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9      字數:2848
  崔載一震,抬頭望去。見這位主將盯著自己,雙眉緊皺,目中滿是冷峻之色。雙手一抖,人已是直直跪了下去,重重磕頭到地:“霍大人!我服了!我崔載生平從沒服人,你是第一個!我謝過大人的大量!從今往後,必以大人馬首是瞻,誓死效命!這件棉服請大人賜回於我!能得夫人縫製之衣,是我崔載前世修來的福分!”

  霍世鈞看他一眼,一語不發,轉身大步而去。

  霍世鈞從校場徑直回藩台署,剛到門前,身後有親兵道:“侍衛長回了!”

  霍雲臣這一去,已經大半個月,霍世鈞估摸著他這幾日也該回了。停住腳步回頭望去,見霍雲臣著一身尋常服色,正行色匆匆而來,麵上帶了風塵,精神瞧著卻還不錯。

  霍雲臣隨了霍世鈞入衙,門一關,立刻稟道:“世子,我奉命潛入西羌,沒白走一趟,確實打聽到了一些事。你先前猜想得沒錯,此人果然與西羌有關。他名叫承宗,是西羌皇帝的女婿。但除了這,他還另有一個身份,噠坦老瀚海王的兒子,如今的噠坦瀚海王!”

  霍世鈞聞言,也是有些驚訝,“他竟會是胡亥兒的兒子?怪不得前次在由都部時,我便覺得他行為怪異,與常理不合。原來是這樣!果然與我有私怨……”

  霍雲臣點頭,“確實。他父親是噠坦可汗的兄弟,當年在涼山一戰,命喪世子箭下,心中懷了怨恨,有前次的舉動,便也不難解了。”

  霍世鈞略微皺眉,想了下,道:“我知道了。此次辛苦你了。你先回府去休整下,明日再過來。”

  霍雲臣奔波了這許久,確實也覺乏了,道過一聲謝便去了。

  霍雲臣前腳剛走,宋篤行後腳便到。稟了那邊的一些續事後,掩飾不住麵上喜色,“崔載妄肆,竟這樣冒犯世子,原先我還後悔自己出了這主意。此刻看來,卻又有無心插柳之效。世子方才不僅武冠三軍,對崔載的那番教訓,更是直擊人心。有方才那一出,全軍上下誰不敬服?”

  “少說這樣的好聽話了。比武既然結束,這幾天人也看得差不多,剩下的事,你安排就是,就照先前議定的,全軍恢複冬練,早晚出操,嚴立賞罰公約。每月士吏武核一次,有不思進取者,一律裁汰。”

  宋篤行見他神色嚴肅,忙端正了臉色,道:“是,我擬後便會呈上,世子看過若無異議,便下發知照全軍。隻是那個崔載……”

  霍世鈞道:“這人還是有些本事的,調教得好,戰時不定就能建奇功。隻是現在還不宜任奮武前鋒校這樣的重職。你先提他任個百長,曆練一番再說。”

  宋篤行應了下來,又看下他臉色,道:“世子,還有那件勇字棉服,我自作主張,已經應崔載的求,賞了給他。若是處置不當,還請世子責罰。”

  霍世鈞沉吟片刻。

  他身為節度使,對於先前崔載這樣的無謂挑釁,原本根本就不必當回事,更遑論應戰了。之所以會出手,在旁人看來,或是為了立威,但在他自己,大抵還是因了崔載起先對那件衣服的輕慢所致。他現在既改了態度,按先前所定,把勇字棉服賞了給他,既名正言順,也更能顯他懷恩。宋篤行這樣處置,自然挑不出錯。

  “賞了就賞了,不過一件衣服而已……”

  宋篤行見霍世鈞說話時,略微皺了下眉,顯見是不大願提這個話題的樣子,心中雖略有疑惑,一時卻又不明緣由。好在事情都稟完了,這上司既然情緒不高,便也不再打擾,告退了出去。

  霍世鈞忙完一天事務,回到節度使府邸時,正是黃昏。這幾日沒再下雪,晴空如洗,隻路兩邊的堆積深雪卻一直未化,空氣幹冷無比,風打在臉上,如同一把冰刀在割。他走到通往正房院落前的那處回廊拐角處,忽然聽見前麵隱約有人說話,很快辨出了聲音,略一遲疑,終於還是停下了腳步。

  白筠正剛叫住了霍雲臣,兩人站在回廊的甬道上,隔著三四步的距離。

  “霍侍衛長,你剛回來,可能還不知道,咱們府中人前些時候都在為軍士們趕做棉服。這裏天寒地凍,你又時常在外跑,我便替你也做了件。針線不見得怎麽好,但穿裏頭應也能暖身。你莫嫌棄。”

  白筠話說著,把手中折疊整齊的一件衣服遞了過去。大約是夕陽餘暉從旁照了過來的緣故,白皙的一張臉略微有些泛紅。

  霍雲臣見她秀美的一雙眼睛明亮地望了過來,仿佛能見到裏頭自己的影,忽然想起前次在雪地裏吃過的那兩塊熱騰騰的糕,心微微一跳,終於啊了一聲,遲疑地問道:“你……是特意給我做的?”

  “瞧你說的!”白筠抿嘴一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形,“是世子妃叮囑我做的!我在庫房裏找了三梭絨布打的底,比尋常棉布要軟,也更暖。我估摸了你的尺寸,應當是差不離的。但你拿回去試穿下,萬一哪裏有肥瘦,跟我說聲就是,我再改改。”

  白筠把厚重的衣服往他手上一塞,轉身便輕快往裏而去。

  霍雲臣捧著棉衣呆愣片刻,終於壓下心裏湧出那絲淡淡失望,摸了下柔軟蓬鬆的新衣,低頭往自己住的側院去,冷不丁與站在拐角的霍世鈞相遇,倒是嚇了一跳。還來不及打招呼,看見他視線落到自己手上,忙解釋:“方才白筠姑娘拿給我,是世子妃吩咐她做的。我也不大見得著世子妃,怕沒機會道謝,煩請世子代我表聲謝。”

  霍世鈞嗯哼了一聲,麵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霍雲臣覺他有些怪異,費解地望他背影幾眼,低頭再看自己手上的新衣,方才那絲失望已經消去,漸漸湧出了一絲雀躍之喜,五指捏緊鬆軟的棉袍,轉身快步而去。

  霍世鈞快到正房的抱廈前,遇見個粗使小丫頭,停住腳,問道:“世子妃在屋裏?”

  小丫頭直瞪瞪道:“不在呢。在小書房,晌後就都在跟嬤嬤學羌文。我這就去傳個話,說你回來了。”

  霍世鈞道:“不用了。”轉身大步離去。

  剛回屋的白筠聽見外麵響動,急忙打簾出來,隻看見霍世鈞的背影拐過院門消失,忙問小丫頭:“怎麽回事?爺剛回,又走了?”

  小丫頭撓了下頭,表示不清楚:“不知道啊……他問我世子妃在不在屋裏,我說她在小書房學了半天的羌文。他就很不高興地走了……”

  白筠早看出他夫妻兩個近日一直在冷戰,也略微猜出了緣由。

  大凡男人,在外忙了一天回家,又餓又累,總是希望當妻子的能笑臉相迎。現在世子回家了,世子妃倒好,撇下他還在搗鼓什麽羌文,再加上這兩人本來就心病未解,以世子的脾氣,也難怪他又扭頭而去了。

  白筠頓了下腳,後悔自己的疏忽,急忙追了上去,隻哪裏還追得上?呆了片刻,隻好去小書房通報。

  善水剛合上經文,笑著對嬤嬤道了謝,待與白筠一道回房,聽她說了剛才的事,白筠又自責道:“都怪我不好,先前沒想到這個。要是早提醒下,也不會這樣了。”

  善水笑道:“這又幹你什麽事?他天天早出晚歸的,合著我什麽也不用幹,就整天在屋裏死等他一個人啊?再說了,他前幾天都回得那麽晚,誰知道他今天忽然提早回來?他愛留不留隨他的便,咱們自己吃飯去!”

  霍世鈞回了藩台營衙署,派人叫了宋篤行來,道:“隨我一道去鹿延看下城防構築情況。”

  宋篤行有些驚訝,道:“世子,鹿延一個來回幾十裏,這都什麽時辰了,你現在過去,中間必定還要停留的,今夜必定是趕不回的。不如明日一早再去?”

  霍世鈞人已往外大步而去,“鹿延無山地屏障,西羌人從前就時常從那一帶偷襲進犯。防務事大,等不到明天。”

  鹿延的築城自然要緊,但是也不至於要緊到這樣的地步,宋篤行見他莫名奇妙說走就走,一時倒有些丈二金剛摸不到後腦勺了。隻他是上官,自然是他說了算。隻好匆匆整飭了衣帽,點了一隊親兵跟隨,一行人在夕陽裏往鹿延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