,眼下跟何團長這才結婚多久啊,婚後生活過得幸福,命運就又給開了個大玩笑,竟生生地帶走了何團長,又留下她一個人。

  說起這,都忍不住唏噓。

  七月末,何團長在部隊舉行了葬禮,在部隊的全員都參加了,程婉婉那天一身白,手腕上綁著黑色布條,一開始沒有掉眼淚,等到要把棺材送走的時候,眼淚才刷地直掉,那模樣就是平時看她再不順眼的嫂子都覺得揪心。

  喪事處理完畢,不久後其他出任務的也都回來了,郝援朝是最後一批回來的,回來的時候那渾身髒兮兮的模樣,江舒瑤給收拾了衣服讓他去澡堂子洗,搓洗幹淨再回來,在家洗兩大鍋水估計都不夠他謔謔。

  等他洗完澡回來吃了個飯,連消食都沒就去床上躺著了,這段日子實在是累得夠嗆,每天都沒個好覺睡,事兒特忙特多,打個盹的間隙都沒有,好不容易把事情處理完了,要不是還急著回來他肯定是要在出任務的地兒睡完再回家的,就是怕出去太久了江舒瑤擔心,眼下回來了,也能安心睡了,一睡就睡了一整天。

  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兩小隻就趴在他床上,萍萍還在那兒戳他的臉,見他睜開眼了肥嘟嘟的小臉蛋上立馬舒開露出個笑容,“腦郝爹,你醒啦?”

  安安也立馬睜大眼睛看過去,難得笑出了小米牙,“爹。”乖巧得不行。

  郝援朝大手一撈,把兩個小家夥都撈到身上坐著,“咋在這呢,吃飯沒?”看了眼屋裏,燈都亮起來了。

  “次嫋,次飽嫋~。”萍萍摸摸自己的肚皮,又扭過身去摸安安的,“安安也飽嫋~”

  安安點頭,又問郝援朝吃不吃飯。

  郝援朝點頭,是有點餓了。

  兩小隻一聽立馬都從郝援朝身上下來,抓著他去吃飯。

  萍萍嘴裏嘰嘰喳喳,說晚上吃了什麽好吃的,又說他怎麽睡那麽久,都睡不醒的,老把她擔心壞了,小模樣招人喜歡得不行。

  江舒瑤把鍋裏溫著得飯菜端出來給他,他們都吃過了,不過看郝援朝出來吃飯,都坐上了餐桌看他吃跟他聊天,那麽久沒見,又出了何團長那事,還有一些受傷的軍人,孩子們心裏也是擔心的,都迫不及待想跟他說說話,好來安自己的心。

  一邊吃飯一邊聊天的,郝援朝平時十分鍾能吃完的飯菜愣是吃了快一個小時,好在現在是盛夏,要是冬天,沒十分鍾熱氣都沒了。

  “好了去睡覺吧,太晚了不能熬夜。”超出平時睡覺的點了,燈都熄了半小時,江舒瑤就把孩子們都趕上床去睡覺。

  萍萍今晚想跟郝援朝睡,安安見姐姐提起來也默默跟著,兩小隻是有些沒安全感了,白天郝援朝睡那麽久沒醒過來都擔心,怕他睡不醒來就沒了,因為何團長的事,兩人也模模糊糊知道死亡是咋個啥意思,心下就不□□。

  這種時候郝援朝跟江舒瑤都會心軟縱容的,於是便四個人一起睡,好在床打得夠大張,要不就衝兩小隻這圓潤的小身材,沒準還睡不下。

  陪孩子們聊天,等他們都睡熟了,江舒瑤才跟郝援朝講話。

  “何團長的事你知道了嗎?”她壓低嗓音問。

  郝援朝點點頭,“聽說了。”他笑容淡了些,神色略微嚴肅,何團長不是他手下的,但出了這事,還是不免為之可惜,這一次情況確實是比往年糟糕,剛出任務也有士兵受傷,地震那晚更是傷了不少人,老百姓裏還有死亡的,但部隊裏這次出任務死亡的,也就何團長這一個,真的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命。

  “那何團長沒了,程婉婉要怎麽安置?撫恤金這類的又是個什麽情況?”江舒瑤現在對程婉婉印象是好多了,也對她很是同情,從知道何團長死訊那一刻到送走了何團長,至今沒有恢複過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飯量都變小了,她跟周小花嫂子每天過去坐坐吧,都覺得屋裏又冷又壓抑的,走不出來。

  不管當初程婉婉是抱著什麽樣的目的嫁給何團長,但看得出來,結婚之後相處了那麽久,她是放了真心的,而現在何團長走了,心裏的苦大概也隻有他自己最清楚。

  可人還是要生活的要往下走的,她暫時沉湎於過往走不出來,江舒瑤多多少少也想替她打探下,這以後究竟是什麽個結果,能不能繼續住在家屬樓裏,還有撫恤金這類的,多少心裏有個數。

  郝援朝略微想了想,道,“這繼續住在家屬樓裏可能不太行,她雖然是遺孀,但到底沒孩子,補貼倒是會有,那何團長家裏沒老人,撫恤金估計都是給程婉婉。”

  “不過她不是在教書嗎?部隊對遺孀是有優待的,安排個一室一廳的教師宿舍樓應該可以。”郝援朝見江舒瑤微微皺著眉頭,又補了一句。

  江舒瑤歎了口氣,“這樣也行吧,她也有地方放下何團長的東西。”

  要是還住在單身宿舍樓的話怕是東西放不下,得扔一些。

  郝援朝伸手去摸她的臉,“你之前不是跟她關係不親近嗎?怎麽操起心來了。”

  “沒操心,就是問一下。”江舒瑤否認,又把這段時間的事情說了說,“她也挺不容易的。”

  本身就有墮胎那一事,雖然被張嫂子含糊過去的,但相信的人不相信的人又有多少呢?如果真有人要找茬,誰知道會不會出事?現在就期望烈士遺孀的身份能幫她幾分吧,起碼風浪來的時候能安然躲著。

  郝援朝讓她不用操心,何團長因公犧牲,起碼能授予二等功,這勳章功有程婉婉一半,有這層遺孀身份,動不了她的。

  江舒瑤想想也是,這隻要風浪波及不到,那日子是能過得下去的,能不能走出來也就看她自己了,別人是操心不上的。

  之後也跟郝援朝猜測的一樣,表彰的時候何團長給授予了二等功,撫恤金交給了程婉婉,從家屬樓搬出來,住進了教師宿舍樓那邊的一室一廳之中。

  然後沒幾天,程婉婉蒼白著臉色找上門來了。

  “我懷上了。”

  這話不啻於降下了個大雷,“懷上了?”江舒瑤看著她的肚子,微微驚訝。

  程婉婉眼淚又掉下來了,是啊,懷上了。自從墮胎之後醫生就說她傷了身體,懷上的幾率很低,當時為了跟何團長結婚,她沒敢說這個,婚後喝了幾次藥也隻說是調理月經不正常的。

  何團長每次和她歡好之後都愛摸摸她的肚子,也是一把年紀了,成了家立著業,別的都不想就想有個孩子,這也是當時為什麽在前頭媳婦沒了之後那麽快就結婚的理由之一,她當時心裏怕啊,就怕懷不上,跟趙月如一樣,藥越吃越多脾氣越來越暴躁。

  可是誰能想到呢,這孩子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到來,何團長都沒了他才來,來得這麽不是時候啊,何團長想了那麽久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有孩子了。

  “你想怎麽樣?”江舒瑤臉色嚴肅了,也不知道該說這孩子來得巧還是不巧,成了個遺腹子,程婉婉願意生下來嗎?

  程婉婉哭得厲害,“我還能怎麽樣,這是他留下來的唯一一個孩子,要是不生我就對不起他了,他待我那麽好,那麽好……”說道最後,都哽咽了說不出話來。

  江舒瑤心裏不知道是鬆口氣還是怎麽樣,終於上去扶了她,讓她坐下來,給她遞了手帕,“你也先別哭了,先想想清楚,生下來是給何團長留個血脈,可日後你一個人能帶的了孩子嗎?想要再嫁,這孩子帶著就難了。”

  現在這情況不是像之前,之前那是未婚懷孕,對象還是逃了大陸的,程婉婉沒有理由生,現在懷上了,肚子裏這個就是何團長的遺腹子,也是烈士家屬的子女,生下來能給何團長留個血脈,外頭對她的印象也會變好。隻是,要是真生了,程婉婉這輩子想要再結婚可能就有一定的難度,衝程婉婉這容貌和工作,能接受她二婚的有人在,但是再帶個孩子,就是個問題,而且就算是結婚了,重組家庭對孩子也不知是好是壞。

  要是不嫁人的話,單身母親帶孩子也有困難,會有苦頭吃的,就看程婉婉是怎麽選擇。

  這是一條生命不是阿貓阿狗,要生就得想好為他以後負責,不能生了才後悔。

  江舒瑤依舊不會給程婉婉拿決定,上一次她以命相逼道德綁架她不管她,這一次不管選擇,但會把後果給她說清楚,隻希望她自己做個不後悔的選擇。

  程婉婉擦眼淚的手一頓,隨即淚流的更凶了,是啊,要個孩子哪有那麽簡單,她是做好了日後不再嫁人的準備麽?

  心裏難受,但想到何團長往日對她的種種好,那難受滋味就更別提了,“生下他吧,以後我也不奢望再嫁人了。”再嫁,哪兒找一個跟何團長這樣對她好的呢?

  而且她畢竟墮胎傷過一次身體,不說這次懷上是不是僥幸,日後還想要孩子也依舊是個問號,年齡大了哪裏還好生呢?生養艱難的女人如何找二婚,還不如直接生下肚子裏這一個,沒準這就是這輩子她唯一的一個孩子了。

  想到這程婉婉把眼淚擦幹了,神色越發堅定了,“生,我就生下他,是男是女都要生。”反正現在也沒有人在她耳邊嘮叨要男要女,何團長都去了,他爹娘又是沒福氣的,早早就沒了,相當於程婉婉跟何團長親戚也斷了關係,家裏作主的也就她一個,把孩子生下來,男的女的都是她和何團長的血脈,誰還會在乎男女呢?

  反正她現在有房子住有工資拿,還有撫恤金,養一個孩子是養的起的。

  程婉婉下了決定,江舒瑤看她也不像是動搖的樣子,也就沒再勸說,不過倒是讓她去一趟醫院做個產檢。

  之前吃了虎狼之藥,後麵還吃藥調理,江舒瑤心裏是擔心這胎懷相不好。

  程婉婉沒想那麽遠,不過江舒瑤讓她去做產檢她也沒推拒,雖然江舒瑤自己沒生過孩子,可她把家裏孩子養的那麽好,總是懂的,回宿舍收拾了東西,讓江舒瑤陪她去一趟。

  如今一個人去醫院,也總覺得害怕沒底。

  江舒瑤陪她去了,部隊的衛生所擴建為了醫院,各種設備也都齊全了,在這裏做產檢不比外頭差,家屬還會有報銷補貼,比外麵好。

  隻是,她的擔心是應驗了,程婉婉這一胎確實不怎麽好,幫她做產檢的是之前給她做手術的周醫生,後麵吃藥也是她給開的,對程婉婉的情況最是了解,臉色有些嚴肅,也有些同情,“這一胎你真要留下嗎?恐怕懷的時候不容易,生出來也比較難養。”

  就是前頭一次吃虎狼之藥吃壞了身體,後麵懷孕時還有吃藥,孩子胎內就帶了藥毒,怕是情況不好,如果是一般人過來,周醫生就直接建議不要這胎了。

  這年頭孩子不好養,雖說可以放養糙養吧,但那也得是健康的孩子,不健康的孩子家裏有一個就夠嗆了,這還懷著呢就覺得不好了,生下來那比早產兒都難帶的,進醫院沒準就是家常便飯了。

  可是周醫生也是知道程婉婉這一胎是何團長的遺腹子,而且說實話,她覺得程婉婉吃了那虎狼之藥墮胎之後還能懷上就是燒高香的事,如今這個不要了,以後可能就徹底沒孩子了,世上哪有那麽多僥幸呢。

  程婉婉聽了更是覺得自己命苦,也更恨那個趙華笙,當初若不是他騙了她,也不至於吃了那虎狼之藥,如今真的是落了個兩難的境地,最後還是拗不過自己想當媽的心,“要,周醫生,你幫我保下這一胎吧,給我家老何留個血脈,也讓我以後有個伴。”

  要是一輩子都無兒無女,那才是真的可憐。

  程婉婉此時心裏就這念頭了,她當初看趙月如為了孩子的事就害怕自己也落得跟她一樣,如今有了孩子,難養些又如何呢,那不比男人可靠嗎?不拘男孩子女孩子,都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養著貼心,不比重新嫁人難,就看江舒瑤跟家裏的孩子多好,乖乖巧巧的,會逗人兒開心又會體貼關心人。

  周醫生也就是給個建議,既然程婉婉決定要生下來,她也不會勸人打掉,不過這飲食方麵日後要注意,產檢也要做的勤快些,隨時關注孩子的問題,盡量在胎裏養好一些吧,日後生出來也不會過得太艱難。

  倒是因此覺得佩服程婉婉,嬌嬌一個女人,還年輕,也下得了生下孩子獨自撫養的決定,就衝這便覺得她是個真正的軍嫂了,身上有那股子韌勁,以前做的事都覺得可以原諒可以過去的。

  江舒瑤也是這麽想,不管她是什麽目的留下這個孩子,如今卻是肯為這個孩子努力,那也是值得敬佩的一點,故而平時跟她來往也稍微勤快了些,怎麽樣現在都是沒了丈夫的女人,都是同個部隊裏的,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止這一兩個,其他人知道她肚子裏還有何團長的孩子,並且打算生下來的時候,對她也是高看幾分,於是程婉婉平時的人緣就好了不少了,出門路上也有軍嫂打招呼了,偶爾摘了自家地裏的菜也會送去一兩把。

  而何團長曾經的同事部下,也都會盡可能地幫程婉婉幹點事,比如砍柴挑水,這些兵們輪流著來,誰有空誰就順手做了,也不衝別的,就衝何團長曾經是他們的戰友,他走了,他的遺孀便有他們照顧的一分責任,離得遠尚且不說,這在眼皮子底下,總是要照顧的,沒人會因此說瘋言瘋語。

  因著這些照顧,程婉婉心裏的傷痛也一天天減少了,記掛還是記掛著,但日子總要過下去,她也不是孤家寡人,她還有肚子裏的孩子,還有那些給她好意給她幫助的人,有了這些,程婉婉一點也不後悔留下這個孩子了。

  看到程婉婉這樣子,江舒瑤倒是覺得挺好的,不是說情深不好,而是情深的人日子難過,有時候,情深不壽也不是沒道理的,看得開的人才能心寬體胖,過得快活。

  江舒瑤略微舒了口氣,上輩子都過去了,這輩子,日子能過得好的。

  一轉眼間,又是金秋九月了。

  受今年連續的暴雨影響,部隊這邊的收成沒有往年好,就是江舒瑤自己田地裏種的菜都被水泡壞了許多,都得拔掉重新種,院子也要整理,涼亭的那層茅草順便換了新的,一切慢慢地打理起來,孩子們漸漸長大,也不算多難。

  不過因為收成不好,這領的商品糧細糧就比較少了,江舒瑤就開始謔謔家裏的雞,一兩周宰一個,宰到六六年隻剩兩三個就好,早點兒做準備,萬一風浪真跑到部隊來也不給人留下把柄。

  當然,眼下也就是這小細節上,其他都在觀望觀望吧,不著急,未卜先知就不必要了。

  隻是江舒瑤文化運動還沒等來呢,就先等來了郝援朝出任務的消息。這一次的任務不同往常,而是要去戰場。

  十月份,華國出兵援助越國。

  而址城作為跟越國較近的部隊,自然被排遣了出去。

  知道這個消息後,江舒瑤臉色有瞬間的蒼白,“你要去戰場?!”因為驚訝,嗓音都有些尖了。

  郝援朝看她嚇到的樣子趕緊把人抱住,“沒呢沒呢,不是我去上戰場打仗,主要是運送物資過去,有需要的時候指揮一下,不會上戰場的。”

  江舒瑤卻不相信他的話,“你蒙誰呢?上戰場哪有不打仗的,要是這麽簡單,需要你去嗎?”說完自己心先慌了,“怎麽就派你去了呢?鄭師長他們去嗎?”址城有三支部隊駐紮,平時就是出任務也不會一次性都派出去。

  郝援朝輕輕拍她的背安撫,“去了,這回是我跟鄭師長帶隊去,羅師長駐守部隊裏,不過我倆是分開來,目的地不一樣。你別怕,不會有事的,這場戰爭就是援助戰嘛,放心放心,真有危險我會跑空間裏去的,你別怕,別怕啊。”

  江舒瑤聽到這才想起來還有空間,“對對,還有空間,要是真有危險你一定要躲到空間裏去,不要怕暴露,命更重要,到時候真眾目睽睽被看見了也不要緊,你別回來,我們定個地兒,我去找你,咱在空間裏生活一輩子都可以,不然偷偷出國改頭換麵生活都行,不能……”

  剩下的話被郝援朝堵在嘴裏,他吻了吻她,目光定定地看著她,心裏有些酸有些疼,“沒事的,別怕,我答應過這輩子命給你,不會丟的。”

  江舒瑤眼淚卻瞬間出來了,撲在他懷裏嗚嗚地哭,她想好好過日子的,她以為可以好好過日子的,怎麽就又要上戰場呢。

  前些時候她還覺得程婉婉苦,如今覺得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軍嫂難為,當初她怎麽就想著要做軍嫂呢,做個普通人多好啊,怕什麽文化運動,大不了就是下放去吃苦,有空間在難不成還真能吃到什麽苦嘛,至於如今這樣,文化運動還沒來,就要去那槍林彈雨的戰場上了。

  可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了,她也知道自己這是性子擰了不想轉過彎來,就想哭一哭,反正現在不哭也沒用,等他走了還哭給誰看,把他哭得心軟了才知道要惜命,別為了出風頭為了什麽拚命往前衝,得知道她沒那麽堅強還需要他,才不會把她挪在後頭考慮。

  上輩子她就是傻了,這輩子說什麽也不要傻,什麽都沒命重要,人要是沒了就真的萬事空了,她不敢保證這回死了還能再有下輩子,撿著一輩子就是福氣了,啥都不要就想人好好的生活。

  “我們來生個孩子。”江舒瑤忽然抬起頭,眼淚還往下掉呢,語氣卻堅定了起來,不管郝援朝錯愕的眼神,拽著他的衣領語氣就惡狠狠道,“這回你要是又負我,我就帶著你的孩子去嫁給別人,要輪回你自己一個人去輪回,我是不會再陪你第二次的!”

  郝援朝沒被威脅到心卻更軟了,摟著她一陣哄,“別怕啊別怕,這回真的沒事,偷偷告訴你就是送物資去援助的,主要就坐鎮後方,不會真去打仗的,你別怕,很快就回來的,真的,乖啊不哭了。真的不哭了,再哭孩子們就聽到了……”

  江舒瑤抹掉眼淚,她才不是怕孩子們聽到,誰不知道他說鬼話,什麽送物資坐鎮後方,他的保密條例比誰背的都好,都刻在骨子裏,哪裏真的會告訴她真實的任務,也不過就是哄哄她而已。

  但是沒關係,哄就哄吧,他哄他的,她把話當真,到時候敢騙她,她這回恨他一輩子去,不僅自己恨,讓孩子們也恨,還要生一個有他骨血的孩子,讓他喊別人做爸爸,叫他死了也是孤家寡人。

  江舒瑤心裏憋著一股勁,什麽理性理智都丟掉了不要了,就連做/愛的時候都是狠狠的,示弱之後,骨子裏的強勁又湧了起來,巴不得將他咬碎了揉爛了,前塵往事的恨意不甘都嵌在裏麵,想叫他也疼一回。

  等著吧,這次要是不回來,她是不會原諒他的,絕對不會。

  江舒瑤讓他進入,咬著唇掉眼淚。

  再來一次,讓她去當兵讓他留在家!

  江舒瑤最後還是哭了,折騰了一整夜,自己把枕頭墊在了腰下,然後一腳把郝援朝踹下了床,“你自己睡去!”

  渾身光溜溜剛想事後抱一抱的郝援朝沒有半點心理準備就給踹下了床,臉上有瞬間的懵,又看她腰下墊著枕頭,心裏是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了。

  “行,懷吧,反正我會回來,咱孩子還是叫咱爸的。”郝援朝說著從空間裏拿出來條毛巾和臉盆,把竹殼暖水壺裏的熱水倒出來,加一點空間裏的溪水,給她弄濕擰幹擦身體。

  江舒瑤不知道是聽到他這句話還是怎麽樣,倒是沒有拒絕讓他伺候,但最後還是沒讓他上床,愛睡哪去睡哪去,充分體現了無理取鬧拔##無情。

  郝援朝拿使性子的江舒瑤沒辦法,又看外頭天蒙蒙亮了,得,起床訓練去。

  等他走後,江舒瑤轉了個身,摸摸肚子,又想了郝援朝說的那句話,心裏倒是沒一開始那麽慌張了,既然願意讓她現在懷孕,是不是證明這回真沒蒙他是沒事的?

  抿抿唇,江舒瑤到底沒把腰下墊著的枕頭拿走,蓋上被子睡覺去,睡不著也要睡,她才不為他失魂落魄覺都不睡!

  大人間鬧別扭孩子們是感覺得到的,尤其是鐵柱這四個跟長輩親近的,江舒瑤當初因地震害怕不自覺露出點神色來安安都能發現,更何況江舒瑤現在又沒怎麽遮掩,對郝援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啥都要他做,做啥都是他的錯,很明顯找茬了。

  而郝援朝就更奇怪了,江舒瑤越是不給他臉色他就越往前貼著,好像有受虐毛病似的,兩人的氣場簡直怪裏怪氣的。

  周小花嫂子見了幾次莫名眼疼,為啥跟另類秀恩愛似的呢,這小幾歲就是個代溝啊,她都看不明白這倆人是幹啥,躲著吧躲著吧。

  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咋回事呢,等到詹紅軍臨行前兩晚告訴她準備收拾東西,這才炸了,當晚就拿竹條子又把詹紅軍抽了一遍,都不顧詹老太還在隔壁屋睡著了。

  她不顧著詹紅軍顧著,一邊放輕腳步在屋裏躲吧一邊比著噓,“別鬧了啊娘還在呢,咱以後再鬧。”

  “以後個屁啊以後!這麽大的事你現在才跟俺說,你還當俺是你婆娘不?你個癟犢子你要氣死俺啊。”打著打著眼淚都掉下來了。

  這麽大的動靜隔壁不可能沒聽見,詹老太和孩子們起來了,在屋外忙問咋了。

  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多久的,廣播報紙都報道要出兵援越了,自然瞞不下去,而且詹老太也不是個脆弱的老太太,戰亂年代都走過來了,能經得住,詹紅軍也沒隱瞞。

  聽到這後詹老太對周小花打自個兒子那是半點不快都沒了,隻是道,“把強強壯壯兩孩子抱你倆屋子裏睡吧,多親近親近。”戰場上刀槍無眼,誰知道會怎麽樣呢?

  喪氣的話不說,心裏知道就成,人要看得開,看不開就沒法活了。

  驢蛋兒聽到上戰場還興奮,覺得他爹這是要當英雄,被栓子一巴掌給拍下了,他已經是個小大人了,早知道戰場可不是隻有英雄,還有烈士,就好比如七月份下葬的何團長,沒上戰場呢就沒了,這上了戰場呢?

  栓子忽然覺得挺憂傷,為自己有個蠢蛋弟弟,也為自己的爹要上戰場,兩者不知哪個更讓他憂傷。他折騰不了他爹,於是隻好折騰他弟弟,多揍揍,沒準就揍開竅了。

  驢蛋兒哭成豬叫,不明白自家哥怎麽突然凶了,日子真難過,他也憂傷了。

  就這樣,關起門來難過,到送別那日都是高高興興,抗#援越,這是光榮,不說喪氣話,不給喪氣臉,祝願一切順利,抗#援越,保家衛國,早日,平安歸來。

  “等我回來。”郝援朝低頭親了一口她的額頭。

  江舒瑤笑了笑,“好。”

  等你回來。

  大概這是全部軍嫂的共同心聲,不求建功立業,隻求你平安回來。

  真正到了這一刻,才知道往日吵吵鬧鬧的柴米油鹽日子也是難得,這世上哪有那麽多轟轟烈烈的愛情呢,可是沒有愛情,那也有感情,也有親情,也有羈絆,真離了,才知道是不舍、是艱難。

  可這就是使命,是軍人的使命,也是軍嫂的使命,他衛國她保家,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