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清歌一片      更新:2022-05-09 15:58      字數:2846
  善水攜了張若瑤匆匆回亭子,見母親文氏與張夫人果然正起身要走。麵上便露出了笑,一行人如來時那樣出了白露池的園門,兩家人各登上自家馬車,張家的在前,薛家的在後,車夫各自趕著往南城門去了。

  白筠和另個文氏身邊的張媽媽一道坐後麵那輛小馬車,這裏隻母女兩個。

  文氏心情不錯,隻大約有些乏了,並沒怎麽說話。善水想了下,也不提今日在白鹿園裏遇到兄長的事,隻對文氏道:“娘,哥哥這幾個月都忙什麽,你和爹可曉得?”

  文氏道:“再小半年便逢大比,你哥哥要參考。自然是要用心學業的。”

  善水知道文氏對薛英也是自小寵愛,這才養出他散漫的性子。忍不住道:“娘,我卻見哥哥近來隻跟京中一些子弟廝混在一起,書反倒沒碰幾下。爹要是曉得了,必定要怒。娘你還是提醒下哥哥的好,叫他收斂些,免得哪日被爹曉得了,惹他怒氣就不好了。”

  文氏被提醒,也覺這些時日兒子早出晚歸不大見得著麵,點頭道:“你說得也是。你爹是啟元十五年的探花,咱們薛家世代書香,連你的功課也時常得你爹的誇讚。偏你哥哥的心思卻不肯用在學業上。你爹如今身子沒前幾年穩實,這回若再考不好,怕他要氣到。回去了我便敲打他……”歎了口氣,又道:“他就是快成親的人了,還整日的叫我不省心!若像柔兒你這般聽話,娘這一世也就功德圓滿了。”

  柔兒是薛善水的小名。當年她出生時,薛笠給她取名“善水”,化自“上善若水”,又從中得小名“柔兒”。這小名,也就父母家人曉得並叫喚而已。至於文氏口中提到的薛英婚事,乃從前與欽天監許監正府上所訂。監正也是個正五品的閑官。這什麽鍋就配什麽蓋。薛笠自己一心做學問,給兒女婚事找的親家自然也是相類。兩家門第倒也相當。約好下半年等大比之後,就把親事結了。

  善水對父母還有薛英這個哥哥感情很深。見自己一番話惹得文氏愁煩,不說又不行,隻好又勸了幾句。正說話著,忽然覺到身下馬車一陣劇烈晃動後戛然而停,母女倆頓時滾作一堆往車廂口去。善水怕文氏年紀大摔傷,慌忙想伸手去抱住她,不想自己卻先滾了出去,天旋地轉之間,整個人已經被甩到了地上,連著滾了好幾圈,這才停了下來仰麵朝上。

  地麵是填了黃泥碎石的官道。這一甩又打滾的,善水隻覺後腦一陣劇痛,閉了眼睛半晌反應不過來,等終於有些緩過了痛,耳邊已聽到身後官道之上有馬蹄飛馳而近的聲音。

  自己正躺在路中間,真要被奔馬踩一腳,不死也要吐口血。她可不想這美好人生就這樣被一腳踩癟。趕緊掙紮著想起來。

  白筠和張媽媽已經從後麵車上驚惶萬分地跑了過來相扶,文氏也剛穩住身子,驚叫一聲,也不用人攙了,幾乎是跳下馬車,朝善水飛奔而來。

  那幾騎馬已經到了近前,大約是見路被阻,馬鳴噦噦聲中停了下來。

  “柔兒,你怎樣了?你沒事吧?”

  文氏驚慌失措地扶住已經從地上坐起的善水,白著臉顫聲問道。

  善水隻覺後腦生疼,伸手摸了下,手心已染血跡。

  怪不得這麽疼,大概正好磕到了小石子,後腦勺已經撞破。好在看這血量,應該不是大洞……

  算她命大。這要是磕出個大洞,得個破傷風什麽的,就算有張若鬆那樣的醫生未婚夫,隻怕也就一命嗚呼了。

  善水忍住痛,皺眉被扶著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退到一邊道:“我沒事。不過隻擦了點皮。先給人家讓路吧。”

  她說話的當,並沒看向那幾匹馬上的人。

  文氏看見她手心裏的血,哪裏還管擋了人家的道,失聲大叫道:“還說沒事,都出血了!”抖著手摸出帕子去堵她後腦勺。

  馬上停下的正是安陽王霍世瑜一行。他急著入城,遠遠見道上摔了名綠衫少女,待策馬近前,道路被擋,起先略微有些不耐。身後侍衛見狀,正要上前驅趕開,霍世瑜忽然瞧見那輛馬車車廂橫梁上有“天章閣薛”的木銘牌——實在是洛京中大小官員過多,故而各家都在出行馬車上訂銘牌以被人辨,約定成俗。立刻不敢怠慢。

  薛笠是他少時太學的經師。如今雖不再去太學,隻每年節次之時還會備禮送去拜賀,偶爾得空也會去天章閣拜會恩師,請他指教下自己的書畫之作。現在見到這銘牌,便猜這應是薛家家眷。下馬近前了些,問道:“夫人可是天章閣薛大學士的家眷?”

  文氏正顫抖著聲音問女兒身上別處有無摔傷。聽見人問,這才扭頭看去。她從前曾遠遠見過霍世瑜,認了出來。一怔,等反應了過來,忙點頭,又喚了聲“殿下”,少不得先撇下善水,隻能先朝他見禮。

  善水之前沒見過安陽王,聽文氏這樣叫喚,抬眼見這青年身佩龍飾腳踏宮靴,便也猜出了身份,隻好忍著疼跟著文氏一道要見禮。

  霍世瑜已經一個箭步上前,虛托住不叫行禮。目光飛快掠過善水身上。

  他是薛笠的學生,但還是第一次見到授業恩師的女兒。見她一身碧衫,更襯得雪膚花貌,容色逼人。大約因了方才的跌倒受傷,此刻眉尖略蹙,麵上微帶痛楚之色,瞧著卻頗有另一番動人之色。

  霍世瑜身為皇子,美人自然見過不少。他也並非好色之人。但薛家的這個女兒,一見之下,仍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再見到文氏手上帕子已染血跡,眉頭一皺,朝趕車的車夫看了去。

  車夫薛大見自己闖了禍,又正撞到安陽王跟前,早嚇得麵無人色地跪在了地上。一見他皺眉看向自己,便磕頭顫聲道:“殿下,饒了小人!都怪我一時大意,未留意前麵路上有個坑,馬一腳踏入竟折了腿,這才害姑娘摔跤。罪該萬死,饒了小人吧!”說罷連連磕頭。

  薛大是薛家的老人了,平日也頗穩重,善水母女出行都是他驅車。善水見他嚇成這樣。且這安陽王身份雖貴重,卻也不過道上偶逢而已,便道:“薛大叔起來吧,我不過磕了點頭皮,回去擦下藥就行。沒什麽大事。”

  文氏見女兒替薛大說話,便也叫他起身。薛大卻畏懼這皇子威勢,伏地仍不敢動。

  霍世瑜再掃一眼善水,見她一雙明眸正望向自己,喜怒不辨。心中竟忽然掠過一絲怪異之感。知道她這是在示意自己開口。便皺眉道:“起來吧。”

  薛大如逢大赦,這才抖著腿起身。

  霍世瑜到了馬車前看了下,見轡馬跪於地上不起,曉得腿骨是折了,回頭對自己的侍衛方俊道:“把你的馬暫換到這裏。”

  方俊立刻恭聲應了,牽馬上去與薛大一道換轡。

  文氏忙道:“多些殿下美意。我母女心領。後頭還有輛車,一道擠下便是,不敢勞煩殿下。”

  霍世瑜看了眼薛家後麵的那輛,不過是下人所乘的小馬車,笑道:“師母言重了。我自小受老師教導,恩情深重。今日既偶遇,這又不過是些須小事而已。薛姑娘瞧著有傷,師母還是快些帶她回去診治下為妥。”

  文氏對這玉雪人般的女兒自小便如心肝肉地疼寵,她自己也穩重,連跌倒擦破皮都沒有過,何曾見過這樣磕了後腦出血的事?早心急如焚了。現在見這安陽王既然也這樣說了,再顧不得別的,忙道了謝,扶著善水便往馬車去。

  霍世瑜目送背影,忽然道:“煩請師母回去見了老師說一聲,就說我過幾日登門拜訪,拾敘老師對學生的舊恩。”

  文氏有些驚訝,回頭看一眼,見他神色鄭重,忙應了下來。

  霍世瑜見那淺綠身影被扶著上了馬車,車門關閉,她卻始終未再回頭看一眼。一直目送馬車離去。這才對靜候在身邊的方俊道:“你再留下,順道把這路坑給填平了,省得再有人路過誤傷。”

  方俊一怔,卻也很快應了下來。霍世瑜這才翻身上馬,領了餘下侍衛一道往南城門飛馳而去,很快追上前頭薛家的馬車,縱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