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斯斯”吹來，還是“嘩嘩”吹來，有點辨不清，相比於風的無常和虛幻，那一片片從樹上掉下來的葉子就顯得真實多了，它們以一樣的姿態落在我和葉芷的腳下，有些則落在了積水裏，看上去飄飄蕩蕩，但終究也是被困在了這一汪水裏，無法追求自由。

  在這樣的場景下，我反倒是輕鬆了很多，不管葉芷願不願意開口，我都已經盡力了。

  是的，我連“親愛的”都已經喊出了口，還能怎麽用力呢？

  她該知道我有多絕望的。

  ……

  又是一片葉子落在了我們腳下，她才開口對我說道：“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你問。”

  “在你眼裏，我是一個可以任性的女人嗎？”

  “不是。”

  “而你的問題，就是在逼著我任性……我們都不是孩子了，不能因為蘋果好吃，就不管不顧的去咬一口……也許這個看上去漂亮的蘋果，裏麵就有一隻害蟲……作為成年人，理智的做法一定是，先除掉害蟲，再切除壞死的部分，這個蘋果才能吃……是不是？”

  “所以呢，你還是打算什麽都不說，維持現狀？”

  “如果你心裏有更大的誌向……你就安心做你的事業……或者，去選擇自己覺得對的生活……我都會默默祝福你的，並且為你感到高興。”

  “我真的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固執的女人……你這麽活著，不感到累嗎？……是，大部分人覺得你應有盡有，可是你連去菜市場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你已經脫離了真實的生活……你最終會在名利的苦海裏找不到出路……我真的已經看到了你的結果，你會痛苦的！”

  “隻要我堅持自己的信念……我什麽都不怕。”

  我笑：“是，你什麽都不怕……可是我怕……怕你痛苦，怕你過得不好。”

  “不要說了……”

  葉芷的聲音已經哽咽……

  是我讓她哭了……我是挺咄咄逼人的。

  我也不是非要從她那裏得到一個答案，我是真的心疼她，因為她的世界，一眼看過去，就像是掉光了樹葉的冬天，盡是荒涼和凍裂的創傷……

  而我隻想做一束溫暖她的陽光。

  我終於放輕了語氣對她說道：“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

  我一邊說，一邊將身上的衝鋒衣脫了下來，然後披在了她身上……我又強勢了一回，不讓她拒絕。

  我就這麽坐在她的身邊，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我沒有再說話，一直抬頭看著那片隻有巴掌大的星空……隨後，想起了那些等待她的日子，我也哭了……沒哭出聲音。

  我試著拉了拉她的手……很冰！

  ……

  又過了半個小時，其他組的人終於找了過來，他們叫了我和葉芷的名字……明明已經聽見了，但葉芷卻選擇了沉默，我也沒有立即應答。

  直到感覺他們可能要從我們身邊錯過時，我才扯著嗓子應了一聲。

  這一聲之後，隻屬於我們的這個夜晚也就結束了。

  ……

  葉芷帶來的那個領隊告訴我，楊思思受了風寒，已經被送到了醫院……我提出要給他們報酬，他們拒絕了。

  我好像又欠了葉芷一個大人情。

  我很奇怪，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要說人情，也是楊思思欠了她的。

  ……

  夜色中，葉芷正在換掉自己的鞋，我來到了她的身邊，然後低聲對她說道：“我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但是真的挺謝謝你的，幸好你在大理，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同樣的話，沒必要一再說……人安全，比什麽都好。”

  我點了點頭，又說道：“回去多喝點熱水，別著涼了。”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嗯。”

  我還想說些什麽，可是看著她骨子裏都透著堅強的樣子，那些關心的話，便說不出口了，我就這麽看著她……一直到她換好了鞋子。

  注意到我在看著她，她也看著我。

  這一次，我們的眼神，都沒有閃躲。

  她抽出一張濕紙巾擦了擦手，然後低聲對我說道：“等哪一天，你能真正在大理立足了，我會告訴你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是在激勵我，先成就事業嗎？”

  “你就這麽理解吧……”

  “好，我就當你是在激勵我了……希望那天不會太晚。”

  葉芷又看了我一眼，隨即便轉身進了車子的駕駛室……我站在風中，目送她離開。

  我好像漸漸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

  相比於其他人，我和陳進是最晚走的，他向我問道：“你現在是要去哪兒？”

  “去醫院看看思思……你們找到她的那會兒，她的精神狀態怎麽樣？”

  “特別崩潰……但沒過一會兒就好了……她不就是這樣一個人麽。”

  我笑了笑：“希望這次能讓她長點記性……可別老闖禍了。”

  陳進也笑：“看來你是在她身上吃了不少虧。”

  “吃虧是小事，安全才是第一位……”

  ……

  十分鍾之後，我騎電動車來到了醫院，說是醫院，其實就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診所，所以沒怎麽費勁兒，便找到了正躺在床上輸液的楊思思。

  我是冷著臉進去的，我覺得自己應該對她說一點重話，要不然她不會長記性……她就是太好動了，要不然，其他人一個不丟，唯獨她迷路了。

  我剛準備開口，她便笑吟吟的對我說道：“米高，你過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麽東西？”

  她很費力的從床底下拿出了一個袋子，然後又從袋子裏麵拿出了一隻鬆茸，放在我臉上比劃著說道：“你看，有沒有你的臉大？”

  “別給我嬉皮笑臉……我就問你，為什麽那麽多人上山，最後就你下不來……你趕緊給我個解釋，要不然我心裏的火下不去！”

  “解釋什麽？就我最無能唄。”

  楊思思將鬆茸放在了一邊，然後半躺在病床上，也不看我……看樣子，倒像是反過來生了我的氣。

  我搬了張椅子，在她的床邊坐了下來，我心裏是挺不忿的，但是看她這樣子，也沒有再說重話……我將那隻鬆茸拿出來看了看，還真是比一般的鬆茸要大很多。

  我問道：“這是你采的？”

  “不是我采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就是為了采這個鬆茸我才和大部隊走散了……我去之前，就在網上查過了，鬆茸出生後需要充足的光照……他們劃的那個範圍，根本就沒什麽日照充足的地方……”

  “至於麽……這東西能采就采，采不到還可以花錢買……”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人家既然劃了那片地方，肯定是在能保證安全的範圍內，你非要跳出去，不迷路才怪！”

  “誰讓你懷疑我，說我采不到。”

  “你還真會把鍋往我身上甩，我什麽時候說過你采不到？”

  “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這半天，我都挺忙的，腦子也亂，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以後，想起來，好像真的和楊思思說過類似的話。

  我的氣勢弱了好幾分，然後回道：“就算我說過這樣的話，也沒必要這麽較勁兒吧……”

  “你就當我缺心眼兒吧。”

  “你看你……”

  “覺得我特別無理取鬧，對吧……我知道我是一個喜歡闖禍的人，腦子也不夠用……但我真的不是和你較勁兒……我就是想像你證明，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差……這種證明的方式是有點可笑，就算我采到了最大的鬆茸，又能證明什麽？……其實什麽都證明不了，還給別人惹了麻煩……但我就是覺得值……我特別想看到你驚掉下巴的樣子……我知道你累，所以我還想把這個鬆茸煮成湯給你喝……這是我心裏的鬆茸之王，比什麽都補……你要是想生我的氣，你就生啊……反正這個鬆茸我也采了，明天我就給你做菌湯喝，你不喝也要喝……”

  我看著楊思思……心裏五味雜陳。

  就這一刹那，我特別恍惚……愛情到底是什麽呢？

  在楊思思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這個影子，就是我麵對葉芷時的樣子。

  ……

  唉！……真的不該有這件事情發生的，什麽都不發生，大家都會平和點兒……因為，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會改變人的心情和看待問題的角度。

  此刻的我，好像把楊思思和葉芷，都看得更透徹了。

  她們就是兩個極端，在我的生命中，各守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