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9      字數:2910
  一晃眼,便是第三天的晌後了。前兩天裏,霍世鈞一直沒回府,也沒什麽話傳回來,善水也是悶聲不語,對他隻字不提,隻埋頭學自己的羌文,倦了就做繡活。這會兒正在屋裏與雨晴一道整理著從前的一些領邊繡,忽見白筠托了一盤黃澄澄的橘進來,放到了桌前,道:“南興蜜橘呢,今天剛到的。可算稀罕吧?”

  這若是在洛京,冬天有橘吃,也不算什麽事。但在這興慶府,能吃到新鮮蜜橘,還是有名的南興府貢桔,這可就貴重了。過來這些時候,還是第一次見。

  雨晴趕緊放下手上花邊,去淨了手,回來破開一個,細微嗤嗤聲中,散出一股清香。把桔送到了善水麵前,對著白筠笑嘻嘻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了。定是世子爺叫人從南興府送來的吧?這費老大遠路的,可見用心了。”

  白筠看一眼善水,見她眼睛還盯著手上那花邊,咳了一聲,假意對雨晴又道,“有人可不止對這個用心,還有更用心的呢。打擂台打倒了莽人不算,你猜怎樣?最後還不忘教訓那莽人,說什麽那件棉服,是他夫人一針針親手縫出的,他若不想要,他就代她收回。隻是奇了,怎的到現在也沒見到那件衣服回來?”

  善水自然知道白筠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看一眼盤中的橘,見新鮮可喜,終於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道:“什麽時候你也學會這樣說話了!再跟我扯,看我往後把你胡亂配個人打發了了事!”

  白筠呼冤,“我若有扯半句,以後把我怎麽樣我都沒話說!”

  善水道:“行了,我知道你故意說給我聽的。那個打擂台,到底怎麽回事?他怎麽可能去打什麽擂台?”

  白筠見她終於被勾出了興趣,不再是前幾日的悶嘴葫蘆樣,精神一振,忙把自己從霍雲臣處細細打聽來的都給講了一遍,末了,繪聲繪色道:“世子站在十丈開外,一箭射了出去。你們猜怎樣?”

  “怎樣怎樣?”

  雨晴睜大了眼,急忙追問。

  白筠看一眼善水,見她也望著自己,神色略微緊張,這才笑眯眯道:“隻見那火折的筒蓋被射落,下麵還擺著,紋絲兒不動。這還不算,最叫人開眼的,竟是從竹筒裏頭冒出了火!這一箭過去,那風竟把火折子也給帶著了!當場震得全場人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那個叫崔載的,當場便跪了下去。我聽霍侍衛長說啊,世子那天,不止收了這崔載,現在全軍數萬人,哪個對他不是心悅誠服?”

  雨晴眼中冒出彩虹,喃喃道:“我那日要是在,親眼看見就好了!”

  善水嗤一聲笑了起來,“你這麽中意。哪天我給你開臉服侍了他?”

  雨晴撅嘴,“我可沒那個命!世子爺看見我就皺眉,我曉得他嫌我話多。那天早,你們都去了花廳做衣服,剩我伺候他。他那個臉色,嚇得我躲他都來不及!我還想長命百歲呢!”

  白筠擰了下她臉,這才看著善水道:“別管世子爺那天到底為何上了擂台,就衝他教訓那人的最後一段話,便可見他用心了。”

  白筠說完,見善水不語,隻是低頭玩弄著手上的一隻橘,又補道:“霍侍衛長說,世子前兩天是去了鹿延查看城防。今天已經回來了,隻人還在藩台營裏忙著呢,好像午飯也沒好好吃,更不知道啥時候能回。現在天這麽冷,藩台營裏有什麽可吃的?吃不好,睡不好,就是鐵打的人也要倒下。要我說,自己的人要是自己不好好心疼,還指望誰去心疼?”

  “橘好甜啊!”

  雨晴手快,嘴也快,已經吃了一個,吧唧了下嘴,冷不丁讚一句。

  “你就知道吃!”

  白筠白了她一眼。

  “誰說隻知道吃?我還會做!往後我要是有男人了,我就天天做菜給他吃!”

  雨晴不服,頂了一句。

  “行了!你們兩個,少給我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了,”善水把手上的橘拋回果盤裏,站起了身,“他架子大得很,少不得還要我去請才肯回吧。正好也沒事,雨晴,我跟你去學做幾道菜。前次吃過的那什麽肥鴨煨海參和爆牛肉,味道好像還不錯。”

  雨晴立刻明白了過來,忙道:“曉得了,我這就先去準備。”說罷,伸手抓了個橘,嘻嘻一笑,打了簾飛奔而去。

  白筠望了善水一眼,麵上也是難掩歡喜,“這樣就對了。我再鬥膽多嘴,說最後一句。您都記得叮囑我做件衣服給霍侍衛長,又怎麽會忘了世子爺的?您對爺的好,也要讓他知道才行。我曉得你明明早幾天前就好了的,可就是不拿出來。不拿出來,世子他又怎麽知道您親手也給他做了衣服?”

  善水瞅她,“得了!你比我才大多少?說話一套一套的,倒成了我老媽子!人家都說了,不稀罕我做的。我是閑著沒事兒,料也有,就隨手做了套玩兒的,早丟下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做了給他的?”

  白筠歎了口氣,搖頭道:“這可真叫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善水一笑,道:“走吧,一起去廚房。”

  剛到申時末,天便擦黑了。雨晴在旁指導、善水卷起衣袖親自掌勺的幾個菜早做好,架在鍋裏溫著。再等些時候,天已黑透,那霍世鈞卻連個人影兒也不見。

  善水見白筠和雨晴望著自己的表情,微微翹了下嘴,笑道:“竟被我一語成讖,看來真的要我親自去請了。這就走吧?”

  凡領節度使的邊境州府,節度使一人兼地方行政軍事之權,忙碌起來的話,稱日理萬機也不為過。此刻藩台營裏,二十三營的領軍副將及鳳翔衛的參領等剛結束議會,從霍世鈞的司署裏紛紛散去。

  宋篤行年近三十,從前的妻室亡故後,一直鰥守未續。如今事務日益繁忙,幹脆便宿於衙署中。見一天終於結束,天已大黑,人也都散了,自己便起了身,正要離去,霍世鈞卻仍坐於堂案不動,便道:“世子,不早了。好回府了。”

  霍世鈞隨口應了聲,眼睛還盯著麵前案堂上的文書,道:“你去吧。我還有些事,理完便走。”

  宋篤行到了這樣的年歲,有些事,落了眼之後,一想便也能猜到個七八分。按說他去了鹿延數日,今天才回,與府中的那位世子妃又是新婚不久,剩下的公文裏,也沒什麽急事,本該急著回去才對。見他此刻卻不大熱衷,再聯想到前些時日的異樣,隱約便猜到或許是與世子妃有關。隻是這種事情,他一個外人也不好摻和,猶豫了下,正要開口再勸幾句早回的話,忽然外間傳來了一陣說話聲。

  “到了,世子就在裏頭。”

  這是霍雲臣的聲音,聽著帶了微微的欣喜。

  “你先幫我通傳一聲吧,我在外麵等。”

  女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宋篤行立刻看向霍世鈞,見他驀然抬頭,燭火映照下,目光微微一閃。

  “世子,世子妃過來,就在外麵等。”

  霍雲臣很快進來,稟道。

  宋篤行道:“等什麽?會都早散了。快請進來。”

  霍雲臣應了聲,轉身出去。

  善水進來,整個人罩在一件青蓮緙絲灰鼠鬥篷裏,隻露出巴掌大的一張臉。宋篤行忙上前見了禮,看見跟她進來的一個丫頭將手上一個蒙了厚絨的密蓋食盒放在桌上,心中便略微有數,寒暄兩句,告辭退了出去。

  裏頭的人都走光了,隻剩他夫妻倆。善水看了下四麵,見空間闊大,竟也沒個取暖的爐,室溫比外麵也高不了多少。再看向霍世鈞,他還坐得筆直,眼睛落在桌上的文書之上,整個人巋然不動,仿佛麵前根本就沒自己這個人一樣,便施施然到他身側站定,伸手將桌上的公文推開。

  “你怎麽到了這裏?”

  霍世鈞終於抬頭,這樣問了一句。

  善水見他並不見惱色,隻還是麵無表情。一笑,忙道:“你別誤會,我可不是要擾你公事。我呢,那些衣服早幾天前就都做完了,一時閑得慌,就學做了幾個菜,自己覺著還不錯,本來想等你回來讓你吃。不想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你回,隻好厚著臉皮送過來了。食盒下麵有熱水溫著,外麵又包了暖,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剛出鍋的,隻好歹也算是口熱飯菜。您別嫌棄,將就著吃?”說罷,指了下桌案一角的食盒,笑盈盈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