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長征開始11
作者:地效飛行      更新:2022-05-09 15:11      字數:4681
  鄧總師的女兒曾經問過父親:“長征的時候您都幹什麽了?”鄧總師回答了三個字:“跟著走!”

  後來這個橋段在影視作品中也曾經出現,不過問答的人成了彭帥和他的警衛員。

  現在,魏承恭也加入了這“跟著走”的行列。

  曾經,在意識到自己有機會跟紅軍一起,進行世界軍事史上這獨一無二的戰略轉移的時候,魏承恭的心情除了激動還是激動。然而等到現在,他真正步入了長征之後,才發現,事情遠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麽浪漫。

  在這一次史無前例的軍事行動中,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這三個字:跟著走。

  “你們知道要往哪裏走嗎?”

  在一眼望不到頭同時也是一眼望不到尾的兩列行軍縱隊中,魏承恭閑得沒事,向身邊的戰士們問道。

  “知道啊,北上抗日唄。”

  紅軍戰士回答得理所當然。

  “那你知道要走多少路嗎?”魏承恭又問。

  戰士搖搖頭:“那誰知道啊——管他那麽多,跟著走唄。”

  “跟著走……”魏承恭喃喃重複道,沉默了一會兒,向這個戰士道:“……如果我告訴你,要走好幾萬裏路,你會怎麽想呢?”

  “幾萬裏?!”魏承恭周圍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我是說‘如果’。”見勢不妙,魏承恭急忙把想好的托詞說了出來:“同誌你要知道,我們中國可是很大的,大到從南到北、從東到西都有上萬裏,而我們肯定不能朝著目標對直走過去。要翻山越嶺,要繞過白黨的封鎖線什麽的。”

  “真要是走那麽遠的話,有些事情就要想一想了。”

  魏承恭心裏咯噔一下:自己該不會動搖了這個戰士的決心吧?

  “我們每天能行進六十到一百裏。傅先生你剛才說有可能走幾萬裏,就算兩萬……不,算三萬裏好了。三萬裏路,我們要走……”

  扳著指頭算了一陣,這個戰士得出了答案:“……差不多要走四百天,再加上沿途可能還有戰鬥,再加一百天算五百天好了。五百天,差不多一年半——這日子可是不老少啊。”

  魏承恭微微一怔:這戰士算賬的時候絲毫都聽不出沮喪的情緒,相反,倒是隱隱有一種興奮。

  “你……在高興嗎?”

  “當然,”戰士詫異地回答道:“這種去幾萬裏之外見世麵的機會,我們鄉下人活一輩子,都不一定能遇得到,我當然高興了。”

  魏承恭點點頭,又問道:“同誌哥你就不覺得走路辛苦?”

  “這有什麽?”戰士毫不在意:“不就是走路嗎?俺們鄉下人,走路什麽的早就習慣了,怎麽會覺得辛苦?”

  忽然有些明白過來:“是不是傅先生你覺得辛苦啊?你要是覺得走得累就把東西給我,我幫你背好了。”

  魏承恭背著淘寶上淘來的野戰背包,裏麵是一些個人物品。聽聞這戰士願意幫自己背包(而且這戰士說著就要“動手”),臉上頓時有些下不來,雙手抓緊了背包帶:“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想問……好吧,你剛剛已經回答了我的疑問了。”

  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兩個戰士:“你們……也是這麽想嗎?也不會覺得辛苦?”

  “無非就是走點路而已,有什麽辛苦的?比起打仗來,算什麽?”被魏承恭問到的一個戰士白了他一眼,“你這個……(想要稱呼“同誌”,不過最後還是改了口)先生真是的,如果覺得辛苦,那就不要跟我們一起走好了,反正你也不是我們紅軍的人。”

  魏承恭笑笑,既沒有表示不滿,也沒有反駁,看向另一個戰士。這個戰士看了他一眼:“傅先生,很感謝你告訴了我這些——這樣我就可以計算,還有多久就能開到目的地了。”

  “傅先生,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個有大學問的人。跟我們不一樣,”最開始跟魏承恭講話的那個戰士說話了:“我們都是莊稼人,懂得不多,想的也就沒那麽多。不過我覺得,傅先生你想得雖然多,可是最該想到的一句話,你卻沒有想過。”

  “什麽話?”魏承恭下意識地反問道。

  “老話說得好,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有時候想得越多越壞事,不要去想那麽多,悶頭做事,不知不覺的,反而就能把事情做成了。就想這一次北上抗日,傅先生你說路遠,路不好走,要我說,根本不用去想這些問題,悶頭跟著同誌們走,等同誌們都到了,我也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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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這些戰士們的想法嗎……”被這個紅軍戰士教育了這麽一課,魏承恭心裏默默讚歎著:“真得像魏巍說得一樣,這些戰士,單純得可愛。他們沒有那麽多紛繁複雜的想法,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他們認定了一個目標,就一直走下去,前仆後繼,義無反顧……他們很單純,他們很平凡,然而千千萬萬這樣的單純和平凡匯聚到一起,就成了不平凡——就好像現在的長征,人類曆史上絕無僅有的一次戰略大轉移,分解又分解後,也不過就是數萬人持續了幾百天的‘跟著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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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先生,”身邊那個戰士忽然向魏承恭道:“你是不是要一直跟著我們行軍啊?”

  魏承恭沉思了一會兒,點點頭:“算是吧——我大約要陪你們走完一半的路。”

  他的意思是他每走一個周,可以回去休息一個周,不過這個戰士誤會了,還以為魏承恭走到一半就要跟紅軍分手,點頭道:“那也夠了。傅先生,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念過大書,有大學問的人,對吧?”

  “有什麽事嗎?”魏承恭反問道。

  “沒什麽大事。”這個戰士用左手把背包拿了下來,看樣子是想要拿什麽東西。單手操作有些麻煩,魏承恭就想幫他拿著槍,不過戰士卻把背包遞了過來。

  “除非有上級命令,否則在行軍中我們是不能把武器交給別人的。”這個戰士看著不解的魏承恭笑了笑,“這背包裏有識字課本,傅先生你幫我拿一下好不好?”

  “你……想在行軍路上學識字?”魏承恭接過背包,很快就在戰士的指點下拿出了背包裏的識字課本——根據地小學采用的教材,一個多星期前魏承恭還見過。

  “是啊,傅先生你要跟我們走一半路,那就要走兩百多天呢,我覺得夠我把這本書學完了。”戰士拿回背包背上,又接過課本,“前一次戰鬥中,我們連的文化教員被一顆炮彈炸傷了,上級說要給我們補充一個教員,不過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補充上來。所以我想,您既然要跟我們一起走那麽遠的路,可不可以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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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長征開始21

  (標題的事情……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等我寫到第六章的時候,就無關緊要了)

  做出跟這個戰士類似打算的人不止一個兩個。之前因為不確定這次“戰略轉移”(長征這個專有名詞目前隻在少數高層中流傳)的目的地,大家還以為跟以前的戰略機動一樣:花上幾天,最多十來天,跑上幾百上千裏,等到充分打亂了敵人的部署,再設一個口袋,把某一部疲憊不堪的敵人裝進來,一口吃掉。

  這樣的戰鬥多來幾次,就能打破敵人的這一次圍剿。之後,在敵人發動下一次圍剿之前,部隊就能回根據地駐紮下來,獲得寶貴的修整機會,同時也是學習機會。

  現在聽說這一次戰略轉移行程高達數萬裏,要走上一年多近兩年,那也就意味著在長達一兩年的時間裏,部隊無法駐紮下來——再想要像以前那樣,等到有了比較穩定的環境再展開文化學習,是不可能了。

  那麽,文化學習要暫時中斷一段時間——好吧,是一兩年——嗎?

  當然不,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是沒有戰鬥力的軍隊,別的不說,現在部隊中大大加強的炮兵,哪個不是高小畢業?

  “一年多的時間呢,我每天學五個字,等到了抗日前線,我就能認識2000字,聽我們的文化教員說,這就基本夠當炮兵了。到時候,我就可以真正的鳥槍換炮了,扛著一人扛大炮上前線,那玩意兒多帶勁兒啊。”戰士眼中滿是熱切。

  於是,魏承恭就暫時充當了這個連隊的文化教員。

  看著周圍這些求知欲旺盛的戰士,魏承恭細心講解的同時,也不由得感到一陣陣臉紅:當初他讀書的時候倒也算刻苦,起五更睡半夜什麽的也是常事。但那都是為了自己,為了將來畢業後能有個好工作。而這些戰士們,在如此艱難,朝不保夕的環境下,依然如此熱衷學習,而他們學習的目的,卻是為了能更好地操作威力更大的武器,能夠更好地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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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書走路,隊列就難免走得不齊了,而且這種情況還在不斷向後“傳染”(走在魏承恭的前方的戰士們還好,不回頭,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但是走在魏承恭身後的戰士們,看見前麵的戰友們都拿出課本,開始讀書學習,雖然還有些不明白是個什麽情況(魏承恭的行程有幾萬裏的話,最多往後傳五六排,再遠就聽不到了),不過也都有樣學樣起來)。很快,總理從後方趕了上來。

  “周副主席。”看到總理過來,正伸出手指淩空一筆一劃地複習剛學會的“日本法西斯的特點”幾個字的戰士急忙招呼——行軍中,不用敬禮。

  “沒事,繼續學習吧,我來找你的老師的。”總理先向這個戰士答複,然後才轉向魏承恭:“我一猜就是你這裏出的幺蛾子。怎麽?覺得行軍沒意思,又撿起你的老本行了?”

  “不是……”魏承恭急忙要辯白,不過想一想這些戰士之所以會想要在行軍路途中學習,也是因為自己說的,長征行程將達到幾萬裏之遙,於是辯白的想法也就沒有了,低垂下頭:“是,總理,是我莽撞了。”

  “咦,怎麽一上來就做檢討啊?”總理並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不知道魏承恭已經透露了“軍事機密”,聽他承認錯誤,來了興趣:“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的……”魏承恭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我不該亂說的。”

  長征這種事情,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驗,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貿貿然說出來,很容易會造成軍心動搖。所以雖然相比與原來的曆史,中央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長征的最終目的地(原來的曆史上,長征的目的是一直在變化的,一開始的設想無非就是突圍,去與賀帥率領的紅二、六軍團會師;等到發現這個設想行不通之後,又想要到貴州一帶開辟黔西革命根據地;等到發現貴州地瘠民貧,麵臨川軍,桂軍,中央軍幾麵圍攻,根本無法支持戰爭之後,又想要北進四川,與紅四方麵軍南北夾擊,****全川,建立四川革命根據地;等到被郭勳祺打了一悶棍,意識到四川不那麽好進之後,又提出沿川、康邊界逶迤北上,和四方麵軍會師,建立川陝甘革命根據地的策略;然而這個策略又因為張國燾的關係不得不再一次調整。如果不是在這裏通過報紙得知陝北還有一塊紅色根據地,中央紅軍還不知道要走多久。而以當時中央紅軍的狀態,真的很難想象他們還能向什麽方向開進——所以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和他創立的陝北革命根據地救了中央紅軍,挽救了中國革命),卻也沒有對部隊公布,隻是含糊地說成是“北上抗日”。

  “你確實莽撞了,這些事情確實不該隨意給戰士們提起的……”總理沉吟了一會兒,又展顏笑了起來:“不過,看起來我們的戰士經受住了考驗,他們並沒有出現情緒波動,所以,也就無需在意了。”

  回過頭,看著周圍幾個戰士——他們應該聽到了魏承恭和那個戰士的對話:“同誌們,這個該怪我們,一開始沒有給同誌們講清楚。就像這位傅先生說的,我們中國的地方大得很,而我們這一次北上抗日,要繞行大半個中國,所以我們要走的路,長得很。”

  頓了頓,總理又道:“可是,這樣做是有價值的。大家知道,我們紅軍,是依靠著工人農民的支持,才能在曆次反圍剿戰爭中取得勝利,沒有發動起來的民眾,就沒有我們紅軍的生存發展壯大。”

  “可是,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敵人,是日本帝國主義,他們比常凱申要強得多。麵對這麽強的敵人,僅僅發動江西福建地區的民眾是不夠的。想要跟日本人對抗,並最後戰而勝之,我們就必須動員起更多的,乃至是全國的人民群眾。我們繞行這大半個中國,就是為了更多地發動民眾,把我們紅軍的主張,向全國的老百姓宣傳、說明,讓更多的人都起來抗日,隻有這樣發動起全國的老百姓,才能造成陷敵於滅頂之災的汪洋大海,造成了彌補武器等等缺陷的補救條件,造成了克服一切戰爭困難的前提!”

  他說到高昂處,揮舞起了拳頭,“所以我們這支軍隊,在這一次的轉移中,不單要行軍、要打仗,而且還要做好宣傳工作——這同樣是戰鬥的任務,是在為未來的戰爭做準備。我們不再隻是一支軍隊,我們還是一支工作隊,宣傳隊,我們要讓抗日的呼聲,唱響整個中國!”