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斯”吹來的風聲中，葉芷戴上了衝鋒衣上的帽子，以至於，我沒辦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卻能感知到她的心情……因為我一直是個很敏銳的人，尤其是對自己關心的人，有時候隻是一舉一動，我似乎就能將他們的內心看個通透。

  我當然不可能知道，此時的葉芷到底在想什麽，但我知道她很需要保護，就和大部分女人一樣……她也是水做的，靈動柔軟。

  就像她愛美，與我見麵的時候，都會很有心的化個妝。

  她的強，似乎是別人給她的，別人需要她強，需要她無懈可擊，需要她看上去完美……所以，我聽過太多人叫她葉總……可她的心裏想要什麽呢？還是葉子會更親切吧。

  ……

  一陣沉默之後，我從口袋裏掏出了煙盒，然後從裏麵摸出了一支煙，點上之後，便閉上眼睛狠吸了一口。

  感受著煙霧在自己的臉上繚繞，腦海裏便莫名還原了葉芷剛剛說的那個場景：一個讓人垂涎的美麗女人，開著白色的車子，緩緩地行駛在柏油馬路上，她一直在跟隨一個穿著女人衣服的流浪漢，他們就這麽以不一樣的方式，去了海鮮市場，去了遊樂園，去了海邊……流浪漢瘋瘋癲癲，惹人嫌棄，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能帶來討好自己的快樂；而女人，精致的麵容上，掛著淚水……除了生而為人，他們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共同點，可是在灼灼的陽光下，卻是女人在羨慕這個流浪漢……”

  我隻能想到這兒了，因為我不知道她到底羨慕流浪漢什麽；或者說，在流浪漢瘋瘋癲癲的舉動中，她看到了自己失去的某些東西，而這些東西，又到底是什麽？

  我等著她給我解惑……她卻又突然不想說話了，一直抱著自己的雙膝。

  “想抽根煙嗎，會暖和一點。”

  “我不會抽。”

  “可以嚐試一下，別讓你的原則打敗了你。”

  “這和原則沒有關係。”

  我將煙又塞回到煙盒裏……腦海裏還在想著那個場景，我看到的是強烈的衝突：一個是閃著光環的女人，一個是肮髒不堪的流浪漢……到底誰才是生活裏的智者呢？

  葉芷終於又開了口，她對我說道：“這個世界有太多的假象……我可以全世界各地跑，而那個流浪漢一輩子可能也隻限於海鮮市場和海邊這一片區域……可是我們，誰更自由呢？”

  “他。”

  “是，是他更自由……因為他的世界裏，已經沒有了別人……他就是他自己的朋友，也是他自己的親人……就算他每天睡在垃圾堆裏，但他也並不可悲，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世界，在他的世界裏麵，他可以讓花開在雪裏，可以讓月亮和太陽在一起照亮他的世界……雖然他的肉體仍然與這個世界相處，但他的精神已經無所不能……所以，我沒有他活得開心，更沒有他那麽自由。”

  我看著葉芷，久久說不出話來，大概隻有一個真正經曆了生死的人，才會去做這樣的思考吧……她一定消沉過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隻有消沉的人，才會去思考這個世界，然後在精神世界和真實世界的衝突中，找到解脫的方法。

  我終於開口對她說道：“所以，我們不自由的根源，在於別人？”

  “是，我們都活在了別人的世界裏……也可能，這個世界上就根本沒有絕對的自由。”

  說完，她轉過了自己的身體，然後注視著我；很久之後，又開口對我說道：“自由是奢侈品……隻有先讓自己活著，才有可能去實現心裏的夢；如果死了，也就什麽都沒有了……”

  我捏緊了拳頭問道：“告訴我，在泰國的那場事故，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禍？”

  “和你沒有關係……我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能在做你女朋友的時候，盡到一個女朋友該有的責任，但這並不是壞事情……你不要試圖滲透到我的世界裏來，它和你所看到的世界，根本不一樣……”

  “我很懷疑，我們真的以愛情的名義相處過嗎？”

  “你怎麽想，取決於你自己……在我心裏，你是唯一一個……”

  我迫切想知道答案，便追問道：“唯一一個什麽？”

  葉芷不正麵回答，她隻是低聲向我問道：“如果有選擇的機會……你還會希望在那個觀景台遇見我嗎？”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的心態崩了，我怒道：“不希望，我不希望遇見一個凡事都不坦誠的人！”

  葉芷不再說話，她低著頭，任雨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我後悔，後悔這麽說……但卻死不改口。

  某個瞬間，我甚至這麽想：是，你什麽都比我強，什麽都不願意對我說，那你就去承擔所有的痛苦吧……反正愛情就是他媽的互相傷害，反正我也不配去了解你的世界。

  可是心裏的痛，卻又來得如此真實。

  原來傷害她，我自己更痛！……所以，在沒有成為那個流浪漢之前，我們都是為了別人活著；所以，讓我們失去自由和自我的，也是別人！

  ……

  其實，我該好好和她溝通的，但是我卻放棄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不怪我，我心裏很亂，原本就在為楊思思的安危擔憂，所以那些能說開的話，我都希望用最簡單的方式說出來……我隻想盡快有個結果。

  漸漸，我冷靜了下來……

  我有些理解葉芷了……現在這樣的局麵，說破了又有什麽意義；和她一樣，我心裏也有很多，想說卻說不出口的話。

  我們都是負擔很重的人。

  也許，她是在保護我。

  ……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漸漸停了下來，穿過樹木之間的縫隙，也能在蒼山深處看到星空了……

  就在這個時候，隱約看見一束紅色的光線射向了天空。

  我喊了葉芷，讓她確認。

  葉芷點了點頭。

  我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下來，這是救援隊給山下的人發射的信號，這束紅色的光線代表已經找到了楊思思……她終於安全了。

  慶幸我們跑到了這麽一個開闊的地方，也能夠在第一時間知道楊思思得救的信息。

  世界真的安靜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葉芷從口袋裏拿出了那支用來發射信號的激光手電。

  她是比我冷靜……既然我們在這個位置，能看見其他組發出來的信號，那他們一定也能看見我們的信號……他們會找過來的，早晚而已。

  ……

  我又在葉芷的身邊坐了下來；當心裏的負擔消失之後，心態也就平和了起來，我又點上了一支煙，對她說道：“謝謝你。”

  “不用謝，思思也是我的朋友。”

  我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又說道：“有些話，有些事情，就算你不願意說給我聽，我也大概知道……一個人等另一個人，又不知道期限多久，其實是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回來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來找我……那我一定死死抱著你，千言萬語，隻說一句回來就好……你知道的，我忘不了你……感情這件事情很奇怪，明明知道我們之間有很多的不合適，就是忘不掉……可忘不掉到底是因為愛，還是因為恨呢？……這事兒真的很難琢磨透！……我米高從來不是一個怕事情的人，我最怕的，是你的冷漠……為什麽就不能讓我和你一起痛苦呢？……你能告訴我嗎？……也讓我把心結解開……畢竟我也是個要做大事的人，老是為了感情上的事情牽牽絆絆，格局上就差了很多……你必須得理解我，我希望在今天之後，我能空空蕩蕩，重頭再來……實在做不到，那你把我變成那個流浪漢也行啊……就算活得不知所謂，但最起碼快樂……對不對？”

  我又重複了一遍：“對不對，親愛的？”

  葉芷看著我……氣氛冷暖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